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神京屏翰，塞外名城

◎ 文 | 吴凤翔 编辑 | 王芳丽

张家口大境门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张家口与北京山同脉、水同源。张家口的山川河流与北京是一个自然流域整体。北京潮白河上游为潮河和白河，其流域面积有一半在张家口。永定河上游的洋河和桑干河流过张家口市中部和南部。

从历史上看，自明朝迁都北京之后，张家口的命运就与北京凝结在一起。明初的神京屏翰，明末的茶马互市；清代张库商道的繁荣，京张铁路的修建；建国初期的工业重镇，限制开发的首都水源地，这些都与国家首都的需要、国家战略的调整，密不可分，息息相关。

从区位上看，张家口地处京、冀、晋、蒙四省市区交界处，市区距北京180 公里。自古为北方军事重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曾是通往蒙俄的陆路商埠。

从地势地形地貌上看，张家口西北高、东南低，处于蒙古高原向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阴山山脉横贯东西，万里长城从东部燕山山脉逶迤而来，向西部蜿蜒而去，将张家口分成坝上、坝下两个截然不同的区域。境内河流主要有坝下的桑干河、洋河，坝上的闪电河。

据考古发现，早在约300 万年前到约1 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张家口桑干河流域阳原泥河湾就有人类活动。约1 万年前到约4 千年前新石器时代，张家口地域已有人类聚居。在蔚县三关遗址和庄窠遗址，发现了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和夏家店下层文化遗存堆积。据此，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认为，张家口是中华文明的“三岔口”。

相传，5000 多年前，黄帝、炎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黄帝在涿鹿釜山举行合符，成为天下“共主”。“釜山合符”完成了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民族融合，是华夏族形成的重要标志。

数千年来，汉人与匈奴人、鲜卑人、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等在张家口区域繁衍生息，共存、冲突与融合。张家口地域文化在独特的自然环境和复杂的社会结构影响下，在漫长的文明演进中形成了开放多元、共存融合的格局。

桑干河：远古文明的多重交响

桑干河发源于山西，经北魏古都大同，流过张家口境内的阳原、蔚县、宣化、涿鹿、怀来，汇入官厅水库，后入永定河，过北京市，再进天津入海河，最后流归渤海。

桑干河流域孕育了以阳原泥河湾文化为代表的古代文明。在这条文化地理带上，按时间早晚形成了小长梁文化-北京人文化-许家窑文化-山顶洞人文化-峙峪文化-下川文化-虎头梁文化这样一个完整的文化序列。位于阳原县的泥河湾遗址群，是国家级地质遗址自然保护区，在南北长约15 公里、东西宽约70 公里的区域内，分布着旧石器时代遗址及化石点120多处。人类文化遗存的年代最早距今约200 万年，最晚距今7530 年左右。哺乳动物化石、陶片、古人肢解虎和餐食动物的场景遗迹、大象脚印、早期智人类型的人骨化石，记录着人类的生活轨迹，昭示着这里曾是早期东方人类的家园。

河北张家口，王家湾乡的桑干河大峡谷。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阳原泥河湾遗址群小长梁遗址一部分。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桑干河流域是中华文明的“三岔口”和“双向通路”。进入新石器时代，桑干河流域的先民们，开始创造、接纳农业文明的成果。随着气候的变化，在干旱少雨的条件下，他们不断改进生产工具、种植方法，制作实用又有美感的生活器物，培育适合自然环境的农作物粟、黍、菽，进而创造了谷黍文明。桑干河文化属于旱作区域文化，与黄河流域的河南渑池仰韶文化、山东章丘龙山文化一脉相承。

上个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考古工作者对张家口市蔚县三关遗址、筛子绫罗遗址、庄窠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在三关遗址共出土可复原陶器近七十件，石、骨、蚌器等二百五十余件，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夏家店下层文化及战国时期的文化遗存堆积叠加，文化内涵十分丰富。筛子绫罗遗址以龙山文化为主，是一处较为罕见的新石器时代石器加工地遗址，面积约25 万平方米，文化层厚1 ～5 米，地表暴露灰坑80多个。出土物以陶器、石器为主，石器丰富。陶质分泥质陶和夹砂陶，纹饰以篮纹和绳纹为主，制法以手制为主。庄窠遗址分布于庄窠村周围,其中以村南台地文化堆积最为丰富，龙山文化及早商、汉代和辽代遗迹叠压。考古学家从庄窠遗址发掘的文物证实，庄窠遗址是新石器文化到商代文化的代表。据此，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认为，“张家口地区是中原与北方古文化接触的‘三岔口’，又是北方与中原文化交流的双向通道”。

沿着千里桑干，穿越时空，我们发现在漫长的旧、新石器时期，这条河在阳原、蔚县、宣化、涿鹿、怀来、延庆的山间盆地串起了闪光的文明珠链。远古文明在大河奔流中，奏出了令人惊叹的交响。

张家口赤城县独石口长城 摄影/刘高攀/图虫创意

长城：文明的冲突与融合

张家口是中国长城修筑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境内包含了八个朝代修筑的长城总长度达1804多公里，有“长城博物馆”之称。张家口境内修筑于周赧王时期的赵长城、燕长城，是目前全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好和建筑年代最早的古长城。还有秦长城、汉长城、北魏长城、北齐长城、唐长城、金界壕、明长城。现存明长城遗迹最多：其中包括敌台456 座、烽火台2273 座、马面111座、关堡136 座及相关遗存21 处。

