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与学术、风俗和教化
——曾国藩礼学思想及实践研探
2022-03-17邹艳梅
潘 斌,邹艳梅
(西南财经大学社会发展研究院,四川成都 611130)
曾国藩(1811-1872 年)是晚清时期具有重大影响的人物。其修身律己,以德求官,以忠谋政,以礼治为先,不仅在官场上获得了巨大成功,而且在清代学术思想方面也占有一席之地。学界于曾国藩的学术思想之研究,主要围绕文学、理学而展开,而于其礼学思想的研究则不够深入。事实上,曾国藩一生尤其重礼,观其一生,可知其修身为人、学术思想、军政实践,无不透显出对传统礼仪、礼制、礼义、礼教的重视。可以说,崇礼、重礼、议礼、行礼贯穿了曾国藩的一生。清人郭嵩焘说:“公(指曾国藩)始为翰林,穷极程朱性道之蕴,博考名物,熟精礼典,以为圣人经世宰物,纲维万事,无他,礼而已矣。浇风可使之醇,敝俗可使之兴。”[1]522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国藩的学术、治术与礼的关系最为密切,因此舍礼不可言曾国藩。鉴于此,本文将从礼与学术、风俗、教化三个方面,对曾国藩的礼学思想进行探讨,以期从礼学这个特定的角度呈现曾国藩的学术和治术,从而更加立体和全面地理解这位近代史上的重量级人物。
一、礼与汉宋之学
清代乾嘉时期,考据之学风靡朝野,臻于鼎盛。由于这一派学人崇尚汉代章句训诂之学,所以他们的学术被称之为“汉学”。而从元代元祐年间起,官方所推崇的是以程朱理学为核心的“宋学”。从内容上看,宋学言天道性命;从治学方法上看,宋学重义理而轻考据。汉、宋之学的学人们从各自的学术立场出发,揭对方之短,而扬己之长,其中江藩(1761-1831)与方东树(1772-1851)引发的“汉宋之争”格外引人瞩目。江藩是惠栋的再传弟子,他汲汲于文字训诂、名物考证,颇能传惠氏之学。其所撰《国朝汉学师承记》以人物传记汇编的形式,合清初到嘉庆年间崇尚考据的学者于一书,著录经师共一百一十一人。以理学自居的桐城派学人方东树著《汉学商兑》一书,对“汉学”发起反击,并点名批评汉学中最有名望的戴震、惠栋、钱大昕等人。如其批评戴震之学“与程朱固为一家之学”,然而戴震“私心本志憎忌程朱,坚欲与之立异,故力辟求理之学”[2]43。方东树还将整个乾嘉学派作为批判的对象,比如他认为汉学家“言言有据,字字有考,只向纸上与古人争训诂形声,传注驳杂,援据群籍,证佐数百千条,反之身己心行,推之民人家国,了无益处,徒使人狂惑失守,不得所用”[2]44;而“实事求是莫如程朱,以其理信而足可推行,不误于民之兴行,然则虽虚理而乃实事矣”[2]44。方东树认为宋学经邦济世的传统才是实学,而汉学重考据而不关注修齐治平才是真正的空疏。
方东树对汉学的批判,反映了持宋学立场学人的共同心声。曾国藩“一宗宋儒”[3]335,他站在理学的立场上对汉学之弊做了揭示。他说:“乾隆以来,鸿生硕彦稍厌旧闻,别启途轨,远搜汉儒之学,因有所谓考据之文。一字之音训,一物之制度,辨论动至数千言,曩所称义理之文,淡远简朴者,或屏弃之,以为空疏不足道。”[4]218-219考据学家辨物析名、梳文栉字,解说多则成千上万言,“繁称杂引,游衍而不得所归”,因此,考据学是“破碎之学”[5]194。此外,乾嘉学人对于孔孟书中的“心性仁义之文,一切变更故训,而别创一义”,则是非圣之举。对于有宋诸儒周、程、张、朱之书,则“有涉于其说者,则举世相与笑讥唾辱;以为彼博闻之不能,亦逃之性理空虚之域”[5]194,这种非议宋儒的做法,是“枝之蒐而忘其本,流之逐而遗其源”[6]220。
曾国藩将学术归为四个方面,即义理、考据、辞章、经济。四者之中,“择其切于吾身心不可造次离者,则莫急于义理之学”[7]487;“苟通义理之学,而经济该乎其中矣”[7]487。明义理是为学的首要任务,只有义理之学明,才有“经济”之学。也就是说,义理层面的理学是本,而考据层面的汉学则是末。不过,与非宋即汉、非汉即宋的学人不同,曾国藩对于汉学并不完全排斥,相反,他认为汉学也有其长。其曰:“许、郑亦能深博,而训诂之文,或失之碎。程、朱亦且深博,而指示之语,或失则隘”[8]8。只有通过博取汉宋之长,方能得圣人之道,因此,“不废汉学”[3]335也是曾氏治学的价值取向。
