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圭《仪礼释宫》探析
2022-03-17陈绪波
陈绪波
(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重庆 400044)
引言
《仪礼》宫室研究是“《仪礼》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自汉代以来,历代《仪礼》研究都不乏《仪礼》宫室之讨论。宋代以前,《仪礼》宫室讨论主要见诸众礼家对礼经的故训之中,例如郑注、贾疏等,并无《仪礼》宫室的专门研究。至于南宋,出现了第一部《仪礼》宫室的专门研究著作,即李如圭的《仪礼释宫》。
李如圭(1479-1547),字宝之,庐陵人,官至福建路抚干。“是书以考论古人宫室之制,体例仿《尔雅·释宫》,条分胪序,各引经、记、注、疏,参考证明。……其辨析详明,深得经意,发先儒之所未发。大抵类此,非以空言说礼者所能也。……是篇之作,诚治礼者之圭臬也”[1]159-160。李氏首次将《尔雅·释宫》中的“释例”体例运用到《仪礼》宫室的训释中来,先归纳《仪礼》宫室之例,再征引经文、记文、注、疏详加考证,于《仪礼》宫室结构与制度多有论述。这种“释例式”的研究方法,在《仪礼》宫室的具体考察中具有很大的优越性,它能够将宫室各部分的结构、制度、方位等通过考辨式的形式表现出来。这种解经方式也被后人继承和发展,其初创之功不可没。通过对这些宫室条例的具体考察,我们基本上能够构建出《仪礼》宫室的大体结构。虽然这个结构还是不完整的,但是它对于我们阅读、学习、探研礼经具有很大帮助,其在“《仪礼》学”中的价值不容忽视。
一、李氏所构建起来的宫室结构
今以李氏《仪礼释宫》为中心,详细考察其所论礼经宫室之制。为便于考察,兹录《仪礼释宫》三十三条释例条目如下:
1.宫必南乡,庙在寝东。寝庙皆有堂,有门,其外有大门。
2.堂之屋,南北五架。中脊之架曰栋,次栋之架曰楣。
3.后楣以北为室与房。
4.人君左右房,大夫、士东房西室而已。
5.室中西南隅谓之奥。
6.东南隅谓之窔。
7.东北隅谓之宦。
8.西北隅谓之屋漏。
9.室南其户,户东而牖西。
10.户牖之间谓之依。
11.户东曰房户之间。
12.房户之西曰房外。
13.房中半以北曰北堂,有北阶。
14.堂之上,东西有楹。
15.堂东西之中曰两楹间。
16.南北之中曰中堂。
17.堂之东西墙曰序。
18.序之外为夹室。
19.夹室之前曰厢,亦曰东堂、西堂。
20.东堂下、西堂下曰堂东、堂西。
21.堂角有坫。
22.堂之侧边曰堂廉。
23.升堂两阶,其东阶曰阼阶。
24.堂下至门谓之庭,三分庭一在北设碑。
25.堂涂谓之陈。
26.中间屋为门,门之中有闑。
27.门限之谓阈。
28.阖谓之扉。
29.夹门之堂谓之塾。
30.门之内外,东方曰门东,西方曰门西。
31.寝之后有下室。
32.自门以北皆周以墙。
33.人君之堂屋为四注,大夫、士则南北两架而已。
以上即是《仪礼释宫》所论三十三条宫室之例。1 至2 条及31 至33 条,略论宫室之大制;自3 至30 条论及房室、堂、庭、门等具体结构,其中5 至13 条专论房、室之制,14 至23 条专论堂制,24 至25 条专论庭制,26 至30 条专论门制。每条之下,又引经、记、注、疏、《周礼》、《礼记》、《诗经》、《尔雅》等故训材料详加讨论,条理清晰,多发前人所未发。下文将以此为基础,对礼经中所涉及到的宫室结构做一具体考查。
