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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诗歌的自然书写及其思想内蕴
——对《中国诗歌研究史(宋代卷)》的思考

2022-03-24潘浩

新闻爱好者 2022年10期
关键词:杨万里苏轼诗人

宋代诗歌追求平淡,陶渊明诗成为当时的审美主流,苏轼的“枯淡”与“随物赋形”、黄庭坚的“夺胎换骨”等,都彰显了对自然平淡的追求。“自然”已成为宋代诗歌发展的主流,且成为一个含义深刻且包容深广的诗学概念,对宋代及后世诗学发展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中国诗歌研究史(宋代卷)》(著者:王培友;主编:左东岭;2020年7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一书梳理了宋代诗歌(20世纪)的研究成果,以专题的方式对各领域的研究进行讨论,深入分析了宋代诗歌的特征,对研究宋代诗歌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自然”:创作的灵感

宋代诗歌的自然,是对自然景物的描摹,是诗人情感的自然流露与抒发,更是诗歌的创作手法及追求。自然,是诗人的创作灵感。从宋代诗歌创作来看,其追求的平淡自然真实地呈现出诗人的思想及内心感触,是无常态的,是天然浑成的,故而,为诗为文都应真实地表达内心情感,打破限制与束缚。在此种诗风的影响下,苏洵以“风”与“水”的形态作喻诗歌创作,认为诗歌创作的灵感和冲动为风,诗人内心积淀及文学素养为水,而水与风的相遇则是自然的碰撞,也只有此自然而然的相遇过程才能写出造诣颇深的“至文”。《中国诗歌研究史(宋代卷)》指出,苏洵的诗歌“自然”发生论深化了诗歌创作的“灵感说”,而此自然创作的观点又对苏轼产生了深远影响。苏轼认为,无论诗文浓淡平奇如何,皆以自然为最贵。不同于前代注重情感表达的诗论主张,宋代诗歌创作之法度整体上更为严谨,对此,苏轼认为既要遵循法度,又不能拘泥于法度,而应按照客观事物的自然特征去表现,流露自然情感,同时又需按照诗人思路及情感的变化选择体例格式,避免刻意雕琢文章、黼黻典事。

从诗歌风格看,宋诗也追求自然天工。尤其是苏轼,其极力推崇韦应物、柳宗元之淡泊、简古的文风,认为这种平淡无味中蕴含着充沛的情感和丰富的意蕴,而这对其诗词风格的影响尤深。苏轼在诗歌创作中尤为注重描述客观事物,并在追求神似的基础上精准表现事物的特征,在用心感受事物,认真体验和感受的基础上,以艺术眼光及观察和把握事物的“神”,如《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绝》中对西湖夏雨进行描写,“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淋漓尽致地描绘了西湖夏季暴雨前后的景象,四句话四个镜头,生动形象地向读者展示了天气变化的过程,“白雨跳珠乱入船”更是写出了大雨同湖水的相激景象,如在眼前。而“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则入木三分地刻画了西湖在晴天、雨天中的各自特点,时至今日,诗句仍被广为传诵。这种自然之书写,一改诗人用典和化用诗句的惯常手法,而是以情感为主,围绕情感去用典,运用能够表现事物特征的语言去书写创作。《中国诗歌研究史(宋代卷)》中的苏轼诗歌及其思想研究认为,苏轼非常重视诗歌的语言,认为诗歌的语言可以突破其局限性,且来源于不同生活场景的语言皆可为诗句所用。不过,这种应用并非直接搬抄,而是通过裁剪将其巧妙地融入诗歌之中。如“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苏轼《被酒独行》)中颠覆性地将牛矢入诗,不仅未令读者产生粗鄙之感,相反却增添了浓厚的生活气息,产生一种亲切生动感。可以说,在苏轼的笔下,世间万物皆可入诗,哪怕是汲水煎茶类的生活琐事,其也能以诗句生动有趣地表现出来。

苏轼将自然作为创作灵感,其追求情感的抒发,反对感物吟志,开了宋代诗学思想之先河,其创作题材非常广泛,无论是雅事还是生活细节及琐事皆可入诗,对后世诗歌风格及文学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不仅苏轼本人如此,其门生诗人张耒也善于将生活的日常情趣及自然风光等题材入诗,且语言浅近平易。而到南宋时,杨万里、范成大等人更是如此,将田园风光的自然作为他们诗歌创作的主要追求之一。

二、诗歌意境的“自然”

宋代诗人受唐诗之影响较大,但亦有破有立,创造了独特的艺术手法。宋代诗人对“句眼”较为看重,认为好的“句眼”能够净化和盘活诗句,甚至整首诗篇。故而,多数宋人在创作诗歌时会反复推敲词语,苦思锤炼语句,其中,黄庭坚就是颇具典型的一位。正如《中国诗歌研究史(宋代卷)》所言,黄庭坚、苏轼、陈与义等诗人比较注重句法章法,通过句法掌握诗歌风格,并于精思锻炼中锤炼诗句,他们认为诗歌的句与句、部分与部分之间的逻辑应当谨严,最好能够环环相扣。而要做到逻辑谨严,又必须围绕诗歌的题旨去展开,也即彰显诗歌之“意”,这种意便是诗歌的内蕴与思想。各部分间的连续则是诗歌的逻辑布局,布局上要注意表达方式,才能在结尾处给人以出乎意料之感,进而收到良好的艺术效果。这种“意”的形成需要自然混成,“不烦绳削而自合”,既要清新脱俗,又要诗歌的境界及力度,达到无意为诗而成诗的完美境界。

