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新四军歌咏活动的特点及意义
2022-03-17王家伟
王家伟
( 铜陵学院,安徽 铜陵 244061 )
歌咏是新四军战士们最喜欢的活动, 无论是在平时的生活训练中,还是在杀敌的战场上,到处都飘扬着激昂有力的歌声。 战地服务团所演唱的歌曲有数百首之多, 有新四军内部创作的, 也有外传过来的。 “皖南新四军创作的歌曲,仅邵凯生在《云岭交响曲》 中词曲记录完整的就达四十九首”[1], 其中尤以《新四军军歌》(集体词陈毅执笔,何士德曲)最受欢迎、演唱最多。 歌咏是抗战中鼓舞军民士气最有效的形式之一,对整个抗战事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歌咏活动的开展
(一)建立音乐团体
新四军非常重视部队的文化建设, 在军部成立之初就组建了战地服务团,积极开展文艺宣传活动;不久,在1938 年2 月15 日又建立了教导总队。
教导总队在课程设置上丰富多样, 除了必不可少的政治理论学习、军事知识学习之外,还开设文艺理论、写作等相关文化课,以及音乐、戏剧为主的专业课。 与此同时,军政治部还在1939 年开办了为期三个月的文化训练班, 培养了一批包括音乐创作和表演在内的文艺人才, 在训练班上也教唱了很多革命歌曲,如《新四军军歌》《义勇军进行曲》等。 教导总队组织策划歌咏活动,总俱乐部负责开展歌咏活动,不论是日常操练、集会,抑或是重要的纪念活动,都离不开歌唱。1939 年10 月12 日,为了纪念新四军成立两周年, 何士德指挥千人在教导总队的操场上演唱歌曲《纪念新四军成立两周年》,场面蔚为壮观。
同时,新四军还吸收了大量知识分子,参与到文艺建设中,其中不乏著名的音乐人士、如音乐家何士德、任光、章枚等,都曾在皖南新四军工作,创作了大量的歌曲、培养了一批专业音乐人才,在音乐团体建设方面, 当时的总俱乐部主任毛中玉组建了一个战士业余合唱团,每周六和周日在中村董家祠堂大厅,由文化队队长何士德亲自指导,演唱了《抗敌歌》《旗正飘飘》等耳熟能详的抗战歌曲。 合唱团的教学活动,不仅教会了团员们歌唱、指挥以及乐理的相关知识,还培养了他们组织排练大型歌咏活动的能力,为以后各基层连队培养了大批音乐骨干。 此外,菲律宾华侨沈尔七积极动员组织抗日救亡运动, 并捐赠了全副军乐队乐器,成立了新四军军乐队。
(二)创作抗战歌曲
“在皖南军部时期最重要的音乐活动是军歌的诞生及最初一批创作歌曲的出现”[2]。 在红军历史上,从未有过创作歌曲, 当时红军军歌的曲调主要是民歌、革命歌曲、旧式军歌以及学堂乐歌等,如被誉为"红色经典第一歌"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调出自鄂豫皖苏区的《土地革命歌》, 该曲调最早还可以追溯到奉军的 《大帅练兵歌》。 甚至在北伐军时期也没有自己的歌曲,当时主要演唱的是救亡歌曲,歌曲的创作形式是依曲填词,如北伐军歌《国民革命歌》,是根据法国儿歌《两只老虎》的曲调重新填词而成。 由此可见,军队迫切需要有符合自身特点的创作歌曲。
新四军在皖南时期涌现出了一批杰出的作曲家,以何士德、任光、章枚等为代表,创作出了大量的抗战革命歌曲。 1939 年2 月,周恩来到皖南军部视察,陈毅提出创作一首军歌,还亲自创作了歌词,后经集体修订,由何士德谱曲,创作出了《新四军军歌》,拉开了新四军歌曲创作和歌咏运动的序幕。 随后,何士德还创作出了《父子岭上》《繁昌之战》《渡长江》等歌曲。 新四军创作的革命歌曲亦紧贴时政形式,如1939 年的“平江惨案”、“确山惨案”,为了揭露和抗议国民党的罪行、 悼念死难烈士, 由顾宝璋作词,何士德作曲创作了《追悼歌》。 1940 年底,皖南新四军奉命北移,为了做好动员工作、安抚民众情绪,任光创作了《别了,皖南》,毛中玉创作了《别了,三年的皖南》,虽然两首歌曲风格不同,却共同表达出了新四军对皖南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情。 此外,新四军中的“业余”音乐家——绘画组副组长涂克,不仅会作画,还学会了作曲,写出了《胜利而归》《白菜心》等作品, 充分展现了新四军歌曲创作的积极性和歌咏活动的广泛性。
