感受那条红色血脉
2022-04-02孙伟科
孙伟科
七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个近乎古稀的耄耋之年,但对于共和国或与共和国相伴生的文化事业而言,则是年轻的,正在走向成熟。
浏览微信,最近朋友圈里流传着《一条大河——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红色血脉》的短视频。这个短视频我播放了好几遍。
在中国艺术研究院相关的历程中,这条红色血脉豁然醒目、贯穿始终。时间流逝得越远,越是不能忘记。还是从我攻读硕士学位的导师说起吧。陆梅林先生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导师,我1985年投考于他的门下,可以算是他的开门弟子。陆梅林先生来中国艺术研究院之前,就职于中共中央编译局,从事马克思、恩格斯、列宁著作的翻译工作。因为他对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文艺问题的研究异常感兴趣,所以1983年在纪念马克思100周年诞辰之际,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与艺》由陆梅林编选辑注,这是我国对马克思的纪念,为人们全面把握、学习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文艺问题的论述提供了精粹而准确的文献汇编,在学界引起了强烈反响。为了还原经典,人们急需阅读原典。随后学术界出现了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异化问题、《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美学问题的讨论,这场穷本究源的思想讨论,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影响。我在这个时候,正是读大学的年龄,赶上在图书馆看到陆梅林先生发表在《文学评论》上的关于文艺的意识形态论的文章,一下子着了迷,从此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感起了兴趣,大学毕业时就报考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生,导师就是陆梅林先生。
我报考的专业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文艺学专业,研究方向是马克思主义文艺学。20世纪80年是中国开启思想解放、对外开放的年代,思想界的一部分学人在面对西方的各种思潮中,很快告别、丢弃了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甚至反过来说,马克思主义学说被异化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没有一个完整体系。换句话说,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是后人附会的、生造的,因此也没有对于文艺发展的指导意义。当然,对于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陆梅林老师是坚决不同意这种观点的,当时的文艺界曾因此引发激烈的争论。
我的专业俗称是“马列文论”,需要将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著作认真通读才行。陆梅林老师没有让我们研究生参加当时的论战,也没有在自己主持的刊物上发表意气之争的文章,而是要求我们认真读原著,写读书笔记,完整全面地掌握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不急于应用,不急于撰文,而是当作一个开放的思想体系、当作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来学习,从灵魂上掌握这个先进的哲学体系。在陆梅林老师的布置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五十卷放在了我们学生宿舍的书架上,便于随时学习,我重点阅读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后期著作,也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后26卷。同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导师的程代熙老师,每周一次到学生寝室听取我们的阅读汇报,根据学生的学习心得,进行专业教学辅导。程代熙先生住在三元桥附近,每次坐公交到前海西街来,应是费尽周折,但他一年里每周来回奔波,时而以听讲为主,时而以推荐新书为主,认真负责,循循善诱,诲人不倦。在此我想说的是,当时作为我们硕士课程教师的陆梅林、程代熙、朱丰顺等著名学者,他们全无大学者的傲气与慵懒,只有朴实严谨而又平易近人的学风、对待思想界的严肃态度,对待文艺论断认真负责的科学精神。
不做媚時语的陆梅林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所以留下来的文字并不多。但他的著论、活动往往具有学科奠基的意义。虽然他的写作往往是有现实针对性的,但每一个立论却有深刻学科基础,也是一种方法论的示范。20世纪80年代他创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创立《文艺理论与批评》杂志社,既是他从事业上追求科学真理精神的体现,也是他对所理解的时代任务的一种坚定承担。
1988年我离开中国艺术研究院远赴云南,2004年又从云南回到中国艺术研究院,这一次结缘的人物是李希凡老师,他依然是一位著名的红色学者。
退休后李希凡老师的办公室就在红楼梦研究所的隔壁,我2007至2008年每个工作日来值班,偶尔会碰到李老。走廊上,我拿着茶杯,不经意和李老撞个满怀,李老总是问我,为什么那么急匆匆呀。仓促之中的寒暄和对话,事后一想,李老的问话都关切到我个人生活中的实际困难,是李老深思熟虑的。没有想到,李老给我的对话,居然不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浮泛之论。
后来,李老年事已高,就不来了。但他依然和我有电话,每次都是他主动打的。李老说,红学所是在科研上做过大科研项目和大工程的所,要继续做有价值的研究课题,也要出人才。如果一个研究所什么都不做了、做不了了,培养不出来人才,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红学发展要回应时代提问,不能让红学沦落为末流之学、大俗学。
我因为在2014年前后撰文试图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而与李希凡老师交流多起来。这使我更切近地了解了他的一生、他的学术积累和红学观点、他的性格和作风。年龄日益增高的李老,每年会在临近年关或重大节日时自掏腰包邀请大家聚一聚,一起聊聊手头上的工作进度,参加的都是红学界的老朋友,我在其中是最年轻的,所以非常珍惜这难得的机会。
陆梅林、李希凡都曾当过中国艺术研究院的院级领导——副院长,都是对马克思主义有坚定信仰的人,他们的理论成就赫然在目、彪炳史册。
那个《一条大河——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红色血脉》的短视频,还在我眼前播放着,毛主席的题词“百花齐放 推陈出新”在篇首熠熠生辉。从中,我仿佛看到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学术生命线,感觉到我们的事业更有力量。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