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方：女子挂帅，为国“寻宝”

绚丽

女汉子野外科考40年54岁“挂帅”为国寻宝

2012年10月的一天，5辆汽车鱼贯驶出四川省地矿局大院，向川西高原甲基卡进发。这个车队由四川省地质矿产公司、西南科技大学、四川省地质调查院三家单位组成，领队的是四川省地质调查院副总工程师付小方，此次“挂帅”出征，她肩负着中国地质调查局下达的做好三稀资源战略调查的重要任务。

付小方时年54岁，父母都是军人。17岁那年，她看了部电影叫《年轻的一代》，内容是年轻地质队员奋斗的故事，这部电影让付小方对地质工作心向往之，随后，她报考了成都地矿学院地质调查专业，大学毕业后，付小方进入四川省地矿局工作，选择地质工作，就意味着选择了艰苦，选择了时常与危险相伴。

女地质队员属于“稀有品种”，第一次随队野外调查时，付小方和男队员们住在同一帐篷里，她磨磨蹭蹭不愿躺在男人中间睡觉。领队看出她的窘迫，就用行李隔出一个专门空间，她这才躺下睡了。野外时间长了，付小方的皮肤被高原紫外线照射得黝黑而粗糙，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人变得淡定自若。

生了孩子后，付小方有机会调离地质行业，而且可以进商业局、财政局等让人羡慕的单位。然而，经过权衡她还是选择了坚守，因为她太喜欢这份工作了。

从1987年起，付小方就奔走在川西高原上，数十年的高原生活，她从未因自己是女性而放低要求。每次野外调查回来，地质队员都要背几十公斤的石头样品。样品就是生命——这是很多地质人的信条。男人背多少，付小方也背多少，最多时，她一个人背25公斤的石头，而她当时的体重仅40多公斤。

常年奔走在高原，付小方和同事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高原气候复杂多变，在甲基卡，简陋的条件导致高寒缺氧所引发的肺水肿、地滚雷和雪盲症等问题不断威胁着队员们的生命，先后有多位地质队员牺牲就地掩埋，地质人为国家寻找宝藏的大无畏精神，深深感染着付小方。

甲基卡位于青藏高原东部，四川省甘孜州康定、雅江、道孚三县交界。甲基卡在贡嘎雪山的脚下，平均海拔4600米，空气稀薄，常年落雪。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是稀有金属锂最丰富的地方。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虽然各种就脉找矿和勘查工作不断，但一直未获得实质性突破。

对于甲基卡，付小方算得上常客了。1993年，付小方为了甲基卡构成岩浆控矿的科研难题，就跟随她的老师侯立玮多次去过，他们建立了甲基卡等穹窿体的结构模式和成因成矿模式，为进一步找矿打下了理论基础。

2010年，随着各种新材料和新技术的不断涌现，一些学者专家敏锐地意识到，未来是新材料和新技术的时代，而这些新材料、新技术所需的稀有金属资源，尤为关键。2011年，国土资源部布置工作，要在全国范围内，摸清这些稀有资源的家底。2012年10月，作为项目负责人，付小方带队向甲基卡进发，她的重要任务之一是在甲基卡外围稀有成矿远景区开展调查评价，圈定新的找矿靶区，并进行重点验证，争取稀有资源找矿突破，扩大资源储量。

为了争取时间，付小方兵分三路，运用地质、物探、化探三种找矿方式，有的放矢，既集中发力，又各个击破。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他们完成了重点选区工作和综合技术方法实验，发现了两条锂矿化脉。

2013年5月4日，付小方与团队分成两组再次来到甲基卡。按照预想，付小方他们这次考查的任务主要是布置物探、化探采样区和地质路线。本来这是一个看似简单的工作，途中有一段简易公路，还有汽车随行。然而，让付小方他们想不到的是，随着海拔增高，鹅毛大雪发了疯似地越下越大，雪落到挡风玻璃上，风一吹就结成了厚厚的冰块，雨刮器一眨眼就成了摆设，一点也动弹不起来了。

付小方下车一探究竟，发现雪的厚度已经淹没到了大腿，这样的大雪连走路都成了问题，付小方仰天長叹，看来这一趟只能无功而返了。安全回到大本营后，付小方得知，另一物探组同事返程中，汽车滑落到路边水沟里，付小方亲自联系当地的挖掘机师傅，请其迅速赶往出事地点救援。哪知，夜里的雪比白天来得更狂野，等另一组被救援成功返回驻地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执着寻“宝”成正果百万吨锂矿石振奋人心

