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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夷坚志》看宋代科考士子的更名习俗

2022-03-17邱昌员

嘉应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士子神灵科考

邱昌员,周 燕

(赣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宋代科举选官制度比较成熟完善,一代又一代士子为实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生梦想,热情地参加科举考试,科考成为了全社会高度关注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活动。然而科考是艰难的,无数士子为得一第可谓是终身求之,至死不悔。他们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种种艰难困苦,人人都曾面对过“十年寒窗无人问”的窘境。而这也直接催生了不少科举投机行为,形成了一些科举习俗,如考前更名即是其中之一。对此,南宋著名文人洪迈历六十时间编撰的中国文言小说史上规模最大的一部志怪小说集《夷坚志》作了真实的记录和生动的反映。

一、宋人科考更名之情状

《夷坚志》中有关科考士子更名的作品有100多篇,这些作品穷形尽相地描绘了宋人临考更名的种种情状。如丙志卷十一《赵哲得解》写宋孝宗乾道四年七月,鄱阳县吏李某梦见自己出城经过东岳行宫,遇见已亡故的同事抱着本州今年的乡试榜单去向东岳帝君汇报,便问他自己乡亲中有谁在榜,回答说有一个叫“赵哲”的人。李某细想片刻,确认乡亲中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颇为怀疑。同事又告诉他:“是医生赵秉德的儿子。”李某说:“赵秉德的儿子叫赵中兴,不叫赵哲。”同事说:“我的话不会错,你今后会知道的。”李某醒来,非常惊异,遂出去找赵,路上恰好遇见赵,赵说他已提交了参加科考的保状等报名材料,日前做梦有人劝他:“朝廷方崇太平之业,而予尚名中兴,又与国姓同,不可,能易之乃佳。”李某大笑,把自己的梦详细告诉赵,让赵更名为赵哲,并约定:“你能通过乡试,我把女儿嫁给你。”结果,赵哲不仅通过了乡试,还通过了省试,高中进士,李某也如约纳他为女婿。[1]458

丁志卷六《陈元舆》写建阳人陈元舆科考前曾梦见两座巍峨高大的门楼,各悬挂有金书匾额,一题“左丞陈轩”,一题“右丞黄履”。醒来后便更名为陈轩,于宋仁宗嘉祐八年榜眼登科,官至侍郎。[1]584

支景卷十《赵积智》写宋光宗绍熙三年,侍郎赵再可的第六个儿子赵积智年已三十八,勤奋好学,孜孜攻读,却屡试屡败,非常苦闷。有一天,他梦见夜月如银轮,轮内大书一“中”字。梦醒后,他反复思酌,朝夕揣度,最后意会到:“月中有‘中’字,唯‘用’字实应之。”于是更名为赵用参加乡试,果然顺利通过了。虽然次年礼部会试不利,却补选进了太学,前程广大。[1]958

支戊卷七《邵武秋试》记泰宁人邹应龙,本名不是应龙,参加科考前他到大乾广祐王庙求梦,梦见屋内两龙盘旋,他腾身跨上其中一龙,龙驮着他冲出房屋,飞向天空。醒来后,他乃更名为邹应龙并于庆元元年参加礼部会试,考得了第二名,由于第一名会稽人莫子纯已有官职,按宋代制度规定不能取为状元,这样,邹应龙就升为魁首,名满天下。[1]1123

像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如甲志卷十四《开源宫主》、甲志卷十七《陈茂林梦》、甲志卷十八《邵昱水厄》、丁志卷二《张注梦》、支乙卷二《杨证知命》、支景卷九《丁逢及第》、支戊卷八《湘乡祥兆》、支戊卷十《金谷户部符》、支庚卷九《鲍同及第》、支癸卷一《王播之魁解》、三志壬卷二《两黄开登第》、志补卷四《李氏父子登科》、志补卷二十《大干庙》等。从这些故事来看,不仅一般的士子更名,连考取状元、官至执政、领一代之风骚的士子都曾更名,这说明,宋代士子科考前更名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蔚然成为一代之习俗。

