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博物馆
2022-03-26风荷
风荷:浙江余姚人。2008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在《星星》《散文诗》《文学港》《浙江作家》《星星》《草堂》等刊物发表大量作品,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中国年度散文诗精选》等选本。出版《城里的月光》《临水照花》《恣意》《左肩上的月亮》等诗文集,多次在全国性诗文大赛中获奖。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仍然可以选择和他说再见。”
奶油与蜂蜜,都可以选择,《圣经》里就是这样写的。理想有雏菊般的容颜,赶海的人不一定能想到。一路逆袭,一生追寻,把自己完成。
小女子的身体里也有大宇宙。逃离平庸,通向远方的哈佛和剑桥。告别水深火热。
提一盏孤灯前往。象牙塔里,熠熠生辉,一双挥舞的手臂,可以名满天下。生生灯火,明暗无辄。但生活并非没有奇迹,脚步可写下坚定。
林深时见鹿。星空下,一幅璀璨的画图,闪着隐秘的光。
不必把沸腾的消息打捞,不必把心事重重的雨揽在怀里。“清澈的水倒映着远山和天空,新鲜的鱼群穿过。”我唯一该做的事,是迅速长满羽毛。
去追随,像鸟一样飞往我的山。
“你可以用很多说法来称呼这个全新的自我:转变,蜕变,虚伪,背叛。而我称之为:教育。”塔拉·韦斯特弗在耳边说。
挪威的森林
“每一个故事,都种在灵魂深处。”
把它们养育长大,奉送给读者,文字的枝叶,带些质朴纤细,却是力有千钧。
挪威的森林,传递着伤和悲。完整的故事一次次掉入痛苦的陷阱。村上春树在小说里讲述自我和世俗,生与死,孤独与成长。
磨合,适应。沉溺,接纳。潮湿,战栗。宿命,真相。文字如细雪般,纠结着人生的迷失和茫然。也给读者指出了一条“向死而生”的路,即把根部深深地穿过虚无,扎進柔软和锋利。
读后,我写下:
孤独是一口深井
它吞食的月亮是虚幻的药片
薄脆的夜晚,走来摇滚乐队,走来你,走来伍佰
而后我紧随其后
向死而生,黑暗连续了白昼
鼓乐接替着哀曲,生命如此啊
这个宇宙,漂浮的都是尘埃
唯有向着内心的雪国,向着古老的诗句
才能把一个浓郁的灵魂擦亮
好似异域的月亮,在挪威的森林之上
逃离,或回归
梦境,金色的蛋黄,或者嫣然一笑。
脚步不停地追赶,故事曲折离奇,山的背面站着另一座山。冬天转过脸来,不一定碰到秋天的鼻翼,和它呵出的最后的热气。
逃离心的欲念,逃离时间,逃离自己,向飞翔的翅膀靠近。
命运的篱笆,有时候是墙,有时候是虚词。梦里有红苹果和小兽。笔锋环环相扣,呈现怪异,或微小的可能性。只要你手捧爱丽丝·门罗的《逃离》,定会被迷住,荡漾的炊烟里,雨水摇曳。
身体困在屋子,灵魂困在身体。
只有敲开生活的坚硬外壳,才能看到隐秘的角落。
抬起脚来,逃离。从乱石深处,有时安逸就是陷阱,有时不满便是出路。展开灵敏的触觉,去嗅嗅低垂的星辰。
“失踪了几个月的小羊也在一片雾气之中出现。”
一枚松针,听从了树林的召唤。
悉达多,悉达多
悉达多,是一座灯塔。
老鹰掠过,抖落一记响鞭。活着,就是逆风远行;活着,就是朝圣。一次次经历,一次次顿悟。激情和磨练,轰隆作响。一道光,将颠沛流离擦亮。
历久弥新,头顶是炽热的皇冠。
悉达多,是一条河流。
心如容器,装进圆月和天马行空。
苦难的肉身,挪动脚步,向隐晦,更向深处的澄明。聆听河水的声音,辨认稻田、夕阳和芭蕉的影子。