在大本营休整三天后，付小方和团队再次向甲基卡进发，到达目的地后，他们有条不紊地展开了工作。5月13日这天傍晚，甲基卡难得的晚霞灿烂，进行地面追踪的付小方一步步走近遥感解译确定的预定目标。突然，她眼前一亮：一处长100米多米、宽20多米的疑似锂辉石花岗伟晶岩露头（露头是指岩石和矿体露出地表的部分）赫然闯进眼帘。搞了大半生的地质工作，她清楚这个疑似锂辉石花岗伟晶岩露头意味着什么，其他同事得知消息后，飞速赶来，小心翼翼地敲下细晶毛发状的锂辉石样品。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付小方和同事完成了重点选区工作和综合技术方法实验，选定了有效的找矿手段，确定了两条锂化矿脉，取名为新1、新2号脉，为后续找到新3号脉到新11号脉锂化矿打下了基础。

2013年6月28日，是付小方终生难忘的日子。大家天不亮就起床上了山，早上7点整，随着付小方一声令下，验证新3号脉的先导孔ZK101孔终于开钻了，付小方的心随着钻机轰鸣声怦怦直跳，耗费多年的心血能否收到成效，很快就能得到验证。

当钻机钻到7米深的围岩时，硕士毕业来队里不久的唐屹突然大叫起来：“见矿了！见矿了！”其他队员也狂喜地叫起来，唐屹将第一管锂辉石矿芯恭敬地交到付小方手里，捧着第一管矿芯，付小方激动得流下了泪水。许多老前辈终其一生，都未能找到大矿，而她和同事们的艰辛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先导孔ZK101孔不仅见矿了，而且见矿厚度达37米，大大坚定了付小方的信心，说明他们的判断是准确的，既定的后续施工方案，完全可以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了。

此后多天，付小方经常出现在钻机旁，钻机工人大惑不解：“我在高原干了十多年的钻机，还没有看到哪个女的成天围着钻机转的！”当那位钻机师傅得知眼前的老大姐是项目总负责人的时候，不由连声称赞：“真不了起！”

2013年7月5日，ZK105孔见矿厚度已达90米，55岁的付小方却病倒了，高原上生病是最危险的，同事们都劝说付小方在帐篷里养着，千万不能再上山了。付小方说还是想去ZK105号孔看看，就是爬，也要爬过去。去往钻机现场的路，平常就不好走，病中的付小方感觉脚都不听使唤了，同事们保护着她来到现场，钻机师傅告诉她，ZK105孔见矿厚度达90米。看到岩芯上的金属晶体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付小方心情大悦，她觉得这两个多月的鏖战是值得的，一期验证工程孔，做到了孔孔见矿，初步计算，新增的氧化锂资源量在10万吨以上。

2013年8月30日，付小方带领团队一年内第二次来到甲基卡，继续扩大钻孔范围。钻孔要占用村民们的田地，开钻前，经过软磨硬泡讨价还价，村民才答应给19天钻探施工的时间，19天完成十多个钻孔的施工，每个钻孔的深度都在100米以上，谈何容易！

时间紧迫，只能分秒必争。8月的甲基卡已经是大雪漫天，滴水成冰。除了冰雪，付小方他们还遭遇了大暴雨和更为恐怖的地滚雷，这样的恶劣天气，所有的工作只得暂停。值得庆贺的是，第二期的钻探施工，在同事的齐心协力奋战中19天之内全部终孔了。与第一期一样，也是孔孔见矿，其中首孔见矿厚度达110米，这一高产孔，让付小芳和同事兴高采烈，终孔那天，付小方带领团队成员到雅江县一家饭馆犒劳大伙，庆祝找矿胜利，情到深处，她和大家唱起了《勘探队员之歌》：“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让付小方兴奋的是，在ZK701孔的岩芯里，居然有一根长达3米多的锂辉石岩芯，大家纷纷和岩芯合影留念。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付小方和同事圆满完成年度任务下撤途中，因为河流暴涨，淹没了来时的路，只得绕道重新探路。没想到，这一“绕”，却“绕”出了一个“金娃娃”。

绕行途中，付小方发现河里的几块大石头，极可能是标准矿体露头。她立马要求大家兵分三路，对残积锂辉石“乘胜追击”，综合大家追踪的线索，付小方在此区域新增了15条勘查线和一个验证孔。经过后来验证，付小方的这次意外发现，使得新3号锂辉石矿脉控制长度向南延伸了200米。

