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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克雷洛夫寓言诗的诗学特征

2022-03-18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俄国寓言狐狸

肖 青

(广东食品药品职业学院 国际交流学院,广东 广州510520)

俄国著名寓言家克雷洛夫的寓言作品,不仅在俄国境内广为流传,在世界范围也颇享盛誉。俄国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盛赞克雷洛夫的寓言诗意境优美,将寓言提升到了极度的完美。[1]因克雷洛夫的寓言故事的思想内容极具深刻寓意,普希金认为克雷洛夫是唯一能超越法国寓言家拉封丹的存在,是“最具人民性的诗人”。克雷洛夫创作的寓言故事堪称典范,时至今日依旧魅力不衰,使得全世界无数作家和学者争相研究其寓言作品。克雷洛夫的寓言诗在创作艺术上的独特审美追求,集个性化与民族化于一体,以寓言的创作形式来反映社会重大题材的做法,开创了俄国文学史的先河,在世界文学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克雷洛夫的寓言诗通过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融合俄国独特的民间语言,使用极富戏剧性的故事情节与独白、对白,创作出极具幽默与讽刺色彩的寓言故事。克雷洛夫在寓言诗中通过鲜明生动的动物形象,表现社会中各类复杂的人物及其性格,将民主主义思想融入寓言的创作中,促进俄国寓言文学的发展,使世界寓言文学迈进一个更高的阶段。[2]

一、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

克雷洛夫的寓言诗无论是以动物还是植物作为主人公形象,都以拟人化的手法将笔下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克雷洛夫赋予它们以人的情态和情感,讲述的都是人世间的生活琐事,表达的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关系,再现的是来自社会现实中的点点滴滴。在的寓言创作中,克雷洛夫喜欢用动物来塑造主人公形象。譬如,克雷洛夫善于借助生性狡猾的狐狸,指代现实社会中那些自诩聪明而又十分圆滑世故的人;善于借助生性贪婪且无比凶残的狼,借指现实社会中自私贪婪又冷酷无情的人;善于借助有着森林之王美誉的动物界权威狮子,象征现实社会中掌管权势与地位的统治者;善于借助无辜温顺且地位卑微的羊,代指现实社会中饱受欺凌的受害者。在克雷洛夫近205篇寓言诗中,有近20篇寓言都借助生性狡猾的狐狸,表达他要塑造的人物性格。即便同一种动物狐狸出现在其不同的寓言诗中,所表现出来的人物性格也不尽相同。

在寓言诗《乌鸦和狐狸》中,克雷洛夫将寓言故事中的道德训诫部分放在作品开头,告诉读者他人一味地阿谀奉承不仅卑鄙,且有害无益。作家在这篇寓言里,为读者生动地描绘了狐狸和乌鸦两个动物形象,将寓言中善于阿谀奉承的狐狸刻画成一个聪明且又有着几分俏皮的形象:为得到乌鸦嘴里的那块乳酪,处心积虑、巧言令色,竭尽全力吹捧乌鸦。乌鸦在俄国民间故事中多以预言家的形象出现,但在克雷洛夫的寓言诗中却如此的愚蠢,只因听信狐狸的阿谀奉承便忘乎所以。这篇寓言诗既包括对阿谀奉承之人的评价,也包含着对偏听偏信之人的评价。从开篇中的道德训诫可以看出,作者认为阿谀奉承之人是卑鄙有害的。狐狸口中的每句话既有奉承之意,又有嘲弄之味。这原本是两种相反的感情,但在克雷洛夫的寓言诗中却形成一种妙趣横生的情感逆行,达到相辅相成之势。这就是克雷洛夫寓言诗创作中的独特审美追求。当其阿谀之情达到高潮之时,便是其嘲弄之情到达顶点之际。因而,当乌鸦处于最得意的时刻,其最倒霉的那一刻便也随之而来。当它张开嘴巴放声歌唱之际,口中的乳酪便随之掉落,于是狐狸叼着那块乳酪就走了。寓言至此嘎然而止,给读者留下无尽思索的空间,极具现实主义色彩。