长城一线是一条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相互撕扯、冲突融合的地理带。南方中原民族修城筑堡，追求安居乐业，北方游牧民族策马驰骋，开疆拓土。汉朝以来，匈奴、乌桓、鲜卑、蠕蠕、突厥、契丹、女真、蒙古族一直在这一带与汉族杂居。朝代的更替、民族的兴衰在这里演绎成频繁的战争。从蔚县境内古国的风雨沧桑到张北县境内的野狐岭蒙金大战，从元中都的兴废到明军覆没、英宗被俘的“土木堡之变”，在历史的回响中，我们似乎能够听到战马的嘶鸣，想象刀光剑影的战争场景。

张家口崇礼太子城，2022 年冬奥会滑雪场馆所在地。 摄影/斯太尔/图虫创意

明朝建立后，张家口的军事地位突显。明长城在张家口地区长达近千公里，边墩1274 座，冲口192 处，成为万里长城最重要的一段。同时，于1393 年设宣府镇，1409 年设总兵官挂“镇朔将军”印，明正统年间又设宣大总督，节制宣府与大同两镇官兵。宣府镇官兵最多时达15万。宣府镇成为长城防御体系中的九边冲要。

从一定意义上说，军屯也带来了地方经济的繁荣。事实上，张家口堡也是那个时期发展起来的。张家口堡，俗称堡子里，是张家口市区的“原点”和“根”。宣德四年（1429），指挥张文始筑城堡，名张家口堡，有 “武城”之称。隆庆五年（1571），明廷与蒙古俺答汗之间达成协议，定期举行“茶马互市”。从此，张家口堡由“武城”向“商城”发展。尤其是，清顺治元年（1644）在长城开启大境门之后，张家口由边防小镇成为长城沿线发展最快的城市，成为兼具军事和商贸双重功能的新兴城市。

清代的满族统治者与蒙古贵族形成了政治联盟，蒙古纳入了清朝统一的版图，明朝以长城为界的边境线已经失去防御意义，张家口的军事作用下降，政治、经济地位上升。雍正二年（1724），清廷置张家口、独石、多伦诺尔厅，通称“口北三厅”。乾隆二十六年（1761），设察哈尔都统，驻张家口，统领察哈尔八旗、四牧群。光绪七年（1881），改张家口理事厅为抚民厅，属直隶宣化府。二十八年（1902）设洋务局，次年，直隶总督在张家口设立白盐督销局，在口外设厂收盐。清朝统治的近三百年间，由于内地数省农民大量向口外迁徙，张家口地区人口快速增长，成为推动城市发展的重要动力。同时，随着清代与蒙古、俄国贸易的加强，张家口从军事城堡逐步演变成国际陆路商埠。

商埠：多元文明的交汇点

张家口成为国际陆路商埠与区域经济的发展和国家战略的变化有着密切关系。汉蒙贸易是农耕与游牧两大经济区很早就开展的经济活动，蒙民以畜牧产品换取汉民的米、茶、布等生活必需品。清朝建立以后汉蒙贸易有了更大的发展。顺治二年，清廷在张家口大境门外设马市，以茶换马。雍正五年（1727）中俄签订《恰克图条约》，准许开放恰克图、尼布楚、祖鲁海图三处中俄边境城市为商埠。俄国商队入京贸易的道路有两条，其中一条是自伊尔库茨克，沿色楞格河，经库伦，穿越戈壁，自张家口入关，抵达北京。康熙四十七年（1708），清廷批准这条商道为俄国商队往返的官道，从此张家口成为中俄贸易的重要枢纽。

商道的繁荣带来了张家口的显赫和辉煌。康熙年间，张家口商户有80 多户，道光年间发展到260 户，宣统年间发展到530 户。1918 年张家口对蒙古贸易的商号增加到1600 多家。对蒙贸易，最高年贸易额达到1.5 亿两白银。1928年，当年由外蒙古输入马匹7 万余匹，骆驼3万余峰，羊150 多万只，绒毛7627 万斤，皮张1000 万张。内蒙古输入马2.5 万多匹，绵羊25万多只。输出商品仅茶一项就达40 万箱。据《察哈尔通志》记载，1923 年以前，张家口的票号、钱庄达42 家。从光绪七年（1881）到二十八年（1902），英国、德国、意大利、美国、日本、法国、俄国、荷兰在张家口设立买卖的洋行有44家。张家口成为中外商贾的聚焦地，多元文化的交汇点。

1904 年清政府批准建造的第一条铁路，终点选择张家口，与张家口作为陆路商埠的重要地位有关。当然，对于京张铁路的修建，清政府有着多种考量。这条铁路也凝结着民族自强图变的强烈情感。1906 年10 月24 日，詹天佑给他当年留学居住的美国房东的信中，提到“中国已经觉醒，而且急需铁路”，他表示，中国要用自己的资金，来建筑中国自己的铁路。他说，“许多外国人公开宣称中国工程师绝不可能担当如此艰巨的重任，因为要开山凿石，并且修建极长的隧道”。但他表示要全力以赴，继续完成任务。詹天佑带领施工人员，克服了重重困难和险阻，提前两年完成京张铁路的修建。1909 年京张铁路的通车写下了中国交通史上光辉的一页，成为工业文明走进中国的象征。

2014 年，劳作了百年的京张铁路绿皮车停运。如今，取代它的是京张高铁——中国首条智能高速铁路。

处在新时代，张家口有了新的发展目标。以京张联合举办冬奥会为契机，大力发展奥运经济,打造奥运与区域发展互促互动的标杆城市。建成首都绿色能源供应基地和冀北清洁能源基地,打造碳达峰、碳中和先行城市；打造绿色发展示范城市，聚力京津冀水源涵养功能区和京津冀西北部生态环境支撑区“首都两区”建设,筑牢首都生态屏障；高质量加快建设京张体育文化旅游带,打造国际知名的冰雪运动和体育文化旅游胜地。

绿色、生态成为张家口发展的关键词，我们期待张家口绿色文明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