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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3·11福岛事件:瑞士核灾难文学创作转向研究

2022-03-18江山焦玉君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福岛灾难瑞士

江山 焦玉君

(南昌航空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63)

一、序言

众所周知,瑞士是一个高度文明的发达国家,其公民环保意识、环境立法、自然环境保护、环境教育等生态文明建设均处于世界领先地位。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为发展经济、改善民生,瑞士紧随美、英、德、法等国,先后在贝茨劳(Bezrau,1965年)、缪尔贝格(Müllberg,1967年)、葛斯根(Gösgen,1973年)和雷普施塔特(Leibstadt,1974年)等地建成六座核电站,以改善国内供电不足的状况,并取得显著成效[1]15—16。然而,随着70年代环保运动兴起,尤其是反核运动的不断高涨,瑞士核能发展受到不小阻力, 70年代末瑞士在一片抗议声中没能再新建核电站,其核项目建设也就此停止。进入20世纪80年代,随着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爆炸事件的爆发(1986年),整个欧洲都处在核辐射危险之下,一场深刻的社会反思随即在全球展开。然而,很遗憾的是,这场深刻的反省却并未让世人吸取教训,25年后的3月11日,日本福岛再次发生核泄漏事件,这起由海啸和地震引发的事件导致福岛核电站被摧毁,大量人员伤亡,整个日本乃至太平洋沿岸国家受到严重污染,世界再度陷入一片恐慌中。受此影响,2011年5月25日,瑞士联邦议会做出决定,至2034年年底关闭所有的核电站设施,彻底弃核,以确保瑞士国民的生命健康安全和自然环境免受污染。随后的德国、意大利、比利时等国也宣布弃核,转而投向更安全环保的新能源开发使用。2017年5月21日,瑞士在全民公投后最终以58.2%的支持率通过新能源法案《战略能源2050》,其中提高能源利用率、推动可再生能源利用以及禁止新建核电站等决议都正在逐步得到落实[2]。

不管在实际行动,还是在思想文化方面,瑞士人一向都具有热爱自然、保护环境和尊重生命的传统。16世纪瑞士博物学家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就在阿尔卑斯山中观察自然,致力于研究人、自然、宇宙三者之间的关系,同时他还是一名医学家,提倡人们走进大自然,以日光浴、温泉浴等物理疗法形式治疗疾病,帮助病人恢复健康,让他们重新回归正常生活[3]49—52。18世纪植物学家、诗人哈勒尔(Albrecht von Haller)也是一位大自然爱好者,1728年,他和同道一起进入阿尔卑斯山探险,在领略美丽自然风光同时,写下了一首长达500行的不朽诗作《阿尔卑斯山》。在这首诗中,他将自然景观描写与道德哲学思想紧密联系到一起。在他看来,景色的壮美崇高与山村居民的自然质朴是协调统一,相映生辉的。正由于此,德国作家席勒高度称赞哈勒尔的自然主义精神,认为“他的灵魂理想燃烧着,他抱着对真理的热爱,在阿尔卑斯山幽静的山谷里寻找世界上早已消失的天真”[4]134。同为瑞士人的人道主义思想家史怀泽则提出“敬畏生命”的生命伦理学说,它由此成为20世纪70年代世界和平运动、环保运动的重要思想源泉。在他看来,不仅对人的生命,哪怕对一切生物和动物的生命,人类都必须保持敬畏的态度,因为:“善是保持生命、促进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恶则是毁灭生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这是必然的、普遍的、绝对的伦理原则。”[5]2这一理论曾获得爱因斯坦高度称赞,认为“像史怀泽这样理想地集善和对美的渴望于一身的人,我几乎还没有发现过”[6]45。而在文学创作领域,瑞士作家对自然的讴歌、对技术的无止境滥用的批判、对生命的敬重等也有这样的传统和深刻体现,瑞士生态文学由此不断走向繁荣,成为德语生态文学中一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而备受世界瞩目。

