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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初遗民诗人黄周星的研究现状与拓展空间

2022-03-18唐元

语文学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天乐遗民唐诗

○ 唐元

(防灾科技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河北 三河 065201)

明清易代之际的遗民群体,一直颇为学界关注。那个动荡的年代确实是古代文学史和思想史上群星璀璨的时段,黄周星(1611—1680年)便是当时遗民群体中的传奇人物。他笔耕一生,著述等身,生于南京而殁于南浔,考中明朝进士而不仕于清朝,诗文字画皆有名气而穷困潦倒,在江南文坛交游广泛颇得敬重,却个性狷介动辄被人谩骂。他被看作是一个屈原式的文人,很多文献将他的死亡记录于70岁那年5月5日的殉国投河,实际上,他也对道教飞升有近乎偏执的信仰。尤其是晚年的作品,混合着文人的性情、遗民的苦痛和宗教的迷狂。随着对清代文学的研究进入更加细致的层面,近年来,黄周星作为遗民群体中的一个重要典型,引起了不少学者的研究兴趣,诞生了一批重要的研究成果。本文便对已有的研究成果进行综评,并且前瞻待拓展的研究空间。

一、生平研究

目前,关于黄周星的生平研究,文章方面有王汉民的《黄周星行实系年》、张静的《诗人、酒人、畸人——黄周星》、胡正伟的《明清之际遗民黄周星生平考略》等。

王汉民的文章根据黄周星创作的诗文和戏曲,以及其友人的有关记述,对其一生的交往和创作进行了首次的年谱梳理。然而其中指出“康熙十九年庚申(1680年)70岁端午节,黄周星赋绝命词,放舟秦淮,大醉,自沉而死”[1],所依据的乃是后世传奇家的笔墨,不足为信,实际上黄周星自沉于南浔河。张静的文章则以文学性、传奇性的笔墨,描述了黄周星“苦海空过七十年,文章节义总徒然”(《解蜕吟》)的一生行藏。但文中认为黄周星入国子监学习的时间为“十二岁,以文采出众而入选南京国子监”[2]有误。作者当是根据《乾隆长沙府志·人物》“七岁工书法,十二入南监”[3]卷二十九,《乾隆湖南通志·人物·周星》“十二入南监,积分中乡榜”[4]卷一百九,周系英《九烟先生传略》“幼有神童之目,六岁能文,八岁刻《周郎帖》。十二入南监”[5]卷首,周圣楷编纂、邓显鹤增辑《楚宝·文苑·黄周星》“十二岁入南监,积分登乡举”[6]卷十八,陈嘉榆等修、王闿运等纂《光绪湘潭县志·人物·周星》“十二入南监,称黄周星”[7]卷八之三等相关文献的记载,但实际上,据黄周星自著的《庚子纪年诗一百四十韵》诗中云“十八补成均”[8]卷四十九集诗二,则他入国子监的时间应该是崇祯元年戊辰(1628年)18岁之际。

胡正伟的文章则针对黄周星的姓氏名号、籍贯里居、卒年卒地争议颇多的现状,试图根据相关史料解决这些问题。他指出黄周星“初抚他姓(周姓),后归本宗(黄姓),实为南京人”“九烟生于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已不言自明”“其卒年当在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9]。胡正伟对于黄周星生卒年和姓氏籍贯的考证是没问题的,但关于黄周星投水的原因——“慕太白纵酒而狂,效灵均自沉以殁,实在是九烟一生最‘完美’的终结”[9],还有待进一步深入探索辨证。

黄周星投水事件,一直是学界讨论的热点所在。这方面的文章有赵兴勤《黄周星之死及其他》、唐元《是殉国?还是求仙?——也谈黄周星之死》等。赵兴勤的文章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黄周星投什么河而死的问题”,他认为黄周星所投之水为浔溪(浔河);“二是黄周星死于何年何月的问题”,他认为“黄氏之卒当以七月二十三日为准,且非投水而死,而是绝食以毙命”[10]。笔者的文章则认为“以上的文章,皆对黄周星人生的重大关节,也即投水而死的原因,有所误解”,笔者根据黄周星晚年的大量诗文,指出黄周星生命的最后几年受到仙乩的迷惑,痴迷地认为自己身在“八百地仙之籍”,所以投水自杀以求飞升。“黄周星当年那些荒唐的求仙诗文,保留在文集之中,这为我们今日还原这位诗人,提供了一些真相。”[11]

