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科技思想论析
2022-03-24艾志强
孟 虹,艾志强
本刊核心层次论文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科技思想论析
孟 虹,艾志强
(辽宁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1)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马克思主义产生时期的一部重要著作,同时也是马克思科技思想的重要理论来源。在这部手稿中,马克思以感性实践为核心,提出了自然科学与哲学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的结合,感性是一切学科的基础,技术是人本质的外化,科学技术活动是人的社会活动等一系列重要观点,从而标志着马克思科技思想的初步形成。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感性实践;科技思想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主义产生时期的一篇重要著作。马克思在《手稿》中多次提到自然科学和大工业生产的作用问题,其对科技的探寻与考察亦初步显现其中。本文以《手稿》为蓝本,对马克思早期的科技思想予以分析。
一、自然科学与哲学统一于感性实践
自然科学与哲学的关系是从古至今的哲学家和科学家们试图回答的重点问题。在马克思之前,自然科学与哲学的关系变化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古希腊至中世纪时期哲学与自然科学的一体化时期。由于自然科学与哲学研究对象的重叠,加之当时宗教对自然科学的桎梏,自然科学并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而被视作以哲学为目的的学科,被视为哲学的注脚,甚至可以说二者在当时的哲学家们眼中是同一门学科。第二阶段是自然科学与哲学的分离时期。从中世纪到德国古典哲学时期,二者开始分离,其最显著的标志是各自研究对象呈现出相异的趋势。近代哲学开始转向研究知识和人的生存问题,而伴随着近代实验科学的产生和发展,自然科学更加注重对自然界发展规律的研究。第三阶段是哲学的科学化时期。19世纪后,以实证主义为代表的西方哲学聚焦于自然科学与哲学的关系问题,力图实现其建立一种科学化的哲学体系的理论旨趣。但马克思认为这种理论旨趣是很难达成的,他指出:“哲学对自然科学始终是疏远的,正像自然科学对哲学也始终是疏远的一样。过去把它们暂时结合起来,不过是离奇的幻想。”[1]307这里的哲学是指“新唯物主义”之前的旧哲学。
在马克思看来,大部分哲学家和科学家们只看到了二者的表象性关联,并没有看到二者本质上的内在逻辑关系。自然科学作为一门“整理材料的科学”,为哲学理论提供了大量的物质材料,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唯物主义的基础,使哲学获得了新的发展,并呈现出科学化的倾向。但哲学不能等同于科学,哲学是通过对科学理论的抽象和概括,在思维上为自然科学的发展提供指导,从而在更深层次达到借助自然科学的蓬勃发展为自身发展提供依据的目的。二者的结合仅仅是从“有用性”上来关联的,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历史学也仅仅把自然科学当作“有用的”学科来看待[1]307。在马克思看来,当时哲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还只是表象的结合,实际上仍是疏远和分离的,二者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结合。
马克思认为,自然科学与哲学的真正结合必须以人的感性实践活动为中介。《手稿》中提到,“感性(见费尔巴哈)必须是一切科学的基础。”[1]308哲学有先天的感性基础,哲学从早期关注世界的本源问题到后来重视人的意识问题,都带有先天的感性、抽象的特征;哲学的研究方式是在人的大脑中进行归纳分析和逻辑推理,是哲学家们基于感性实践的精神性活动。自然科学同样带有感性基础,是自然科学家感性实践活动的结果。马克思指出,科学要从两种感性出发,即感性意识和感性需要。科学要成为现实的科学,只有借助自然界才得以实现[1]308。一方面,自然科学研究这一行为本身就是自然科学家们的实践活动,建立在收集自然材料、认识自然规律的感性活动之上。科学家对自然的一切认知需求和行为都基于“人”这一主体的感性意识和感性活动。另一方面,自然科学发展的鼎盛时期,人化的感性自然已代替纯粹的天然自然成为其最主要的研究对象,并为自然科学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物质材料。即便追溯至古希腊时期最早的自然科学,研究的对象也是人类诞生几百万年之后已经打上人的烙印的人化自然界。
不难看出,在马克思的思维理路中,自然科学有着与哲学同样的感性基础,都反映了人的本质力量。自然科学家通过感性的实践活动来探究自然现象,认识和把握自然规律,这一行为同时也是人的本质力量外化并作用于自然界的表现。因此,真正使哲学同自然科学结合起来的中介只能是人的感性实践活动。
二、技术是人本质的外化
马克思在《手稿》中沿着人的类本质—劳动—技术—人本质的外化的思想逻辑探究了技术的本质问题。马克思首先提出了劳动是人的类本质的观点,并通过区分人的劳动生产活动和动物的生命活动来界定人的类存在属性。
其一,“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1]273马克思认为,意识从属于生命活动,而不是生命活动从属于意识,因而人的本质是生命活动,即实践活动。但实践活动又是有意识的,马克思认为此意识“并非一开始就是‘纯粹’的意识”[2]533,即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无感性内容的抽象的范畴意识,而是感性的意识,即对人与对象的对象性关系有着自觉领会的意识。植物和动物则不具备这一点,因而它们只是被动地被绑在物质环境中;人则因其在实践活动中是自觉自为地存在,方才有一个世界。这种自觉自为的突出表现就是人以技术的方式不断地改变自然界和自身。
其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是真正的生产。”[1]273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生产已经超越动物仅受本能驱使的阶段。动物的生命活动是被动的,而人的生产活动是能动的,人从自然界获取生活资料受到能动的意识指导。正因为人具备可以选择不受这种本能支配的能力,人对自然的生产活动和动物对自然的生命活动才有了本质上的不同。