1921年,作家皮卡特在其小说《最后一个人》中,将人类毁灭归咎为大城市的四处蔓延以及人类对机器等现代化生产工具的无止境滥用,放眼所及,无处不是衰退残朽的景象:树木、动物,还有人类自身,皆成为“癌变”对象,一切以蜕变和肢解为矫揉造作的伪自然“杰作”,令人作呕,使人窒息[7]88。1962年,大剧作家迪伦马特的经典力作《物理学家》所表现的核物理学家在疯人院上演的一台“悲喜剧”更是震惊整个世界文坛。主人公物理学家默比乌斯之所以抛妻弃子,躲进疯人院,是因为出于自己的正义良知和对保护人类的高度责任感,如果某西方大国获取他先进的足以毁灭地球的核技术,那将是整个人类的灾难。然而不幸的是,该技术最终还是落入疯人院院长、该军事大国派来的奸细之手,从此,“世界也落到这个癫狂的精神病女医生之手”。这部剧作想要告诉世人的是,对于默比乌斯来说,仅凭一己之力尚不足以拯救世界,正如迪伦马特在剧本中写的:“涉及一切人的问题,个别人想自己解决的任何尝试都比人失败”,只有全人类共同参与并积极抵制,真正协调好技术伦理、人和自然三者关系时,一个和平繁荣的文明社会才会到来[8]333。应该说,迪伦马特的这部核文学作品开启了瑞士核文学创作先声。

随着20世纪70年代初环保运动的兴起,瑞士核文学创作又取得了新的突破和发展,作家瓦尔特尔在其1979年发表的著名小说《混凝土如何变成绿草》中,以抗议核电站建设为背景,表达了广大民众对保护环境和尊重生命的强烈诉求。小说中,一群年轻人高呼“宁愿今天行动起来也不要明天遭受核辐射危险”(Lieber heute aktiv als morgen radioaktiv)的口号,他们的游行活动不断受到政府和企业的干扰阻挠,因为,在这些人眼里,“无论如何要确保经济增长,要确保工业化大生产,要确保消费稳步增长,要确保乡村城镇化的顺利实施”。面对如此大的阻力,这群年轻人并没放弃斗争的决心。小说结尾处,这群年轻人开始向往更符合人性的“社会主义思想”,因为这种思想不允许特权存在和技术滥用,更容不得对人的摧残剥削和对自然的无止境掠夺[9]105。

这两部核文学作品皆属瑞士核文学精品,深刻反映了各历史时期现实以及人们对核科技伦理的深入思考。随着时代发展和核污染事件的不断爆发,特别是2011年3月11日日本福岛核泄漏事件的发生,整个世界为之震惊,因为像日本这样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也会发生这样的技术灾难,这对很多像瑞士这样的发达国家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在他们看来,日本的核技术和核能开发属世界一流,他们的风险防范也属世界一流,然而,事故却偏偏发生在了这样一个看似不可能发生的国家,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其灾难后果有多严重?日本国民如何反应?日本社会又采取了哪些应对措施?这是人们必须思考的问题。此外,如不增强风险意识,加强核技术监督管理,类似事件有朝一日也同样会发生在瑞士或其他国家。正由于此,近十年来,瑞士作家以此为题材先后创作出一批数量可观、质量上乘的文学作品,而且这些作品明显有别于此前的核文学作品,不再谈核技术间谍之类的内容,而是将重点聚焦于这场灾难,从各个侧面描写它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以充分揭露事件背后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所掩藏的许多不可告人的事实真相。总之,这些作品的一个共同点是,小说主人公多亲临福岛现场,以获取第一手调查材料和最真切感受,力图展示日本社会所遭受的重创以及广大民众所面临的巨大心理危机。下文以瑞士当代著名作家吕斯特、海因策尔和穆施克的三部小说为研究文本,着重探讨小说所营造的灾难场面以及作家所要表达的精神主旨和现实关怀,以此得出瑞士社会对日本社会危机的所形成的总体印象和评价,这些生态批评理念这也可为其他国别的核文学批评提供有益的借鉴和参考。

