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沧州方志石刻文献考述*
2022-03-17李朝杰金景芝
李朝杰,金景芝
(河北大学 a.新闻传播学院,b.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中国地方志的修撰具有悠久的传统。隋以后,官方即规定每隔若干年必须修撰一次。方志中包含数量众多的石刻文献,少量以拓片、多数以文字转录形式呈现。石刻文献与青铜器铭文共同构成“金石学”的研究对象。古人极为重视金石文献的价值,以其能保存原始信息,提供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金石文献首先可用于校勘,这一点自宋以来,即成为学者共识。欧阳修言:“因并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以传后学,庶益于多闻。”[1]吕大临称金石文献可以“补经传之阙亡,正诸儒之谬误。”[2]李清照也称《金石录》所载:“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3]至清,钱大昕直言:“金石之学,与经史相表里。”[4]王昶《金石萃编序》称:“迹其囊括包举,靡所不备,凡经史小学,暨于山经地志、丛书别集,皆当参稽会萃,核其异同,而审其详略,自非辁材末学能与于此。”[5]
作为金石文献的重要组成部分,石刻文献中还包含了一定数量的作家别集之外散落的作品,故而还可用于辑佚。正是基于此,本文以《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中国地方志集成》中所收明清时期沧州方志为研究对象,爬罗梳理其中的石刻文献,不惟划分类别、统计数量,还注意与总集、别集对照,突出这些石刻文献在校勘、辑佚方面的重要作用。
沧州市为河北省地级市,地处河北省东南部、河北平原东部的黑龙港流域,北部与天津、廊坊接壤,西部及西南部与保定、衡水毗邻,参以今日之行政区划,《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与《中国地方志集成》之“河北府县志辑”当中,应归入沧州的有嘉靖《河间府志》、乾隆《河间府新志》、乾隆《河间县志》、民国《沧县志》、康熙《盐山县志》、民国《盐山新志》、乾隆《肃宁县志》、康熙《吴桥县志》、光绪《吴桥县志》、光绪《东光县志》、民国《交河县志》、康熙《青县志》、民国《青县志》、民国《南皮县志》、康熙《献县志》、民国《献县志》。现将各本方志的石刻文献考述如下:
一、嘉靖《河间府志》
河间为畿内大郡,极富文化底蕴。嘉靖《河间府志》中石刻文献集中收于卷二十八“艺文志”,共计九篇。其中汉崔瑗撰《河间相张平子碑》,石久佚,拓本也不见传,但为宋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著录,并收于《古文苑》卷十九。严可均据之辑入《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后汉文》卷四十五。两相对照,《府志》录文有三处可以匡谬。如“以旌厥问”《府志》作“以旌厥门”。按,“厥问”不通。“以旌厥门”谓旌表门庭之意,故当为“厥门”。“盈科而逝”《府志》作“盈科而进”。按,“盈科而进”指欲求进步,需打好基础,语出自《孟子·离娄下》:“孟子曰:‘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再如“柔嘉伊则”《府志》作“柔嘉维则”。按,当作“柔嘉维则”,语出自《大雅·烝民》:“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故而《古文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均当据改。