虽然曾国藩为学言汉、宋之别,但是他认为一味的强调汉、宋之别,势必造成两派水火不容,无益学术和治术。在曾国藩看来,汉、宋之学可以礼来加以统合。他从两个方面做了论证。
首先,通过回溯学术演变史,曾国藩认为只有礼才是汉、宋学术的根本。汉代郑玄注经有存亡继绝之功,而其最大的贡献是“三礼”笺注之学,因此,郑玄的学术“皆以礼也”[9]152;唐代杜佑《通典》专叙典章制度,“言礼者十居其六”[9]152。宋代以来,义理学大兴,张载、朱熹所言,马端临、王应麟所纂辑的文献,“莫不以礼为兢兢”[9]152。到了清代,张尔岐、江永、戴震、秦蕙田等人言礼考礼、纂辑礼书,“举天下古今幽明万事,而一经之以礼,可谓体大而思精矣”[9]152。通过对历代学术的回顾,曾氏得出结论:“先王之道,所谓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归乎?亦曰礼而已矣。”[9]152
其次,从事礼经研究,可以避免汉学家的“支离”和宋学家的“空疏”。汉学家认为宋学家谈天道性命为“空疏”,而宋学家认为汉学家的文字训诂为“支离”。曾国藩认为,二者实际上是各执一偏,必须加以统合。在他看来,“由博乃能返约,格物乃能正心,必从事于礼经”[10]730。此所谓“由博返约”、“格物正心”正是程朱理学的基本观点。在曾国藩看来,实现“由博返约”、“格物正心”,不能仅流于程朱所言天道性命,也就是说,程朱的“由博返约”、“格物正心”是正确的,而实现这些目标的途径是有问题的。曾国藩认为,实现“由博返约”、“格物正心”最有效的途径是从事礼经研究。他说:“考核于三千三百之详,博稽乎一名一物之细,然后本末兼该,源流毕贯,虽极军旅战争、食货凌杂,皆礼家所应讨论之事。”[10]730礼经所记者,既有礼之意义,又有名物制度。礼义是义理层面的内容,也是儒家道统的重要内容;其是根本,具有指导意义。然而仅言“义理”又不免于空疏,因此,考释礼经中的名物制度又必不可少。阐释和掘发礼的意义,这是理学家的专长;考释礼的名物制度,这是汉学家的专长。从事礼经研究,正好可以扬汉宋之长,而避其短。因此,曾国藩对于礼经研究者颇为推崇,他说:“故尝谓江氏《礼书纲目》、秦氏《五礼通考》,可以通汉、宋二家之结,而息顿渐诸说之争。”[21]730
曾国藩以礼统合汉、宋之学的观点,是建立在对学术史梳理以及对汉、宋学术方法分析基础之上的。正如其所言,从汉代的郑玄到宋代的朱熹,他们对于礼经、礼制、礼义和礼教都是十分重视的。有人认为礼是“实学”,即重视名物制度的考据之学,因此在汉唐重视章句训诂之学的土壤中,礼学得以兴盛;宋学重义理,因此重视考据的礼学在宋学的环境下便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这种看法既没有看到礼学的多重内涵,也没有看到汉、宋之学对待礼学的态度。事实上,在宋学的背景之下,礼学仍然十分发达。以宋代为例,聂崇义、陈祥道、张载、吕大临、朱熹、王与之、卫湜、杨复等人皆积极从事礼经之研究,其中张载、吕大临、朱熹都是理学家。张载《礼记注》、吕大临《礼记注》、朱熹《仪礼经传通解》,都是宋代礼学史上的重要著作。理学家不仅从事礼经之注释,他们还积极推行礼教,移风易俗。张载在家乡郿县,“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灾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11]384。张载在家乡以礼化俗,意在重建伦理、收复人心。他曾告诉二程,自己的努力使“关中学者,用礼渐成俗”[10]730。朱子编纂的《家礼》,对宋元明清时期民间礼俗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成为“万世人家通行之典”[12]181。