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回响

江苏省常州市中天实验学校九年级 于 诺

我们几个刺儿头虽然撑起了学校恶作剧的半边天，但是都很怵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学校唯一一个科学老师，他姓闻。

闻老师身材颀长，成天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褂子，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他略微前凸的额头，总是有着很深的抬头纹，深凹的眼睛不大，但很锐利。他的声音自有一股威严，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生硬和刻板。他总是独来独往。我们学校最斯文的江老师，是这么评价他的：“（闻老师）好比《晋书》中‘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亦是《赠别李次翁》中的‘德人天游，秋月寒江’。”

我曾试图撼动这块巨石，用各种伎俩：金龟子、四脚蛇、粉笔灰，等等，甚至拿出了我的珍宝——老鼠夹和苍蝇贴，但无一不被他淡然处置，面无表情地拿起，丢掉或没收，为此我痛心了许久。我所做的一切恶作剧，仿佛精卫填海，投进去了，却一丝涟漪、一点回响都没有。他不是回音壁，不是小池塘，不是我能够撼动并引发回响的人。自从认识到这个事实后，我便有些沮丧，但更多的时候，我死不悔改，总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

后来，我无意间得知闻老师对桃子过敏……

六七月份是盛产桃子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味儿，微微的热气在村子间游荡，草木被风吹得嘈嘈切切。六（2）班的学生们吵吵嚷嚷，交头接耳，话题是三尺讲台上的一杯茶和一封信。茶不是好茶，黯淡的茶叶沉沉浮浮；那封信，倒是规规整整的，白纸折成的信封，用老胶布贴住封口，没人知道是谁放的。

闻老师进来了，身姿如松似鹤，脚步沉稳，怀中的书卷边已经泛黄。他整个人像是从史书上走下来的。闻老师将书放下，然后轻轻地从桌上拾起了那信封，如炬的目光在那杯茶上停顿了下，眉眼间似乎染上一丝暖意。他突然勾起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因经年不笑而显得有些僵硬，但眼底的热切显而易见，带着孩子气的质朴纯真：“我把信给你们读一读吧！”闻老师微微颤抖着手，很用力，很缓慢地读着：“亲爱的闻老师，感谢您这几年来的辛勤教导，请让这杯茶代我们表达谢意……”他读了三遍，不断地抚摸着那张信纸，像是在抚摸独一无二的珍宝。他的眼中渐渐聚积起晶亮的液体，阳光斑驳地映照着他的泪光。

闻老师缓缓拿起那个搪瓷杯，试图品一品那美好而幸福的、令人动容的味道。忽然，那身形高大的老人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痛苦的神色吞噬了他原本充满温情的脸。教室里一阵混乱……后来他被抬上了担架。闻老师躺在了县医院的病床上，据说是过度兴奋导致心律失常，好在抢救及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闻老师就算昏迷了也要紧抓一封简陋的信……再后来，听他们讲，闻老师被调去大城市了……

同样，谁也不知道，有一个学生，抱着一个完全冷掉的、泡着最廉价茶叶的、加了桃子汁的搪瓷杯，坐在闻老师讲过课的讲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起身倒掉了加了桃子汁的茶，郑重地泡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在讲台右侧，“亲爱的闻老师，感谢您这几年来的辛勤教导，请让这杯茶代我们表达谢意……”我一遍又一遍默念着信纸上的那些话，但愿那个挺如青松、坚如顽石的人，那般深沉寡淡、冷静自持、仿佛永远得不到回响的人，能感受到爱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