此外,柳宗元《故尚书户部侍郎王君先太夫人河间刘氏志文》又收入《柳宗元集》(中华书局,1979年)卷十三,《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收入《柳宗元集》卷九;陈子昂《昭夷子赵氏碑》《临邛县令封君遗爱碑》均收入《陈子昂集》(中华书局,1960年)卷五。《府志》与通行本相比较,颇多异文,可资校勘。《府志》还收录李时撰墓志两篇:《赠通议大夫工部右侍郎淡庵廖公墓表》《状元魏公复葬墓记》以及祝允明《大明吴县令邝公遗爱之碑》一篇。
二、乾隆《河间府新志》、乾隆《河间县志》
乾隆《河间府新志》相关石刻资料集中收于卷十九“典文志”之“艺文上”以及卷二十“典文志”之“艺文下”。某些作品属于文、还是属于石刻文献,不易区分,保守统计有四十余篇,从北周至清,按时间顺序相沿而下。其中《北周王通墓志铭》是年代较早的一方墓志。此王通非彼文中子王通,该文亦收入《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后周文》卷三十一。唐张文成(张鷟)《弓高县实性寺什迦像碑》亦为《全唐文》卷一七四所收。所收碑文亦不乏名家手笔,如李华《东光县主神道碑》、韩愈《河南令张君墓志铭》、柳宗元《清河张府君墓石》等。其中李华《东光县主神道碑》收于四卷本《李遐叔文集》,有少量文字歧异,可用于校勘。《河南令张君墓志铭》确定无疑是韩愈的作品,入于《韩昌黎文集》。《清河张府君墓石》一文,柳宗元本集未载,《全唐文》卷九九三收录该文,作“阙名”处理。文末附编者按语:“是文从邑志采出,文中有‘宗元’字样,志亦以为柳宗元作,然详其文笔不类,且本集未载,故入阙名。”[6]
乾隆《河间府新志》中还收录了一篇唐代殷侔的《窦建德碑》。是文作于唐文宗太和三年(829年),魏州书佐殷侔路过夏王庙,目睹了当地百姓祭祀窦建德,有感于时局的腐败,慨然秉笔,称颂窦建德的功勋以及仁德、尊贤的品格。文中言:“山东、河北之人,或尚谈其事,且为之祀,知其名不可灭,而及人者存也。”[7]指出窦建德之所以在败亡二百年之后,依然受民众怀念,乃是因其广得民心之故。乾隆《河间府新志》收录唐以下名家之作,有宋代曾巩《瀛洲兴造记》、元代吴澄《右卫亲军千户武略岳将军墓碑》、元代曹元用《董子祠堂记》、明代马中锡《重修条侯周亚夫神祠碑记》、明代林瀚《河间县迁学记》、明代李时《东光乡贤祠记》等,作者均一时名家。
乾隆《河间县志》卷六“艺文志”之“撰著”中所收石刻资料,部分与乾隆《河间府新志》重出,如唐邵真《义井记》、明樊深《河间青陵桥记》、明林瀚《河间县迁学记》等。值得注意的是,明代李时的《毛公书院记》(也题作《毛公书院精垒记》)以及清代梁志恪《毛公书院记》两篇文章极富史料价值。“毛公”即汉儒毛苌。毛公书院是当地与瀛州书院“比次馆舍”的文化坐标。李文记述了毛公书院创立的源流、毛诗传授统绪、高度评价了毛苌的贡献,梁文则记述了重修毛公书院,以期再度普及教化的经过。
三、民国《沧县志》
少量石刻资料附于 “方舆志”之“建置”(卷三),如明陈循《重修沧州文庙记》。绝大多数收于 “事实志”之“金石”(卷十三)。部分为存目,简略介绍碑的形制、作者、字数、立碑处所等,有完整收录的计83篇,上自北魏,下迄民国。其中唐前墓志铭三方,唐代墓志铭七方,多数与光绪《重修天津府志》所载重出。除宋金元三方墓志,余者均为明清、民国之作。尤其是大量民国的墓志、建造记、施赈碑记,价值不高。
