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学科思维:历史民族学教学改革的尝试
2022-03-17瞿州莲
瞿州莲
(吉首大学历史与文化学院,湖南吉首 416000)
跨学科研究已经成为当代学术界的一大特点和趋势。历史民族学自诞生以来,在学界存在争议。但是,作为一种跨学科研究的新方法,尤其是近年来历史民族学一词开始被学界频繁使用,而且某些高校在民族学和历史学专业设置了历史民族学课程。作为教学改革的一个尝试,这说明历史民族学的发展前景可期。本文以历史民族学教学改革实践为切入点,从跨学科思维视角,对历史民族学教学改革进行探索。
一、跨学科:历史民族学的最大特色
历史民族学是在历史学、民族学繁荣发展后形成众多分支和交叉学科的背景下,与历史学、民族学相交叉、互渗透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历史民族学的理论与方法诞生于西方,其萌芽至少可以追溯到20 世纪30-40 年代的年鉴学派。20 世纪70 年代之后,历史民族学成为世界性的学术潮流,至今方兴未艾,日益成为富有活力的研究领域和方法。
1997 年宋蜀华教授认为,作为人类学分支学科之一的历史人类学在我国亦称为历史民族学。[1]历史民族学的产生与历史学、民族学有天然的联系,具有某种共性,这是诸多学者的共识。譬如,民族学家杨堃说,从广义上来说,“民族学是一门历史学科”,[2]以至于在研究范围、对象、研究方法上都有一些互相交叉、相互借用的现象。为此,何耀华教授也指出:“历史民族学是从历史学和民族学中分化出来的一门分支学科;也可以说是在这两门学科综合发展基础上形成的一门新兴学科。”[3]张小军则认为:“如果史学家学会提出人类学问题,而人类学家能够提出历史问题,并且这些问题既是历史问题,同时又是人类学问题,它们就是历史人类学的问题。”[4]正是居于历史民族学产生的背景,学术界关于其学科属性问题上存有争议,主要观点有三:民族学分支学科、历史学分支学科、交叉学科等。上述争论的共性在于承认历史民族学最大特色为跨学科的思维和方法。
安德烈·比尔吉埃尔在《历史人类学》一文中指出历史人类学:“揭示人的行为反映的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文化。开展历史人类学研究的意义,不是发现一个研究领域,而是强调一种研究方法。”[5]还说:“在饮食行为的演进中,我们既可以研究经济史、社会史,又可以研究文化系统史。历史人类学的明确任务就是要研究这些学科的交叉点。”[5]著名学者萨林斯(Marshall Sahlins)曾说:“提及历史人类学,就是倡导这样一类人类学——它是一门广阔意义上的综合性学科。如果我们企图对此加以阐释的话,尽管其称历史人类学为一门学科,其文本所指仍然说明历史人类学是一种综合了多种学科方法与内容的研究方式,这种综合性的研究方式使历史人类学成为一门独特的学科。”[6]高发元曾经指出:“历史民族学的构建基础和解决相关问题的有效性,除了具有民族学的视野外,关键还在于确立多学科整合研究的准则。”[7]
由此可见,依据民族学和历史学产生的历史民族学,其研究的深化要借助于融合两个学科的研究方法与成果,这正好体现了跨学科是历史民族学内在发展之必然。
二、跨学科教学:历史民族学理论教学的基本要求
(一)历史民族学必须加强历史学理论方法的教学
鉴于每个民族文化都蕴含着厚重的历史,而历史学提供的相关历史事实为了解一个民族过去的文化提供可能。这就意味着历史学理论和研究方法成为历史民族学理论教学的内容。