关于黄周星交游方面的文章,有胡正伟《黄周星交游考及其他》,文中叙述黄周星在明末清初遗民群体中,与陶汝鼐、吕留良、徐枋、林古度、杜浚、尤侗等人的交游情况,并认可其“民族气节、文学才华具有独特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12]。另外,宋景爱《张潮交游考》、刘和文《张潮与康熙文坛交游考》等文章,则以张潮为切入点,其中述及黄周星与张潮的交游。

陆勇强《黄周星生平史料的新发现》,征引了陈轼《道山堂集》中的《黄九烟传》,认为“该传对黄周星明亡后供职于南明隆武朝的仕历与死因的记述,或为他人所未及,或不同于流行的说法,其史料价值不容忽视”[13]。作者敏锐地发现陈轼提及黄周星曾经在福建的朱聿键隆武朝这一南明政权任职,这一点,确实仅见于陈轼《道山堂集》中《黄九烟传》“麻鞋入闽,授礼科给事中”[14]文集卷四和陈鼎《留溪外传》中的《笑苍老子传》“甲申燕京陷,即归金陵。明年,江南定,遂弃家走闽”[15]卷五。事实上,黄周星去过福建在其诗文集中是有大量作品为佐证的。

黄周星生平研究的专著有秦翰才《黄周星年谱稿》一卷及《附録》一卷(1961年稿本,收录于周德明、吴建伟主编的《上海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续编》第十五、十六册)、唐元《清初遗民诗人黄周星行实著述编年》(湖北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前者虽然略显简单,但属于首次对黄周星生平的系统研究。惜其尚是稿本,未得到相关整理,学界对其利用率不高。后者综合考证黄周星传世文献和其他各种文献资料,对其行实和著述进行了详细的编年系地,对全面认识黄周星的文学与思想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二、作品研究

黄周星自幼以神童著称,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可惜的是年轻时代的很多作品曾两次遇盗而失却,并且他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将自己的作品完全付梓。但是依靠他生前的部分版刻和身后人的刊刻,现今依然存世的作品亦有50万字之多。而且其中的体裁跨越诗、文、词、赋、戏剧、小说、评点、笔记以及各种杂著,他与友人往来之书信亦多。目前学界对黄周星作品的研究主要情况如下。

对黄周星文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将就园记》上,这是黄周星自己建构的幻想园林——将就园的一篇奇文。据黄周星《仙乩纪略》文中所云:“余之将就两园,经始于庚戌之冬,落成于甲寅之春。”[16]则《将就园记》开始创作于康熙九年庚戌(1670年),成稿于康熙十三年甲寅(1674年)。赵夏《“将就园”寻踪:关于明末清初一座典型文人“幻想”之园的考察》、郭文仪《明清之际遗民梦想花园的构建及意义》都对这篇作品做出了非常精彩的分析。两篇文章都揭示了“将就园”的幻想性,郭文仪更是将黄周星的“将就园”和张潮的“琅嬛福地”作为一组案例来讨论。从黄周星和张潮所共同的明清之际“遗民”的身份入手,来透视他们在建构梦想花园时的遗民心境。文中对“将就园”命名的分析,是把“将就”二字可能有的义项,与黄周星的精神世界和生平经历结合起来讨论,条分缕析,得出“将就”之名的多个层次,可以说是非常值得学习的研究方法。“将就”这个词的典故,来自《诗经·周颂·敬之》:“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17]598本有学业精进之意,但是黄周星在文中是明确提出了命名之意的:“将者,言意之所至,若将有之也;就者,言随遇而安,可就则就也。”[16]郭文仪认为“将”是理想,“就”是现实,并且还提到了“‘将就园’是黄周星个人理想的最高境界,‘将’与‘就’浑然一体,共同构成了他理想的天人宇宙”[18]。台湾学人林小涵《真幻之问——黄周星的宗教书写与遗民意识》一文将黄周星的纸上园林《将就园记》和传奇作品《人天乐》进行了联系分析,指出:“黄周星虚构园林创作到带有自传意味的戏剧创作,表现遗民的家园想象;亦是面对亡国失家之变,借文学创作进行自我安顿的过程。”[19]