作于北魏熙平二年(517年)的《兖州刺史刁公墓志铭》,严可均收入《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之《全后魏文》卷五十七,题作《洛州刺史刁遵墓志铭》。按:“洛州”当为“兖州”,严可均误辑。两相比较,严可均辑录缺字极多,当据民国《沧县志》加以补充。另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也有辑录:
魏故使持节都督洛兖州(下残)高祖协,玄亮。晋侍中、尚书左仆(下残)❶(1)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射,尚书令、金紫左光禄大夫、大尉义阳成公。”夫人彭城曹氏,父义。晋梁国中❷(2)据民国《沧县志》,“中”当为“内”。(下残)❸(3)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内使。继夫人河东□氏,父軏,左将军廷尉卿。”曾祖彝,太伦,晋侍中、徐州牧、司空、义阳(下残)❹(4)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文公。夫人高平徐氏,父敏,平北将军、兖州刺史。”祖畅,仲远,晋中书令、金紫左光禄大夫、建平(下残)❺(5)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公。夫人南阳刘氏。”父雍,淑和,皇魏使持节、侍中、都督扬豫兖徐四州(下残)❻(6)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豫冀三州刺史、东安简公。夫人琅琊王氏,父(下残)❼(7)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胤,晋宁朔将军、济阴太守。”公讳遵,字奉国,勃海饶安人也。姓氏之兴,录于帝图,中叶(下残)❽(8)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之美,彪炳皇纪。高曾以齐圣。”广渊,谟明有晋。祖、父以忠肃恭懿,联辉建侯。所见者世往传开❾(9)据民国《沧县志》,“开”当为“闻”。(下残)(10)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闻者在今,斯已书于玄堂。”之外,不复铭于幽泉也。公禀惟岳之灵,挺基仁之德,忠□(11)拓片此字磨灭。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为“孝”。本于立(下残)(12)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身,信诺播于弱冠。不”。以小节而求名,无虚誉以眩世,少能和俗,于人无际,但昂然愕然者,有(下残)(13)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不同于物矣。时”。侍中、中书监、司空文公高允,皇代之儒宗,见而异之,便以女妻焉。太和中,(下残)(14)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袭爵东安公。”寻拜魏郡太守。宽明临下,而德洽于民。正始中,征为太尉高阳王谘议参军,事(下残)(15)可据民国《沧县志》补录:“王以公”。有古人之风器,而礼焉(16)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有古人之风,器而礼焉”断句误,当作“有古人之风器而礼焉”。“风器”谓风度器宇;仪态。《晋书·文苑传·赵至》“观君风器非常,所以问耳”《南齐书·庾杲之传》“上每叹其风器之美”均可证。。