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互动作用下传统唱书的衰歇与勃兴
——以介休宝卷与昭通唱书的发展走向为例
2022-03-18于红,李豫
于 红,李 豫
(1.太原师范学院 诗词曲研究中心, 山西 晋中 030619; 2.山西大学 文学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南、北方曲艺传承形式因地域不同而有着显著差异,这种差异和当地民众对曲艺之审美获得有紧密关系。这种紧密关系促进了不同地域曲艺的相对稳定传承。传承之下逐渐成长、壮大的曲艺,融入丰富地域文化元素,受到当地民众的追捧,在发展过程中不断改进,成为一种具有代表性且传承形式较为稳定的艺术样式。这种相对稳定性一旦确立,就意味着有了相应的社会需求、相对固定的受众群体和较为稳定的表演方式,形成“三元互动”的良好模式,这种曲艺也就有了绵延承续的力量;而这种稳定性所依赖的环境的改变,就可能打断传承,改变“三元互动”的良性循环,此时的曲艺艺术将面临新的发展困境。
山西介休宝卷和云南昭通唱书都是有着古老传承的说唱艺术,二者发展环境、传承模式不同,导致了在现代社会中的不同发展境遇。本文欲以此为切入点,分析历史传承的相对稳定、“三元互动”的良性循环对于延续曲艺生命力的重要性。
一、晋商衰落与尼姑还俗:山西介休宝卷的衰歇
清代,山西地区宝卷曲艺普遍流行,近年来在晋东南平顺县、晋北五台县等地发现的清代手抄卷本以及晋中介休市尚存的宣卷活动,可以证明这一历史现象。山西宝卷宣唱以介休宝卷最为典型和活跃,根据《山西介休宝卷说唱文学调查报告》记载,“山西介休地区宝卷的宣唱波及介休全境,而张兰、义安、连福、义棠、洪山、城关等镇,以及县城与绵山周围的村庄则是介休最主要的宣唱区域。这种全境普遍的宝卷宣唱与介休当地的宗教、风俗、文化、经济息息相关”[1]91。明清以来,这里有一道特殊的风景线,就是尼庵遍地,明代至清前期建造且在《嘉庆介休县志》中有记载的就有白云、永宁、弥陀一、弥陀二、乾宁、玉灵、积善、清虚、紫云、介石、云霞、白衣一、白衣二、七佛、明慧、兴化、净土一、净土二、自得、清宁、福慧、庆云、圆通、普济、大悲、乐善、雷音、种福、千佛庵等凡29处尼庵。
宝卷的传播、繁盛与山西介休本地的人文社会环境有莫大关联。介休自古“商贾走集,民物浩穰”[2]20,在明清时期,介休县城的四条大街店铺林立,热闹非凡。介休历史上走外经商者也非常多。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云:“山西人多商于外,十馀岁辄从人学贸易。俟蓄积有资,始归纳妇,纳妇后仍出营利,率二三年一归省,其常例也。”[3]398“清政府规定,旅蒙商在蒙古地方贸易一律不准携带家眷,不得与蒙古妇女结婚同居。各晋商商号也规定:从业人员包括经理伙计,都不得在商号所在地携带家眷和结婚纳妾。商号还规定,探亲分为十年、六年或三年一次,每次三到四个月。因此,从十一二岁入号,到六十岁退休,一生中只有十多次回家探亲。”[4]99-100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防止亲戚干预在外商业业务,另一方面则为商人排除家事干扰全力经商提供了环境保障。但是,这对其家眷尤其是女眷来说是一种近似残酷的精神折磨。正是介休这种“重迁徙,服商贾”的民风故俗、商业气氛,造就了宝卷曲艺说唱在当地的兴盛。
商人长期在外经商,少则三年多则十年都不能归家探亲。家中的母亲、妻子以及闺中女儿在殷实生活中有着大量闲暇时光,她们迫于封建礼教束缚,活动空间主要在宅中,这样一批人就形成晋商家眷文化受众群体。她们没有生存忧虑,闲暇时光充裕,在家做女红、读书识字和处理家务之余,也需要精神娱乐。尼姑宝卷宣唱顺应这个群体的需求,成为其与外界接触、精神依托的平台。