潮湿,氤氲,溅起无数爱的水花,仿佛神启。
悉达多,是一尊佛陀。
“爱这个世界,而不是摒弃。”
接住一片慈云,一阵梵音。斋戒,苦行,辗转,觉醒。最后获得静谧、圆满和安宁。与乔达摩一样微笑。
黑塞说:每一个找到自我的人都是“悉达多”。
陌生女人来信
像一头小鹿,我的灵魂穿过四季,奔向你。
她也是羞涩的,如同茨威格笔下的那轮月亮,布满了柠檬色的微光。我写信的纸是忧郁的深蓝,跟一个陌生女人的并无区别。
我的心脏是小花房,黑夜在它身上退去,爱的漩涡,隐秘而细腻。我用腼腆的方块字写下爱和决绝。给了有才的率性公子。如你般逍遥、自乐,活得恣意。
把孤独裹在衣领里,不漏一滴。
“我希望被你认出,希望你觉察到我的存在。”现在,清水洗尘,桌上的那束白玫瑰是我放的,谜团的芳香不止,停留在R先生41岁生日。
你的脚步声在我的呼吸里穿梭,一盏微火照着忠贞不渝。
从枯萎的生活里爬出。
为了爱情柔软的触角,耗尽一生。
我就是包法利夫人
“艺术广大至极,足可占有一个人。”艺术永不会断流,而你就永在。外省风俗,女人服毒自尽,最后,丈夫、乡镇医生查理也抑郁而死。
灵魂是一面镜子,呈现出肉体之美,也有一颗时时嗫嚅之心。
追随欲念,先是小心翼翼,后是赴汤蹈火,最后,化为被高利贷者盘剥之下的一撮灰烬。
打开的窗口,月亮立起身子。
向着喧嚣的梦幻之海。一道水纹,荡漾纸醉金迷;虚荣、冲动、贪婪与时间交欢,而后积债如山。那个叫“鲁道夫”的家伙看起来并不坏,却是十足的“渣男”。要走了一个叫“爱玛”的女人眼睛里的光、心灵的祈望。
暮色苍茫,星河倒垂。
呵,隐遁的人性,悲叹和绝望。
从灯盏中站起。有人问福楼拜:包法利夫人是谁?
福楼拜说:“我就是包法利夫人。”印证了他说的,应该把自己隐藏在作品里,如同上帝把自己隐藏在万物中。
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有种战栗的东西又回到身上。
在我的眼睛,眼睛是一面荡漾的湖水,和花瓣。
在我夹紧的双腿,双腿如两株野桃树,布满细细的火光。
残酷,美丽,绚烂,并不愿意与之交欢,却被深深吸引。目光迟迟不从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生命之轻》里移开。
“因为一个人往往从怀疑一个最小的细节开始,最终会怀疑生活本身。”
相机旋转着镜头:夜鸟,报纸,楼台,战火。书籍,教堂,食物,爱情。背叛,遗忘,毁灭,一地碎屑。
叫特蕾莎的女子,叫卡列宁的狗。伊甸园的牧歌不断,或生命猝不及防枯萎。叫托马斯的外科医生,身上有薄荷的放浪和水草的悲凉气息。
爱情转过脸,黑夜发出回声。
“远处的云雾轻拂过黛山,橘黄的日落点缀其间。”头脑里,回荡着一轮硕大的太阳。
或者石头,等一个人推上去。
金阁寺
左脸花开,右脸花落。
铩羽或行乐,转眼的光阴就是一生,沉默,或惊涛骇浪。
划亮一根火柴,可以点燃号角,也可以是隆重的谢幕。
寒夜,读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故事的内容,大致是一个叫沟口的人,一生都在与金阁寺纠缠。最后,沟口将一切原因都归罪于金阁寺。
“只有烧掉金阁寺,才能了断一切,还他心灵的自由。”但当沟口烧完金阁寺,才发现,其实,美是永恒的,而他是徒劳的。
如同烧毁金阁寺,让美得以永存。三岛由纪夫不但在小说里烧了金阁寺,更是用惊世骇俗的剖腹自杀之举,证明了崇尚的毁灭之美。
命运是一个魔方。未把栏杆拍遍,葬礼已在进行。谁能通透世事,知晓山必将是山,水终究是水。独行客,最后也不过是落霞纷飞。
