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与《囚鸟》中的人物塑造
2022-04-01毛宇杰谷野平
毛宇杰 谷野平
内容摘要:本文以新历史主义理论为基础对冯内古特的小说《囚鸟》其人物塑造方式上的虚实结合、内容上的人性还原和技巧上的及边缘化视角以及人性化想象等三方面进行分析,认为冯内古特在创作中展示出人物绝望而荒诞的生存状态。
关键词:新历史主义 《囚鸟》 人物塑造
美国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作为“当今美国最有才能的作家之一”(格雷厄姆·格林),擅长以喜剧形式表现悲剧内容,在灾难、荒诞和绝望前发出笑声。小说《囚鸟》既非科幻作品,亦非黑色幽默作品,而是一部自传作品,亦即那个时代全体美国自由知识分子们的自传。小说将真实历史人物与虚构人物相结合,展现出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绝望而荒诞的生存状态,让读者在笑声中流出痛苦的泪水。在以往以新历史主义视角对《囚鸟》的分析中,研究者多从历史文本性和文本历史性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孙静认为文学与历史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66)。具体而言,人是历史的创造者和推动者,文学作品中的真实和虚构人物创造也是人类历史的一部分,那么小说中人与世界的真实与虚构之间自然没有明确的界限,况且小说中真实人物的引入还能够给读者带来更多的真实感,而虚构出的人物也有助于故事情节的推进和主题的突出。
因此,本文将以新历史主义视角对冯内古特在小说《囚鸟》中塑造方式上的虚实结合,塑造内容上的人性还原以及塑造技巧上的边缘化视角和人性化想象进行分析,来揭示小说中人物的“囚鸟”人生,凸显小说人物的绝望而荒诞生存状态主题。
一.虚实结合塑造方式下绝望而荒诞的“囚鸟”们
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塑造是指作者介绍并描述人物的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人物可以由作者直接进行描述,也可以通过人物的行为、思想和言语来间接描述。在《囚鸟》中,冯内古特将真实的人物及历史引入了自己虚构的文学世界之中,采用了虚实结合的塑造方式来创作本部作品。在此塑造方式下,冯内古特塑造了一个个不同却相似的“囚鸟”人物。这些人物虽然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历,却都受困于时代的牢笼。在美国-这个“实行最低安保的监狱”中,他们都与自己既定的命运做着无畏的斗争,在绝望而荒诞的生活中发出叹息。以下主要从虚实结合的人物,虚实结合的情节和虚实结合的事件三个方面来论述在虚实结合塑造方式下绝望而荒诞的“囚鸟”们。
1.虚实结合的人物
在小说中冯内古特将真实历史人物与虚构人物相结合,建构了一个全新的文学世界,给读者带来了更多的真实感。小说中的虚构人物包括主人公瓦尔特·斯代布克、他的朋友克留斯以及玛丽等。斯代布克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人物,他虽是佣人之子,但是受到了亚历山大·汉密尔顿·麦康的资助到哈佛大学读书。在他以为自己人生成功“逆袭”时,却遭遇到麦卡锡时代失去所有,而后又三次入狱。同时,我们也可以发现小说中提到了许多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如尼克松总统,爱因斯坦和约瑟夫·R·麦卡锡等。正是这些大家熟知的历史人物的引入模糊了虚构与真实之间的明确界限,带给了读者更多的真实感。