介休宝卷的宣唱主体是本地尼姑庵的尼姑。她们的来源主要有四个方面:因政治牵连导致家庭变故而半道出家寻求人身庇护的妇女;信佛家庭成年女性主动到尼姑庵为尼或将孩子送去为尼;穷人家孩子遇灾荒年去尼庵求活路;尼姑庵尼姑所生私生女从小为尼。后两种小尼除从小随老尼识字外,还学习宝卷说唱、女红、绘画、弹唱等本领,有着良好的文化基础和说唱表演基础,成为尼姑群体中有较高文化素养和说唱表演技能的一类人,是介休宝卷宣唱的主力群体。她们与俗世妇女相较,拥有相对自由的人身关系,这使她们可以自由地出入大户人家夫人和小姐的住宅,甚至夜间可以和家眷住在一起。这种交往给她们带来优厚“布施”的同时,也将宗教、历史故事及外界新闻事件,通过交谈、说唱表演等形式传递给商人的家眷,使其或多或少得到文化启蒙和精神娱乐。在这样的交往过程中,商人家眷不仅消磨了大量的空闲时光,也得到了带有宗教性信仰的心理慰藉,同时也找到倾诉思想感情、排遣心中烦闷的窗口。[5]
介休宝卷以女性为主体人物,主要宣扬“做个好女人”的内容,如《鹤归楼宝卷》《佛说红灯宝卷》《秦雪梅宝卷》《二度梅宝卷》《双钗宝卷》《金钗宝卷》《佛说翠花宝卷》《月结宝卷》《金锁计宝卷》《金钱钥匙宝卷》等。这些宝卷的主人公大多是有婚约的青年男女,故事主述男子蒙难或者家道衰落,女方家父母悔婚而女子不离不弃,千方百计帮助男子成就功业后有情人终成眷属。《手巾宝卷》和《佛说牧羊宝卷》等主述女方受迫害,历尽艰辛最终等到男方解救后全家得以团圆的故事。这些宝卷恰恰应对了晋商经商长年不在家的情况下,商人家眷如何正确处理夫妻情感的问题。[6]19到了民国时期,介休宣卷人员有了男子的加入,宣卷仪式也更加简化,从宣教目的性、获得“布施”的利益性向纯娱乐性转化,宣卷受众也从单一女性向普通底层民众转化。
尼姑宣卷活动既可在庵中,也可在商人家中举行。如果宣卷在庵中举行,主家准备三担供品,包括食盒、面供、果供、素斋、油(供尼姑庵点灯之用)、绸缎、红布等。宣卷一般是三个或两个尼姑,老师傅、师傅、徒弟三人,或者师傅和徒弟两人。宣卷人要看着放在小供桌上的本子唱,如若是三个人,老师傅居中敲云板、师傅居右敲磬、徒弟居左敲钟,钟旁边放有木鱼,云板旁还放有碰铃。除了平日的主家邀请去家中或在庵中宣卷外,在一些重要节日也宣卷,如正月十五(供天地爷)、端午节(供天地爷)、七月十五(盂兰节)、八月十五(供太阳、太阴)、冬至节(供财神爷)、腊八节(供释迦佛)等。重要节日宣卷的主要目的是祈求菩萨众神降福,也为娱乐。另如祭祖、为父母贺寿、婚丧嫁娶、庆新宅、祛病消灾、祈平安、礼佛还愿等,也都可进行宣卷活动。
介休人张颔先生回忆解放前介休宝卷的卷本和表演情况:“抗战以前我省的介休县的县城和农村,流传着百十来种‘宝卷’抄本。‘宝卷’中有许多动人的故事,它是一种通俗的韵文,是一种讲唱文学,广大群众乐于接受,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能听懂,念起‘卷’来无论十几岁的孩子或七八十岁的老太婆都会四座无言洗耳静听。”[7]“在介休县则不称为‘宣卷’而称之为‘念卷’,也没有专门的‘念卷’的人,凡识字的人(抗战前)都会念卷,因为音调极其简单。以往凡逢旧年正月,春暇无事,便请两位识字的人焚香‘念卷’。”[7]到了民国时期,除了尼姑“宣卷”之外,还有识字人的“念卷”,听卷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宝卷的宣唱已非在单一家庭和尼庵里举行,而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举行,更偏向娱乐目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尼姑被劝说还俗,介休的尼姑庵逐渐被荒废和拆除,宝卷的宣唱也被禁止,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初期,由于明末清初宝卷的卷本多由民间宗教教派印制或抄写而成,其传播仍然处于被禁止状态。直到2006年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始申报,甘肃武威“河西宝卷”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8年江苏靖江的“靖江宝卷”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宝卷的继承保护研究才逐渐进入各级相关部门机构的议程中。