从《夷坚志》描述宋人科考更名的流程来看,一般是在准备科考的过程中,或自己或亲人、朋友求神做了一个梦,梦中有神灵作了某些提醒或暗示,醒来后,反复思酌揣摩这些提醒、暗示,得到启发,然后决定更名。这一流程意味着,更不更名,一定程度上有神灵的意志主宰,是前定的命运使然,因此,更名可以感动天地,感应鬼神,从而改变命运。宋代社会盛行这样的观念,当然也就驱使广大士子对更名趋之若鹜、奉若神明。乙志卷九《黄士杰》可以进一步说明这一点:

南剑州将乐人黄士杰,母余氏梦人持省试榜告曰:“尔子得官。”母曰:“吾子不读书,何由得?”曰:“天命已定。”出示之,乃黄光弼也。母曰:“吾长子士安,已入道。少者名士杰,无此人 。”曰:“改名而字元翰可也。”母志诸壁而不言。绍兴四年,士杰欲应秋举,母曰:“若素不学,徒有往反费。”不可。士杰以告叔父,叔为之言,母曰:“必欲往,须更名,名不改,不可试。”叔谓士杰曰:“汝母所见若是,其可违!”乃具纸笔往请,母即书黄光弼,字元翰。果预荐,次年登科。[1]259

本则故事不无荒诞地表明,即使如故事中的主人公黄士杰那样不学、不读书或读得不够,只要在神灵的指示下,名、字取对了或改对了,就可以考取功名。有这样的故事流布于宋代士子及平民百姓之口,日久浸润、移化人心,科考的更名习俗自然得以形成。

在更名成风的环境中,许多怪异的现象令人颇为惊诧地呈现出来。如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更名,支景卷九《谢枢密梦》记台州临海人谢子肃,原名某,为举子时,梦见有人告诉他:“君若改名某则小吉,名深甫则大吉。”于是在绍兴己卯岁他参加州学考试时,第一次改用某名,得到老师李翔的赏识,顺利中选。在州学里,每逢月考季考,均连占前列。按说他对这个名字应该很有信心,但参加乡试前,他的心态还是起了变化,于是第二次更名深甫,没想到却失败了。三年后,再考一科,仍然不利。他不禁有些沮丧,私自叹息道:“鬼神这样戏弄我吗,难道我一辈子只能作一个州学生吗!”乾道乙酉年的乡试来临,他酝酿第三次更名,结果梦见前次神人叫他坚持用“深甫”参考,这回终于考中,此后仕途比较顺利,官至御史中丞、枢密使。[1]951

有些士子迷信神灵的暗示、自己的感应,不惜舍弃已取得的学业成绩而更名。三志辛卷四《李主簿及第》写沣州士人李蒙在绍兴十七年到武陵参加辰州沅州靖州三州士子聚会,梦见乡试榜,第一名解元为李用之。于是立即取回科考保状,更名为李用之。本来李蒙已是得解举人,不必再参与解送试。更名后,已取得的功名就作废了,大家都替他惋惜,但他本人深信不疑。揭榜后,李用之顺利中选,来春省试也登科,调官潭州善化主簿,但到任仅三月即卒。李用之苦心孤诣、殚精竭虑地用更名来追求他渴望的功名,最后也只是梦幻一场。作者不禁感叹:“一饷荣之兆,其亦浅矣”。[1]1415

最为奇异的更名事件出现在泉州。丁志卷十一《金溪渡谶》记载,泉州南安县有一金溪渡,离县城大约数里,宽百丈左右,湍险深浚,水声如雷,无法架设桥梁。当地流传一条谶语:“金溪通人行,状元方始生。”一方士子都想这谶语应在自己身上,于是争相更名,姓金的叫“金通行”,姓方的称“方始生”,沦为闹剧。此谶语当然不可能应验。直到绍兴庚辰年,这里终于出了状元,却既不姓金,也不姓方,而是姓梁名克家,字叔子,后官至右丞相,为南宋一代名臣。[1]629

有些士子不仅改人名,连书斋名也要改。丁志卷十四《存心斋》写衢州士子赵善琏将书房命名为“亦乐斋”,意“以读书为乐”,非常雅致而有情趣。但科考失利后,他不禁联想万端,竟听信他人牵强附会地解释“乐”与“落”同音,深为忌讳,更名为“居易斋”,结果又因白居易字“白乐天”,仍视为不宜,最后改成“存心斋”。[1]655

