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形神之“合力”
——庄子形神观探微

2022-03-17

内江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形神合力合一

徐 二 花

(安徽大学 哲学院, 安徽 合肥 230039)

人的生命是由形(形体)、神(精神)组合而成的,二者存在着对立统一的关系。形神关系是中国古代哲学家们探讨的重要议题,庄子也不例外。崔大华先生就认为,庄子是最早“从形、神这样的两个方面来描述、概括人的生命活动整体或人的全部存在的”[1]的哲人。就《庄子》文本视角而言,从“形”“神”出现的频次看,“形”字出现一百八十余次,而“神”字出现也达百余次。从“形”“神”涉及的主要内容看,庄子不仅提出了“形体保神”,强调形体的基础性作用,也提出了“不形而神”,申述精神的本质作用,进而还提出了“形全精复”,阐释了形神合一的最终取向。

一、“形体保神”:庄子形神观的逻辑起点

《史记》载:“形者生之具。”[2]“形”是人的生命存在的物质基础,亦是精神赖以存在的前提条件。《天地》载:“形体保神。”神以形为舍,形体中寄寓着精神,表达的就是这一观点。因此,庄子形神观第一个方面就是“形体保神”,即从生命构成的角度理解,形体是构成生命的重要基础。具体而言,这一作用不仅体现在形体来源的自然性,也体现在形体之于精神的重要性,而且还体现在形体的最大变化(即死亡)的必然性。

其一,从形体来源的自然性看,万物产生的根据是“道”。“形”亦由“道”生。《老子》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四十二章》)主张天下万物由道产生。庄子继承了老子“道生万物”的思想,认为“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3]。在庄子看来,道既是真实存在的,又是无形无象的,先于天地产生,又能够产生天地万物。既然大道能够产生天地万物,那么人作为万物中的一员,自然是由道化生的,而构成人的生命之一的“形”亦由道而生。“形非道不生。”(《天地》)“形”来源于大道就表明了这一观点。其实,《庄子》一书中有多处文本表达了“道生形”这一思想,如“道与之貌,天与之形”(《德充符》)“夫大块载我以形”(《大宗师》)“天地之委形”(《知北游》)等等。

从生成论的角度看,既然形由道生,而“天道运而无所积”(《天道》),即道是自然无为的,任万物自生,那么形也应该是自然无为的。换言之,“形”的生成具有自然性、必然性的特征。因此,庄子主张要尊重形体,“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齐物论》)。成玄英疏为“夫禀受形性,各有涯量,不可改愚以为智,安得易丑以为妍。是故形性一成,终不中途亡失。适可守其分内,待尽天年矣!”[3]31从生命养护的角度理解,成疏的意思就是在告诫世人,形体一旦禀受大道成形,就要顺从它,尊重它,不可人为地更改它、破坏它。事实上,庄子这一尊重人的本来之形,不要轻易易形的思想尤为体现在《德充符》一文中。在该文中,庄子讲述了兀者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以及哀骀它、闉跂支离无脤等人的故事,这些人的共同特征之一就是“形残德全”。在解释该篇主旨时,大多数学者都认为该文意在告诉人们要破除外形残缺的观念,强调对精神的关注或重视精神。从庄子对精神的重视角度来看,这样的理解无可厚非。不过,换一个角度思考,庄子在强调内在精神俱足的同时,何尝不是在告诫世人要尊重大道,进而尊重自然赋予之形,从而做到常因自然,“无以好恶内伤其身”。

其二,从形体之于精神的重要性看,庄子不仅强调形体是精神赖以存在的基础,精神依赖形体,而且认为形体的变化会影响精神的变化。从前者看,形体是精神的寓所,是精神赖以存在的物质承担者。《天地》载:“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3]230在此,庄子首先讲述了宇宙的生成过程。在宇宙初始之前,仅有无形无名的“无”(道),随着道进一步向下落实,万物得“一”而成“德”。随着阳动阴静,物得成就,万物成形,形体中寄寓着精神,二者各有规则,谓之“性”。由此可见,从生命演变的角度理解,先有形体,后有精神,精神寓于形体之中。