2003年,教育部通过了关于山西介休宝卷研究的项目申请,山西介休宝卷开始受到学者和当地政府部门的关注。2009年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的《山西介休宝卷说唱文学调查报告》一书荣获“山西省第七次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二等奖”。各地报纸杂志上也连续发表了一系列有关介休宝卷传承保护的文章。
2011年,在介休市相关部门支持下,将解放前看到过宝卷表演并会唱宝卷的男性老人组成了“宝卷宣唱团”,并在介休文化部门主办的曲艺展演大会上进行演出。接下来的几年里,“宝卷宣唱团”先后在介休市内、乡镇农村以及绵山旅游区进行了数十次的“宣唱”表演,获得了较好的社会反响。如今,“介休宝卷”已经被选入了“介休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介休宝卷又一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但此时已经式微,发展艰难。
二、受众面广与艺术门槛低:云南昭通唱书的勃兴
南方唱书是清代沿长江流域流行于云南、贵州、四川、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浙江、江苏、上海等地的一种说唱曲艺。南方唱书内容以风花雪月、私访探案、宗教故事为主,受众面非常广泛。由于有群众喜闻乐见的唱书题材,其自清代以来蓬勃发展。现存清代和民国时期的文本有《朱砂印》《双银配》《珍珠塔》《吴燕花》《三人头》《九人头》《三美图》《四美图》《五美图》《七美图》《九美图》《七层楼》《谭五姐》《卖油郎》《何文秀算命》《兰丝带》《游南京》《祝英台》《紫金瓶》《白蛇传》《巧姻缘》《滴血珠》《落银记》《卖水记》《毛洪记》《风筝记》《金钗记》《柳荫记》《三元记》《打柴记》《手巾记》《乌金记》《挂袍记》《土牢记》《香山记》《曹安行孝记》《私访苏州》《私访华容》《私访广东》《私访江南》等千余种。
除内容通俗、接近民众生活之外,南方唱书的唱词多为齐言体,朗朗上口,亦为民众喜爱。其齐言体唱词结构有五言、七言、十言以及“三三七七七格”“五五七五格”“五五五五五格”“七七七七七格”等句格形式。[8]129南方唱书的开篇,大部分都是从开天辟地唱到故事发生的朝代,如《龙袍记》开篇:
自从盘古分天地,三皇五帝治乾坤。尧舜禹汤多有道,夏桀殷纣无道君。两周文武承天命,列国五霸各逞能。秦吞六国一统混,位传二世楚汉争。汉室四百廿四帝,献帝懦弱失龙庭。魏蜀吴国分汉鼎,后出司马一并吞。一统山河国号晋,北元魏来东西分。宇文高齐各承传,隋室一统掌乾坤……位传仁宗圣明君。文有丞相包文正,武有天波杨家兵……不言前朝并后汉,再说西京一奇文……[9]1-2
结尾一般都是大团圆结局,以唱书人口气总结相应社会经验教训,如《龙袍记》结尾:
金殿辞了仁宗驾,转回家中谢皇恩。一家满门齐贺彩,文武大人贺满门。九占花魁书一本,无事说给众人听。作书之人心费尽,听书总要听得真。莫说听书无用处,端要卖与明白人。[9]48
云南昭通唱书是南方唱书中极具代表性的一种,其在清代道光、咸丰年间已经存在,曾流行于云南的“昭通、鲁甸、彝良、永善、大关、盐津、镇雄、威信、曲靖、会泽(者海)”等县市乡镇。唱书人手持唱本说唱,因为所唱内容较长而曲调相对简单,故唱书的流传主要依赖于本子。由于唱书人不必背诵唱词,而是以边看边唱的形式进行传播,艺术门槛相对低得多,因而昭通唱书艺人数量很多。另外,昭通唱书的唱本相当易得,也是其传播广泛的重要原因。其唱本的来源有三:一是由上辈唱书人传下来的;二是购买的木刻或石印本子;三是借阅或借抄别人的。