二、瑞士当代著名作家吕斯特、海因策尔和穆施克的三部小说

(一)《本在福岛》:核事件暴露了日本社会的麻痹、懈怠和堕落

《本在福岛》是作家吕斯特2014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它讲述了一个名为本的瑞士信息技术专家在福岛事件发生后前往福岛收集有关核放射信息,拟将事件背后真实情况公布于世的故事。甫抵日本的他在日本友人步美小姐的陪同下便前往福岛禁入区附近村庄测量核辐射数据,并将真实数据报告伦敦总部。在这里,关心生命、尊重生命首先在他们身上体现出来。开车行驶途中,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食物不时投给野生动物和流浪猫狗。他们很同情这些动物的命运,因为“它们在遭受辐射后不能繁殖后代”,眼下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堪忧。此外,河沟里刚出生的小蝌蚪看上去身体也残缺不全,奄奄一息的它们在一个劲儿挣扎着。更令人惊骇的是,旁边母体青蛙已死在那里,透明的肚皮中很多蛙卵已胎死腹中,很显然,青蛙在产卵时因遭受到强烈黄色光线的辐射而突然死亡[10]126—128。此外,主人公对于有些人对核放射污染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则表现出一种很无奈但也很同情的态度。在看望自己的叔叔时,步美坚持要叔叔搬离此地,而这位老人却异常固执,一个劲儿声称:“我在医院已检查过了,医生说我一切都好着呢!”听到这番话的步美很是无奈,她告诉本:“当了一辈子农民的他到了这个年纪,一生也就这样无所谓了。”由此可以看出当下日本很多老年人的对生命的无所谓态度和麻木心理[10]125。作家在展示人和其他动物生命遭受核辐射威胁的同时,也反映了日本国民身上所具有的某种忍耐克制、随缘听命的民族特性,他们似乎一切都可顺从接受,委命于上天的安排。而这种“命”在作家看来其实不是什么“上天”安排的结果,而是“核技术”成了主宰人命运的“上天”。从技术伦理角度来看,人类完全可以掌控这样的技术,只是当这项技术落入某些权力追逐者和利润追逐者手中时,他们便发动核战争,或利用核能发电却疏于防范监督,由此让核技术变成剥夺人生命的“上天”。就福岛事件来说,早在2005—2007年间,日本很多权威机构调研就已得出结论:核电站选址存在重大问题,因为它直接坐落在地震多发地区,所以这样的灾难风险很难规避,迟早都会到来。在步美看来,福岛事件所反映的是日本权力机制、社会风险意识和法治建设的瘫痪和堕落。因为处在长期安全舒适的生存状态下人的风险防范意识会很麻木,而当政治家为获取更多选票,企业家为攫取更多利润,他们便罔顾生命,铤而走险,此次的日本就是这样被拖入灾难深渊。正如她总结的:“人是一个很奇怪或者说本就是一个‘上天’错误创造的物种,因为他和其他物种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既看不清也不会正视自己制造的风险,更遑论去分析它,或是从已认识到的风险中得出正确结论。”[10]131-132为让日本信服其观点,她以日本民航业安全为例,认为民航业如此安全正是得益于其管理严格和信息公开透明,由此事故发生率始终控制在最低状态,或几近于零。而日本的核电行业却根本谈不上“公开透明”,因为它早已成为一群政界“黑手党”和像东京电力公司这类财阀联手操控的对象。步美进一步认为,如果核能行业真的能像航空业一样制定出严格的法规条例,加强安全管理,那么现存的核电站迟早会被关闭掉,更遑论新建的可能,可见现在日本核行业管理的混乱和不作为行为[10]132。总之,在这样的环境下,所有的人都处在一种麻木和堕落的状态中,核危险也因此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人们心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场危机已不再是一场单纯的核危机,而已演变成一场深刻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和文化危机,它是日本社会问题的总暴露,当下的每个人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二)《河豚》:核能如河豚,是美味但也是毒味

