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新骗局：“聊手爱情”背后的利益博弈

侯朝阳

所谓“聊手”，是直播领域出现的新型套路骗局，即平台雇佣工作人员，通过话术培训及特殊软件配合，假扮女主播与众多男“粉丝”暧昧、谈恋爱，在直播时对他们使用各种套路，达到骗取钱财的目的。河南的张艺至今也难以相信，他付诸真情的恋爱对象居然是名男聊手……

网络里走来“温暖女友”

张艺时年35岁，河南洛阳人，与朋友合作，加盟了一家培训机构，教授中小学生才艺，收入还算丰厚。张艺一直单身，父母多次催婚让他有些恼火。业余时间，他宁可刷手机，也不愿意与父母多说几句话。

张艺加入过一个旅游微信群，群里的人天南海北，大家聊聊时事新闻、旅游信息什么的，张艺的发言有时很偏激，但也有些人对他的独特看法很欣赏。

2020年10月的一天，群里有个叫安安的网友请求他添加为好友，称是他的崇拜者。张艺通过之后看了看对方的朋友圈，居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再看她晒的日常生活，还很富有。安安热情大方，经常找张艺聊天，嘘寒问暖，张艺很快意识到，女孩喜欢自己。可两人天各一方，再说她又太漂亮，以她的条件，能看上自己吗？不会另有企图吧？张艺不太敢相信。

虽然有戒心，但张艺还是对安安越来越喜欢，两人很快成为网恋情人。安安告诉张艺，她今年27岁，大学毕业后在西安一家公司做职员，同时还做着一份兼职，所以，她的好生活是自己奋斗来的。张艺对安安很是敬佩，这是个能干且敢于大胆追爱的女孩。

有一次，两人聊得正欢，安安竟主动打来视频电话，视频里的安安比照片还漂亮，声音也温柔甜美，张艺更是激动不已。

一个月后，张艺看到安安在朋友圈发了照片，漂亮的生日蛋糕上配上几分精致的礼物，还留言感谢朋友为她庆生。张艺懊恼自己的大意，都没问过她的生日，错过了送礼的机会。他只好讪讪地向安安送上口头祝福。想不到，安安居然要了他的地址，说有份神秘礼物送给他。张艺既惊讶又感动，她过生日却给自己送礼物，这可真是难得一遇的好女孩啊！

礼物到了，张艺打开一看，是一条名牌皮带，标签上价格令人触目惊心。激动之余，张艺认为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便真诚地问安安喜欢什么，他要补送她一份生日礼物。安安先是推辞一番，耐不住张艺坚持，就发来一条链接，说在网上看了一个包包，她有些动心。张艺点开链接一看，这个名牌包包比皮带价格更高，但是想到安安对自己出手大方，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小气，于是二话没说，马上为安安买下。

安安收到礼物后很开心，张艺感觉两人关系更近了一步。

“女友”的真实身份是聊手

2021年元月，有天晚上，張艺想和安安视频，可安安说她在准备明天的直播，很忙。张艺这才知道，原来安安的兼职就是网络主播，而且最近，她从公司辞职把主播转成了正业，压力有些大，必须全力以赴。

张艺吃了一惊，在他眼里，女主播年轻漂亮，多才多艺，离自己很遥远，想不到安安就是，不禁在喜欢之上又多了几分仰慕。

但女友不肯视频，张艺又有些失望。安安像哄小孩似地说：“这就不高兴啦？现在的我没化妆，灰头土脸的，可不能影响我在你心目中的靓丽形象。”张艺借机表白：“作为男友，我不会介意你素颜的样子。”安安笑起来：“可我介意啊。明天中午我再和你视频，让你看个够，行吗？”张艺听到这话又高兴起来。

果然，第二天中午，安安发来视频邀请，和张艺聊了会她的新工作。晚上，张艺按照安安给的网址，进了那家直播平台。镜头前的安安漂亮优雅，口才极佳，不停有“粉丝”打赏，还有两个男人为了安安进行了一场PK打赏赛。张艺看得热血沸腾，他这个正牌男友更要不甘人后，于是也加入打赏队伍，出手阔绰，得到一片赞誉。张艺被直播间的气氛感染，感觉刺激也有面子，从此成为直播间常客。

张艺不知道的是，与他情投意合的根本不是主播安安，而是与安安同一公司的聊手李诚。

李诚时年28岁，三本院校毕业，工作一直不理想。几个月前，他来这家公司应聘直播运营。公司先是对新员工进行培训，与他一起进来的有十几个人。公司把他们分为几个小组，每个小组配一个主播和一个组长。

李诚先接手了话术学习，如何与陌生男人搭讪，第几天说什么，如何通过暧昧聊天，让对方动情，成为网络恋人。再一个话术训练就是，如何与成为主播男“粉丝”的人聊天，推动他们在平台打赏。干这些工作都需要他用一种特殊软件，同时与十几个人到几十人一起聊天，发掘新客户，巩固现有客户，他的收入则根据客户的贡献拿提成。