俄而转大司农少卿,均节九赋,以丰邦用。莅事未期,迁使持□(17)据民国《沧县志》作“节”。,都督洛州诸军事、龙骧将军、洛州刺史。公之立攻(18)“攻”字不通。拓片为“政”字,民国《沧县志》亦作“政”,当据改。,惠流两疆,平阳慕化,辟地二百。方一江沔,成功告老。上天不吊,忽焉降疾。熙平元年秋七月廿六日,春秋七十有六,薨于位。朝廷痛悼,百寮追惜,赠使持节都督兖州诸军事、平东将军、兖州刺史,侯如故,加谥曰惠,礼也。惟公为子也孝,为父也慈,在臣也忠,居蕃也治。兄弟穆常棣之亲,朋友□(19)拓片为泐蚀之“著”字,检民国《沧县志》作“著”,故当从之。必然之信。尊贤容众,博施无穷,载仁抱义,行藏罔滞,温恭好善,桑榆弥笃。小子整等,泣徂年之箭骏,痛龟筮之告祥,奉灵轜而号恸,迁神柩于故乡。以二年岁次丁酉冬十月己丑朔九日丁酉窆于饶安城之西南孝义里,皇考仪同简公神茔之左。松门永閟,深扃长键,庶镌石于下壤,仰志德于幽泉。其辞曰:攸攸绵胄,帝量之胤,驿代贞贤,自唐暨晋。明哲迭兴,忠能继俊,在洛云居,徂杨岳镇。氛鲸兴虐,金历道亡,於昭我祖,违难来翔。位班鼎列,朝望斯光,显显懿考,奉构腰璜。依仁挺信,据德标明,纽龟出守,入赞台衡。惠霑千里,道懋槐庭,清风遥被,徽音远盈。曰登农戠,播稼是司,巍巍高廪,礼教将怡。边城俟捍,戎氓伫治,秉旄肃命,董牧宣威。方叔尅庄,燕奭遐龄。庶乘和其必寿,泣信顺而徂倾。攀号兮罔诉,摧裂兮崩声。铭遗德兮心已糜,刊泉石兮恸深扃。夫人同郡高氏。父允,侍中、中书监、司空、咸阳文公。[8]
此方碑志拓片今存[9],但碑文残缺,民国《沧县志》提供了部分残缺之处的文字,故当据以补录。由此也可见方志收录的石刻资料的价值。
另民国《沧县志》还收录了作于东魏天平三年(536年)的《沧州刺史王僧墓志铭》,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亦有辑录。明代大儒孙奇逢的《孝廉颐庵李君墓志铭》,收于《夏峰先生集》。文中言“乃受其状,返其帛,哭又三月”[10],展示了请人代笔撰写墓志的一般流程,即准备礼物作为酬劳,并为作者提供家状作为撰写的参考。
此外县志还收录一方《洪武学校格式碑》,是考察明代教育制度的宝贵资料。且此碑载多条圣旨,言语浅白俚俗,与诏令通常那种典丽驯雅的风格绝不相同。
《沧县志》自清代乾隆年间修成之后,于咸丰、光绪年间两次续修,但均未成书,直至1931年由县长张凤瑞组织,献县张坪、徐国桓主持纂修,终成十六卷、五十万言。其中石刻文献收民国以下作品过多,价值有限。然瑕不掩瑜,可采择者亦甚多,宜甄别取用。
四、康熙《盐山县志》、民国《盐山新志》
盐山明属河间府沧州,清因之。康熙《盐山县志》内容单薄,卷十、卷十一“艺文”集中收录石刻文献,也仅有8篇而已(另有残篇半篇)。其中建造记6篇、德政碑记1篇、神道碑2篇,数量委实不多。相比较而言,民国《盐山新志》体制大大扩充,“故实略”下辟“金石篇”集中收录金石资料。且碑文资料经过甄选,凡碑文甚俗不可观(如《韩村华严寺碑文》),或者碑文繁冗(如《刘公兴学德政碑》),或者立言不得体(如霍用行《重修庙学碑》),或“不中法度”(如《皇清敕赠文林郎邹县知县宇瞻韩公暨配杨孺人合葬墓志铭》),均只存目而不录文。全文收录的石刻资料有37篇。多数文末附碑志的说明及内容考证,实为特色,部分篇目与康熙《盐山县志》重出。民国《盐山新志》石刻文献还是以墓志铭、建造记为主。其中唐封善交撰《许玄遇荐福墓碣》,被陈尚君收入《全唐文补编》卷八。纪晓岚撰《皇清例赠武信郎候选卫千总廷锡韩公墓志铭》,不载于《纪晓岚文集》。若编纂别集或总集,当据以补录。