同样,海因策尔2016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河豚》也是以主人公施耐德尔直接进入现场为主题而展开的一系列环境问题调查。他了解到一年多前福岛核泄漏曾对350公里外东京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影响:很多基础设施一度遭到严重破坏,电力输送、电话通信、近距离交通、饮水供应等都处于瘫痪状态,尤其是3800万人撤离福岛后的迁居安置问题一时成为整个日本社会的巨大包袱[11]62。在和家住福岛的日本同事祐也相处的日子里,他对这场灾难有了更深的了解:祐也的儿子患上了核辐射病,他的妻子想带儿子去欧洲避难,而他自己却坚持要留下来,想躲进日本西南边的某个地方,自己种地,以养活自己。在祐也看来,这次事件给日本社会带来了一场深刻的危机,很多人际关系被撕裂,亲情、友谊、关爱等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究其原因,是因为在生死面前,人们自身难保,更遑论自己的亲人,人们普遍在经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此外,在死亡面前,人性自私丑陋的一面也会暴露出来。自私会让人只想着自己,不顾他人,甚至还有人剥夺他人的生命以换得自己的生存。虽然在祐也的劝说下,其妻子最终没带孩子去欧洲,但留下来的她性格却发生了重大变化,她毅然辞去广告策划工作,转身投入政治,成为一名激进的政治活动人士,她呼吁民众推翻政府,要将那些草菅人命的流氓政治家赶下台去,她呼吁革除种种社会弊端,让核污染永远不在日本国土上发生。然而,民众的呼声也未能换来现实的改变,正如祐也向施耐德尔所描述的,政府声称的“民众生活已恢复正常”,实际上只是能活着而已,自来水仍未接通,洗菜做饭、甚至洗脸都要用矿泉水替代,购买的粮食也要在白天不断翻抄日晒,晚上继续亮灯再进行多次翻抄,好让核辐射有害物质在光亮驱赶下尽早散发。身为日本人,祐也不想探究这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只想用一块“裹尸布”将灾难、各种丑恶和悲痛紧裹起来,不示外人,只想着自己还能一如从前,无忧无虑,尽享此生[11]160—161。

调查之余,施奈德尔还对日本社会其他环境问题也进行了调查,如自然灾害、转基因大豆作饲料的肉鸡养殖、塑料垃圾污染、大肆捕鲸等问题。另外,他还和妻子一起共同经历了一件与核爆炸有关的事,那就是赴长崎参观该市“二战”期间曾遭受美国原子弹袭击图片展。根据作家描述,1945年8月9日中午11点时分,一颗代号为“胖子”的原子弹落在人口密集的市区,长崎60%的建筑物被摧毁,8.6万人被炸死烧死。面对图片所呈现的场景,“我(施耐德尔)不忍直视,但又不得不好奇看下去。我想知道的是,是什么样的人类如怪物一般有如此能力,让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死于非命?他们到死都不会明白,他们有多么无辜遭此劫难,那些幸存者又多么难以诉说心中的痛苦和仇恨。这种仇恨既是对原子弹制造者、投放者的仇恨,也是对日本军国主义者的仇恨”[11]150—151。遭受袭击的人非死即伤,很多人已成为焦土。更为可恨的是,美军在占领这座城市后,美国医生对许多受害者做实验检查,并记录相关数据,但他们对那些受害者却不做任何救治,这实在是毫无人性。最后,他们一声不吭地手挽手走向下一个地铁站,回到住处时也没了晚餐的兴致,就这样一直沉浸在悲愤难过的情绪之中[11]151。

在这里,海因策尔描述的历史情节深刻反映了滥用核武器给人类带来的灾难,不管是广岛、长崎的核袭击,还是福岛的核灾难,它都是人类无节制滥用核技术所造成的结果,最终遭受灾难的仍是普通民众。甚为有趣的是,这部小说自始至终没出现过同书名“河豚”有关的情节,作家海因策尔之所以将其取名为《河豚》,是因为河豚虽是一种美味,但如果厨师对毒素处理不当,就会给人带来生命危险。这就像核能技术利用一样,如能对其进行严格的操作管理和技术伦理规范,那它就可以造福人类,为人类服务;反之,则遗患无穷,成为毁灭人类和地球的杀手[11]I。