自20 世纪初民族学传入中国,中国民族学界诸多学者强调民族学必须与历史学结合,用历史学方法研究中国各民族的民族志资料,用民族学的理论诠释历史问题。众所周知,在民族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出现之前,有关民族学的大量资料就存在于古代许多历史学著作中。我国有着极为丰富的民族史志资料。譬如,二十四史中有大量的各民族史志。此外,还有大量记载我国少数民族的专著,如《华阳国志》《蛮书》以及历代的地方志、族谱、游记、笔记等著述中也有各民族生产生活、风俗习惯等方面的记述。这些丰富的民族志资料,均为历史民族学的研究奠定了厚实的资料基础。正是由于中国文献典籍资料丰富,20 世纪20 年代,民族学引入中国时被视为历史学的一个辅助工具。譬如,蔡元培先生认为,民族学的对象“不外历史学的研究”,所以“得视为历史学的一部分”[8]。宋蜀华先生强调方法上注重纵横相结合的跨学科研究,即对研究对象进行历时性与共时性相结合的研究;微观研究与宏观研究相结合[9]。从他们的论述中可知,既然民族学研究需要借助于历史学的理论方法,历史民族学就更需如此。为此,中国诸多历史民族学学者经过了较好的历史学训练,将史学素养作为自己必备的素质,研究过程中十分重视历史学理论方法的运用。譬如,我们在从事土家族研究时,对其社会结构、生活习俗、思想文化等方面的研究,仅凭借田野调查掌握土家族社会现实的资料是不够的,因为无法对一些现象进行深刻解读。为此,需要运用历史研究的方法,对历史资料展开分析。通过找出其现象本身形成的原因、途径和发展变化的轨迹,方可对土家族文化现象进行较为深入的剖析。这说明历史民族学研究需要借助于历史学理论方法。
因此,在历史民族学课程教学中,必须加强历史学理论方法的教学,提高学生的史学素养。
(二)历史民族学必须加强民族学理论方法的教学
20 世纪60 年代以来,历史学的民族学化(或人类学化)成为历史学转型的主要趋势之一,随之出现了历史民族史新领域,这表明历史民族学同样需要民族学的支撑。为此,在历史民族学课程教学中加强民族学理论方法教学成为必然。
既然民族学、社会学在观点上与历史学最为接近,而历史民族学系对传统史学结果的反思。因而,从历史学本位而言,它就需要不断借鉴民族学、社会学等多学科理论。年鉴学派第一代代表人物安德烈·比尔吉埃尔在讨论历史民族学概念时曾这样指出:只有当历史学家在处理这些材料时,进行了人类学思考的研究,才能成为历史人类学[10]。中国学者蔡元培先生也曾有类似的表述:“至于二千六百年以前的史事,大都不易了解,非以史前学、考古学之所得为补充,而以民族学之所叙为此证不可。”[11]同样,杨庭硕先生也说:“在历史人类学看来,历史事件虽然永远不可能重复,但孕育历史事件的文化却从来不允许中断。历史事件不仅专属于古人,也影响着今天。因而,淹没在尘埃中的历史事件,今人照样可以真实而全面地认知和理解,也可以和古人一道分享。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史学需要借助文化人类学的理念和方法,需要探索新的研究规范。”“中国传统的治学思想多的是历史感,少的是文化观。以至于蔡元培和刘师培将文化人类学的经典进化论从西方搬过来,去解读中国的远古文献。”[12]从他们的论述中可见,民族学理论对于历史民族学研究之重要。譬如,历史学是研究时间的他者,历史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为此,历史学家要跳出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来解读历史,为更好地理解历史,就得借用民族学研究“他者”和研究“异文化”的理论方法。
可见,历史民族学课程教学中加强民族学理论方法教学,有助于去除传统史学中的“中心”意志,跳出“文化本位主义”,可以帮助学生树立中立、公正的历史观。
三、走进历史现场:历史民族学实践教学的尝试
历史学重视文献,民族学重视田野。但是,文献与田野并不对立,只是二者侧重点不同而已。而历史民族学正好实现二者结合,走进历史现场正是历史民族学实践教学的内在要求。
历史民族学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田野调查是开展历史民族学研究的重要方法。田野是由课程体系和社会实践组成的整体,通过引导让学生领会历史民族学教学的实践目标。走进历史现场的社会实践是田野的直接体现。何耀华先生曾经这样说道:“进行田野调查是进行历史民族学研究的一项重要方法。在已逝去的27 年,特别是最近的10 年中,我多次去云南、四川、贵州、西藏的少数民族地区,调查了解彝、藏、苗、傣等族的历史和现状。”[3]1郑振满老师也说:“我理解的历史人类学很简单,就是民间文献加田野调查。”[13]田野点是一个能作为当时社会历史投影的社区,可以将这样的社区作为一个研究对象。运用民族学参与式的田野调查,对田野点历史与文化进行“深描”,直接获取经验事实,运用历史学、民族学、社会学、经济学等多学科知识,以求得对该社区文化与历史的整体认识,从而把握其发展的内在脉络。