在演唱方面,清唱为主的方式省却了乐器伴奏,进一步降低了昭通唱书艺术的入围门槛。昭通唱书在表演时,唱书人拿着本子进行说唱,演唱形式简单,一人说唱,以唱为主,不用乐器伴奏。因此,一般唱书人都是业余爱好者,能够读懂唱书,会唱唱腔的都可以演唱。唱书时间多在农闲季节尤其是年节期间,婚丧嫁娶也有唱的,但唱的书目有变化:婚事一般唱颂扬美好姻缘和爱情之类的书目,如《柳荫记》《摇钱树》《落银记》等;丧事一般唱宣扬忠孝节义伦理道德方面的书目,如《大孝记》《三孝记》《二十四孝》《曹安杀子》等。
民众听唱书的目的有三个:一是听唱故事以消遣娱乐;二是从中获得历史知识;三是从中获得为人处世的启示。唱书的故事性非常强,内容贴近民众生活,情节大多较为曲折,结局多为众望所归的大团圆,听唱书可使听众获得一定程度的精神满足。唱本中大多数宣扬“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待来早与来迟”“行好之人终须好,行恶天也不容人”“有忠有孝女佳人,忠孝双全万古名”“忠孝节义为仁干,十恶不善祸临身”等因果报应思想,以及“吃人一点清泉水,必当涌报滴水恩”“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说真”等处世哲学。这些表达着大众的审美和价值观,为民众认同,唱书和听众形成了精神上的共鸣。这些思想对人有着教育启示的作用,故有的家庭专门请唱书人为自己后辈子弟们唱,当地流行有“听书识理,看戏长智”的谚语。所以,云南唱书集合娱乐与启智两种审美获得。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昭通唱书的曲目、内容发生了一些变化,逐渐出现了新时代作品,如《照相》《红梅》等。“文革”中,这个曲种虽遭到“四人帮”打击迫害,但在私下里人们仍然保存、抄写了大量唱本,并进行着断断续续的演唱。改革开放后,唱书演唱活动得到恢复和发展,不仅传统曲目开始恢复演唱,而且出现了更加贴近时代和生活的新曲目,如反映红军长征的《风雪扎西》,反映党和人民政府关心民众开展扶贫活动的《情暖深山》,反映改革开放农村脱贫致富的《双巧缘》等。[10]112特别是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开展以来,昭通唱书入选云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向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迈进。到目前为止,昭通唱书传承人已落实,省市县各级相关组织机构积极行动给昭通唱书以帮助和支持。最令人欣慰的是,近年来,有位热衷于昭通唱书的普通人,为昭通唱书的传承保护推向未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的名字叫浦承刚,昭通人,曾在工矿、农村小学担任语文教员。在农村任教时,他常和农民接触,在田间地头、院坝树下听他们演唱《割肝救母》《柳荫记》《安安送米》等唱书,他也学着唱。2003年退休后,他参加了“昭通唱书艺术团”,不仅参加演唱活动,而且还拿起笔来创作唱书,用了十年时间,创作出了一大批紧贴时代精神、紧贴地方社会历史文化生活的好作品。其中,革命先烈志士类有《罗炳辉将军》《长征女红军张明秀》《李国柱烈士》《吴澄烈士》《刘平楷烈士》《浦光踪与望海楼》《滇东北妇女运动先驱马冰清》《革命烈士孙厚甫》《共和国中将曾泽生》《潘朔端将军》《助红军扩红的叶天荣》;民国风云人物类有《龙云将军》《名门才媛李培莲》《龙志祯造福桑梓的贞孝女》《卢汉走向光明》《安恩溥与昭通建设》《昭通健儿血战台儿庄》《彭勤传奇》《孙中山的总参谋长张开儒》《蔡锷身边的邹炯》《陈崇仁的功过是非》;乌蒙贤达类有《国学大师姜亮夫》《考古学家张希鲁》《教育家书法家包鸣泉》《清廷女画家曾兰芳》《在无声世界里的女画家》《观天察地的陈一得》《神雕陈守仁》《曹汇川先生与锡都和昭通水利建设》《李仕厚先生计除罗有清》《远嫁海外的女篮七号李天秀》《中国首位女子世界冠军邱钟惠》《滇味大师解德坤》等。[11]1-4以上书目创作并出版,不仅为“昭通唱书艺术团”推出了众多优质新书目,也推动了昭通唱书的持久繁荣和进一步发展。