除此之外,作者也提到了一些非完全虚构人物,并直接说明他们是以真实人物为原型而创作出来的,如肯尼斯·惠斯勒,作者写道其灵感得自他父亲一辈的一位印第安纳波利斯人。他的真名叫鲍威斯·哈柏古;以及罗埃·M·康恩,也就是以罗埃·M·康恩,著名反共分子、律师、企业家为原型的,并且提到将其写进自己的小说中是事前得到其同意的。作者在小说中直接交代其人物创作原型及灵感来源,增加了人物自身的真实感,也揭示出小说中人物绝望的生活状态的真实性。虽然,人物创作来源不同,但在小说中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在努力生活的同时又被生活打倒。他们仿佛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迫着,始终无法收获最终的幸福和快乐,只能在绝望的生活中逆来顺受,学会妥协。
2.虚实结合的情节
在小说涉及真实历史人物时,作者既有按照真实史实讲述使其成为小说情节的一部分,如尼克松总统引咎辞职的原因及部分过程;也有一些有意的情节添加,例如,在麦卡锡时代,由于斯代布克不小心说出了好友克留斯曾是共产党身份,克留斯便因“伪证罪”而被送进了“联邦最低限度保安措施成人改造所”。而尼克松作为事件的调查者,因找到了“所谓的”证据,证明了克留斯曾背叛过自己的国家而为大众所熟知,并且这件事为其后来竞选总统做了铺垫;然而,历史上的真实事件是尼克松调查钱伯斯有意举报希斯为间谍事件,致一位忠诚爱国的知识分子因政党相争被无辜被构陷,失去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而且,尼克松并非靠这件事出名,而是因其与赫鲁晓夫进行的著名的“厨房辩论”中的出色表现而闻名。作者用斯代布克的“无心之过”带过了尼克松的“有意为之”,通过这样的方式,讽刺了当时美国政党竞争的丑陋面纱,也为卷在政党竞争中无辜的爱国知识分子感到惋惜。同时,冯内古特敢于通过自己不同的表达方式来记录这段“想被掩藏的”历史的想法和勇气也是值得尊重的。
3.虚实结合的事件
作者在小说中也将虚构人物与历史事件结合在了一起。例如,在“水门事件”中,斯代布克因为其办公室藏有赃款而连带入狱。他作为一个在白宫毫无任何存在感的总统青年事务顾问,平日没有任何工作,只能靠吸烟来打发时间,排解苦闷。而正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完全没有参与“水门事件”的情况下,却还是因为上级将钱藏入他的办公室而连带入狱。在真实事件中,斯代布克不曾存在,但由于水门事件而连带入狱的无辜人员一定是大有人在,斯代布克不过是虚构出来的他们的代表。冯内古特这样的设计更加体现了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终是逃不出社会制度的控制。冯内古特通过斯代布克在水门事件中受牵连的故事反映出了当时美国社会那些不受人关注的小人物因上层利益竞争而無辜入狱的无奈,这也更加体现了他们这些自由知识分子在权力面前的渺小以及他们生活的绝望状态。
二.人性还原塑造内容下绝望而荒诞的“囚鸟”们
作家在塑造每一个形象鲜活、丰富的人物时,或对人物形象、行为进行直接描写,或将其置于某个情节中从侧面突出其人物自身特点。在人物塑造内容上,传统小说中通常更加倾向于展现主要人物或正面或反面较单向的特点,而历史记录中也多将我方等同于正方,而他方等同于敌人,在宏大叙事中讲述人物。在新历史主义理论看来,历史记录同小说创作一样都是存在撰写人的主观色彩的,而新历史主义小说的突出特点为其更加丰富和真实的人物形象。本篇小说中,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的每个人物都有被塑造的更加真实和完整,伟大的历史人物也被更加真实的描绘出来,他们被还原成更加真实的人,他们也能带给读者在那个时代更加真实的绝望生活状态和感受。同时,相较于更加强调客观性和规律性的传统小说,新历史主义小说也更加还原了生活中偶然性事件的推动力量。
1.更加丰富和完整的人物形象