(三)组织歌咏活动
“新四军在华中抗日根据地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歌咏运动。 在皖南军部,当时唱得最普遍的歌曲有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毕业歌》《大路歌》,冼星海的《救国军歌》、《青年进行曲》等”[3]。 皖南新四军战地服务团人人都会唱歌,其中离不开歌咏组和组长沈亚威的功劳, 歌咏组是全团人数最少的一组,却承担了全团最重要的任务。 “每逢军部有重大纪念活动,安排文艺演出前,都先由服务团的同志来首歌曲大合唱”[4]。 宣传、教育等相关政治性活动是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主要工作,并且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很多守旧妇女、儿童等都学会了唱新时代抗战歌曲。
服务团也经常深入山野田间慰问群众、 宣传抗日,为他们表演民间歌舞等;同时,服务团还时常赴前线部队中,教战士们唱歌,丰富业余生活、鼓舞战斗士气;在进行民运活动和抗战动员时,团员们教会了老百姓演唱抗战歌曲以及劳动歌曲小调等。 1939年7 月在云岭召开的新四军第一次党员代表大会,为了扩大宣传, 军部各部门积极安排人员组织教唱刚刚创作出来的《新四军军歌》,为会议的胜利召开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与此同时,歌咏活动也在部队和群众中如火如荼地展开,鼓舞了战斗士气、丰富了百姓生活,如1939 年的东湾战斗中,由文艺战士组成歌咏组在前线对敌进行劝降演唱,歌声作为枪炮,音符化为子弹, 打进了敌人的心里, 瓦解了敌人的心理;此外,1938 年10 月10 日(双十节),战地服务团和当地群众联合举行了一次大游行, 他们高唱革命歌曲、高呼减租口号,一路慷慨激昂宣扬抗战精神,激发了群众热情、密切了军民关系。
二、歌咏活动的特点
(一)面向基层,扎根群众
新四军展开了丰富多彩的民运活动, 除了战地服务团之外,还设置了民运部,积极动员民众,依靠民众、组织民众。 在做群众抗战动员时,工作队会深入乡间地头, 教老百姓唱一些抗战歌曲或者劳动小调。 泾县茂林工作队,“白天帮助群众干活,晚上找群众谈心。 有时教群众唱抗战歌曲, 中间插上一段演讲,形式活泼, 群众很爱听”[5]。1940 年春节前夕在茂林小学广场召开的“慰问抗日军人家属”的大会上,服务团演出了《送郎上前线》等短剧和抗日歌曲。 同时,为了丰富战士们的业余生活、激发战斗士气,经常会派人员下连队教战士们唱歌, 部队的歌咏活动首先是面向基层官兵。1945 年4 月25 日皖南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第三队前往江北新四军驻地开展活动,歌咏组成员还教唱了《救国军歌》《大刀进行曲》等当时的新歌。 “每个连队每天早晚都要唱歌,每个连队和每个伙食单位都有一个俱乐部, 并设一个文化教员”[6]。 一时间,嘹亮的歌声响彻了皖南的村村户户、回荡在云岭的山水之间。
(二)配合抗战,反映生活