(一)总体结构
由李氏所论宫室之制诸例可知,礼经所涉宫室为南乡,有寝、有庙,庙在寝东。寝、庙皆有房、有室、有堂、有庭、有门,自门以北皆绕以墙。天子、诸侯宫室与大夫、士不同,天子、诸侯宫室有左右房,堂屋为四注;大夫、士宫室为东房西室,堂屋为南北五架。
大夫、士宫室为夏屋五架,李氏引郑注、贾疏言:“注曰:是制五架之屋也,正中曰栋,次曰楣,前曰庪;贾氏曰:中脊为栋,栋南两架,北亦两架,栋前一架为楣,前接檐为庪。”天子、诸侯宫室为殷人屋四注,李氏引郑氏《周礼》注言“四注则南北东西皆有霤,两下则惟南北有霤,东西有荣”[2]523。
李氏在诸例训释之下又言:“寝庙之大门一曰外门,其北盖直寝”,寝有寝门,大门“直寝”,则是大门直寝门;“凡既入外门,其乡庙也,皆曲而东行,又曲而北”,庙在寝东,入大门,折而东行,至于庙门,折而北行,即入庙门。“自门以北皆周以墙”者,李氏引郑注,认为门侧、堂侧、庭侧皆有墙,则宫室皆周以墙;又据《士冠礼》“适东壁见于母”,言堂下之壁有闱门[2]533。由此,庙、寝、大门、寝门、庙门、墙壁等位置大略可见。
至于天子、诸侯、大夫、士之庙制,李氏引贾疏之说,直言“诸侯五庙,太祖之庙居中,二昭居东,二穆居西,每庙之前两旁有隔墙,皆有阁门”,又言“大夫三庙,其墙与门亦然”[2]533;但李氏不言天子庙之形制,若以二等之差论之,天子盖有七庙,其墙与门盖与诸侯同。
(二)房、室、堂
时域波形是观测导航信号标称失真细节特征的最佳评估手段,通过接收信号波形分析可以有效、快捷地判断信号失真类型并计算失真参数.卫星导航信号到达接收系统后,虽然信号功率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但仍然不能解除噪声对时域波形的影响.假设空间噪声为高斯白噪声,民用导航信号具有严格的周期性,在获得基带信号波形后,将多个伪码周期信号进行累加平均运算,令累加次数为N,民用信号功率增加为N2倍,噪声功率上升为N倍,可得累加平均后基带信号信噪比提升分贝数为:
后楣以北为室与房,室有户有牖,户牖南乡,户在东,牖在西;室之东南隅谓之窔,东北隅谓之宦,西北隅谓之屋漏。房有户,房户之西曰房外,房中半以北曰北堂,有北阶。关于房室之结构,他在诸例训释之下又言:“后楣之下以北为室与房,房东而室西,相连为之”;又引郑、贾之说,认为五架之屋,“栋南两架,北亦两架,于栋北楣下为室,南壁而开户,以楣后两架之间为室,故云迫狭”[2]534。大夫士五架之房室盖如是也,由此可见其大略。但于天子、诸侯四注之房室,李氏则无涉及,我们则不得而知。
房室前为堂。堂之上有两楹,东曰东楹,西曰西楹,两楹间称为堂东西之中;堂上东西墙曰序,东曰东序,西曰西序;序之外为夹室,东序之东为东夹室,西序之西为西夹室;夹室之前曰厢或堂,东夹前曰东堂,西夹前曰西堂;东堂下为堂东,西堂下为堂西;堂角有坫;堂之侧边曰堂廉;升堂有两阶,东阶又称阼阶。他在诸例训释之下又言:“后楣之下以南为堂”,堂上两楹,“楹之设盖于前楣之下”;东西夹室,李氏言:“‘注曰:东房,房中之东,当夹北’,则东夹之北通为房中矣。室中之西与右房之制无明文,东夹之北为房中,则西夹之北盖通为室中,其有两房者,则西夹之北通为右房也欤”;堂之坫,李氏引郑、贾之说:注曰“坫在堂角”,疏曰:“堂隅有坫,以土为之,或谓堂隅为坫也”;升堂有东西两阶,李氏言“两阶各在楹之外而近序”。天子、诸侯、大夫、士两阶形制不同,又言:“贾氏曰:《匠人》云:‘天子之堂九尺’,贾、马以为阶九等,诸侯堂宜七尺阶七等,大夫宜五尺阶五等,士宜三尺,故阶三等也。”[2]527-529五架、四注之堂盖如是也,由此可见其大略。
