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2022-03-18张善存
张善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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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毁
【唐】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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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
闻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
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详,故人难于为善;廉,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
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
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
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
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德之行,难已!
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选自普通高中语文教科书必修上册第七单元,有删改)
经典赏析
《原毁》是韩愈的散文名篇之一。所谓“原毁”,即推原毁谤、探究诋毁这种恶劣社会风气的由来。这篇文章主要从待人、对己两个方面,通过古今“君子”的对比,指出他们的不同表现和态度,进而得出“怠”与“忌”乃是毁谤根源的结论,从而表达抑制诽谤滋生、引起统治者重视的良好愿望。其写作特点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可资借鉴:
其一,主次分明的结构层次。
结构即框架,议论文切忌结构混乱,组织不力,就意味着作者的逻辑不清,思维不严,也就是还没将问题想清楚。所以,议论文首先要重视谋篇布局,行文结构要合情合理。如果勾勒《原毁》脉络层次的话,其框架结构为:
每一部分里,分析问题的逻辑层次和论证顺序更是条分缕析,说理严密,简明清晰。比如第一部分,作者先提出古之君子待己“重以周”、待人“轻以约”的原则,然后分三层来论述:第一层先总论责己、待人的正确准则及其效果,提出问题来,然后分别从于己、于人都好这一结论肯定了古之君子立身处世的可贵精神;第二层举例论证,说明古代的君子以圣人舜和周公为榜样,先分后总地论述了古之君子待己待人的积极做法;第三层再着重谈宽以待人,先横后纵,一目了然。这一部分先树立正面的楷模,为下文破题做好充分铺垫。其他几部分在说理的结构层次上同样条理分明。
如此,则整篇文章始终围绕中心论题“原毁”展开论述,层次清晰,结构严谨,决不旁逸斜出,更无多余芜杂之笔。
其二,鲜明丰富的对比手法。
这一手法贯穿全文始末。大的方面讲,文中的对比主要是由“古之君子”与“今之君子”构成的,具体内容集中在文章的前两部分。古之君子,要求自己很严格、很周全,对待别人很宽容、很随和,毫不苛求;今之君子,要求自己很低很少,要求别人却很全面、很苛刻。这里采用了对比写法,比如古之君子责于己是“重以周”,而待人是“轻以约”;今之君子的做法是“待己也廉”,“责人也详”,与古之君子完全相反。
小的方面讲,对比就更多了。如“重”与“轻”,“周”与“约”,“新”与“旧”,“怠”与“忌”等构成的具体对比。既有主观行为构成的对比,也有正反两面主题意义的对比,还有横向对比、纵向对比……由此形成的鲜明对照,不仅使中心论题得到淋漓尽致的阐释,令读者印象深刻,而且展现出作者愈益强烈的爱憎褒贬之情,文章的说服力自然增强,以理服人,以情感人,论辩色彩由此彰显。
其三,形象生动的说理技巧。
说理需要技巧,同样的道理,不同的表达方式其说服力和表达效果是不同的。就这篇文章而言,这一点主要体现在说理的语言上。
虽然本文是一篇论辩文体,写作上容易出现空讲大道理使读者读之索然无味的问题,但作者大胆地运用形象生动的描写、恰当简洁的引用等手法来摆事实、讲道理,在娓娓道来之时令读者接受并认同。
如文章在第一部分两次穿插古之君子责于己的话:“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语句带着反问的语气,无形中强化了严于律己的意味。再如揭示问题根源的第三部分,作者写自己通过实践探究到问题所在,一句“某良士,某良士”的说法及随后引发的几类人的连锁反应,读之生动形象又深刻贴切,“怠”与“忌”之害如在眼前,令人警醒。
这一说理技巧还体现在对古今君子种种日常行为习惯的描写上,比如“日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等形象描述,百代之下,古代君子责己之严的生动情状,即便现在读来也仿佛历历在目。
韩愈生活的中唐时代,嫉贤妒能的恶劣习气在当时的士大夫中滋生蔓延,于人求全责备,于己则宽容稀松,即所谓“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廉”。为正视听,引起当权者的注意,并采取措施纠正这股歪风邪气,韩愈奋笔写下这篇《原毁》,其意义在当时的确是振聋发聩的。其核心意义如果用一句通俗的话加以概括,其实就是前人所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为人处世之道,这与孔子所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论语·颜渊》)异曲同工。表面看是老生常谈,实则切中时代痼疾,加之种种灵活独特的论证手法,艺术成就自然不同凡响,对于学写议论文大有可借鉴之处。
(本文系滕州市教育教学2021—2022学年度“新课堂达标背景下提升‘语言建构与运用’素养的语文课堂策略” 的阶段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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