从后者看,精神不仅寄寓于形体之中,其发展也受到形体的影响。《天地》载:“形全者神全。”这里的“‘神’是生命体中特殊器官的一种功能,是由‘形’决定的”[4]。“神”由“形”定,“神”的变化受“形”变化的影响。庄子视此为“大哀”。“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为大哀乎!”(《大宗师》)。这是说,形体一旦发生了变化,依托形体的精神必然会随之而变,这是世间的“大哀”。又《田子方》载:“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可见,庄子将“心死”视为高于“身死”的世间大悲哀之事。由此看来,形体的变化不仅会引起精神的变化,而且其所引起的“心死”(精神的变化)还会成为世间之大悲。持有此种观点的还有日本近代学者江兆民,他认为“身躯是本体,精神是身躯的活动,即作用。身躯要是死亡,灵魂就要同时消灭”[5]。

其三,从形体的最大变化(即死亡)的必然性看,“天下莫不沉浮,终身不故”(《知北游》)。世间万物,升降生死,运之不停。庄子认为天下万物都处于变化之中,其所谓的“夫物,量无穷无止,分无偿,终始无故”“物之生也,若聚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3]319表达的即是此意。既然万物都处在变化之中,而人作为万事万物中的一分子,也必然处在变化中。从人的整体生命的角度理解,人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死亡,而死亡的表征形式之一就是指形体的消失,换言之,形体的消失是人死亡的一个必然特征。

《刻意》载:“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在对待死亡这一问题上,庄子强调生死一齐。在他看来,生死不仅是自然的,而且是一齐的。因此,人们在面对死亡时要学会顺应自然规律,遵循生死的流转变化。“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大宗师》人之生死犹如白天黑夜一样自然,不可避免。在面对老聃死亡,秦失吊丧情形时,庄子借秦失之口道出了他对死亡的看法:“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养生主》)这是说,夫子之生死是大道流衍、自然发展的结果,该来的时候来,该去的时候去。因此,人们应该尊重自然规律,视死生为一如,做到不以生为喜,不以死为悲,方能哀乐不入于心。从生死一齐角度理解,庄子认为“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天地》)。即生死存亡一体。之所以强调生死存亡一体,一方面在于坚持“万物一府,死亡同状”,可以解生死之桎梏,摆脱生死之缚系,做到“以死生为一条”(《德充符》)。视生死一如。另一方面,“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知北游》)。庄子将人之生死视为气之聚散,生死不二,因此主张在面对死亡时,不要忧患悲伤。基于此,庄子在面对妻子死亡情况下还能“鼓盆而歌”,并不是说他不爱自己的妻子,而是参透了生命的本质。“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笏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夏秋冬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3]334-335同样,在面对好友子桑户死,二友“临尸而歌”,泰然自若,也可以看出他们做到了安于自然所化,不为生死所缚系的情状。

二、“不形而神”:庄子形神观的内在要求

“神”是人的生命存在的精神方面。尽管形体之于精神具有重要的作用,是精神赖以存在的物质承担者,但由于形体无论在存在的时间方面,还是存在的状态方面都具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因此庄子尤为重视精神的作用。其形神观的第二个表现就是“不形而神”,即从生命构成的角度主张超越有限的形体,抵达精神的高地。