(三)庭、门
堂下至门谓之庭,庭中有碑有陈。碑设于三分庭一在北;堂下至门之堂涂谓之陈,北接于阶,南接于内霤。庭中有碑,李氏训释下言:“《聘礼》注又曰:‘设碑如堂深,堂深谓从堂廉北至房室之壁也。三分庭一在北设碑,而碑如堂深,则庭盖三堂之深也。又按《乡射》之侯去堂三十丈,《大射》之侯去堂五十四丈,则庭之深可见,而君大夫宫室隆杀之度亦从可推矣”;“堂涂谓之陈”,李氏又言,“郭氏曰:堂下至门径也,其北属于阶,其南接门内霤”,“凡入门之后,皆三揖至阶。《昏礼》注曰:‘三揖者,至内霤将曲揖,既曲北面揖,当碑揖。’贾氏曰:‘至内霤将曲者,至门内霤,主人将东,宾将西,宾主相背时也。既曲北面者,宾主各至堂涂,北行乡堂时也。’至内霤而东西行趋堂涂,则堂涂接于霤矣。既至堂涂北面至阶而不复有曲,则堂涂直阶矣”[2]530。庭之大略,盖如是也。
庭南为门,中间屋为门,门有闑有阈有扉;门侧有塾;门之内外,东方曰门东,西方曰门西。塾者,《尔雅·释宫》曰:“门侧之堂谓之塾。”郭氏曰:“夹门堂也。”[3]236李氏曰:“门之内外,其东西皆有塾,一门而塾四,其外塾南乡。……则内塾北乡也”;又“案《月令》‘祀灶’注曰:‘席于门之奥’,正义曰:‘神位在西,席于门外西室之奥也’。门外之室有奥,则门室之制盖亦如堂之室”;又言“凡门之内两塾之间谓之宁”。门之大略,盖如是也。
(四)广狭尺度
至于宫室房、室、堂、庭、门之广狭高下,李氏言之甚少,仅在二十八、二十九例之下略言门与堂广修之大略。二十八例下,言门之广狭曰:“《匠人》云:‘庙门容大扃七个。’大扃,牛鼎之扃,长三尺,七个二丈一尺。彼天在庙门,此士之庙门,降杀甚小。……推此,则自士以上宫室之制虽同,而其广狭则异矣”;二十九例下,言门堂之广狭曰:“周人门与堂修广之数不着于经,案《匠人》云:‘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广四修一。’修谓南北之深,其广则益以四分修之一也。门堂,三之二室,三之一者门堂,通谓门与塾其广与修取数于堂,得其三之二室,三之一者,两室与门各居一分也,此夏后氏之制,周人之制盖亦如此。”可见,李氏所论宫室之长宽广狭之例最为粗略。
综上可知,礼经所涉宫室,天子、诸侯、大夫、士各不相同,天子、诸侯为四注宫室,大夫士为五架之屋,至于寝、庙之广狭尺度又有等杀。然其大略则无异,庙寝之中皆有房有室有堂有庭有门。室有户有牖,四隅之称各不相同。房有户,半以北为北堂,北堂下有北阶。房室南墉以南为堂,堂上有东西两楹,东西有序,序之东西为东西夹。升堂有东西二阶,东阶又名阼阶。天子堂高九尺,为九阶;诸侯堂高七尺,为七阶;大夫堂高五尺,为五阶;士堂高三尺,为三阶。阶下至门内霤为庭,盖有三堂之深,三分庭一在北设碑;自门至内霤,折而直阶,北行至于阶下为堂涂。庭南为屋,中间屋为门,门中有闑有阈。门之两侧有塾,内外东西各有二,合有四塾。
二、《仪礼释宫》所采用的文献材料