其三,“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1]273在马克思看来,与动物仅满足肉体需求的生命活动不同,人的劳动生产不仅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同时也实现自己对精神追求的满足;人不仅从自然界获取生存所必需的材料,同时也通过劳动对自然界进行能动的改造以满足自己生存之外的需求。可以看出,正是基于人的类存在特征,我们方可真正理解劳动如何成为人的类本质。劳动对于人,是体现人的现实特质的实践活动。人们在劳动中不仅能够进行自由自觉的生产,而且能动地创造和实现自我价值,展现出人的内在本质力量,进而使人的本质得到丰富和发展。因此,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类本质。
基于上述认识,马克思在《手稿》中进一步提出了技术是人本质的外化的思想。由于马克思在《手稿》写作之时更多使用的是“技术”的下位词,如工业、机器等,因此他将工业的本质视为技术的本质,即人本质的外化。然而,马克思同样指出,人的本质力量在工业中是以异化的形式呈现出来的[1]307。大工业生产就是当时的工人最直接、最现实的劳动,工业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的外化。虽然在大工业生产时代劳动已经被异化,异化桎梏下的工人由于机械的、重复的工作只能看到自己非人性的一面,看不到自己作为现实的人的本质,人们所理解、所使用的工业技术仅以一种对生产的“有效性”而存在,但工业仍旧是工人的劳动活动,工人在生产中对技术的使用仍旧是人的实践活动,只不过是以一种异化的、特殊的方式表现出来;工人在工业生产中的劳动产品虽与自己相异化,但仍是最现实、最直接的劳动成果。因此马克思认为,工业的历史是人的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必须研究工业、生产的历史,才能真正理解人的历史,理解人的本质和力量。正如他在《手稿》中所指出的:“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1]307
三、科学技术是人的社会活动
在《手稿》中,马克思通过论证人的社会性问题,提出了科学技术是人的社会活动的思想。
首先,人的社会性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得以体现的。马克思把人的社会性与生产实践联系起来考察劳动的运动性问题。以人为主体、以劳动为主要内涵的实践活动,既是运动的出发点,又是运动的结果,人的对象性活动决定了劳动的运动性,而劳动的运动性进一步决定了劳动的社会性,人与社会正是在这种现实的劳动活动中相互生成的。
其次,社会性是人之存在的本质属性。马克思强调,人的自然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称之为人的存在[1]301。正如前文所述,马克思认为“自由自觉地活动”(劳动)是人的类本质的体现,在这里马克思同样指出人的类本质只有在社会这一范畴中才能实现真正的存在。如果我们脱离社会性,仅讨论人对自然的认识及改造这一感性的对象性行为,那么我们对人的本质的理解也只能停留在直观的“类”这一层面。社会在本质上是感性的交往活动及其产生的关系总和,因而社会性与实践性本质上是统一的。因此,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需要以社会性为基础,在人与自然辩证统一的前提下真正实现社会发展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辩证统一。
最后,科学技术通过工业生产塑造人的社会性。马克思认为,自然科学通过工业在实践上日益进入人的生活[1]307。这里的“实践”,从历史的视域看,指的是工人的工业生产。资本家们通过科学技术改进机器设备,提高生产率,从而牟取更多剩余价值,科技亦被应用于工人的日常生产中,并成为人们社会生活的一部分。但是,马克思认为,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是以一种非理性的、异化的形式来改造人的社会生活。
基于对人的社会性的分析,马克思提出了科学技术的社会性问题。“甚至当我从事科学之类的活动,即从事一种我只在很少情况下才能同别人进行直接联系的活动的时候,我也是社会的,因为我是作为人活动的”[1]301。在这里马克思表达了以下观点:第一,普遍认为的社会活动是现实的个人或群体进行的劳动、生产、交往等实践活动。它直接形成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生产关系和社会关系,即“直接通过同别人的实际交往表现出来和得到确证的那种活动和享受”[1]301是一种共同的社会活动。第二,人的活动的社会性以“人”为基础。作为现实的人,“社会性”是其固有属性,“人”的活动是无法游离于社会之外的。但同时更深层次的含义是:人的活动不仅仅是一种“共同”的活动,不论是否采取与他人直接交往的广义上的共同方式,人作为活动主体的“社会性”从本质上决定了人的活动带有“社会性”。因此,科学工作者的科学研究活动虽然很少与社会中的人有直接接触,甚至可以说是“孤独”的活动,但科学工作者作为现实的人必定带有人的“社会性”这一固有属性,科技活动自然也因此成为一种社会性的活动。虽然马克思在《手稿》中对科技活动的社会性这一属性仅做初步的阐释,没有过多展开,但这一思想构成了他之后关于科技本质思想的基础。
马克思在写作《手稿》时,一定程度上仍受到旧哲学的影响,但马克思已经开始“确立自我观点”,其科技思想也是在这一时期萌芽。在《手稿》中,马克思以分析自然科学与哲学通过感性实践活动的结合入手,得出人对自然最“自由自觉”的感性实践活动——劳动是人的类本质的思想,进一步阐释了技术的本质,并提出了科技是一种社会活动的思想,展现了他对于那个时代的科技发展、社会经济生产、人的解放的整体考察与剖析,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的科技思想。马克思在《手稿》中提出的科技思想尚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在《手稿》中所坚持的思想原则——从现实劳动实践来考察科技发展,值得我们高度重视。综上所述,《手稿》在马克思科学技术思想的形成方面,具有奠基性的作用。
[1] 马克思, 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三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2.
[2] 马克思, 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一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9: 533.
10.15916/j.issn1674-327x.2022.05.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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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虹(1989-),女,河南洛阳人,硕士生。
艾志强(1975-),男,辽宁凌海人,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叶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