黄周星的“将就园”不禁让人联想到类似的想象中的园林,例如王也痴的意园、孙坦夫的想想园、吴石林的无是园,还有《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其实,回顾文学史,从司马相如的天子游猎赋,到文学史上的第一篇田园赋——张衡的《归田赋》,即是一种“想象的田园”。后世的田园题材作品,一直存在着很多想象中的田园描写,数量和影响并不亚于真实的田园。田园,不仅是一个现实中的避世之所,也是一个精神世界的栖息地。因此,从题材类型的角度来解读《将就园记》的继承与特点,也是值得关注的视角。将“将就园”和意园、想想园、无是园、大观园、琅嬛福地等其他想象的园林进行比较,这是有待拓展的研究思路之一。而且,《将就园记》不仅是一种理想,还投射着黄周星作为遗民内心深处的隐秘,比如郭文仪在文章中点破“将就”的典故“日就月将”其实就是暗指“明”朝,是很明确的故国遗民心境的暗示。那么,对《将就园记》这个想象园林中的现实影射的全面提炼,就是值得探讨的有趣工作了。因为从黄周星毕生的作品来看,在想象性、虚构性的作品中影射现实,是他常用的笔法之一。

其实黄周星的作品中,诗歌是绝对的主体,并且不乏佳作,但是他诗歌的艺术特色和思想价值却乏人问津。目前关于黄周星诗歌的研究只有张静、李静波《论清初遗民诗人黄周星的歌行体名作〈楚州酒人歌〉》一篇,文章分析了黄周星的《楚州酒人歌》。认为“诗中充满了神仙典故与意象的运用,这是因为黄周星本人有着浓厚的道教信仰。这些神仙意象的密集运用,创造出想象奔放、恣横酣畅的艺术特色。这首长篇歌行虽然是咏酒人陈台孙的,但也是黄周星狷介孤傲个性的自我抒发。作为前代遗民,他将亡国之恨与故国追思,借助‘酒’意象巧妙而隐晦地抒发”[20]。另外还有申狄青《试论清初诗人黄周星的苦雨诗》一文,把关注点放在黄周星的苦雨诗上,文章认为“他喜欢将苦雨与穷困相联,将苦雨与漂泊相联,从而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自己亡国遗民的情感,抒发出难以言说的人生愁苦”[21]。应该说,学界目前对于黄周星诗文的研究还远远不够,这个现象与黄周星的诗文集一直缺乏足够全面的校注校笺本有一定的关系。

黄周星的传奇作品《人天乐》,也是学界对其作品关注的焦点所在。这部传奇完成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黄周星67岁,这同样是一部带有自传性和想象性的作品。作为晚年成熟期的作品,它附录中收录《制曲枝语》,是黄周星戏曲思想的总结,在本文中黄周星也交代了创作《人天乐》传奇的心路:“余自就傅时,即喜拈弄笔墨,大抵皆诗词古文耳。忽忽至六旬,始思作传奇。然颇厌其拘苦,屡作屡辍。如是者又数年,今始毅然成此一种。”[16]早在1985年,龙华的《试论黄周星及其〈人天乐〉传奇》就介绍了黄周星的传奇剧本《人天乐》,将黄周星定位为明末清初著名的戏曲作家和戏曲理论家,认为“他的传奇创作《人天乐》和戏曲论著《制曲枝语》流传于世,显示出作家的创作个性和理论光彩。在明末清初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作家的苦难生活、激愤的思想情绪、独创的艺术风格和精辟的戏曲见解,曾经引起人们的同情与赞赏”[22]。台湾学人王瑷玲《块垒怎消医怎识,惟将痛苦付汍澜——吴伟业、黄周星剧作中之“存在”焦虑与自我救赎》以《人天乐》为研究对象,指出:“在清初著名文人吴伟业与黄周星的两个案例中,我们看到了他们于诗文之外,同时创作戏曲的共同需求,即是:他们都期待利用戏曲的展演性来制造一种‘时空的转移’或‘再现的空间’。这种转移,一方面能缓解内心的压力,一方面也替自己的焦虑与悔恨,寻找一种精神上的自我疗愈。”[23]吴被提《浅析〈人天乐〉中的“人乐”和“天乐”》侧重点在分析《人天乐》中的黄周星的道家思想。崔淑晓《从〈人天乐传奇〉看黄周星的人格理想》将《人天乐》的思想性延伸到社会讽刺、爱情理想和神仙思想。张静、唐元《论清初黄周星〈人天乐〉戏剧中描述的理想世界》认为《人天乐》是一出神仙道化剧,并且指出剧中“四大部洲的概念来自佛教经典《长阿含经》,写作目的却是为了映衬道家的昆仑仙境,宣扬的是他浓厚的道教信仰。他塑造理想世界的背后,是他作为遗民诗人一生穷困潦倒的现实窘境”[24]。唐元《论清初黄周星剧作〈人天乐〉中建构的理想文士形象》指出:“清初黄周星在剧作 《人天乐》中塑造了轩辕载这位理想文士形象。他具有‘十善’之行,文采与节义并存,一世清苦,但却‘名动鬼神’,最终得到上天的赏识而飞升昆仑。这个理想人物的塑造包含着黄周星深沉的人生积淀与心理寄托。其塑造目的,一是为作者自己一生的遭际鸣不平,二是抒发他晚年浓重的出世心态。”[25]