当然,这种境界的形成需要诗人注重诗歌的内涵并追求其精神内蕴,将诗歌的“意”及精神内蕴作为诗歌创作之根本,并以之杜绝诗歌出现外表华丽却无神韵的现象。陈师道、陈与义较重视诗句锤炼、意蕴及章法,但其通常是借鉴前人诗作,并将其内化于心,以自然贴切的方式去赋予典故以新的意蕴。陈与义的诗注重描写自然景物,并重视观察和体验现实生活,虽用典较多,却多行口语,故其写景诗通常较为清新自然,别有一番趣味。如其《休日早起》诗中“胧胧窗影来,稍稍禽声集。开门知有雨,老树半身湿”,描写了雨后清新自然的景象,凸显了诗人闲适自得的心境,而细细品味,又恰是诗人境遇的自我写照。在此清新的自然景物中蕴含着浓厚的韵味,笔法细腻,刻画的自然选材新颖,语言空灵。又如“飞花两岸照船红,百里榆堤半日风。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襄邑道中》陈与义)笔调轻松,语言浅显,以两岸风景营造出愉悦轻松的氛围,后两句又表现出对生活之热爱,富有哲理性,充满意趣。陈诗对自然的关注,对日常生活及自然风光的书写反映出其已打破了江西诗派用典生硬、拗涩的藩篱,开始追求富有情趣的清新流畅之格,为宋诗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气象。

在宋代诗坛,江西诗派的影响颇为深远,但其后期的诗歌创作却逐渐背离了“自然”的审美追求,走入了诗歌创作的误区,导致诗歌题材狭窄,情感力量不足,诗作意境充满了人工斧凿之痕。当然,宋代诗歌追求的自然审美对诗人的知识储备及文学素养都有着较高的要求,诗人可以从典故中去寻觅诗作之灵感,但却不能闭门造车或脱离现实生活,不然也与苏轼等人所倡导的体验生活和关注生活的创作理念相背离。至南宋前期,诗坛针对江西诗派的流弊掀起了反思之风,将累积阅历和关注现实生活作为摆脱诗作陋习的重要手段,部分南宋诗人开始关注“自然”性的诗歌风格,有了许多新的尝试和收获。

三、自然风光与田园山水的书写

南宋诗人对江西诗派的诗作理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逐渐开始青睐陶渊明的山水田园及自然风光书写。这一时期的诗歌创作更加注重现实生活,对诗作题材的寻求也不再刻意为之,而转向自然万物。如杨万里在《题刘翔卿蔚然楼》中曾指“山棱莫学诗肩瘦,月写云描总是诗。”杨氏认为真正的诗歌是不能脱离现实生活的,不是单纯臆想产生的,更不是蹈袭前人所能得到的,而是源于自然的,是自然界给人们带来的情感与感悟。《中国诗歌研究史(宋代卷)》指出,杨万里的创作思想已经突破了江西诗派诗歌创作闭门造车的藩篱,开始将目光转向自然之外,对诗歌创作的动机有了新的感悟,认为诗歌创作应是自然景物激起了诗人的情感及主观情绪,使其产生了创作的冲动,也即有感而发。这种创作动机是自然天成的,是诗人思想及感情的自然流露,其所产生的审美艺术显然是矫揉之作所不能比拟的。

从诗歌创作上看,杨万里笔下的自然之物不仅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也拥有了人格化的特征,如“小枫一夜偷天酒,却倩孤松掩醉容。”(《秋山》杨万里)将枫叶拟人化,赋予其人的行为与思想,使此自然现象变得更加趣味盎然。又如“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池》杨万里),不仅赋予了树阴以生命力,也使作者与自然景象浑然一体,使人感受到这平静美景的生命张力,并使一切都变得更加清新、可爱。陆游的诗歌创作也极力推崇陶渊明平淡自然的诗风,并认为诗风是自然形成的,无须诗人刻意为之,与诗人的修养密切相关,需要诗人从现实生活和人生阅历中去体悟,去开阔视野和提升才华。范成大也向往恬淡自然的文风,其田园诗流畅清新,表达的情感真切而又耐人寻味。通观《中国诗歌研究史(宋代卷)》不难发现,南宋中兴诗人都不同程度地追求着诗道自然,认为自然万物是诗歌创作的灵感,现实生活能够激发诗人的情感,而诗歌仅是此类情感的外化而已,不论是陆游的壮志难酬和爱国热情,还是杨万里对自然的热爱,都源于此。在南宋诗坛,崇尚陶渊明诗歌成为当时主要的审美追求,姜夔以“静思”去实现诗歌的自然境界,严羽则以吟咏情志去书写自然,认为诗是诗人外化了的情感,唯有具有此种情感的诗歌才能拥有动人的力量,并且认为在诗歌创作中应保持诗歌的自然性和纯粹性,不应过度求变求新而有损其自然之美。

在诗歌语言的创作上,追求恬淡自然的陶诗风格。在一定程度上或许可以说,山水田园、自然风光诗歌中的平淡诗风贯穿了整个宋代诗坛,成为宋代诗歌创作的主旋律,苏轼、梅尧臣、黄庭坚,以及陆游、范成大等南宋诗人都极为推崇陶渊明诗歌,而陶诗风格也成为宋代诗人最为普遍的审美追求之一。当然,他们所追求的“平淡”是在质朴中蕴含无限华彩,在凝练中蕴含浓烈而又细腻的情感。此类风格的诗歌,其语言虽不华美,却字句精练,意蕴深远,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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