“抗日救国”是当时社会的聚焦点、“抗战歌曲”就成了时代的最强音,在皖南,歌声记叙了战士们的战斗生活、抒发了他们的豪情壮志。 1938 年6 月17日,粟裕率领新四军取得了“江南第一战”大捷,开辟了“胜利的先声”,自此以后,战斗不断、捷报连连,一批讴歌胜利的歌曲也相继问世了。 既有“打胜仗”的《胜利而归》(涂克曲),也有“坚决地保卫了繁昌”的《繁昌之战》(何士德曲),有胜利“传到了四面八方”的《父子岭上》(何士德曲)、还有“和鬼子拼一死活”的《把敌人埋葬在我们脚下》(佚名曲)等。 这些生动地反映了新四军战斗情景的歌曲, 在军民中广为传唱,为抗战的胜利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军民合作、抗战到底”的背景下,也涌现出了很多描写军民情深的歌曲。 既有“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四军”的《白菜心》(涂克曲),还有“军和民齐上阵、新四军真英勇”的《军民齐上阵》(毛中玉曲);也有“帮助驻地农民收割”的《收获》(何士德曲),甚至还有“在抗战炮火中长大”的《新儿童》(章枚曲)等。
(三)重视音乐,培养人才
距离云岭五六公里有一个叫“中村”的地方,这里驻扎着一支特殊的队伍——新四军教导总队,是皖南新四军的“最高学府”。 “教导总队是军部最大的直属单位,同时,也是歌咏活动最为活跃的单位之一……不仅是培养干部的摇篮,也是传播歌曲的摇篮”[7]。
从1938—1941 年三年时间里,教导总队先后培训新四军各级干部近5000 人,大大提高了新四军军政干部的素质,促进了军队的建设与发展。 其中在相关专业学习上,不仅有何士德主授的音乐专业课(如声乐、乐理等),还有邵惟主授的戏剧专业课(如导演、编剧等),可以说是课程丰富、内容繁多。 同时,新四军在歌咏运动中还培养了大批音乐工作者, 不仅创作了大量优秀的音乐作品, 也为以后的音乐文化事业奠定了基础。 无论是业余的, 还是受过专门训练、“科班”出身的,甚至留过洋的,他们的创作始终围绕一个主题:抗战。
(四)形式多样,不拘一格
由于敌后物质匮乏,基本生活都不能保障,像钢琴、小提琴这样的乐器根本无法获得,所以在音乐创作方面,作曲家只有避开大型器乐作品的创作,而偏向于创作短小精悍的歌曲, 这也就成了根据地音乐创作的主要方向。
随着新四军队伍的不断壮大、人才的不断涌入,在音乐创作的形式上也有了丰富的变化,如,何士德创作的《渡长江》,采用混声四部合唱的形式,将抒情性和战斗性结合在一起;毛中玉创作的《流浪者之哀歌》以高尔基的诗歌为基础,是一首二重唱形式的抒情歌曲。 新四军工作队深入民间,开展音乐活动,把歌咏传播到民间的同时, 也吸收了很多地方民间曲调,为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音乐素材,如,何士德创作的《收获》是根据当地的民歌和民谣改编而成的表演唱歌曲;肖家亚等创作的小歌剧《送郎上前线》,形式上基本是话剧加演唱,唱段是利用民歌小调填词,其中的主题唱段《送才郎》,广为流传。
三、歌咏活动的意义
(一)鼓舞了军民士气,奠定了抗战基础
歌咏活动,一方面宣传了党的方针和政策,扩大了影响;另一方面,也促进了军队文化建设的组织和发展。
新四军不仅创作歌曲、还教唱歌曲、并且深入到群众中去开展文艺演出,团结了军民关系、鼓舞了军民士气。 《起来,大时代的青年》是毛中玉创作的短小而精炼的歌曲,深受青年学生的喜爱,在“抗大五分校和鲁艺华中分院的学员及当地中学生参加的歌咏比赛大会上,这首歌被评为第一名。 不少唱过此歌的青年学生,后来纷纷参加了新四军”[7]。 新四军创作的歌曲不仅在根据地和战斗中鼓舞着军民的斗志,甚至在集中营里也是对敌斗争的武器, 给被俘将士带去了坚定的信心和坚持下去的希望。 皖南事变后,新四军文艺骨干、歌曲《渡长江》(何士德曲)的词作者赖少其被囚禁于上饶集中营,终日在痛苦中煎熬。 其他难友闻听他就是《渡长江》的词作者,便纷纷唱起了这首歌,一时间歌声响彻牢房,赖少其备受鼓舞,最终坚持下来,坚决同敌人斗争到底。
(二)丰富了军民生活,推动了文化建设
据战地服务团团员林琳回忆:“云岭时期的文化娱乐生活是丰富多彩的, 各队虽然各有专业和专业训练,但歌咏却是每个团员都会的。 何士德、章枚和沈亚威每天定时教团员唱歌, 云岭驻地到处充满欢歌笑语”[8]。 新四军为皖南地区军民带来了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军部几乎每个周末都要举办晚会,其中歌咏活动就是重要的一个环节, 每逢有重大节庆活动,歌咏也是必不可少的,歌曲《保卫皖南》就是何士德在庆功祝捷大会上即兴创作的作品, 可见新四军艺术氛围的浓厚。