(一)形体的局限性

形体的局限性既体现在“吾生也有涯”(《养生主》),即生命长度的有限性。也体现在形体容易受到外在的宰制,尤其是被感官牵制。从前者看,生命长度的有限性表现在形体方面,就是指“形化”的生死大限。面对“形化”生死这一大限,尽管庄子视“死生为一条”(《德充符》)“死生存亡一体”(《大宗师》)表达了其对待生死的乐观态度,但仍旧逃脱不了“生与死,或者说死亡,是人生第一位的、最终无法跨越的界限”[6]。易言之,死亡终究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或许基于形体必然会随着生命的消亡而终结这一事实,庄子尤为强调精神的重要性,由此提出了“不形而神”的思想。《知北游》载:“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成玄英在解释“不形而神”时提到:“神者,妙万物而为言也。油然无系,不见形象,而神用无方。”[3]393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不形”并不是说不要形体,而是要学会“忘形”。庄子在此强调大道虽然不着形迹,无形无象,却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从形神作用的角度理解,真正的作用大者,无关乎形体,而在于神用。即从形神辩证关系角度理解,在精神充盈的情况下,精神的作用远远大于形体的作用。因此,从生死大限这一视角出发,庄子强调“不形而神”,即强调神重于形的一面。

从后者看,《至乐》载:“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3]331感官(眼耳鼻舌身)是构成形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存在对于形体的发展具有两面性:一方面,由于感官的存在,人们经由感官,获得满足日常所需养分,从而维持形体的正常运转;另一方面,人们在满足基本感官需求之外,容易纵情于官能之乐,追求身体的安逸、丰盛的食物、华丽的衣服、漂亮的颜色、悦耳的声音,而厌恶身体得不到安逸、口腹得不到美味、形体得不到华丽的衣服、眼睛看不到美好的颜色、耳朵听不到优美的声音。这种过度的对外在的官能需求,容易造成身体的疲敝,给身体带来伤害。概言之,感官在满足人的基本需求同时,过度的需求则会让人终身疲役。面对感官对形体的约束,庄子疾呼“其为形也,亦愚哉!”更甚之,“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3]31庄子抨击世俗之君子,多役物危身,悲哉!基于形体的有限性以及形体容易受到外物诱惑,庄子要求人们不要耽于人之形,而要重视精神的修养。

(二)精神的重要性

从生命构成的角度看,庄子主张“长德忘形”,重视精神的价值。理解精神的重要价值可以从“德长形逝”、精神的感染力大于形体的感染力以及精神可以长存三个方面着手。从“德长形逝”的角度理解,庄子认为“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3]120。这是说,只要德性充足,形体即使有所残缺,也会被人忽视。如果不忘记所应该遗忘的“形”,而忘记不应该所遗忘的“德”(精神),那就是真正的遗忘了。庄子在此“忘”分为两个层次,一个较低层次的“忘”,一个是较高层次的“诚忘”。在他看来,真正的忘记(“诚忘”)指的是对精神的遗忘。在世俗之人看来,闉跂支离无脤曲足、伛背、无唇,相貌可谓丑陋,但在卫灵公看来,与“德全形残”的闉跂支离无脤的人相比,那些“形全德不足”的人外貌倒显怪异。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这些“形残”之人“德全”,其“德全”使得卫灵公忘记了形体的残缺。

从精神感染力大于形体感染力的角度理解,庄子认为精神为主,形体为次,精神是生命的主宰。《德充符》记载了一则豚子弃其母而逃的故事:“丘也尝使于楚矣,适见豚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3]115-116当豚母死之初,豚子饮死母之乳,少顷,皆弃母而逃。之所以出现这一变化,原因在于豚子“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郭象注说:“‘使形者,才德也’,而才德者,精神也。豚子爱母,爱其精神。”[3]116可见,这里的“才德”指的就是精神。豚子在其母死之后,或饮其母之乳,或弃母而逃,产生这种不同态度变化的原因就在于“精神”存在与否。具体而言,在豚母死之初,豚子能饮其乳,在于其“才德”(精神)还在,而少顷,随着“才德”(精神)的消失,尽管形体尚在,但豚子弃其母,四散而逃。由此可以看出,精神的感染力大于形体的感染力。精神是使豚子爱其母的重要原因,随着精神消散,精神的感染力随之消失,豚子爱其母的基础(精神)消失了,便弃母(精神)而逃。