此外,寓言诗《狐狸和田鼠》中的狐狸则是一个明明贪赃枉法却还要装冤枉的虚伪家伙;《悔过的狐狸》中的狐狸则是一个假装悔过却贼心不死的恶人形象;《仁慈的狐狸》中的狐狸则被塑造成一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残忍之徒;《狐狸建筑师》中的狐狸则是一个骗技十分高超、能够瞒天过海的骗子形象;《狐狸和葡萄》中所塑造的狐狸是一个爱而不得,便只好自欺欺人的滑稽而丑陋的形象。正如俄国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所说,在克雷洛夫的寓言诗中,虽然都有动物参与其中,但是它们所代表的性格特征在现实社会中都有真实的人物体现。在克雷洛夫创作寓言之前,几乎所有的寓言故事都只是在讲动物之间的故事,人只在其中充当配角。克雷洛夫却彻底改变了这种创作现状,在他的寓言诗中把所有的动物都描写得具有俄国人的性格和特征。在动物身上,能够看到俄国社会各个阶层中的人,在这些人的身上所表现出来的贪婪、自私、卑鄙、渺小与另一类人身上的奉献、高尚、无私、伟大形成鲜明的对照。通过现实主义手法进行创作,具有极强的社会意义。

二、融合俄国独特的民间语言

克雷洛夫是一位语言大师,在创作过程中能充分发挥每个词语的表现力,对其母语的熟练运用已达到了炉火纯青之境。[3]无论是约定俗成的风俗俚语,还是内涵丰富的成语故事,抑或是谜语、口头禅、笑话等,他都信手拈来,使其寓言诗具有独特的语言风格。他的寓言诗融合了俄国民间的语言色彩,使其寓言诗能被俄国社会各阶层的读者接受,也使其寓言风格更加独特和耐人寻味。俄国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曾评价克雷洛夫的寓言诗包含各类生活知识以及作者本人在现实社会中积累的生命体验。这些都是极具俄罗斯风情特色的民间语言文字,是俄语语言独有的特点。别林斯基甚至声称在语言的运用方面,即便是普希金也不能达到像克雷洛夫这般尽善尽美。事实也正如别林斯基预言的一样,克雷洛夫的寓言诗是任何语言都无法直译出来的。在克雷洛夫还在世时,其寓言诗就被译成近十种外国语言文字。其中尤以1825年巴黎用俄语、法语、意大利语三种语言文字进行排版印刷的《克雷洛夫寓言集》,直接参与这部寓言集翻译的诗人高达80多人,这在世界文学史上是史无前例的。可见,想要翻译克雷洛夫的寓言诗绝非易事。源于其寓言诗本身独特的艺术魅力,迄今为止俄国寓言家克雷洛夫的寓言诗已被译成60多种语言文字,其中中文版就有10多种之多,但几乎每一位译者都坦言其所翻译的版本仍有很大的缺憾,距作家本人寓言诗的真实面目仍有较大的差距。[4]

克雷洛夫寓言诗的思想内容都以极为浓缩的文字语言以及生动通俗的口语化语言表达,且其中的谚语和俗语都无法直接翻译成其他国家的语言,加之大量而丰富的修辞手法的运用,使得克雷洛夫的寓言诗无论是在语言还是艺术风格上都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和魅力。例如在寓言诗《猫和夜莺》中,克雷洛夫通过对猫与其利爪之下的夜莺的描绘,告诉世人即便是本领再高的人,在极大的恐惧之下也无法施展其才能。克雷洛夫将猫捉到夜莺的那一段文字描写得极为朴实生动,同时又不失诙谐与滑稽之感。俄国民间语言的独特之美,须借助俄语来品味领悟。[5]即便不同国家的人也无法直接品读俄语原版的诗作,但是在翻译后的这首《猫与夜莺》寓言诗中,依然能很好地体会作家通俗质朴的语言特色和诗学特征,以及诙谐幽默的创作风格。可以说,这首寓言诗对俄国民间语言的使用是非常形象、贴切的。克雷洛夫借寓言诗中的猫暗指俄国现实社会中的书报检查机关人员,而用夜莺来比喻作家自身,对俄国沙皇专制统治下的书报检查机关进行了无情的讽刺,进而再现了那一时期俄国文学所处的残酷境地,深刻揭露出俄国沙皇专制社会下的黑暗和恐怖。

