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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与儒学研究》专栏特约主持人按语

2022-03-17余治平

衡水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董子人性论董仲舒

人性论是中国哲学史上的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李存山研究员指出,从董仲舒开始,儒家人性论有了明确的性、情之分,并以阴阳论性情。义出于性之善,利出于情之贪,“以义制利”即是“以性节情”。其“性三品”说在由汉至唐乃至宋初的人性论史上占有主流地位,但直至宋代新道学兴起,才被张载、二程“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之说所取代。这无疑都是能够在董学界引起共鸣的学术论点。

闫利春副教授则以《天人三策》中武帝“三问”为切入点,“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而建构出一套董学人性论的解释模型,沿着思想基础、运思方法和思想旨归三个层面展开。第一问是关于帝王受命的思考,第二问是对天道的反思,第三问则是对人性的追问。这“三问”看似分离,实则相互联系。董仲舒的全部思想亦不出此三个问题之外。他的人性论中几乎可以看到先秦所有人性思想的痕迹。视角独特,能够基于问题研究史展开学术叙事,学养丰富,立论可靠。

著名易学专家、尤其精湛于汉代易学的王新春教授以《易》解董而指出,董仲舒的“王道通三”来自易学“三材之道”。据《系辞》《说卦》,八卦之三爻画之表征,初爻地、二爻人、上爻天;六十四卦的六个爻画,初、二表征地之位而涵摄地之道,三、四表征人之位而涵摄人之道,五、上表征天之位而涵摄天之道。阴阳天道、柔刚地道与仁义人道契入贯通,令三才借助人道而得以有效引动,这样,作为宇宙最本源之道的阴阳之道就有了畅遂下贯显用的基础,而能够付诸实践并达到终极目标的,就是王。董仲舒变一为元,就是把宇宙意识转化为天下意识,君王成为天下归往的中心,能否心契天道而标举遵循王道,则成为君王能否契接天道下贯下的“宇宙生生场”并形成以自身为中心的敬畏、呵护、善待、畅遂生命的“天下和谐场”的关键所在。富有创新,启发良多。

董仲舒研究能够有今天这样升温、上坡的局面,汉广川国故地之大衡水能够成为海内外董仲舒研究的根据地、大本营,是跟李奎良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曾经担任衡水最高学府主要负责人的李奎良教授高瞻远瞩有情怀,以道自任敢担当,鼎力支持并亲自敦促董学高端论坛、研究会、董子学院、学报专栏一系列学术平台的创设和持续运行,乃董子之大功臣矣。他总结出儒学历史的五大危机,其中秦之焚坑、北朝鲜卑统治、隋唐经书注疏混乱,三次帮儒学走出危机的中兴旗手都出自衡水。董仲舒为汉武帝提供了两大社会难题的解决方案,也使儒学跃升为国家主流思想。北魏文成帝之冯太后抚育献文帝和孝文帝,临朝听政,实施去鲜卑化,并力主汉化改革,尊崇儒学,兴办学校,启用汉族儒生。孔颖达则考证历代注疏,编成标准版的儒学经典——《五经正义》。衡水大地历来承载着儒学治国、儒学重振的光荣使命,故曰“儒学中兴从衡水走来”。

董仲舒的君子观,是近年董学的一个热点话题,中华君子文化基金还专门资助过相关课题研究。张诗琪研究生、何善蒙教授立足天人关系,紧扣公羊家感应学说,从伦理、政治、宗教、礼法层面勾勒出一个以重修养道德、“仁在爱人,义在正我”“礼尊于身”“必仁且智”为理想的君子人格形象。董仲舒所论之君子,谈为政之道,以天下为忧、任德远刑、教民以义,为百姓行事确立正确的政治导向。所述皆能切中要害,抓住根本,几于不刊之论。值得强调的是,何善蒙教授是阳明学很有影响力的专家,长期以来一直关注并鼎力支持董学研究,每年董仲舒学术年会都能够拨冗亲赴衡水发表高见,董仲舒国家重大项目2020年的开题会也能够赶往上海。其以理学、心学视角解读《春秋繁露》《天人三策》,总能为董学界吹来一阵清新的风气。

