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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省美术馆藏曾熙《临钟繇、王羲之帖》赏析

2022-03-30张漫

书画世界 2022年2期
关键词:小楷赏析

张漫

关键词:曾熙;小楷;赏析

一、曾熙其人简介

曾熙(1861—1930),字嗣元,更字子缉、季子,号俊园,晚号农髯,湖南衡阳县人。曾熙出身贫寒,幼时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度日艰难,常靠舅舅接济。清光绪十六年(1890)中举人,被推荐到兵部供职。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曾熙投笔从戎,赴山海关投奔湘军将领刘坤一,任军中幕僚,抵御日寇侵略,战败后卸职回京。因积极参与“公车上书”,遭到清政府的排斥,遂返乡。光绪二十八年(1902)殿试中进士,任兵部主事,不久又兼任提学使、弼德院顾问。宣统元年(1909)担任湖南咨议局议员、副议长,并任湖南教育学会会长,参与君主立宪活动。曾主讲于衡阳石鼓书院、汉寿龙池书院,创办了湖南南路优级师范学堂(今衡阳师范学院)。辛亥革命后,受李瑞清之邀赴沪鬻书为生,名噪一时。1930逝世于上海,享年70岁。

曾熙的书法造诣极深,在当时书画界声名显赫,与李瑞清有“南曾北李”之誉。赴沪后,与吴昌硕、李瑞清、黄宾虹并称“海上四妖”,又与李瑞清、沈曾植、吴昌硕并称“民初四家”。康有为曾将他的八分书与何绍基并提。沈曾植、陈三立、谭延闿等书法名家对其均有很高评价。晚年兼学绘画,倡“书画同源”之说。张大千、谢彬、康和声、萧迁、马宗霍皆出其门下。著有《历代帝王年表》二卷、《左氏问难》十卷、《春秋大事表》二卷、《和陶诗》二卷,以及《书画谈艺录》《诗集》《文集》各若干卷。

二、曾熙《临钟繇、王羲之帖》书法赏析

曾熙《临钟繇、王羲之帖》长卷(图1)的卷首为李瑞清所题“钟王遗迹”四字金文,其大篆受何绍基启发,以颤掣笔法,用笔一曲三折,顿挫有度,再以涩意贯之,彰显力度的同时又有灵动之感。落款所书“丁巳元日”(1917年1月23日)和曾熙在卷末所书“丙辰除夕”(1917年1月22日)时间相衔接,可知丁巳元日二人于新岁首日相聚,一同论书观画,其相交莫逆可见一斑。

曾熙于1915年秋受李瑞清挽留定居上海,鬻字卖画,开堂授徒。这个时期,随着他在上海书画市场逐渐有些名气,其书法也进入了一个变古出新的时期。

细观卷中曾熙所书部分,依次为临《荐季直表》《力命表》,以及节临《兰亭序》《黄庭经》部分,在每部分结束处都有其对所临碑帖的评论。

临本第一部分为《荐季直表》。《荐季直表》作为钟繇小楷书风代表作之一,历来备受重视,虽存在真伪之争,但其高古朴拙、神妙非常,毋庸置疑,符合刘熙载评价钟繇小楷所言:“其书大巧若拙。”[1]曾熙所临并未完全局限于摹刻原帖,而是融入自身的个性进行临写,在字的笔画和结体上都有一些改变。

钟繇《荐季直表》原拓中的笔画普遍肥厚,隶书味厚重,而曾熙临本用笔相对清秀平缓,除去捺画收尾加重外,变化不如钟书原拓强烈。笔画起收之处较钟书原拓更加内敛,由其钩处,稍提微露即收,有其势弱其形,含而不露。(图2)同时,曾熙在臨写的时候会根据书写需求对笔画进行一些调整和转换。其一,如“深”“米”二字(图3)最后一捺都化为点,使得原来右伸的体式变得中正内收。其二是改变原有笔画长短和倾斜度,使得字体形态发生改变。最常见的是捺画的右下方倾斜度增加和竖弯钩收紧下沉,使得重心偏移,体态逆转,增加其张力,如“先”“谷”“吏”“人”“严”等字(图4)。抑或在一些字的结体上变欹为正、转正化欹,如“事”“顿”“发”“爰”“清”等字(图5)。其三为笔法变化,曾熙临本中融合了“内擫”“外拓”的笔法,化直为曲,敛方成圆,使得字态更加浑圆温润,势态内敛。最显著的是竖钩和横折钩的变化,如“关”“困”“爵”等字(图6)。