与自己和解,先是内省与拯救,后是回归,保持独立和完整。
在落日潮汐。
在时光灰烬。
纯真博物馆
“这是我很柔情的小说,是对众生显示出很耐心与敬意的一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说。
起于爱情,又不止于爱情。虚幻和现实交错,多重时间设计。
纯真博物馆在伊斯坦布尔的一条街道上,是一座建于19世纪的红色小楼。
去看看吧,再听听主人公芙颂和凯末尔的故事。
回忆和欲望,由无数的烟头和物件昭示。阳光打在窗上,过往在墙上一幕幕演绎,无关阶层和贫贱。
空格键打出最后的休止符,秘密业已澄清。爱情在博物馆里躺着,任后世之人追随,遇见一个人的纯情岁月,负暄煮茶。
我心匪石,让耳朵清净,谛听月夜的心跳。
记住“纯真”,爱的身体里唯有粮仓和流水。不必装下一小块泪水化作的海。爱情岛上,只有飞升,没有坠落。对的,如鱼饮水,白茶清欢。
用小语种说出灵魂之曲,不改变一生的措辞。
小径分岔的花园
不容易被人辨识,分岔中有分岔,但每条路都散发花木香。现在,沿一条小径,跟着博尔赫斯,来到他的花园。
多维,偶然,交叉,多变。迷宫之美,萦绕东方情节,神秘莫测。
一头砸进魔幻的现实,寻找深埋在潮湿花园里的宝藏,寻找文字辐射出的柔软的幻影。会徘徊、惊叹,也会困惑、沉醉。
空气弥漫战争的气息,白色的阳光下,飞舞斑斓的蝴蝶。
庞大的谜面,是为阐释最深奥的命题。悬念丛生,充满哲学、神学和宇宙学的思辨。
“死就是水消失在水中”。持枪的人误入历史的轮回,也让孤寂得到一些宽慰。
直觉大于想象。路的一个分岔是小说的一個结局。呵,一条无比错综复杂的路啊。
“时间也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
再次踏进小径分岔的花园。
那些人是艾伯特或瞎眼的阿根廷老头。那些人也是你或我,隐藏在时间的漩涡中……
游 隼
望远镜,布满墨水和铅笔标记的地图。
在埃塞克斯乡村,在英格兰的海岸与荒野。生前无名的作家J.A.贝克将奔跑的身影隐藏在对游隼的奋力追逐里。
从秋到春,以单调的轮廓,捕获饱满的诗情。
十年如一日,生命倾向于游隼的热切,灵魂耗尽于游隼暗含的品格。
白天执迷于游隼的行迹习性,夜晚搬运繁复细节,挥动巴洛克式的长句。
密集的比喻,栖息在纸上。
描摹鹰的自由,也描摹嶙峋的向往。
翱翔的游隼,如同火焰,解风骨。
寂静的心,如同密码,解孤独。
回旋的乐曲,知晓彼此,以坚韧勇敢,以眷顾和爱。一切都不那么简单,也不那么复杂。
抛开谎言、混沌。而今,游隼已成为替代词。
它锋利的眸,在落日的余晖。
也在我追寻的灵魂。
为你,我千千万万遍
把风筝放上天空,追随它,去高山,去大海。
或者,干脆就成为一只风筝,拥紧命中呼啸的风声。那横空的吉光片羽,懂得远方的歌声,彻夜不息。
谁是追风筝的人呢?
阿富汗的断壁残垣,使胡赛尼的小说又成为炮火里的旗子。
如果有谁跟我谈论苦难中的小孩,我必向他讲述“阿米尔”和“哈桑”这对追风筝的少年,以及之后的背叛和救赎。
花开,蒂落。
一句“为你,我千千万万遍”,就让天空呜咽,流水战栗,落焰纷飞。
人世啊,爱的伟大和宽容,能将蒙住眼睛的尘灰拂去。
看见灵魂悸动。
雨过天晴。最后,我们心中的风筝总会高高飞上天空。
像花朵,像彩虹,像神光。
月亮与六便士
沿着秋虫唧唧,我们回到年少时。
站在分岔路口,望月。前方的生活,仿佛天空布满了银币。仿佛什么也没有。
在火焰和大海之间,上有神灵,下有流水。道路边的树木分出无数的枝条,每一条,都是生命的分岔。
萤火虫点灯,万物各得其所,如何让平庸的生活彻底解体?