郑振满老师曾指出,历史学家吸纳人类学家的研究方法去做田野调查,目的是获得一种“文化体验”,并透过这种体验去捕捉解读文献时所产生的灵感,去培养对历史过程的洞察力和问题意识。[14]文献中有些表述,不进入田野,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读懂,去田野是为了获取历史现场感。陈春声老师也指出,田野调查的另一个基础性目的是“搜集到极为丰富的民间文献……可以听到大量的有关族源、开村、村际关系、社区内部关系等内容的传说和故事”,亦即收集到在图书馆、档案馆中难以读到听到的文献。[15]
自2004 年招收首届民族学研究生以来,吉首大学历史与文化学院就开设了历史民族学课程;在2012年延伸到本科历史专业教学,与此同时也就开始了历史民族学田野调查教学实践,让学生在历史现场中阅读文献与体验文化。具体而言,我们的田野教学实践分为两部分进行,即田野实践理论课和社会实践。我们带领学生进行历史民族学田野调查的目的,除了获取家谱、碑刻、契约文书等民间文献研究资料及口述资料外,还通过走进历史现场,获取对被研究者文化的深层体验,从而更好地理解民间文献的内在脉络并加深对文献的理解。譬如,笔者在对永顺土司进行研究过程中,运用历史民族学理论,包括历史学、民族学等多学科的方法,对历史问题和现实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讲授历史民族学课程时,笔者列举了自己研究永顺土司碑刻的体会。2004 年,笔者与学院其他老师带学生在湘西永顺彭氏土司的统治中心——老司城和不二门进行历史民族学考察,在不二门发现《溪州隐吏车庚诗》碑,这首诗是一首“五言藏头诗”,十分晦涩难懂。在讲授中告诉学生首先注意两点:一是该诗是在永顺土司区发现;二是碑文中的落款“古溪州守印”“溪州隐吏车庚”“乙卯重九”信息很重要。通过碑文环境及相关信息介绍后,指导学生对本文内容进行断句,对诗句内容进行一一解读。经过分析后指出这首诗为永顺末代土司彭肇槐所作。接着引导学生分析这块碑的内容,碑文内容隐含着土司彭肇槐对清廷的厌恨和不满,与《清史稿》中所读到的永顺土司彭肇槐十分恭顺,自愿改土归流的材料不相吻合。最后,笔者认为永顺土司改土归流并非是“自愿改流”,是在当时西南改土归流背景之下,不得已而改之。这就是永顺土司改土归流的历史真实。
通过民族学的“深描”方法,走进历史现场,将文献置于历史情境中,让文献中所阐述内容的意义网络活起来,文献的真正意义方可得到合理的诠释。学生在“田野”中不仅能够体悟到如何收集第一手文献,而且还对解读文献的方法有深切感悟。同时,在上历史民族学课时,通过布置课外思考题,组织学生收集相关研究资料,开展田野考察和撰写学科论文、调查报告等方式,使学生加深了对历史民族学理论方法的理解。
因此,笔者认为通过走向田野的实践教学,能够实现培养学生在具体历史语境中理解文献和文化自身内在脉络之目的,从而也进一步加深对整个中国社会的深层结构与内在脉络的理解。
四、结语
面对历史学与民族学的挑战,诞生了历史民族学科。尽管历史民族学自诞生以来,其学科性质问题一直存有争议,但是历史民族学的跨学科特点却得到学界公认。正是基于历史民族学的跨学科性质,决定了在历史民族学课程教学中必须加强民族学和历史学相关理论的教学。这不仅对教师提出了较高要求,也为学生学习带来了一定难度。而走向历史现场是破解“教”与“学”难题的教学实践,它不仅是一种方法论,也是一种理论架构。总之,跨学科思维是历史民族学课程的基本要求。经过多年教学尝试,跨学科思维方式不但可以丰富学生对历史与文化的认识,而且能够培养学生的跨学科意识,提高他们运用跨学科方法思考问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