黄周星的戏曲作品不只有《人天乐》,潘树广《明遗民黄周星及其“佚曲”》,对黄周星的杂剧《试官述怀》和《惜花报》予以介绍。他认为“明末清初,单折短剧尤为流行。这种短剧机动灵活,便于作者一事一议,直抒胸臆。黄周星的《试官述怀》正是这一时期单折短剧的优秀代表”。“将(王晫)《看花述异记》与《惜花报》比较,可知后者系据前者敷衍而成。但《看花述异记》仅二千余字,而《惜花报》则铺陈为声情并茂的四折杂剧。全剧构思巧妙,文辞瑰丽,天上人间,想象雄奇。同时,由《看花述异记》的写作时间(康熙七年三月),亦可推知《惜花报》为黄氏晚年之作。”[26]吴书荫《对〈明遗民黄周星及其“佚曲”〉的补正》又加以补正。

黄周星另外一部小说作品《补张灵崔莹合传》,也得到了学界的关注。例如邓晓东《〈补张灵崔莹合传〉〈十美图〉成书年代考》聚焦在黄周星《补张灵崔莹合传》的成书年限,文中将其定在康熙二年(1663年)前后。张媛媛《黄周星〈补张灵崔莹合传〉本事考论》将这篇作品看作清初才子佳人短篇小说的优秀之作,研索了其本事来源。胡正伟《理想之觞——〈补张灵崔莹合传〉的追求与幻灭》则将此作的地位看得更高,将其视为“明清之际最为优秀的文言小说之一。黄周星借张梦晋、崔素琼的爱情表现独特的‘奇缘’爱情理想,更通过对张梦晋的形象塑造表现丰富的人格理想”[27]。黄周星此作确实有一定影响力,乾隆年间文人钱维乔作《乞食图传奇》演绎张灵、崔莹的爱情故事,就是从黄周星此作中得到的启发。

黄周星只有《西湖竹枝词廿首》《贺新郎》《潇湘八景长短句》《满庭芳·送友人还会稽》《满江红·想山居》《眼儿媚·画中扑蝶美人》等数首词作传世。所以目前关于黄周星词作的研究文章只有赵齐平《既情深而兴雅,亦悱恻而洒落——黄周星〈满庭芳·送友人还会稽〉试析》一篇。文章中赏析的这首词作,也为王昶所编的《明词综》所选。文中指出“送别词一般都免不了描写临别的眷恋、既别的思念,往往低回哀怨,无任凄苦。作者同样描写‘别恨离愁’,却不是一味悲怆,倒时时流露出不肯屈仕新朝的湖海之士的豪气,既情深而兴雅,亦悱恻而洒落,于古今送别词中可谓生面别开”[28]。

另外,学界目前对黄周星的多个诗文集的版本还缺乏详致的研究。仅有柯愈春《屈原式诗人黄周星的著述及其散佚》和张静、唐元《日藏孤本黄周星〈圃庵诗集〉考述》两篇文章。其中柯文综述了黄周星著述的概貌。张、唐文则对中华书局俞国林先生发现的流落在日本静嘉堂的《圃庵诗集》进行了细致的版本考据工作。文章认为“日本静嘉堂文库所藏《圃庵诗集》一书,乃是黄周星作品流传史上的重要版本。此书是黄周星晚年所编。其中有大量墨丁,卷次尚未编定,很可能只是试印本,是作者本人准备编辑的全集的一部分,并没有大规模地刊刻流布,如今只此孤本收藏在日本。《圃庵诗集》对研究黄周星的生平与诗歌,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29]。这个版本的发现与研究,对于推进黄周星的文学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