在皖南的三年时间里, 新四军战地服务团一直奔走于皖南的山岭村落之间, 为前线部队和地方民众送上了很多文艺演出, 他们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欢歌笑语,他们的表演深受老百姓的喜爱。 由西北民歌创作而成的小歌剧《送郎上前线》非常受欢迎,其中被称为《送才郎》的唱段广为流行,每到一处演出之后,几乎人人都会唱了。
(三)落实了统战工作,巩固了抗战阵线
毛主席指出:“我党我军在吸收知识分子方面,已经尽了相当的努力, 吸收了大批革命知识分子参加党, 参加军队, 参加政府工作, 进行文化运动和民众运动, 发展了统一战线, 这是一个很大的成绩。 ”[9]与其他统战方式不同, 文化运动具有其独特性和优势性,在抗战时期更能发挥其特殊的功效。 1938 年,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离开南昌开赴皖南的路上, 恰遇大批从前线退下来的国民党伤员, 为了贯彻我党的团结方针、安抚他们的情绪,服务团冒雨为他们演唱《慰劳伤兵歌》等歌曲,伤员们深受感动,切实做好了对友军的统战工作。
除了在军队中开展统一阵线, 新四军还利用歌咏活动开展群众中的统一战线, 宣传政策、 消除误解,凝聚了强大的抗战力量。 何士德创作的歌曲《父子岭上》,真实的描写了父子岭战斗的情况,歌曲很快流传开来,甚至传到了江北和鲁南地区。 很多民众通过这首歌了解了新四军的“英勇作战”,有人感慨道:“很多人说新四军在前线不打仗, 这次我才知道是骗人的”。
(四)提高了军民素养,扩大了军队影响
通过教群众唱歌,宣传一些道理,从而达到启发和引导的作用,《插秧歌》(佚名曲) 就是其中之一,被誉为“战士生活的素描”。 在废除封建思想、传播进步观念上,何士德创作的《战地三八歌》,强调了“妇女解放与社会解放是不可分离的”。 在皖南,新四军用抗战歌曲教育民众,老百姓也通过歌咏活动中所学到的文化知识、音乐常识,结合地方民间曲调和方言,改编成了许多唱段,如歌曲《当兵要当新四军》,由皖南民歌改编而成,歌词取自旌德一带的革命歌谣,在皖南地区广为流传。 这些歌曲唱出了赞颂新四军的心声,可以说是抗战中的“新文化运动”。 同时,皖南新四军创作的歌曲,通过歌咏活动等途径, 迅速传唱到大江南北。 涂克创作的 《胜利而归》,不仅在皖南军队中传唱,甚至还传到了东北的部队中去,而且电影《百万雄师过长江》中还用它作为配乐。 此外,皖南新四军歌咏活动在国际上也得到了广泛的报道与传播, 进一步扩大了影响,1938 年,美国记者史沫特莱(Agnes Smedley)抵达云岭军部进行考察,在聆听了新四军的表演,特别是混声合唱后,激动得连声称赞这是奇迹! 进而对皖南新四军及其歌咏活动等进行了大量报道。
四、结语
著名音乐家舒曼曾评价肖邦的音乐是 “花丛里的大炮”,意指他的音乐听起来优美动人,实则蕴含着巨大的革命力量, 在波兰民族解放斗争中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抒情音乐与革命斗争具有两种不同的性质,但是,当音乐作品与音乐活动提升到了国家、民族的层面,它就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作品既是枪炮、 音符化为子弹, 同样可以发挥出自己的威力。 皖南新四军所开展的歌咏活动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所创作的抗战歌曲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是抗战史上一篇华丽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