首先,作者对于虚构人物主人公斯代布克的塑造:他是个典型的对社会荒诞且绝望的生存环境无可奈何,也无法自我选择,只能任人摆布的既可笑又可悲的“反英雄”人物。他的形象也展现了冯内古特以及同时代的知识分子的影子。这一代知识分子经历了二战等一系列荒诞的社会现实,对生活只能报以苦笑(孙 67)。除此之外,小说中对于斯代布克与其前女友见面场景内容的描写也从侧面丰富了他的人物形象。例如,在玛丽抓住斯代布克手的时候,他将那种感觉比喻为“大楼屋檐上的一直病蝙蝠摔了下来”;在玛丽热情地对他说话时,他的感觉是“她身上的体臭和嘴上的口臭熏得我透不过气来”。在小说的第十五章和十六章,作者运用了大量的文字来对玛丽这令斯代布克厌恶的形象进行刻画。字里行间读者不难发现斯代布克对于玛丽与自己亲近的无奈与反感。可是当斯代布克知道玛丽是杰克拉姆公司总裁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对于玛丽的态度却发生极大的改变。小说中的表述为“只有她的身体衰老了,她的声音和精神还是原来的她”以及“她的心多么的好”。从斯代布克知道玛丽身份前后的的极大转变中,读者更加加深了对斯代布克这个人物整体形象的了解。他并不是传统小说中那样的“英雄式”人物,他也显露出了自己自私且逐利的一面。其次,作者对于总统身边官员检测斯代布克是否可在自己办公室听到他们日常交谈的描写,也显示出了他们的荒诞。他们不仅仅是每日为国家大事奔波商讨的高级人士,也会有那种完全与他们身份不符的行为,例如:为了细节上的确定而一个人在上面办公室大喊、跺脚,然后另一个人在下面听声音。
对于真实历史人物的刻画,作者并没有直接选择在重大事件中刻画尼克松总统,而是选择了在一次会议上尼克松总统对斯代布克吸烟时开的一句玩笑话。在会议上,斯代布克,一个总统都不认识且在日常工作中完全不受重视的总统青年事务顾问,却因吸烟受到了总统的关注。尼克松总统的一句“我们暂且休会,且看我们的青年事务顾问给我们表演怎样扑灭篝火”(董 139)。随之,这句话引得哄堂大笑。正是这样一个场景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总统的另一面,一个平日大家不熟知的总统形象,不仅仅是在各种重要场合发表重要讲话的他,而是那个正常工作状态下更加真实的他。在“水门事件”后,尼克松班底的核心成员接连辞职入狱,尼克松总统并没有直接承认此次事件,而是在两年后引咎辞职。尼克松总统因“谎言”被发现,从此仕途大好,最终也因“丑闻”结束了自己的仕途。作为总统,尼克松因如此荒诞的原因不得不引咎辞职。他虽最为总统,但在整个社会面前,他也如“囚鸟”一般。
2.偶然性事件的推动力量
正如人是理性与非理性的结合体,人所创造的历史也是必然与偶然共存。相较于更强调历史客观性和规律性的历史小说,在新历史主义理论看来,本篇小说中更加强调偶然性事件在故事发展过程中的推动力量。无论是主人公斯代布克还是他身边的一些人物,又或看似掌握自己命運方向的尼克松总统等,他们都因一些偶然的际遇使自己的整个命运呈现出一个圆形结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被这个社会影响着(李 64)。首先,小说是从斯代布克即将出狱开始的,但他却因所住宾馆抽屉里的物品二次入狱,而后出狱又偶然遇到前女友玛丽,并得到拉姆杰克公司副总裁的职位,最后他因为隐藏遗嘱的事情泄露,斯代布克又失去了所有,再次入狱。这些使主人公斯代布克人生发生转变的事件几乎全为偶然事件,从最开始的无辜入狱,到第二次蒙冤入狱,再到第二次出狱后偶然遇到前女友到最后遗嘱被偶然发现,这一系列都发生于偶然。主人公斯代布克的好朋友克留斯从最开始作为前途一片大好的政界新星,到被斯代布克不经意提到其之前的共产党身份而进入监狱,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再到后来因为偶然遇到斯代布克而成为玛丽所属公司副总裁,再到与斯代布克一起失去所有。他的人生也是在偶然事件的推动下一点点向前发展的。这些偶然性事件对人物人生的变化的重大影响也从侧面反映了他们无奈而绝望的生活状态,每个人看似掌握着人生方向的选择权,实际上却一直在被动中前行和生活。其实,“所有小说中的人物,无论是虚构的无迹可寻的小人物,还是响彻历史长河的大人物,都无法逃脱当时经济和政治势力的束缚,不得不被历史势力所左右”(储 96)。