关于是书,李氏于卷首云:“周之礼文盛矣,今仅见于《仪礼》。然去古既远,礼经残阙,读礼者苟不先明乎宫室之制,则无以考其登降之节、进退之序。虽欲追想其盛,而以其身揖让周旋乎其间且不可得,况欲求之义乎?于是本之于经,稽之于注释,取宫室名制之可考者汇而次之,曰《释宫》。”[2]523
《礼记》言“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周之礼文之盛由此可见。自秦火之后,礼文残缺,传之于世者,仅礼经十七篇,至郑玄为之作注,贾公彦为之义疏,礼经之义才略可考矣。然礼经残缺,经文简奥,经义难考。读礼者必先明于宫室之制,宫室不明,经义则不明,故李氏“本之于经,稽之于注释,取宫室名制之可考者汇而次之,曰《释宫》”,此所以如圭作是书也。
从全文内容来看,李氏所言“注释”,除采经文、记文内容外,还有郑注、贾疏、《周礼》《礼记》《诗经》《尔雅》等内容,基本上包含了前代的《仪礼》宫室研究成果以及其他文献中的宫室资料,可谓集前人《仪礼》宫室研究之大成。
(一)郑注、贾疏中的宫室训诂材料
宋自熙宁(1068-1085)中废罢《仪礼》,学者鲜治是经,至于李氏之时,其所见礼经故训材料郑注、贾疏而已。因此,书中大量采择郑注、贾疏中的宫室训诂材料成为本书最大的一个特点。从文中内容来看,书中满是郑、贾之言,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仪礼释宫》实为郑注、贾疏《仪礼》宫室训诂成果的集大成之作。单从《仪礼释宫》三十三条释例条目来说,大多数是采自郑注、贾疏,其中取自郑注者如:条目2“堂之屋,南北五架,中脊之架曰栋,次栋之架曰楣”,取自郑注“是制五架之屋也,正中曰栋,次曰楣,前曰庪”;此外条目5、6、10、12、13、15、16、17、19、21、22、30,皆是取自郑注。取自贾疏者如:条目3“后楣以北为室与房”,取自贾疏“栋北一楣下有室户”,楣下有室户,其北为室可知,又房、室相邻,房亦在楣北可知;条目4“人君左右房,大夫、士东房、西室而已”,其中“人君左右房”直取自郑注,“大夫、士东房、西室而已”则直取自贾疏;此外条目15、18、24、33,皆是取自贾疏。至于诸条目下所作注释,更是满纸郑注、贾疏之语。例如:条目21“堂角有坫”,其下注释曰:“《士冠礼》注曰:‘坫在堂角。’贾氏释《士丧礼》曰:‘堂隅有坫,以土为之。’”
(二)《记》文材料
《仪礼释宫》除大量采择郑注、贾疏等故训内容外,李氏所采用的文献材料还有《记》文。《记》文是附于经文之后的训释性材料,多是对礼经的补充说明文字。《仪礼》现存十七篇,其中十二篇后面附有《记》文,是《仪礼》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关于《记》文的性质与来源,后世学者更是争论不休。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记》文是现存所见最早的礼经训释材料,由于与经文关系密切,逐渐与经文相结合,更取得了几乎与礼经同等的地位。李氏对《记》文材料非常重视,每每引之。据笔者统计,三十三条释例当中,单《记》文的引用就达十六次之多。例如条目2 引有《乡射礼记》;条目4 引有《聘礼记》《公食大夫礼记》《乡饮酒礼记》;条目12引有《士昏礼记》等。
(三)《尔雅·释宫》及其注疏材料