上古中国很早就把玉比作君子之德,董仲舒也说过“玉有似君子”。钟治国副教授论董仲舒的玉德则显然具有开辟董学新面向的性质。董仲舒发现玉与君子在德性上的类似,把玉赋予“类人的德性”。玉有清通、通透,君子则不掩其恶、不隐其短。玉有润泽而不污染,君子则有仁心。董子人性学说主张,玉虽出于璞却不可直称璞为玉,性虽有善而仍不可直接称为善,还需要后天的教化努力和道德修为。玉虽有边棱却不伤人,而类似于君子的义。君子之为义,虽然坚持凛然不可犯之法度,但却不害人,能够使各得其宜。但称董仲舒的“玉与礼法、政治秩序之间存在天然联系”,或玉“有强烈的构建群体政治秩序意味”,则缺乏足够的文本依据。唯一可证则是“各代大宝所用玉的颜色各不相同”,显得单薄而牵强。

朱熹对董仲舒、宋儒对汉儒的评价,人们熟知的是“汉儒惟董仲舒纯粹,其学甚正,非诸人比”。王宏海教授通过对《朱子语类》做认真扎实的史料挖掘而系统论述朱熹以一种新的价值尺度“理学的体用”来审视和品评董仲舒,显然突破了魏晋以来历史人物的评价体系。在哲学上,朱熹肯定董仲舒“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将其提升到“性即理”的道体高度,也把“明道正谊”提升为仁人的道德使命。然而,却对董仲舒“性者生之质也”深表遗憾,称董子论性如告子、佛教“作用是性”,源于庄子,无大意义。朱熹以为,董仲舒站位高,知本原,相比于汉唐王通、韩愈等,无疑是“本领纯正”的大儒。汉代著名谋臣娄敬、贾谊也都比不了董仲舒。董仲舒《天人三策》中的“正心以正朝廷”“命者天之令”都是国家治理的根本和要害处。但董仲舒终究脱不了汉儒气味,朱熹品评董仲舒终究也脱不了宋儒的历史局限。以《朱子语类》为中心,系统耙梳朱熹评价董仲舒的文字和思想,这在董学界无疑是填补空白性质的开创性工作,材料贡献和学术意义都非同一般,值得点赞。

公羊家重视“原心定志”,郑朝晖教授坚持把“志”看作董学的核心,而“志”则又指无形身体的行为倾向。自然天的身心结构是天地之身-阴阳之心,人类社会的身心结构是臣民之身-君主之心,《春秋》的身心结构则是文字之身-书法之心。董仲舒把个体之心看作是无形的身,身体则由阴阳之气构成;无形之心由特殊的神气构成,有形之身的道德倾向是无形之身的行为倾向的自然显现。个体身心关系是天行之志、类行之志、言行之志的类推分析框架。因而心非仅个体的肉体心,而是万事万物的无形之心。其对董子的诠释概念和架构都有创新与发明,值得关注。但言“董氏强调的不是意志的自由选择,而是一种‘天然’的行为趋势”,则或将泯灭儒家教化的功能,游离出董学已经甚远。

桑东辉教授开辟了董学德福关系的面向,探析德福内在结构,具有首发、开创的意义。董仲舒强调由天道指引而修德致福。福是对天道“施”、人道“义”的报应,“施无不报,天之数也”。天有“天福”与“天殃”,天道福善祸淫。董仲舒将“有福必有祸”的对立,有机统一于道德境界。“道莫正于中”“德莫大于和”,中和是一种道德境界。这些都是很有见地的观点。但以天道观、义利观、荣辱观、仁智观而展开德福关系阐发,则难成“一个内在有机的系统”,逻辑关联性仍需慎思。而涉及本体论、认识论、人性论、修养论、实践论、更化观、经权观、常变观等,则显得散乱而无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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