三.边缘化视角和人性化想象塑造技巧下绝望而荒诞的“囚鸟”们
1.边缘化人物视角。在《囚鸟》中,冯内古特将人物置于历史事件发展的大潮流之中,以主人公斯代布克第一视角的回忆叙述加当前发展叙述的方式在讲述小说中人物的一生的同时,也将那个时代的重大历史事件串联在一起呈现给了给读者,展现了那个时代自由知识的分子的“囚鸟”生活。新历史主义常常采用边缘化的视角,选取边缘化史料以及站在边缘化的立场来对主流进行分析。在本篇小说中,边缘化人物斯代布克的视角,给读者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画面。当斯代布克在白宫做总统青年事务顾问时,他的办公室在一个隐蔽的地下室里,他每天无所事事,只能焦虑地靠吸烟来打发时光,因为他是有自己的理想的,他想要做出一些成绩,所以选择继续坚持自己的工作,可现实却又总是让他备受折磨,在这样的环境下,那间没有一扇窗的地下室正是斯代布克的牢笼,而斯代布克正是在牢笼中备受煎熬的囚鸟。他拥有一份看起来非常优越的工作,而只有他自己才懂得自己的无奈。在小说中,冯内古特写道“日子还是过不下去,是啊--不过一个傻子很快就要同他的自尊心分手了,也许到世界末日也不会再碰头了(董 57)。”在水门事件中,斯代布克作为一个与整件事情毫不相关的人员,却也要因为政党间的竞争无辜入狱。他没有过多的挣扎,因为在他看来他一直都在“监狱”中。这反映了他无奈与荒诞的生活,同时也反映出了与他相似的那一代知识分子们的绝望状态。
2.人性化想象。传统历史小说的创作者们多本着写实的原则来创作自己的作品,主要是在有据可依的史实上来进行连贯和润色。而新历史主义小说的创作者则主要是通过自己的想象将历史人物置于自己想象的情节中来进行创作,这个创作的过程也正是体现作者主体意识的过程。作者在创作关于克留斯案件时,尼克松作为整个事件的调查者,找到了“所谓的”证据,证明了克留斯曾背叛过自己的国家。这件事情使尼克松为大众所熟知,并且这为之后他竞选总统做了重要铺垫。而克留斯作为一个出色的一心想为国家做出贡献的青年却因此失去所有机会。冯内古特将尼克松置于自己虚构出来的情节当中,并将使其声名大振的事件还原成“谎言”,这不仅讽刺了当时政党中存在的不正当行为,也对处于那个时代的青年知识分子表示同情。同时,作者对于爱因斯坦的引用也充分体现了新历史主义的特点。在里面提到以爱因斯坦为主人公的“扳道旁边睡大觉”故事。在故事里,“他对发财致富并无兴趣,但却说着要是他在一千九百零五年先别忙活着告诉世界E=Mc2,要是他将瑞士伯尔尼的房子做第二次抵押,然后把钱投资在已知的铀矿上,他早就已经发财做亿万富翁了(董 391)。”在故事里,爱因斯坦抱怨着生活的不公平,这样的故事听着就是极其荒诞的。冯内古特这样的安排,就是想要表达对当时荒诞的社会现状的控诉。
本文在新历史主义视角下,主要对《囚鸟》中虚实结合的人物塑造方式,人性还原的人物塑造内容和边缘化人物视角以及人性化想象的塑造技巧进行了分析,发现冯内古特通过小说塑造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成功地展现了生活在20世纪中期美国那一代自由知识分子的绝望而荒谬的生活状态,讽刺了美国虚伪与黑暗的政治经济制度,同时揭示了那一代青年知识分子绝望与荒诞的“囚鸟”人生。
参考文献
[1]董乐山,库尔特·冯内古特囚鸟[M]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
[2]李灿,马志英,论《囚鸟》的圆形结构及其象征意义,宁夏大学学报,2004.
[3]孙静,新历史主义视阈下的《囚鸟》安徽工业大学学报,2013.
[4]储学敏,《囚鸟》的新历史主义解读,青年文学家,2015.
(作者单位: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