墓志铭往往委托别人代笔,少有自作,故而民国《盐山新志》所收《处士邵公汝德自著墓志》成为较有特色的一篇。该文为作者写心,勾勒出其人不滓于时、不困于世的形象,颇有陶渊明《自祭文》的风采。其人屡失亲人的经历,足以打动人心。志文言:“己卯之变,霍子死之,为文诔其烈。”[11]明末济南发生了一次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守城之战。因此役在戊寅己卯之间、岁末年初之际,故史称“己卯之变”。崇祯十一年(1638年)冬,十万清军大举南下围逼济南,明巡抚颜继祖领兵移防德州。山东巡按御史宋学朱、山东左布政使张秉文、济南知府苟好善和历城知县韩承宣等,在双方兵力悬殊的情况下,领导济南士民与攻城清军激战九昼夜,城破,宋学朱等全部壮烈牺牲,守城士民亦死伤无数。邵汝德妻霍氏即亢节不屈而死。此文是对改朝易代之际战争之残酷及清军种种骇人暴行的血泪控诉。
五、乾隆《肃宁县志》
清乾隆九年(1744年),苏宁知县尹侃鉴于旧志“所记载甚荒略”“因讹传讹”,于是“慨然以修志为己任”“延邑之绅士,周咨博采,订讹补阙”,稿成十卷,未及刊刻而调任。乾隆十九年(1754年),尹侃升任深州知州,而深州与肃宁接壤,修志事宜再度提上日程,尹侃又“益加搜罗,详为考校”,终于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刊刻印行。
相关石刻资料入于卷十“艺文上”,计15篇,除张英《县尹李公稷德政碑记》为元代作品,其余均为明清两代的作品。墓志铭和重修记各6篇,占绝大多数,但文学价值有限。
张英《县尹李公稷德政碑记》收入《全元文》卷四五九,题作《肃宁县尹李公德政碑》。碑主李稷为一代名臣,文中记叙了李稷勤政爱民、带领民众战胜旱灾、虫灾以及疏浚河流、捉拿盗匪等事迹,条分缕析,叙事有法,刻画了李稷这样一位政绩卓著、广受百姓爱戴的廉吏的形象。
六、康熙《吴桥县志》、光绪《吴桥县志》
金代始置吴桥县,属景州,元代因之,属河间路景州,明、清属景州。康熙《吴桥县志》十卷,修成于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同年付梓。该志石刻资料集中在卷十“冢墓”之“志铭”,计6篇,均为明清之作。其中王崇简撰《东阁大学士范公景文墓志铭》乃是在清帝授意之下创作的,目的虽是笼络人心,但是刻画了范景文的忠贞形象,适可与《明史·范景文传》参照并读,以了解范景文的家世、思想、行事。
光绪《吴桥县志》则增补了大量墓志,以及墓志之外的其他石刻资料,如建造记、生祠碑记等,计40篇。其中若干篇范景文的作品,在《范文忠公文集》中均不见载。如《改建砖城碑》《重建文昌阁碑》《西郭雪游记》《游南园记》《赠王庆我一门三节奉诏旌闾序》《送余侯内召诗序》等。若纂辑全集,当据以补录。
七、光绪《东光县志》
清光绪十年(1884年)周植瀛任东光知县,光绪十二年,周植瀛邀吴浔源在同治年间所修旧志的基础之上加以增删修成新志十二卷,并于光绪十四年刊刻,即光绪《东光县志》。该志石刻资料编次顺序较为独特,并未辟专章加以收录,而是散见各处,如卷一“舆地志”下附录若干篇建造记、重修记;卷十“艺文志”下设“金石”类目,收东魏、北齐造像记若干;卷十二“杂稽志下”之“陵墓”“寺观”附若干墓志铭、寺碑记等。各类金石资料计20余篇。多篇作品出自明代王嘉言手笔。王嘉言(1533~1602年),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进士,东光县人。其人生活俭朴,清廉自守,为政宽和,少用刑罚,重在教化,有古代良吏风范。王嘉言去世之后,成宪为其撰写墓志铭。这篇墓志铭是考证王嘉言生平的重要资料。而作者成宪文章博洽,一时著作皆出其手,堪称名家。此外萧德宣的《马东篱先生碑记》也是一篇较有争议的文章。其中提到马致远“于元季应词科取进士”[12]。