之后，李诚被培训用女主播提供的资料注册微信号，发朋友圈，恰到好处地展示一个漂亮女孩优越的物质生活，这在行业内叫养号。

养号到一定程度后，李诚就以各种方式进入微信、陌陌等社交平台，以女性身份加大量好友，然后利用所学话术实战，发展单身男人成为“恋人”。等需要与对方视频对话的时候，他就提前和女主播说好，交代清楚和男方都聊过什么，这次对话又要说哪些话。

前期工作完成后开始第一步筛选，也是第一次诈骗，即过生日。生日这天给对方送礼物，会让很多男人既意外又感动，尤其看到礼物那么昂贵。但其实这只是赝品，实际价值只有几十元，而李诚给“男友”们发出去的链接，却是特殊的链接，虽然显示购买方式与其他网站相同，但实际上只收钱并不真正发货，使货款成为公司的收入。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么大方，愿意花这笔钱，有的会装傻充愣。这时，李诚会把他们拉黑，不再联系。

而对上钩的人，李诚则会告诉他自己的兼职是主播，然后就把他引到直播平台上，开始为自己打赏。而如何巩固打赏热情，这就要用到另一个版本的进阶话术了。然后，公司会根据男“粉丝”的打赏频率和额度做出评估，优质男“粉丝”将被进一步欺骗和压榨。

报警惊现直播新套路

李诚同时聊的很多人中，张艺是最深情的、消费能力最强的。于是，李诚除了按公司的规定“聊”外，还打起了其他主意。

一连几天，张艺给安安发消息，她总是回得不及时，或者只言片语，张艺为此很烦躁。后来安安无奈地告诉他，主播的微信是受公司监控的，公司不让主播过多与“粉丝”接触，理由是怕“粉丝”越过平台把钱直接给主播。

于是，张艺建议安安另开一个微信号，并把新号给他，安安照做了，两人便转移到新号上聊天。

不久，安安开始抱怨工作辛苦，竞争激烈，甚至后悔做专职主播。张艺为了让她受到公司器重，全力支持她，频繁重金打赏。同时，他还私下给她帮助和安慰。比如当听说安安的母亲住院后，张艺直接给她微信转账2万元，还经常给她买礼物。可安安更加不快乐，说她想辞去主播工作，来洛阳找他，永远也不分开。

張艺还没来得及高兴，安安又说，她和公司签过合同，如果现在解约，就要赔偿20万元的解约金。

张艺虽然有钱，但随便拿出20万元也有些为难。安安善解人意地说，公司有规定，如果她能连赢三场PK，就可以免去违约金。这让张艺为之一振，他拍着胸脯说一定要帮她赢三场。

于是，当天晚上安安的直播中，张艺加入了PK大战。可他不知道的是，与他一起PK的四个人中，有三个是公司的人，只有他是外人。张艺打赏的是真金白银，而那三个人却利用平台特殊软件，只要随便输入数字就可以，根本不必动用真的钱。这样的PK，张艺当然力不从心，他不断打赏，可那三个人也跟得紧，他们的交锋引发围观者惊呼，直播间里一片沸腾。

很快张艺发现，再PK下去他掏的不止是20万元了，于是在打赏超过10万元的时候，他止步了。这样他只赢了两次，没完成连赢三次的PK任务。

张艺很沮丧，更让他沮丧的是，安安从此对他冷落下来。张艺心中很委屈，可为了讨安安欢心，又多次给她私人打钱，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同时，他几次提出见面的要求，可安安又推托不见。张艺担心她爱上别人，更想早点见到她。

于是，张艺想办法让在西安的大学同学帮他寻找安安。几经周折，同学终于找到安安所在公司的地址，张艺马上飞到西安，在这家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下蹲守。

2021年3月10日，张艺终于看到思念已久的安安，忙激动地冲上去，拉住她的手。但安安十分惊慌，一把挣脱他。张艺既惊讶又生气，连声说“是我是我”，可安安转身就往写字楼里走。张艺愤怒地叫道：“你花了我那么多钱，却不认我！”他边叫边冲上去，死死抓住她。保安见张艺行为异常，于是报警。

随着警方的介入，一起新型的诈骗案浮出水面。张艺这才知道，一直和他聊天、与他“恋爱”的不是女主播安安，而是同一公司的聊手李诚。而在警察找到其他受害人调查时，他们也才知道自己被骗了。目前，该公司的法人、涉案的工作人员悉数被捕。

当下，看网络直播，为心仪女主播打赏，成为很多男人的重要消遣，如果得到女主播青睐，有暧昧情愫加持，他们更是豪掷千金。可是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套路，如果没有慧眼识别，就可能像张艺这样被蒙蔽欺骗，钱财受到损失且精神受到伤害，希望这样的骗局不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