(三)《回归福岛》:福岛变成了“灾岛”

在2018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回归福岛》中,穆施克特意将主人公建筑师诺伊豪斯教授放置到灾后重建现场,拟将被地震摧毁的“日本最美丽的乡村”——福岛市平田村——重新设计规划,让不愿回归家乡的村民重归故土。甫抵小镇,邀请他前来参与重建工作的镇长田岛江即带他观看了灾难发生前平田村的美好影像:村内农家院落边开满樱花,温室花房排列有序,远处是广阔的青草牧场和整齐堆放的青储饲料,连马群也对着游客频频点头,森林茂密,山坡下的小溪正汩汩流淌,山坡下的村庄火车小站古旧别致,远远望去,无不给人以思乡怀旧之感,村民们身着盛装、载歌载舞,正欢度某个民间节日。这些照片和影像资料全部是田岛精心收集和保存起来的。面对核灾难留下的满目疮痍,他既没有指责政府部门行动迟缓,也不愤懑于东京电力公司对事实真相的隐瞒和对公众的欺骗,只是默默地忍受痛苦,将这些资料妥善留存。他只希望政府和企业能弥补过失,还被迫迁出的村民一片净土,同时他也希望通过教授的规划和设计,能还家乡以崭新的面貌,吸引人们重新回到曾经的美丽家园。田岛之所以有这样的心愿,“不是为了迎合政府的意愿,也不是让乡民再冒险回乡后多投给自己选票,让自己获取更多的政治资本,更不是借设计建造粉饰太平,让地下的核污染继续存在。一句话,他想做的绝不是什么表面秀,而是从心灵上给村民们以抚慰和鼓励,让他们积极向前看,迎接更灿烂的未来”[12]88—90。然而,等他们驾车路过核电站核心禁区时,所见到的景象却令他们毛骨悚然:裸露的建筑钢筋刺破青天,没有被震塌的居民房黑洞洞僵立着,商场内只剩东倒西歪的货架,停车场也因旷废而更显得空荡了,四周沟壑中堆满了被海水冲在一起的汽车残骸,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凄惨衰败的景象,只有无处不在的荒草是活的。此时的福岛已成了一个“灾岛”。在建筑师看来,这里,连带附近的很多村庄,俨然是一片幽灵地带,不过倒还算不上是死亡地带,因为这里虽不见人,但还有很多野生动物出没,如野猪、狐狸、野猫、麋鹿,还有流浪狗等,尽管辐射污染尚未清除,但这里似乎已成为动物的天堂乐园[12]112—113。不久之后,根据政府规划安排,整个福岛区的地表污染层都将被清理,他们会将已污染泥土装入黑塑料袋安全保管,然后再在地表层培植新土,努力将核污染降低到安全阈值内。在村长、建筑师的不懈努力以及广大民众的积极参与下,一个崭新的平田村最终重现在人们面前,回归福岛已变为现实,人们的精神创伤正逐渐愈合,这也预示着一个崭新的福岛指日可待。