抚平内心的颠簸,走向芳草如茵的塔希提岛。
“人性是最有趣的书,一生一世读不完。”正如《月亮和六便士》里的史特利克兰,既是个冷酷的混蛋,更是伟大的天才。
认识自己,此心安处是吾乡。
一颗炽热的心,一件迷人的乐器。像海水,像迷宫。
毛姆说,弯腰捡拾六便士容易,但还是做星空的仰慕者吧,用短短的一生献祭。挣脱桎梏,修篱栽竹,不错过热爱,纯粹,圆满。
在路上
鲍勃·迪伦说:《在路上》就像圣经。
遇见未知的自己,迈开的脚步有狂野的弧度。在路上,张开翅膀,在树枝上睡觉,在月光下聆听上帝的摇滚。
故事的主人公萨尔和他的伙伴迪安,提着一颗逍遥之心。
一次次去追赶远方的星辰,在烛火明灭的夜晚。以百倍的引力,以永不凋落的姿态。出发,再出发。五次横跨美国大陆。
时间用来挥霍,行踪写满四季的风声。
“跟我走吧,我就是道路,我就是自由,我就是沿途散发芳香的歌谣。”人在路上,心在路上。飞翔,荡漾,坠落。
穿过无数山岭和丛林,现实等于梦境。
踏平时间之壑。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在路上,昨夜长风,天涯芳草,消融爱和悲伤。
多年之后,有一种回忆,在旷野里盘旋。那是脚踩大地的声音。
春琴抄
你有蝴蝶,安抚琴弦的忧伤。
我有月光,与深壑的沟渠为邻。
你有阴翳之美可以挥霍,我有一座孤岛向自己致敬。
时间的凶器,吞噬你乖张的明眸。春天用一把古琴,播种一切葱茏之物。我用自带的灯火,照亮贫瘠的种子,那是仆人之命。
辗转反侧的情节,压抑一株夺命的桃花。焰火在身体里激蕩,投下死亡的暗影。
未来可期,没有未来。春琴抄,翻奏出一生一世的荒凉。渐暗的夕光,唯美的音符一再丢失。
一个故事,一场凄惨。美学与道义丧失已尽。
“理想不够用了,但太阳照常升起。花朵发出喧响,操琴者总能察觉。”紧闭的瞳孔构想出云雀的鸣啭。
你与我,缘与劫。人生,终究是未竟之圆。
而谷崎说:一切都已过去。
夜色温柔
来一杯玉米酒,或杜松子酒吧。
午夜巴黎。上半夜,灯红酒绿,人声喧哗;后半夜,人走茶凉,冷冷清清。华美绚烂而脆弱的人生,流动的盛宴,从玫瑰色的旅馆蜿蜒到青苔小道。
亲爱的菲茨杰拉德。此刻,我是您小说中的人物:
我是迪克。
我是精神科医生,身体里荡漾着海水和花朵,亦有持续的孤独,年轻时与犯有精神病的富家少女尼科尔相恋。后来酗酒成性,日渐沉沦。
我是尼科尔。
我如同天鹅,风,旋转出高贵,也暗藏了幽暗的尖叫。是焦虑,是父亲曾弄脏我蓬松的羽毛。父亲逝去,我恢复健康。
我是罗斯玛丽。
我是演员,活泼迷人,明亮的小瀑布,爱上有妇之夫迪克。
亲爱的菲茨杰拉德。剥开隐喻的外壳。你写的故事,里面有经验,更有裂缝。
梦境疼痛,而夜色多么温柔,但这里——没有一丝光明。
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很长
一口玛德莱娜小饼,落入嘴里的瞬间。
电闪火石般,灵感降临。
童年,贡布雷。茶水微凉,往事在杯子里清晰呈现。34岁的普鲁斯特拿起了笔,一发不可收拾。
哮喘,失眠,与世隔绝。任跌宕起伏的痛楚,把一个句子挥洒出14米远的距离,把《追忆似水年华》垒得比枕头还高。
爱情,嫉妒,死亡,回忆,追溯。交叉重叠,浑然一体。
“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很长。”法郎士说。
的确,51岁的生命太短暂,好在逝去的时光成为了永恒的画卷。
煮过的果子,仿佛退回到开花的季节。心中总有温暖的孔雀羽毛,轻盈飘逸,荡漾一场春梦,对抗尘世的悲伤。
并化为经久不衰的火焰。被后人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