《尔雅·释宫》及其注释材料也是李氏所采用的重要材料之一。《尔雅》是我国第一部按义类编排的综合性辞书,它的作者以及成书年代,历来说法不一。一般较为可信的说法是,《尔雅》一书大约是秦汉间学者,缀辑春秋战国秦汉文献材料,递相增益而成,其成书的上限不会早于战国,因为书中所用材料有的来自《楚辞》《庄子》《吕氏春秋》等书,而这些书是战国时代的作品,其成书下限不会晚于西汉初年,因为在汉文帝时已经设置了《尔雅》博士,到汉武帝时已经出现了《尔雅注》。《尔雅》是按义类编排的辞书,其中“宫室”一类,收集了一些宫室类训诂材料,李氏对此非常重视,并将其与礼经相关的一些故训材料运用到《仪礼》宫室的考证中来。例如:“户牖之间谓之扆”,“无室曰榭”,“东西墙谓之序”,“西南隅谓之奥”,“西北隅谓之屋漏”、“东北隅谓之宧”,“东南隅谓之窔”,“门侧之堂谓之塾”等,皆是出自《尔雅·释宫》。此外,除直接征引《尔雅》原文外,李氏对晋代郭璞《尔雅注》、北宋邢昺《尔雅疏》中的宫室训释材料也有所征引。征引自郭注者,如:条目6“东南隅谓之窔”,郭氏曰:“窔亦隐间”;条目7“东北隅谓之宧”,郭氏曰:“宧见礼”;此外,条目10、11、17、19、25、26、28、29、30、32、33 等,皆有征引郭注之处。征引邢疏者,如:条目5“室中西南隅谓之奥”,邢昺曰:“室戸不当中而近东,西南隅最为深隐,故谓之奥,而祭祀及尊者常处焉”;条目28“阖谓之扉”,邢昺曰:“阖,门扇也,其东扉曰左扉”;此外,条目27、33 也有征引之处。李氏征引《尔雅》及其注疏情况由此可见矣。
(四)《周礼》、《礼记》及其注疏材料
《周礼》《礼记》及其注释材料,也是李氏征引的重要内容之一。《周礼》《礼记》与《仪礼》合称“三礼”,《周礼》记录的是古代的政治制度,《仪礼》记录的是古代的典礼仪式,《礼记》则是战国至秦汉年间儒家学者解释说明礼经文章的选集,是一部儒家思想的资料汇编。东汉末年,经学大师郑玄贯通三礼,并为之作注,后世始有“三礼”之称。李氏所引用的《礼记》经文及其注释性内容有:《乡饮酒义》《杂记》《曾子问》《丧大记正义》《曲礼正义》《玉藻正义》《檀弓》及《檀弓正义》、《月令》及《月令正义》等。《周礼》中所引用的篇目则一般出自《考工记》中的宫室材料。
(五)其他材料
此外,李氏还引用了少量《春秋》《诗经》《说文》《尚书》等文献材料。可谓是旁征博引,论证翔实。出自《春秋》者,如条目31“寝之后有下室”,其下引《春秋传》曰:“子太叔之庿在道南,其寝在庿北”。出自《诗经》者,如条目8“西北隅谓之屋漏”,其下云:“《诗》所谓‘上不愧于屋漏’是也”;又条目11 引《诗·斯干》与《诗正义》。出自《说文》者,如条目9“室南其户户东而牖西”,其下注释曰:“《说文》曰:户,半门也。牖,穿壁以木为交窻也”;条目33 亦征引有《说文》内容。出自《尚书》者,如条目19“夹室之前曰厢,亦曰东堂西堂”,其下注释曰:“案《书·顾命》路寝有西夹”;又篇末“此其着于经而可考者也”,其下注释曰:“案《书·顾命》‘成王崩于路寝’。”
三、《仪礼释宫》的特点
具体来说,李氏《仪礼释宫》在《仪礼》宫室研究中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首创“释例式”宫室研究体例