三、结语:风险社会应具有强烈的时代批评精神和现实关怀

从上述作品中可以看出,和以往核文学相比,福岛核灾难文学作品所呈现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作家对生命、责任和伦理的高度关注。自20世纪环保运动和世界和平运动诞生以来,生态文学已逐渐成为一种新文学形式,它将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作为创作对象,在揭示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矛盾对立关系的基础上,更关注和研究另一种矛盾对立关系,即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矛盾对立。作为生态文学创作中的一个重要题材形式,核灾难文学创作自然也担负起揭示人与自然环境关系的使命。然而,有别于其他生态文学题材,鉴于核科技由人发明,如何防止核技术滥用,避免其成为人类杀手和毁灭地球的工具,才是核灾难文学更希望解决的问题,所以,责任意识和伦理观在此被高度强调,这也是核灾难文学与其他题材的生态文学作品明显的不同之处。上述作品中的三位主人公在亲临现场、调查事件背后所隐藏的各种原因时,他们都得出一个结论,即风险社会之下的日本对生命、责任和伦理关注极为麻木。从日本民众来看,事件发生后,尽管有抗议游行活动,但也仅是规模不大的局部行动,整个日本社会应该说还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全体声援行动,很多国民的态度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正如《本在福岛》中女主人公步美小姐所感慨的:“对岸大火上房,关我此岸何事?被动麻木和只追求自己的舒适幸福已成为当今我们国民的两大顽症。在我所遇见的人中,还很少碰到有愿去对岸救火的人。”[10]124在这里,步美的话真正道出了当今日本国民的精神状态,正是他们的麻木才导致政府部门和企业的一味放纵。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为追求更高利润不惜牺牲人的性命和环境安全。待事件发生后,他们又隐瞒事件真相,将责任推给海啸和地震,以逃脱应承担的社会责任。此外,他们还控制舆论,对核泄漏数据严密封锁,在公众舆论前声称放射有限,不会长期对国民生活和生命安全产生影响。正因为国民的麻木,主要政党自民党的为所欲为以及东京电力公司这类企业的有恃无恐才使日本社会的公平正义遭到践踏。正如德国福伦斯堡“自然精神”团队在其2011年编著的散文集《福岛警语》中所阐述的:“麻木、欺骗和隐瞒谋杀了日本社会正义,为之付出代价的是许多无辜的生命和自然环境的破坏。这些政客和企业主就如同祅教(或拜火教)中的邪神阿里曼(Ahriman)一样,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做了坏事,实际上却作恶多端。他们一旦不顾科技伦理滥用技术,一味追逐高额利润,最终必然会将黑暗和死亡带给人类。这不仅仅是日本的一国之忧,其他国家也当引以为戒。如何让正义战胜非正义,让攫取利益为公平正义让步,让民众的权利和尊严受到保护,这是人类一直在为之不懈奋斗的主题,虽曲折艰辛,但人类最终一定会战胜邪恶贪婪,让正义之光照遍全球。”[13]122—123从现实情况来看,事件发生后的日本政府仍倒行逆施,一意孤行,拟重新开启福岛核电站,继续从事电力生产。这一行为随即遭到日本上下乃至全世界的强烈反对。更令人愤慨的是,近日,首相菅义伟置世界各国谴责于不顾,公然做出拟向太平洋倾倒福岛核电站生产的核污水的决定,试图减轻核电站排污压力。如果这一计划得逞,不仅日本周边国家深受其害,而且整个太平洋海水会遭受污染。总之,福岛事件虽然过去已十年,它带来的严重后果和产生的影响却颇为深远,正如日本环境会议理事长、著名的一桥大学名誉教授寺西俊一所认为的,福岛当地居民遭受的灾难堪比切尔诺贝利核灾难。但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当前处在灾后复兴与重建过程中的福岛所面临的形势仍异常严峻,各种问题堆积如山,还需日本社会上下齐心努力,共克时艰。为此,他提出九项议案,拟在今年4月举行的第五届日本“核电与人权”大会上讨论通过,其中这九条议案中的前四条最为重要,即:“第一,查明福岛核电站事故发生原因、经过和现状真相;第二,对避难政策、避难指示的解除以及回迁政策进行多方面的论证评估;第三,对所有受灾者进行全面损害赔偿;第四,不断加强对避难者(包括境外避难者)和受灾者重建生活和生计援助。”在他看来,如果这些问题能予以认真对待并加以解决,那么十年来遗留下的很多问题最终可得到一个较为满意的解决[14]6—9。总之,无论是核污水倾倒丑闻,还是“核电与人权”大会召开,它们都为世界核文学创作提供了崭新的素材与视角,只要人类继续利用核能,核文学新作品就会不断问世。瑞士作家近十年来这类题材作品的创作可谓成就突出,意义重大,相信这些作品在繁荣世界生态文学的同时,一定会教育启迪更多的人热爱和平、珍惜生命、保护环境,从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世界的可持续发展作出更多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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