三、极富戏剧性的故事情节

克雷洛夫善于通过极富戏剧性的故事情节,使其寓言诗中的讽刺意味更加浓厚,进而呈现出一种喜剧性的艺术效果。[6]因此,克雷洛夫的寓言诗被俄国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称为“小戏剧”。正如其寓言诗《庄稼人和狗》所呈现出来的画面,极富喜剧特点,寓言中的人物性格得以贯穿始终,而其中所涉及的人物语言又恰如其分,构成克雷洛夫寓言诗中的矛盾冲突,加之大量生动形象的对白的融入,使其寓言诗读起来更像小型戏剧中的人物对白。

克雷洛夫在创作寓言的过程中,善于抓住最为关键的矛盾冲突和思想斗争,进而使寓言故事快速达到高潮,将人物矛盾推向顶点。[7]在寓言诗的结尾之处,也就是故事情节所达到的高潮处。人物矛盾在此爆发,使读者能从中获得极大的阅读激情。克雷洛夫之所以在寓言诗创作过程中如此青睐戏剧的创作手法,源于其丰富的戏剧创作经历。在正式创作寓言诗之前,他是一位优秀的戏剧家,创作了很多剧本。但由于种种原因,他的一些剧本未能在舞台上演出。酷爱戏剧并拥有出众戏剧才华的克雷洛夫,在寓言诗创作中充分体现出这一点,把从现实生活中提炼而来的极具个性化的语言,通过人物对白展开故事情节,进而充分揭示寓言诗中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克雷洛夫在正式创作寓言之前,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办杂志上,发表过很多讽刺作品,而也把其超凡的讽刺才华发挥在其寓言诗的创作中。读克雷洛夫的寓言诗,就像阅读短小精悍的讽刺喜剧一般,让人啼笑皆非之余,又不得不沉思其中。[8]

首先,克雷洛夫善于通过可笑的误会来展开寓言诗的故事矛盾,使寓言中的人物对某个人或生活现象产生一种极为搞笑的误解,借此展现寓言中人物的性格特征。在其寓言诗《鱼的跳舞》中,当鱼在加热的煎锅里乱蹦乱跳之时,残忍的庄稼人却称之为跳舞,借此假象来欺骗狮大王;同时,还用十分肉麻的话语阿谀奉承狮大王,从而掩盖其丑恶的罪行,而昏庸自负的狮大王在听到庄稼人的一番谄媚之后,便忘乎所以地离开了。此中的故事情节就是在一种误会中逐渐展开,从而在一种极为虚假的矛盾冲突中得以激化,使其讽刺的意味更加强烈,增强了寓言的表达效果。此外,《鹰和鸡》《狗的友谊》《隐士和熊》《天鹅、梭鱼和大虾》等很多寓言诗也都采用这种误会的形式增强寓言故事的戏剧性,既新颖别致,又发人深省。[9]

其次,克雷洛夫善于利用绝佳的戏剧巧合,彰显寓言故事的幽默讽刺意味。他在寓言诗的创作过程中,通过设计巧合的故事情节,增强寓言的戏剧性。如在寓言诗《梭鱼》中,一个祸害精般的梭鱼在审判的过程中被处以绞刑,但身为检察官的狐狸却向法官进言称绞刑太轻,要给梭鱼处以此地从未有过的极刑,让它感受什么是恐怖和危险,于是决定将其扔到河里淹死,并得到众法官异口同声的称赞。正是这些十分巧合的故事情节,令读者读来忍俊不禁,使得原本严肃的故事寓意在一种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得以呈现。