从精神可以长存的角度理解,《养生主》载:“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3]70火之于薪,犹如精神之于形体。“薪有穷,火无尽”说的就是虽然形体有穷尽,但精神可以长存。或许基于对精神长存的信仰,庄子不赞成吊唁者哭之。因为在庄子看来,夫子之死既是顺自然之天性,即“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养生主》)。同时,夫子之死仅是其形体的消亡,其精神依然存在,即“形有靡而神未尝化”(《文子》)。因此,吊唁者没有必要痛哭流涕。需要说明的是,庄子所说的精神永存、灵魂不死只有真人才能企及,或者说只有通过修养才能达到的境界,而并非世俗之人都能实现的一种状态。原因在于世俗之人“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齐物论》)。这是说,世俗之人盲目追求外在,一生碌碌无为,待其形化(形体死亡),心与之然,灵气必定荡然无存。

三、“形全精复”:庄子形神观的理想境界

“形”“神”是构成人的生命不可或缺的要件,且二者相互依赖、相互影响。庄子既看到了“形”的物质担当作用,也看到了“神”的巨大感染力作用,因此在主张“形体保神”“不形而神”的基础上,又提出了其形神观的第三个观点:“形全精复”(形神兼养)。即从生命修养的角度理解,只有做到形体的养护,精神的保全,生命整体才能完善,进而与道合一。

(一)“形全精复”的主要原因

强调“形全精复”不仅在于形神的结合才能构成完整的生命体,也在于形神配合才能实现生命的健康,而且还在于形神和合才能实现与道合一。从形神的结合构成完整生命体的角度理解,《管子·内业》载:“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7]生命是由形、神组合而成的,形和神好比是完满生命体的两翼,一个完整的生命体既离不开神,也离不开形。因此,一个真正完满的个体所追求的应该是形体与精神的统一。《天地》载:“汝方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3]235庄子在此借汉阴丈人之口告诫子贡治身之方——遗其神气,忘其形骸,神之能治,否则,身之不能治。由此可以看出,身之治是从形、神两方面着手。那么,完整之身亦当是由形、神共同构成的。换言之,形、神的结合才能构成完整之“身”,即构成完整的生命。

形、神的有机配合才能促进生命健康,反之,不利于实现生命的和谐。庄子反对纯粹的“养形”,也反对纯粹的“养神”就体现了这一点。关于此,《达生》篇中单豹、张毅的养生故事很好地说明这一点:“单豹寡欲清虚,养其内德,而虎食其外;张毅交游世贵,养其形骸,而病攻其内以死。此二子各滞一边,未为折中,故并不鞭其后。”[3]349即是说,单豹和张毅虽重养生,但不得养生要领,不仅未能实现生命的和谐,反而最终双双死亡。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在于两人“各滞一边”,不能实现形、神的有机配合。具体而言,单豹善养内,重“神”,于“形”有亏。而张毅善养外,重“形”,于“神”有亏。其共同点都在于没有“视其后者而鞭之”,从而难以实现“形精不亏”,更奢谈“反以相天”。因此只有“形全精复”,内外并重,才能实现生命的真正安顿。

从形神和合才能与道合一的角度理解,庄子哲学是得道的哲学,实现与道合一是庄子哲学的最终目的,其形神之辩的最终归宿也必然落在与道合一的境界上。从生命修养的角度理解,实现与道合一的途径便是形神和合。《达生》载:“形全精复,与天为一”,这里的“复”即“备”之意,“形全精复”即“形全精全”“形精完备。”依此可知,只有同时实现形精完备,形精不亏,才能实现与道合一。正如孔令宏先生所言,尽管“道家、道教对形神关系的不同侧面有不同的看法,但都异口同声地主张形神俱妙,因为只有形神俱妙才能得道,而得道是道家和道教共同的目标。”[9]换言之,实现与道合一的目标必然要求“形全俱妙”“形全精复”,即确保“形全精复”是实现与道合一的应有之义。

(二)“形全精复”的具体方法

一个完满的生命体的形成和养护离不开形,也离不开神,而由于无论偏重养形,抑或偏重养神都不能确保完满生命的实现,那么,“理想的人生,当是‘形全精复’,‘形’‘精’两者不可偏废。”[10]从形神兼养的具体途径看,庄子从“物皆有当,不可失也”“无劳汝形,无摇汝精”等方面提出了建议。