二、宋人科考更名之效果

宋人千奇百怪的更名真的有利于科考吗?其实未必。对此,《夷坚志》也有许多故事印证这一点,如丁志卷十一《李卫公庙》写温州城东有座李靖庙,科考士子多往庙里求梦。有一名叫木子正的士子梦见神灵告诉他说:“明年本州将再出状元,姓名叫木棐。”木子正非常高兴,以为这是神灵预报自己将成为家乡的第二个状元,于是更名为木棐。考试放榜后,木斐不要说状元,连榜也没有登上。细想之下,他才发现,“木”移去撇捺两笔后是个“十”字,将撇捺合在“非”上形成“朋”字,朋下仍余一“木”字,所以神灵的话原意是说:“温州将继王十朋之后再出状元,姓木”,而不是“木棐”。最终这个梦应在另一木姓士子蕴之身上。木子正深深体会到了所谓更名对他的无情戏弄。[1]628又如支甲卷六《吴渗二龙》:

营道士人吴沂,淳熙丙午获乡举。丁未下第,梦二龙挟其体,又梦人令更名渗,则当再获荐。至己酉春,上登宝位,吴自谓且平揖一第,每语人曰:“二龙夹吾身,盖来岁龙飞策士,吾必魁天下为龙首也。”遂更名,果再预选,乃居末缀,榜首盖其叔应龙,而待补小榜有石应龙,遂符其兆。洎庚戌省试,吴讫不偶,怏怏成疾。还家,忽具绿袍鞾简服之,入揖祖母及母氏。家人怪问之,答曰:“冥司请我作判官,今便赴上。”遽再拜叙别而出,径赴井傍,直堕其中而死。[1]759

士子吴沂在淳熙丁未科下第后,梦见二龙挟体,自以为是“龙飞策士”,坚信自己不仅金榜题名,且“魁天下为龙首”,于是更名吴渗再试绍熙庚戌科,结果不仅解送试排末位,省试更是直接落榜。巨大的打击使他的心理难以承受,最后竟走火入魔,称阴司请他作判官,投井而死。由此可见,更名并没有帮助吴渗取得更好的成绩,反而使他进入了盲目乐观的陷阱,自我设置了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以致最后的悲剧。他视科考为生命的唯一意义,考试的一再失败使他理智尽失,因此本篇故事对《儒林外史》“范进中举”的创作颇有影响。[2]16

三志己卷六《李克己井梦》写乐平士子李克己梦见自己井中洗手,失足坠落,这显然不是佳兆。但李克己自欺欺人地用“井中清水之义”,更名为“李囦”参加庆元元年的解送试,虽然中选,却在来春的省试中失利。庆元三年终于通过了省试,却又不幸染病,很快就病故了。所以李克己的更名也没有唤来他科考、仕途的畅达。[1]1349

三志己卷六《二姜梦更名》写乐平南冲姜氏,世代儒学之家。至宋孝宗时期,有景淳、景和兄弟俩,秀爽好学。有一天,景淳梦见自己来到“大洞真人殿”,楼观峥嵘,金壁辉煌,殿中神仙赐他一文书,他捧回一看,是个巨大的“强”字,于是更名为“梦强”。景和后来梦见自己被几个金甲人抓住,他们拿着草把,草把两头点燃着火。梦醒后,他就更名为梦炎。兄弟两人参加当年的荐试,都通过了,但却双双终身未考取进士。[1]1349类似的故事还有丁志卷十一《李卫公庙》等。

由上述故事可知,临考更名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当然,我们也不能说更名对于科考没有任何积极的作用,毕竟更名可能给士子以良好的心理暗示,能树立他们的信心,激发他们的豪情,使他们以乐观的精神状态备考参考,从而取得更好的成绩。但更名又终究不是以勤奋扎实的学习为基础,不是学业水平的真正提高,它当然也就不能保证成绩的稳定,不能保证考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高水平。这也是为什么更名的士子大都能顺利通过解送试、取得参加京城省试的资格却往往在省试中以失败告终的原因。对此,宋人自己也有认识,《二姜梦更名》文末总结说:“或谓由梦得名者不大显。”他们或许可以通过小考,但终究不会大成。