李如圭的《仪礼释宫》是关于礼经宫室最早的研究著作,其开创的“释例式”宫室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他在具体的宫室研究中先归纳故训条例,尽量从礼经入手,再旁征博引《记》文、郑注、贾疏及其他文献材料,两者互相结合,互相补充,达到礼经与其他材料互证的效果,考证结果更具有说服力,这是《仪礼释宫》在训诂上的最大特点。
(二)以礼经为主,以其他材料为辅
《仪礼释宫》在研究过程中多从礼经本身入手,通过对礼经中具体仪节的考察去探求《仪礼》中的宫室制度。例如,李氏在“堂涂谓之陈”之例中言:“凡入门之后,皆三揖至阶。《昏礼》注曰:‘三揖者,至内霤将曲揖,既曲北面揖,当碑揖。’贾氏曰:‘至内霤将曲者,至门内霤,主人将东,宾将西,宾主相背时也。既曲北面者,宾主各至堂涂,北行乡堂时也。’至内霤而东西行趋堂涂,则堂涂接于霤矣。既至堂涂北面至阶而不复有曲,则堂涂直阶矣。”李氏从礼经中的入门“三揖至于阶”之仪节入手,通过具体分析,认为自门至内霤,折而直阶,北行至于阶下为堂涂。
(三)“释例”条例布局条理
李氏所论三十三条宫室之制皆有条理,首言宫室之大制,次言房室、堂、庭、门之制,最后加以补充说明。如前所言,三十三例之中,1 至2 例论及礼经宫室之大制,3 至30 例论及房室、堂、庭、门等具体宫室部分,31至33 例又对宫室之大制加以补充说明。按而读之,如在目前。
(四)宫室研究较为深入
李氏除对宫室词语进行训释外,还多言各个宫室部分的具体方位以及彼此间的相互关系,如此,《仪礼》宫室的整体结构更能清晰地表现出来。如“宫必南乡,庙在寝东”,由此,我们可知宫室的方位以及寝、庙间的关系;“后楣以北为室与房”,由此,我们可知楣与房室的关系;“室南其户,户东而牖西”,由此,我们可知室及其户、牖的方位。“序之外为夹室”,由此,我们可知序与夹室间的方位关系。将这些具有相互联系的宫室结构系连起来,就能得到一个大略的较为完整的宫室结构。
四、《仪礼释宫》在《仪礼》宫室研究中的问题和不足
读《仪礼》者,必先明于古之宫室之制。宫室之制明,礼之揖让进退、行礼之方位、礼器之陈设,才能皆有所据。《仪礼释宫》是对《仪礼》宫室的专门研究,由三十三条宫室之例,可以看到礼经所表现出来的宫室结构之大略,这对于《仪礼》一经的学习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仪礼释宫》着实是“《仪礼》学”研究中的圭臬之作。但是,李氏所论礼经宫室之制亦存在许多问题和不足之处。
(一)所论多为宫室之大略,于细密之处多考之不详。李氏所论宫室结构,自天子、诸侯至大夫、士,自庙至寝,自房室、堂、庭至门,可谓皆有所涉,但是其所论多于大处着墨,于细密之处则论述较少,如庙寝有房有室,天子、诸侯左右房,室在两房之间,大夫、士仅东房西室,房室南当后楣,北当后庪,然其东西之广狭如何,并未言明;堂上东西墙曰序,序之北端、南端位置如何,也未言明;堂上有两楹,李氏仅言南北当前楣,不言东西之方位;升堂东西两阶,其与堂廉间的关系如何,亦未言明;庭、门之中细密之处亦是如此。由此可见,李氏所论之粗疏也。