关于黄周星著作的整理工作目前只有《湖湘文库·黄周星集》[30]一种,谢孝明校点。但该书选取了版本价值并不是很高的道光本《九烟先生集》进行整理,并非将黄周星的所有著作一网打尽,对于非常珍贵的《圃庵诗集》《夏为堂别集》都没有采用。成书采用的是点校后排印,简体汉字横排。对文献的整理,只据底本进行标点,对底本文字的讹、夺、衍、倒等不作校勘记,也没有注释。书后也没有相关附录、年谱等。目前黄周星的研究正在风生水起,没有汇聚诸本的黄周星全集的面世,是一大憾事。待黄周星集的校注校笺本面世后,期待有更多学人能够对黄周星的文学成就加以关注与研究。

三、文学理论研究

文学理论层次的意识流露和总结是一位成熟的作家常常能够做到的,黄周星在这个层面上也有所建树。例如黄周星在创作《人天乐》传奇后留下了《制曲枝语》这一曲论文章,而且这篇文章被张潮在《昭代丛书》中收录,在后世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目前学界也是主要发掘了黄周星戏曲理论方面的成就。

黄建华《论散曲的“难”与“易”——从黄周星的“三难”“三易”说谈起》,李跃忠、李理《〈制曲枝语〉曲论浅探》,张杰《中国戏曲审美特征“三尽之”》,台湾学人张瑜玲《黄周星戏曲理论〈制曲枝语〉分析》,万伟成、李克和《黄周星曲学的尊体意识研究》,王辉斌《清代前期的制曲与唱法论——以黄周星〈制曲枝语〉、毛先舒〈南曲入声客问〉为例》,陈玉平《主情说、意趣说与教化说——黄周星的戏曲批评理论研究》等文章都发掘了黄周星曲论的重要价值。张瑜玲的文章主要从《制曲枝语》中所论述的剧作内容、音乐使用、对他人评价三方面展开。王辉斌将十条“枝语”分为三类:诗曲同源论、戏曲创作论、作家作品论。修海林《纯真尚情的明清俗曲》和吴新苗《古代戏曲理论与批评“趣”论发微》提及黄周星《制曲枝语》中关于俗曲应雅俗共赏的标准。

《制曲枝语》中得到学者最多关注的是“三难三易”说。“三难”是“叶律,一也;合调,二也;字句天然,三也”[16]。“三易”是“可用衬字衬语,一也;一折之中,韵可重押,二也;方言俚语,皆可驱使,三也”[16]。黄周星非常明确地表示出作曲与诗文的原则和方法是不同的,已经具备了总结戏曲创作理论的自觉。张潮在《昭代丛书》中收录《制曲枝语》的《小引》中就已经提及了李渔。潘培忠《貌似神离——黄周星与李渔曲论思想辨》也将两人作对比:“黄周星与李渔是生于同时代的戏曲家,二人在戏曲理论上提出了一些相似的观点,但我们认为二人在戏曲的创作技巧和创作意识上有着‘貌似神离’的区别。”[31]认为两人在创作技巧和创作意识上都不完全一致。黄周星与李渔的生卒年恰巧完全重叠,又都是在戏曲领域有创作也有理论总结的作家,虽然无论是创作还是理论,黄周星都没有达到李渔的成就,但是两人的对比研究还是有很值得展开的视角,有待更多地深入。

在小说理论领域与黄周星关联最多的研究热点,是《西游记》流传史上的重要版本《西游证道书》。“《西游证道书》是清代《西游记》的第一部笺评本。这部书虽梓刻较晚,但对其后的《西游记》版本演变和笺注评述,却影响至大。”[32]这部作品的点评者究竟是谁?学者提出了三种可能,分别是汪象旭或者黄周星,或者两人共同合作。因为《西游记》影响力巨大,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很多关注,例如黄永年《论〈西游记〉的成书经过和版本源流》首次提出了《西游证道书》的笺评者为黄周星之说,影响甚大。其他如吴圣昔《〈西游证道书〉撰者考辨》,曹炳建《〈西游证道书〉评点文字探考(上)(下)》,赵红娟《黄周星道士身份与〈西游证道书〉之笺评》,王辉斌《“憺漪子”是黄周星吗——为〈西游证道书〉批评者正名》,张莹《〈西游证道书〉评点者辨析》等文章,都聚焦于此。不赞同黄周星独著的研究者如吴圣昔,他认为作者是黄周星的根据是不足的,而倾向于汪象旭。王辉斌同样认为“《西游证道书》笺评中的‘憺漪子曰’不是黄周星,《西游证道书》中的点评人也不是黄周星”,而是汪象旭。赞同此书乃二人合作的观点例如曹炳建通过对《西游证道书》评点文字的探考,认为“《西游证道书》的评点者既非如清人所言为汪象旭,亦非如当今学者所言为黄周星,而是黄周星和汪象旭共同评点”[33]。赵红娟认为黄永年先生怀疑黄周星的道士身份是错误的,她联系黄周星的大量作品,认为黄周星是清初清微派的道教徒,“笑苍道人”或《西游证道书》上所署的“笑苍子”是他的道号[34],所以黄周星能和《西游证道书》中的“证道”思想钩。张莹认为“《西游证道书》最先是由汪象旭评点,后来请黄周星在此基础上再进行评正(评点和印正),其中一些评点文字则是二人商讨后的共识”[35]。持同样观点的还有台湾学人林小涵,《自度度人,何莫非道?〈西游记证道书〉评点研究》认为:“黄周星参与证道本编评,合作模式为汪、黄两人讨论,黄氏回答汪淇评语问题并提出建议(印正),最后由汪淇写定讨论成果。”[36]笔者认为可以尝试用定量分析的方法来检测《西游证道书》与黄周星其他作品的写作习惯是否吻合,搜寻更多的交游文献来寻找黄周星或是汪象旭点评《西游证道书》的旁证等。