刘荫柏在其《马致远及其剧作考论》一书中讲:“清末东光县令肖德宣撰《马东篱先生碑记》,而东平马致远后裔马凤藻又据府志、县志及传说撰《马氏宗谱》,于是元末明初的进士马视远,就变成了元初的大戏剧家马致远,这显然是讹误。”[13]赵景深也认为:“元曲大家马致远绝不能与马视远混为一谈。马视远曾考过明初朱洪武的进士可信,但马致远却根本没有在元朝应过科举;马视远是河北省东光县人可信,但马致远却是元代大都人,大都管辖的‘畿辅’范围不能扩充到河间府东光县。”[14]刘荫柏、赵景深的说法更可信,萧德宣的《马东篱先生碑记》极可能是没意识到人物重名,而犯了一个错误。
八、《民国交河县志》
交河县清属河间府,民国因之。民国二年(1913年)高步青担任交河知事,捐奉倡始修志,耗时三年完成。其中卷九“艺文志”下设“金石”,但只著录,下附文字说明作者、形制、发现过程等,均不录文。卷十“杂稽志”之“陵墓”“寺观”下附石刻资料9篇,均为墓志和重修记。
九、康熙《青县志》、民国《青县志》
青县秦隶上谷郡,汉隶渤海郡,魏晋隶章武郡,隋隶河间郡。唐末置乾宁军,治所即在此。至北宋大观二年(1108年)改乾宁军置清州,明洪武八年(1375年)始称青县。清代因之。青县地方志创修于明万历年间。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青县知县杨霞以万历旧志为底本,延请姚景图主修,一月而成,即康熙《青县志》。因用时仓促,仅成四卷,石刻资料为数不多。卷四“碑记”下收6篇:《青县重修城碑记》《青县改建儒学碑记》《盘古庙碑记》《重修城隍庙碑》《重修扁鹊祠碑》《学田记》。卷四“墓表”下收一篇《明敕封文林郎武陟县知县圃泉李公暨配孺人顾氏合墓墓表》。
民国《青县志》在前志基础上大大扩充,文字数量更多,资料更加翔实。其石刻资料主要分布于卷四“舆地”之“坛庙”,下收重修记、建造记、各种寺庙碑记计18篇;卷十四“故实志”之“金石”,收明清至民国墓志铭16篇,此外在卷三“建置”之“城池”“桥渡”下收重修记、建造记、学田记共计9篇。总体来看,确实远较康熙《青县志》更为详赡,但是所收石刻资料求多求全,不加甄别,以至收录了不少价值不高的晚清及民国墓志铭。民国《青县志》仿效光绪《东光县志》的编排体例,既将一部分石刻资料安排在“建置志”“舆地志”当中,作为注脚来使用,同时也采取多数方志的做法,辟专章集中收录一部分墓志铭,这种方法比较灵活变通。
十、民国《南皮县志》
民国《南皮县志》是在康熙、光绪旧志基础上修撰的。该志辟卷十二“故实志上”及卷十三“故实志中”专门收录“金石”。卷十二所收部分为存目,全文转录有51篇,均为墓志铭。其中《魏故使持节都督洛兖州诸军事平东将军兖州刺史刁公墓志铭》,前述民国《沧县志》亦有收录。此处则倍加详细。其下附说明:“光绪三年冬,南皮张主事官详又从叶氏得之,光绪己卯归张相国之万家。《旧志》所载碑阳残文,共缺百四十字,而未载碑阴。民国二十年重修县志,经曾宝典采访,由刁公楼村辛匏庵家觅得碑阳全文,仅缺一字,又碑阴残文附考证,并将刘克纶原跋缺角文一并附录,以成完璧云。”[15]志中收碑阳残文、碑阳全文,并单独录补碑阴残文,文末附刁遵生平考证。民国《沧县志》收录此方墓志,即据此补足缺文。另《故庐江郡承奉郎行乐陵县丞摄乐陵县令赏绯鱼袋何公墓志铭并序》也是一方唐代墓志,其拓片收入《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二十九册,《唐代墓志汇编》转录碑文。唯《唐代墓志汇编》:“哀毁过礼,倾乎具至”一句,据民国《南皮县志》和拓片当作“其至”。此外陈宝琛撰《诰授光禄大夫体仁阁大学士赠太保张文襄公墓志铭》可与《清史稿·张之洞传》参看,以了解晚清名臣张之洞的思想和行迹。