三、宋人科考更名之反判

既然临考更名不足取,士子中也有鄙视更名、坚决不更名的,如支景卷八《平阳王夔》:

永嘉士人,或梦至大山下,见岩穴豁开,祠庙赫然。一神正中坐,而绿袍判官持文书前白曰:“呈今年举人解榜。”士人逼而观之,仅见“王夔”二字。判官指之曰:“此平阳王廷用也。”士人固与廷用善,答:“彼不名夔。”判官曰:“须用改名乃可。”梦者觉而喜,以书告之,使更名,廷用曰:“士子得失,盖自有命存,岂应信他人一梦。”不肯改。旬日,梦复如初,又以告,其意确然不移,遂至于三。判官颇怒曰:“王秀才执志顽悍如此,我必要他改了。”梦者以屡遭沮却,不复言。[1]942

朋友梦见举人解榜后非常高兴,特地写信告诉王廷用,并让他更名“王夔”以应梦。没有想到,王廷用竟是个耿直倔强的人,他不相信更名,三次拒绝更名。他敢于反抗神灵的意志,铮铮铁骨,一身正气,最后朋友不敢再来絮叨,神灵也拿他没有办法,他的考试是“一上中选”,继而在宋高宗绍兴丁丑榜中登第,取得了比上述更名者要好得多的成绩。

有些士子在得梦以后,既不违拗神灵的意志,也不完全依恃于更名,而是顺其自然,在更名的同时更加努力地学习,最后的金榜登第也是水到渠成,三志己卷七《潘梦旂母梦》:

平江士人潘梦旂,本名某。绍熙壬子秋,母梦神人立黄旗于门,旗上有“潘”字,下有“易”字偏而小,觉以语其子。子曰:“梦想何足据!”明夕,母梦如昔,犹不谓然。连夕至三,母明悟人也,曰:“得非示汝改名为易之兆乎?”潘曰:“其字既偏且小,不可用,谅使之改经尔。”潘素习诗赋,因是旋买《易解》讲义诸书,从师肄业,久而益勤。较艺郡庠,多中选,稍以自信。至庆元乙卯秋举,尚虑经义难合有司程度,复以赋自列。已投试卷,竟又梦向者神人告曰:“曩岁立旗,盖是汝名。《易》者,汝本经也。”寤而改名旗,仍用《易》应试。夜又梦神人曰:“当用‘交龙为旂’之旂字,从斤乃可。”潘始大惊异,从所言,而加梦字为梦旂。是岁荐,一举登科。[1]1356

平江士子潘某在母亲得梦后,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更名,而是学习的方向、钻研的科目,他买来经书讲义,拜师课读,勤奋异常且坚持不懈,由此学业得以大幅度提高,在郡学中可以频频中选,名列前茅。但他仍不满足,仍担心没有达到科考及第的程度,继续向师长们干谒请教,所以他的一举登科,依靠的并不是玄虚的更名,而是他难能可贵的长期努力。又如三志己卷五《程采梦改名》:

乐平程觉,元名采,专习词赋。绍兴辛巳岁,梦入官府,见紫袍者据案书判,一吏宣读云:“治《周易》程觉,明年当作解元。”遂改今名,且将以《易》经应举,而未能深究旨趣。及试期渐逼,预诣郡城,访求《易》师。扣谒老儒张师韩,便执弟子礼,仍尽述梦兆。张与之昧平生,适有他故,不赴场屋。矜其诚至,乃语之曰:“新天子方践宝位,如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此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正是趋时好题,自宜为之备。”于是教以破题及主意大概,程欣然而退。才归邸,即全用所戒,缀成一篇。迨首场引试,适出此题。第二篇又曾立稿,日亭午,所对已毕,殊为惬快。……洎揭榜,果居第八。[1]1343