三、守成与发展:传统说唱艺术的合规律性传承
由介休宝卷和昭通唱书的例证可见,传统说唱艺术之守成或衍进是“三元互动”作用下的合规律性发展,这对当下保护和传承说唱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建设性指导作用。
(一)传承链条是曲艺生命延续的关键
传承链条之于曲艺,犹如血液之于生命。昭通唱书的链条没有断裂,在民间自行延续至今,没有活力四射,至少款款流淌。而介休宝卷的传承链条断裂了,没有了社会需求和受众群体,说唱艺术也没有持续更新,近年来虽引起关注,重新焕发了一些生机,但生存环境失去了,传承链条续接已再无可能。
山西介休宝卷明清时期的传承链由三个部分构成:第一,介休在明清时期是晋商的发源地和重镇,从而导致了商人妇女家眷群体形成,此妇女群体又遇到男人多年经商不在家、封建礼教制约不便随意走动的尴尬现象。第二,尼姑在当时属于一个有文化且能自由活动的群体,商业兴旺促使大量尼姑和庵所出现,尼姑主要依赖商人妇女群体的关照得以生存且生活得较好。第三,尼姑群体和商人妇女群体两者之间互动促进了宣卷曲艺不断向前推进和发展,延续数百年。传承链民国时期出现松动,尼姑宣卷仍在进行,宣卷人员中已经加入了识字男性,宣卷从功利性、慰藉性、教育性向普及娱乐性发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尼姑还俗,庵所荒废,社会商业经济活动由国家统一管理,国家禁止宝卷宣唱,直到2006年开始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才解禁。介休宝卷田野考察从2003年已经开始,很遗憾,田野考察中没有找到一位曾经宣唱过宝卷的尼姑,据一位在解放前经常跟随其亲戚(尼姑庵庵主)去做宣卷活动的老人回忆,还有一些男性宣唱者尚在人世,但现存的宝卷宣唱已经和尼姑宣卷完全是两回事了。所以,介休主体宣卷传承链如今已经断裂,难再接续。虽然现在介休有“宝卷宣唱团”,团中老人们见过或自己学唱过,但这种宣唱已经和介休明清时期以及民国时期的宣卷没有什么联系。这也就意味着介休宝卷已经脱离生长土壤失去生命了。
昭通唱书则不然,经历战火、动乱以及国家建设大潮等阶段,始终保持着最纯真的原始面貌,依然在年节或者农闲时节传唱,有忠实的听众。唱、听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也有新一代的青年人在学。比如云南保山地区,唱书传承人黄正芬女士就在教自己的徒弟和自己的儿女们学唱书,也经常在电视台表演和参加比赛。云南地区还有不少土生土长的民间艺人,在年节或农闲时节说唱娱乐。这些现象的存在,证明有导向型的社会需求、有基础型的受众群体,再加上民众喜闻乐见的说唱艺术,在“三元互动”的作用下,非物质文化遗产才有可持续的生命力。
(二)接续传承链条是激发、延续曲艺生命的紧要之事
传承是延续曲艺生命最为紧要的事情,介休宝卷面临传承人老化和后继无人的局面,虽目前还有一些曾经宣过卷的老人尚有记忆,但已经不能和当时的尼姑宣卷同日而语。面临这样的传承窘迫局面,可能需要多方合力才可挽救。政府相关的政策和连续的支持、青年人的教习传播、对传统宝卷曲目的搜集整理出版、对优秀曲目的重新创作(包括内容、音调、配乐的琢磨和研究)、宝卷与地方经济结合、经费方面的维持等,都是重要的因素。相比于介休宝卷,昭通唱书的情况要好一些,有绵延不断的民间传承脉络、政府相关部门在政策上的鼎力支持,昭通的唱书人也成立了自己的宣唱团——昭通唱书艺术团,有着一批又一批老中青爱好者参加,特别是出现了像浦承刚这样的创作者,为古久的曲艺赋予了新时代的血液,紧跟着时代节奏,这才是曲艺应有的生命延展,符合曲艺发展的规律。希望介休宝卷也能够尽快、尽可能恢复一些生机,保留尚未完全散去的痕迹,能够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