2016年5月3日，由中国地调局陈毓川院士等专家组审定，认定付小方团队承担的项目成果为优秀级，新增氧化锂资源量共计88.55万吨，为国家新兴能源提供了资源保障。

新兴能源将带动万亿元产业奉献背后是对家人的愧疚

2015至2020年，付小方和她的团队又先后承担了四川省国土资源厅、中国地质调查局资源所找矿项目，在甲基卡外围新增氧化锂资源量共计114.31万吨，使甲基卡成为国家级新兴能源基地，不久的将来会带动万亿元的锂电上下游产业。多年来，付小方还在国家级刊物发表和出版论文专著100多篇，获得四川省科技进步一等奖、部級科技进步二等奖等十余个重大奖项，并被评为“全国最美地质人”。

付小方为国家无私奉献的背后，却有着她对家人深深的愧疚。1989年，付小方被安排到西藏做区域地质调查工作，儿子刚满1岁，正是需要妈妈陪护的时候，一边是家庭，一边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付小方纠结了几天，还是把儿子委托给母亲和兄弟姐妹照顾，听从组织安排去西藏开展工作。报到后，由于条件限制，付小方无法给家里打电话，只能每到一个县城给家里发一封电报，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情况给家人说一说。靠着外婆读电报的方式，幼小的儿子感知着母亲的形象。

多年来，付小方一直保持着记日记的习惯，常年在野外，她把自己的工作感悟和对家人的思念都写了进去。儿子戈戈三岁时，付小方从高原下来调整半个月，儿子和她刚刚混熟，就又接到了赴甘孜州丹巴县调研的通知，第二天，在赴高原调研的汽车上，付小方含泪在日记本写下对儿子的愧疚。

身为一个常年奔波在高原为祖国找宝藏的地质人，付小方的工作总是在失望和希望中度过。对待工作中的挫败，她心态积极乐观，儿子常常被母亲述说的找矿经历以及那份浪漫精神所打动，在儿子心里，母亲坚强乐观，对事业执着，不怕失败，他把母亲当成了自己的榜样，从小非常独立，不但成绩优异，还弹得一手好钢琴。

付小方清楚，儿子最渴望的还是她的陪伴。儿子小升初、中招等关键点她都缺席了母亲的角色。高考前夕，付小方接到任务，正要出发时，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电话，建议她最好陪在儿子身边。付小方这才下了决心，向领导请假，陪儿子上了考场。有母亲助力，儿子以优异成绩被南京大学录取。

让付小方没想到的是，儿子大二那年，却提出从大气物理系转至地科系，这个大胆的举动震惊了整个物理系。对儿子的这个举动，一开始付小方并不同意。她是做地质的，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夏天酷暑，高原上爬山气都喘不过来，家庭也很难平衡。即使这样，看到儿子决心已定，付小方对儿子还是表示了支持。

儿子转专业后，为了帮他尽快跟上课程，付小方决定给儿子补课，大年初一冒着大雪带儿子到龙门山看石头；2008年，付小方又带着儿子去青川、北川地震断裂带调研。儿子表现很出色，地质人的精神一代传一代，子承母业，让付小方很是欣慰。

40年来与家人聚少离多，付小方对丈夫亏欠很多，有件事想起来她就难过得直掉眼泪。那是2011年7月，就在付小方又一次赴甲基卡地质调查临行前，丈夫突然腹泻呕吐入院，付小方无法照顾丈夫，给家人嘱托了几句就匆匆登上了出行的汽车。

原以为丈夫只是消化道问题，但家人从医院打来电话告诉她：“是脑动脉瘤！已半昏迷，随时有生命危险。”付小方顿时慌了神，可电话打来时她已经进山，不巧的是，车队刚过二郎山就遭遇暴雨大塌方，出也出不去。

医院里，丈夫的手术刻不容缓，付小方无法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只能请其他亲人代签。那一刻，付小方第一次有了顶不住要跨掉的感觉。在家人的坚强支持和安慰下，付小方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等公路恢复通行。

加班加点完成工作后，付小方向康定市公安局求助，康定警方派警车带她第一时间冲出大山，直奔医院，这个时候，同事们才知道付小方家里发生了什么，都被她的坚强所打动。让付小方欣慰的是，丈夫手术顺利，没有留下后遗症。这么多年，付小方事业取得成功的同时，对亲人的愧疚感却愈来愈强烈。

作为一名地质人，付小方带领团队为国家找到大矿，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如今，已到退休年龄的她仍致力于地质调查研究，致力于为国家培养出更多的地质人才，力争不辜负这个美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