其一,“物皆有当,不可失也”。形体和精神的用度关系着生命的存亡,恰当养护和使用会有助于生命的养护,而过度使用则会导致身体遭受祸害,因此,对形体和精神的用度要做到“物皆有当,不可失也”,换言之,既不能使形体枯竭,也不能使精神疲敝。《刻意》载:“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成疏说:“夫形体精神,禀之有限,而役用无涯,必之死地。故分外劳形,不知休息,则因弊斯生;精神逐物而不知止,必当劳损,损则精气枯竭矣。”[3]294这是说,形体和生命的用度要注意适可而止。如果过度劳累形体而不知道休息,弊病就会产生。同样,如果放逐精神逐物则必当有损精神,导致精气的枯竭。正是由于过度用形劳神会在一定损伤形体、精神,进而有损生命的和谐。因此在劳形神过程中,注意恰当养护形神,做到物皆循度,适可而止。

其二,“无劳汝形,无摇汝精”。在《在宥》篇中,当黄帝向广成子寻问“治身奈何可以长久”。广成子答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3]208这是说,至道精微,窈冥玄绝。要想达于至道,就要忘视、忘听,摆脱外在的束缚,做到神不被扰,形不被乱,才能自冥与道。换言之,只有同时做到形无所劳,心神常寂,心形和合,才能实现与道合一。显然,正是基于看到了思虑营营对生命的威胁,庄子表达其反对感官的宰制。关于此,老子也表达过同样的看法。《老子·十二章》载:“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老子在此将生活分为“为腹”“为目”生活,正是因为看到人们骋于外在,盲目“为目”。因此主张摒弃外在的追逐,保持内心安宁。概而言之,盲目追逐外物不仅“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达生》)。而且“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齐物论》有之矣。因此,为了避免逐物造成的形魂疲弊,庄子劝诫世人要做到形神不扰,形神全固,进而与玄为一。

四、结语

与先秦儒家学派代表重视强调政治伦理不同,道家学派的代表庄子更重视对个体生命的关注。就形神观的视角理解,庄子时称“形体保神”,时称“不形而神”,时而又称“形全精复”。表面上看三种说法似乎存在矛盾,但细究之,三种不同说法不仅不矛盾,而且各有其独特的理论视角,也有其深刻的现实根源。就理论视角而言,三种说法是庄子从不同的视角表现对形神的不同理解。具体来看,“形体保神”“不形而神”是从生命构成、生命演变的视角阐释“形”“神”之于生命的重要性。“形全精复”则是从生命修养的视角表达了庄子重视实现与道合一的“形神兼备”修养路径。就现实根源而言,庄子生活在双重的生存世界:他一方面身处在“仅免刑焉”的现实世界,要保“形”,以求得在现实世界的存在基础;另一方面又追求“逍遥游”的理想境界,要保“神”,臻于精神世界的逍遥无缚。概而言之,基于对现实生存世界的反思和理想世界的向往,庄子所追求的就是形神合一,身心一体的完整身体观。基于此,无论是对“形”的强调,还是对“神”的重视,都有其合理的一面。由于“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形神是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的,因此,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正确认识精神与形体对构成生命整体不可或缺的作用,既看到“形”之基,又看到“神”之本,同时在修养过程中做到形神兼顾,才能实现庄子形神观的最终价值取向——“形全精复”,进而抵达逍遥境地,实现真正的与道合一。

展开全文▼
展开全文▼

猜你喜欢

形神合力合一
形神兼备,聚焦小学数学公式定律教学策略
“芪”心合力
形神之间 浅谈古代人物故事画的发展历程
人剑合一
意象、形神
合力
由“三线合一”到“两线合一”
形神是中医辨证要素的首要元素——中医辨证常用20个基本要素与形神的关系
早期对外汉语中的“语”“学”合一
合力同行 创新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