最后,克雷洛夫善于通过出人意料的故事结局,表现寓言诗中极富戏剧性的情节设定。如在寓言诗《神谕》中,一尊能洞察未来的木雕神像,为善男信女提出忠告,受到世人的极力崇拜。但突然从某一天开始,这尊神谕竟开始满口胡言。作家克雷洛夫在结尾之处才向读者点明其中的缘由:原来这尊木雕神像是中空的,之前一直有一个聪明的祭司藏匿其中,因此他发布的预言才会顺理成章、万无一失。而当木雕神像的中间换成一个蠢笨的祭司后,这座木雕神像便真的成了一根木头。故事的结局和事情的真相完全超出读者的意料,因而产生了极强的戏剧效果。[10]

四、独白与对白的巧妙使用

克雷洛夫在创作寓言诗的过程中,善于运用人物独白和对白,使短小的寓言故事变成一个个篇幅浓缩且意味深长的讽刺性小戏剧。其寓言诗大多运用戏剧独白和对白的形式,丰富寓言故事中的人物形象,使人物的性格特征在独白和对白中得以生动呈现。同时,通过这种直白而不加任何描绘的对话形式,让读者从独白和对白中感受到作家本人所要嘲弄和讽刺的对象。[11]如在寓言诗《鹅》中,一群鹅向一位过路人抱怨庄稼人对它们的无知和无情驱使,诉说着它们身为有名望的鹅族后裔所遭受的不幸。在这群鹅与过路人之间的对白中,作者清晰地展示出这群自诩其先祖曾拯救过罗马城,便理所当然地应得到庄稼人的尊敬的丑陋形象。作家借助路人的口吻与群鹅进行对话,暴露出那些视祖先的荣誉为其政治资本的俄国贵族们的愚蠢,极富鲜明、深刻的讽刺效果。

在寓言诗《猪》中,一头猪在闯进地主贵族的院落后,在马厩和厨房附近闲逛,在一堆垃圾和粪便中来回翻滚,然后到脏水潭中泡澡,等从地主家回来以后,成为一头地地道道的猪猡了。牧羊人问它在贵族家见到了什么金银珠宝,他们家的东西是不是更为高贵时,这头猪气呼呼地说,一切传闻都是胡说八道,贵族家什么财宝都没看到,我将贵族家的后院用嘴巴翻个底朝天,满屋就是垃圾和粪便。克雷洛夫并未对猪和牧羊人的对白进行任何语言的叙述和补充,但读者能从中感受到,那些没有眼光的人,不论看任何东西,都只能看到别人的不足,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本领”。

读者在阅读克雷洛夫寓言诗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作家对那些无知之人的嘲笑,那些认知浅薄、自身又十分愚蠢的人永远只能看到和自己一般渺小的事物。在寓言诗《强盗和赶车人》中,人物对话不多,只是通过强盗的个人独白展开故事情节。强盗在夜里埋伏了很久,终于看到一辆满载的货车过来了,于是心里猜想,这辆货车里装的一定是值钱的货物,并告诫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大干一场。他抡起粗棍扑向赶车人时,却发现这个赶车人身体强壮,在受到粗棍重击之后没被吓到,反而愈挫愈勇,拼死捍卫他的货车。这个强盗不得不与赶车人进行一番长久的殊死恶斗,最后将赶车人打死,自己也被打掉十二颗牙齿,折断一条手臂,打瞎一只眼睛。当强盗冲向他的战利品时,却发现是满满一大车气球。这个故事中,通过强盗的个人独白,完成对货车中承载物品的空洞幻想。通过简单的语言勾勒,将强盗和赶车人的身份与性格显露无遗,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增强了寓言的幽默与讽刺效果。

总之,俄国作家克雷洛夫在创作寓言诗的过程中,充分体现了其独特的审美追求和创作风格,使得寓言这一体裁成为极具概括和讽刺意味的文学艺术。[11]作家通过寓言的形式反对俄国沙皇专制制度,将其民主主义思想融入寓言的创作中,从而促进俄国寓言文学向前发展,使得世界寓言文学迈进一个更高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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