卷十三“故实志中”之“古迹碑记”收34篇,为寺碑记、重修记、建造记等。上起元代,下至民国。其中年代最早的为元代张会理的《重修庙学碑记》,该文收入《全元文》卷一二二八。明代李正华《创建瀛洲书院碑记》适可与乾隆《河间府新志》所载清代杜甲《瀛洲书院碑记》相参看,是研究河北书院发展史的宝贵资料。
十一、康熙《献县志》、民国《献县志》
献县西汉为乐城县,东汉属河间国,金代改为献州,明洪武八年(1375年)改为献县,属河间府,清代因之。献县志书,创修于明代万历年间,康熙十一年(1672年),因修《大清一统志》,献县知县刘征廉、儒学训导郑大纲“购得旧志一部,仍其前例,汇录后事,继而成书”,编成康熙《献县志》八卷。康熙《献县志》卷七“文苑”之“记”下收重修记、建造记、题名记计13篇,其中明代钱春撰《重修五节石桥碑记》又被乾隆《河间府新志》收录;“墓表”下收录明代墓志4方,数量有限,价值也不高。
民国《献县志》石刻资料集中收录于卷十八“故实志”之“金石篇”,“金石篇”又分为上、下两编。上编收录石刻资料21篇,其中隋代墓志1篇,唐代墓志4篇,金代诗文若干以及金代以下建造记、重修记、题名记及墓志铭若干。其中隋代墓志《大营主行军长史刘公墓志》拓片收于《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十册第9页。虽题名《隋刘洪墓志》,实则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故为唐代墓志。另《河南令张君墓志铭》收入《韩昌黎文集》卷七,殷侔《窦建德碑》又见于乾隆《河间府新志》。《唐故清河郡张府君夫人安定郡胡氏合袝墓志铭并序》收于《唐代墓志汇编》。
该志“金石篇”还收录金代文2篇、诗14首。明朝万历十三年(1585年),邑人掘地得到石刻六方,上有文两篇,即县志所载路伯达撰《成趣园记》和初昌绍撰《成趣园诗序》以及诗若干。时县令张汝蕴命人濯浣尘垢,然后置于学宫。“成趣园”是金代献县梁子直的隐居之处,位于今献县城东北里许。梁子直追慕陶渊明为人,购地二百余亩建“成趣园”,风景优美,成为文人雅集之地,然历经沧桑之变,今已无存。诗歌作者党怀英、田特秀、初昌绍均为同时之人,疑14首诗为文人集会同题共赋之作,刻于石上,得以流传。藉此可以考察近代文人交游及唱和情况。
此外“金石篇”之“上编”还收录金代以下建造记、重修记、题名记及墓志铭13篇,多数与民国《献县志》重出。“金石篇”之“下编”收录石刻资料30篇,均为清代作品,仍以建造记、重修记、墓志铭为主。其中纪昀作品4篇,其中《日华书院碑记》收入《纪晓岚文集》[16]308卷十四;《一侄理含暨配张氏墓志》[16]380收入《纪晓岚文集》卷十六;《伯兄晴湖公墓志铭》[16]379收入《纪晓岚文集》卷十六,而《布政司理问陈瀛西合葬墓志铭》一文,《纪晓岚文集》失收。另张之洞《贵阳府知府刘君墓碑》[17]收入《张之洞全集》卷二百八十一。
以上为沧州方志石刻文献之要略。数量上看仍以墓志铭、建造记、重修记为大宗,体现了石刻文献书写的义例和传统。作者多是本地名彦,也不乏一时名家。如此可借助名人效应,传之久远。此类作品,文学成就各有上下,上者行文畅朗,笔墨有情,下者则颇有敷衍之态,面目雷同。即便如此,也可从中可窥探一时、一地的人物及事迹发生。其他诸如“去思碑”(遗爱碑)一类反映政声和民间疾苦的作品,也间有可采之处。值得注意的是,有相当一部分作品被其他总集或别集收录。而文集在编纂刊刻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改动,乃至产生新的讹误。相比而言,石刻资料往往更加可靠。发掘地方志中的石刻文献,主要目的仍在于正讹、辑佚。经此一番梳理,瑕瑜皆现,冀采其可采择者,以致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