与王夔、潘梦旂相比,本篇故事的主人公程采境界已稍落下乘,因为他得梦以后,立即改了名,表现出对更名一定程度的迷信。所幸他并没有停留在更名这一步,没有完全依恃于更名,他正视自己的不足,迅速访求名师,诚恳地向老师张师韩学习,得到张师韩的悉心指导,然后细加揣摩,反复训练,对考试作了充分的准备,宜其最后高居金榜第八名。

四、宋人科考更名之文化解析

姓名是人类社会的文化现象,是个体相互区别的标识与符号。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表明,中国人非常重视姓名,有着“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信条。频繁更名,既不利于个体的社会活动、人际交往,也不利于社会的管理,不值得提倡。科考更名更是易于催生“冒名”、顶替等舞弊现象,因此历朝历代都严加禁止、打击,如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御史陈庆升发现顺天丙子科乡试存在大量舞弊现象,他在奏折中称:“顺天乡试,变更姓名,或托依本地门户捏称子侄,或冒认他人姓名改填三代。”乾隆皇帝奏准曰:“尤宜急为厘正,分别办理。自此番清查之后,该学政等务恪遵功令,严行查办。倘再蹈故辙,一经发觉,除本生斥革,廪保治罪外,定将不行查出之各官,交部从重议 。”(清《钦定科场条例》卷三十五《冒籍》)[3]597

从《夷坚志》中有如此之多的更名故事来看,宋代士子置传统信条于不顾,确然存在着临考更名的习俗,它体现的是宋人科考的投机心理,寄寓了他们企图不通过努力学习、只要顺从神灵意志即可金榜题名的思想,这也是宋代士风浇薄的表现,应该受到批判。当然,它也从侧面反映了宋代士子科考的艰难、生命的焦虑和人生的困苦,有一定的认识价值。

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而言,《夷坚志》科考更名小说作品多用这样的模式结构故事:士子临考——自己或亲朋入梦——神灵指点更名——梦后揣度——更名应考——考试失败或成功,这个模式虽然不免简单一律,却充满了一定的戏剧性,设置了较强的悬念,不乏审美价值。如三志壬卷六《应武解元》:

乐平杭桥程进夫,绍熙三年,馆于县舒氏之迎熏堂。将投艺秋闱,既纳家牒。父彭寿在乡里,七月二十夜,梦过池上弯曲处,柳阴四垂,中数少儿用竹篮共舁一人,问何为,曰今年新解元。又问是谁,曰应武也。及寤,念上庠有台州应武。淳熙丁未榜以《周礼》过省,唱名入三甲矣,而其子习经偶同,疑若神明示以魄兆,但命名固可更,若何改姓?良久,欣然曰:“当云应乡贡进士举程武,上取一字,下取一字,以答佳梦。”亟走介诣县,嘱进夫更名。暨九月揭榜,果占经魁。省试不利,明年之冬疾死。彭寿哭而对客曰:“向以为吉祥,今思之,所谓今年新解元,及小儿抬舁,皆不永之兆耳。”[1]1510

乐平人程彭寿做了一个梦以后,便挖空心思地要其儿子更名参加科考。可从梦境来看,这个更名非常困难。首先,梦境说解元是应武,要应梦则其子势必更名叫应武。然而,五年前的淳熙丁未榜已有名应武者唱名入三甲,怎么可能再来一个应武?小说至此有了非常强烈的悬疑。其次,不仅要改名,还要更姓。程彭寿经过思虑后,自以为聪明地说是“应乡贡进士举程武”,然后命其子更名程武。程武参加乡试,顺利通过,来年省试却失败,并在冬天就病死了。程彭寿此时才回过神,恍然明白,原来自己所作的并不是一个吉祥的梦,更名参加科考可以获得美好前程只不过是神灵和命运与他们开的一个玩笑。作品情节也显得比较曲折,最后以悲剧为结局,向人们展示了更名的可笑及作者的批判倾向,内涵也比较深刻。

总之,洪迈《夷坚志》以众多的作品展示了宋代“科考士子的更名习俗”反映了一代士子的命运与人生,体现了一个小说家对社会问题的关怀和阐释,对我们认识和研究宋代的科举文化是非常有价值的,值得我们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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