除了戏曲理论以及小说评点的成就,黄周星的诗歌理论是不应该被忽略的,这方面是目前研究的明显薄弱领域。黄周星经过多年的酝酿,于康熙十二年(1673年)冬始编唐诗选集,初欲名为“诗贯”,复改为“诗别”,后听从好友戚玾之言,定名为“诗快”。康熙十八年(1679年)《唐诗快》十六卷编成。书分“惊天”“泣鬼”“移人”三集,寓评论于编选中,于众多唐诗选本中别出心裁。问世以来,很多人对这部选本赞赏有加,如叶梦珠《阅世编》“以坊本《唐诗选》素见不鲜,乃裒选《唐诗快》,分《惊天》《泣鬼》《移人》三集”[37]121;杨际昌《国朝诗话》“所著《唐诗快》,脱尽沧溟、竟陵窠臼,足增人才识”[38]1681;张璨《九烟余绪序》“以余服膺先生之论诗,于《唐诗快》一书,玩之有年”[39];周翼高《九烟先生集跋》“公所选《文纂》《唐诗快》,皆前辈所奉为圭臬者,将重梓之”[40],等等。《唐诗快》应被看作是一个重要的清代唐诗选本,其选诗标准和评点中的诗学思想,是很值得研究的。但是不仅《唐诗快》的单行点校本迟迟没有面世,对此选本的学术研究也很匮乏,只有黄琼《〈唐诗快〉研究》和研究清代唐诗选本的学者顺带提及。黄琼认为黄周星《唐诗快》是一部极有个性化、独特化的唐诗选本,“通过统计、梳理及分析研究该选本的选诗情况,推断出《唐诗快》是一本带有强烈的自传性质的唐诗选本,即编选者黄周星希望以唐诗来反映自己的生命历程和情感轨迹的意图;另一方面,本文针对《唐诗快》‘选诗惟快’的选诗旨趣,分析该唐诗选本选诗蕴含着的审美快感——崇高与优美的审美快感”[41]1。《唐诗快》尚有康熙刻本传世,然品相已非完好,对这部带有评点的选本的文献整理,应该是具有急迫性的,对其中诗学理论的开掘,也应是颇为值得关注的。

综合研究黄周星文艺思想的论文有薛宁《黄周星文艺思想研究》,文章论述了黄周星的诗歌思想、曲学倾向、文言小说观念。最后得出结论:“黄周星为人为文堪称楷模,他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和艺术主张教化世人,代表了那个乱世的道德良心。其理论观点为我国古典文学做出了杰出贡献,对推动文学的繁荣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42]1

综上,黄周星是明末清初重要的遗民作家,他在明清易代之际的交游活动、家族纠纷、故乡归属和最终的投河自杀,都是其生平研究中尚存争议的问题,也是目前学界关注的重点。他的作品类型宽广,小说创作、戏曲创作和戏曲理论的研究相对丰富,但对他的诗文作品与诗学理论却缺乏相关的研究成果。黄周星诗文结集情况复杂,各个版本中存在篡改、流失和复现等特殊情况,其版本研究应当积极开展。全集的编年笺证、唐诗选本的研究、诗学理论乃至综合性的研究专著,是未来黄周星研究中应当被开拓的主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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