(二)相对而言,李氏于大夫、士宫室论之较详,于天子、诸侯、庠、序宫室论之较略。礼经所涉宫室凡六种:天子宫室、诸侯宫室、大夫宫室、士宫室、庠之宫室、序之宫室。《仪礼》所载诸礼,士冠礼、士昏礼、士丧礼、既夕礼、士虞礼、特牲馈食礼是在士宫室中进行的;少牢馈食礼是在大夫宫室进行的;燕礼、大射、聘礼、公食大夫礼是在诸侯宫室进行的;觐礼是在天子宫室进行的;乡射礼是在庠宫室进行的;乡饮酒礼是在序宫室进行的。由此可见,士宫室所系诸礼最多,其他宫室相对较少。又大夫宫室多与士宫室相同,故李氏所论诸种宫室也以大夫、士宫室较详,其他宫室则相对较略。由于礼经中关于天子、诸侯宫室论之较少,故李氏及后世礼学家多从《周礼》《礼记》及其他先秦文献中寻找线索来进行考察。例如,李氏所论天子、诸侯四注堂屋与两阶之等差便是采自《周礼》。此外,还有多条释例,则是采自《尔雅·释宫》。
(三)所论宫室之制,后世多有异议。此盖如清人廖平所言:“礼家议礼,异说最多俗,宜各有所从,文质自随所近。”[4]377例如,李氏引天子、诸侯之说,认为天子、诸侯左右房,大夫、士直有东房西室,后世学者多有异议,元代敖继公认为“大夫之家亦有左右房”[5]292;清盛世佐《仪礼集编》云“天子诸侯有左右房,大夫士惟有东房西室,此郑义也。陈氏祥道则谓大夫士之房室与天子诸侯同”[6]97,则陈氏亦认为大夫、士有左右房。清江永《仪礼释宫增注》言之最详,其云:“按堂后室居中,左右有房,上下之制宜皆同。若东房西室,则室户牖偏西,堂上设席行礼皆不得居中,疑古制不如此,且《乡饮酒》宾皆专席,若偏于西,则西序以东爲地无多,不能容衆宾矣。左房无北墉,有北堂、北阶,异于右房,故凡陈器服及妇人立位常在此。经或省文,单言房,即知是东房,非谓无西房右房也,而经与记亦有言左房东房右房者,则上下同制可知。自天子降杀至士,士亦左右房,其室虽迫狭,亦自足以行礼,必不至甚迫狭也。先儒东房西室之说由《乡饮酒义》而误”[7]8。江氏认为大夫、士房室与天子、诸侯之制同,亦有左右房。
(四)缺少宫室图相互配合。《仪礼释宫》凡三十三例,每例之下征引经、记、注、疏及其他文献,考论颇为翔实。但是,这种文字式的考证在《仪礼》宫室的考察中却存在一定的缺陷。宫室属于建筑,在阐释过程中,更应该注重它的具体性与直观性。因此,《仪礼》宫室的最佳阐释方式应该是绘图或制作复原模型,犹如今天高楼大厦的蓝图与模型。但是,《仪礼》所论之宫室,距今时代渺远,文献所见,又多繁杂,想要将之复原,更是难上加难。如今看来,最理想的办法就是结合《仪礼》宫室研究材料绘制出宫室平面图。宫室图能够更加直观、具体的表现出《仪礼》宫室的总体结构,便于《仪礼》的学习和研究,这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是可以操作的,更重要的是前人已经在这方面做出了许多努力,已经绘制出了水平较高的宫室图。
李氏《仪礼释宫》对后世影响深远。至于清代,众礼学家一方面将其采入己书,或原文录入,或加以考证,如《钦定仪礼义疏》,江永《礼书纲目》、《乡党图考》,李光地《朱子礼纂》皆采择《仪礼释宫》入于己书之中;江永《仪礼释宫增注》,则“是书取朱子《仪礼释宫》一篇为之详注,多所发明补正”[1]166;另一方面,有些礼学家或依其体例重新创作,如任启运《宫室考》,体例仿《仪礼释宫》,“于李如圭《释宫》之外别为类次,曰门,曰观,曰朝,曰庙,曰寝,曰塾,曰宁,曰等威,曰名物,曰门大小广狭,曰明堂,曰方明,曰辟雍,考据颇为详核”[1]165。此外,孔广森《礼经卮言·仪礼庙寝异制图说》、孙星衍《明堂考》、胡培翚《燕寝考》等皆是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