其四,曾熙在临写的时候,有意地调整字体原有态势和章法。钟繇《荐季直表》原帖里的字大多宽扁,呈横阔态势,曾熙写时多改为修长中正,增加其纵势,这样使得字内笔画间距更加开阔,气息越发疏朗散逸,如“穷”“罢”“豪”“阳”等字。抑或是反向为止,化纵为横,如“帝”“军”“师”等字(图7)。以上这些改变并未破坏临本整体章法的和谐,不同于原帖“字密行疏”之风,临本显得更加开阔疏朗,留取钟书质朴之意的同时,增加了温润的书卷之气。这种书风正是曾熙寻求突破的融合尝试,亦是其自我精神的体现,贯穿于整件作品。

长卷第二部分为《力命表》。明末冯铨在《快雪堂帖》题跋中评《力命表》“为王羲之临本”,对比《宣示表》《荐季直表》等帖看,此评确有其理。清代孙承泽言:“右军所临钟太傅书乃南唐墨宝堂石,神韵俱全,信乎其为墨宝也。太傅字形多扁阔,带有隶意,右军但以己意临之,不区区求形似之似也。古人临书,惟欲发露自己精神,不肯寄人篱下,往往如此。”[2]对此,曾熙持赞同态度,他在此节的末尾写道:“《力命表》盖王临《荐季直表》,则笔笔隶分,其构体布势骨遒韵逸,其天机浑穆,可与六朝经卷同证恭观,熙。”他在临写时,大体遵循了原帖的精神,融入自身书写的风格,稍加改变,以微微之别呈现自我风貌。

长卷第三部分是《兰亭序》的一段。这部分的漏字最多,短短百余字里共缺“一咏”“天”“畅”“俯”“一室”,五处七字,若是临写不可能错漏如此之频繁,推测当是默写。观其内容更是“领其神,化其形”。他在此节最后写道:“右军兰亭帖,欧得其骨,褚掠其筋。”对比现存《兰亭序》冯承素“神龙本”、褚遂良临本(旧传)及宋拓“定武本”拓片(柯九思藏本),曾熙所书更近宋拓“定武本”,楷体略带行意,其中有北碑的变化在其中。这与冯、褚二本典型的行书风格不同,亦可视为其二次创作。其章法没有《兰亭序》几种墨迹本左右映带、欹斜疏密之势,少了那份跌宕、昂扬的兴致,有的是一种冲虚平和之感。

书写的变化手法基本和临小楷时相同,相对突出的是他“颤掣”笔法的运用。这种笔法在其临小楷时也有,但不及这里明显。“颤掣”是曾熙书法重要的笔法特征之一,几乎无处不在。这种颤笔源于三代的金石鼎彝,随着清代碑学的兴起,备受推崇,目的是使笔画呈现涩势,增加线质的变化和力度,何绍基、李瑞清、曾熙皆擅此法。

长卷最末一部分乃《黄庭经》的一节。《黄庭经》可以说是曾熙小楷的“本经”,他终其一生都在临习,遂形神皆得。此节书写的变化之法与前面的部分一致,相较于《黄庭经》原帖,曾熙将《瘗鹤铭》的风格融入其中。他认为《瘗鹤铭》乃右军所作,曾言:“右军纯以篆法为今隶,大字《瘗鹤铭》小字《黄庭经》而已。”[3]229二者篆法相继,神理相合,二者融合,虽是小字却有大气象。至于卷末所言“黄庭以思古斋本尚存浑厚朴静之气”,乃是他1895年购得思古斋旧拓,对比其他版本得出的结论。

三、小结

《临钟繇、王羲之帖》无论是从曾熙临摹的功力水准,抑或是曾熙在临摹部分结束处的评论,都可以看出他对钟太傅、王右军小楷的笔法及神质有着深入研究。其小楷以魏晋小楷为基础,取法《黄庭经》,兼《宣示表》意趣,多元地融入碑学的一些特质,间架舒朗宽博,无局促挂碍之处;且线质内敛遒劲,用笔含而不露,气息天然浑厚,足可以小见大。满卷充盈闲静空灵、萧散虚和之感,格调高古,清雅脱俗,在清末实属翘楚。

这种风格的形成实际上是碑帖融合产生的。对此,曾熙的学生胡小石曾言:“衡阳曾农髯先生事《大王》,以《鹤铭》合《黄庭》,以《王基》入《戎路》,上通《夏承》《华山》,蔡学复明于世。”[3]238农髯先生正是凭借对历代传统碑帖深厚的学识素养和富有创新性的思考,以融百家之长的宽博及崇古溯源的深入探究,开创了其独具个人魅力的书风,而这种开创之举对后学者在书法之路上寻找新的突破亦提供了可鉴之法。

约稿、责编:金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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