因此,不管是所谓“汉学家”还是“宋学家”,他们都热衷于研究礼经、推行礼教。事实上,在清代乾嘉以前,虽然学人们在治学方法上有差异,但是并没有乾嘉以来刻意的汉、宋之分。正如皮锡瑞所说:“国初诸儒治经,取汉、唐注疏及宋、元、明人之说,择善而从。由后人论之,为汉、宋兼采一派;而在诸公当日,不过实事求是,非必欲自成一家也。”[13]89历代以来,学人们皆重议礼、制礼、修礼书,这与礼的特征以及儒学的特质分不开。礼的内涵十分丰富,既有礼仪、礼器、礼物、礼制、礼书、礼教,也有礼义、礼意。如果说礼义、礼意是形上的、理论的,那么礼仪、礼器、礼物、礼制、礼书、礼教则是形下的、实际的。而礼的理论与实际的统一,便是儒家所崇尚的“内圣外王”。虽然汉、宋学人在治学方法和方式上有所不同,但是在儒家的理想人格、社会理想的追求上则并无差异。对礼的推崇、研究和践履,正是历代以来儒家的道德伦理、社会理想最直接的体现。而这种道德伦理和社会理想,并没有汉、宋之分,更没有今、古之别。
在从事礼经研究以及对历代礼学家进行评论时,曾国藩彰显了以礼会通汉、宋的观念。首先,曾国藩从训诂的角度对礼经的经文、前人的注释展开研究。比如曾国藩对《周礼》《仪礼》的部分经文之校勘、字词之训释、名物之考证以及礼仪之开展有比较深入的辨析。《仪礼·聘礼》“从其币出请受”,曾国藩曰:“‘请受’二字疑羡文也。”[14]85曾氏疑“请受”二字为衍文。对于前人的观点,曾国藩详加考察,并以己意为断。如《周礼》“八曰官计以弊邦治”(《周礼·天官·大宰》),郑玄释“弊”为“断”,曾氏曰:“《小宰》‘六计弊群吏之治’,《秋官·大司寇》‘以邦成弊之’,《小司寇》‘以辅众志而弊谋’。弊皆断也。《士师》‘断狱弊讼’。‘弊’与‘断’字平列,弊亦断也。蔽亦有断义。《小尔雅》:‘蔽,断也。’《论语》:‘一言以蔽之。’《左传》:‘蔽罪邢侯。’”[14]64郑玄释《周礼》此“弊”字为“断”。曾氏同意郑注,并引《周礼》《论语》《左传》《小尔雅》中的记载作为参证。又如《燕礼》:“君曰以我安。”张尔岐曰:“当为我安坐以留之。”曾国藩说:“张说辞意微有不合,安即留也,非安坐之外别有所为留也,直云以我意留之耳。”[14]83张氏认为“安”为“安坐以留之”之义,曾氏则认为“安”即“留”之义。由此可见,曾国藩在释读礼经时,对于礼经的经文、注释,不管是出自所谓“汉学”还是“宋学”阵营,皆不盲目信从,而是超越汉、宋门户之见,作独立的考察。
其次,曾国藩对礼学家们的评论也是在以礼统合汉、宋的观念之下实现的。在文集和日记中,曾国藩评论最多的礼学家是出自清代。如其将明清之际王夫之的学问概括为“以汉儒为门户,以宋儒为堂奥”[15]351,认为船山“生平指趣,专宗洛、闽,而其考《礼》疏《诗》,辨别名物,乃适与汉学诸大家若合符契”[15]28。在曾氏看来,王夫之的学术是超越汉、宋,或者说是兼采汉、宋之长。曾国藩特别重视王夫之的《礼记章句》,认为船山说经,“以《礼记章句》为最”[16]477。曾氏熟读《礼记章句》,每每温故而知新,且称该书“多通于性命”[17]291,“为先生说经之最精者”[17]287。到了同治年间,曾国藩兄弟大规模刊刻《船山遗书》,曾国藩本人亲自作序曰:“船山……注《礼记》数十万言,幽以穷万民之同原,显以纲维万事,弭世乱于未形。其于古昔明体达用,盈科后进之旨,往往近之。”[18]210此所言“纲维万事”、“弭世乱于未形”、“明体达用”、“盈科后进”,皆是中国儒学精神之体现。曾氏在言王夫之学术时虽然有“汉”、“宋”字眼,但是他已俨然将王氏礼学置于汉、宋分别之外。言清代礼学,徽州不可或缺。曾国藩对徽州礼学多有褒奖,因为徽州礼学恰好是其以礼统合汉、宋观念的最好注脚。他说:“《仪礼》一经,前明以来,几成绝学。我朝巨儒辈出,精诣鸿编,迭相映蔚,而徽州一郡尤盛。自婺源江氏崛起为礼经大师,而同邑汪氏绂、休宁戴氏震,亦皆博洽,为世所宗。其后歙县金氏榜、凌氏廷堪并有撰述,无惭前修。”[19]217清代徽州学人往往被看作清代考据学之中坚,然而江永、汪绂、凌廷堪等人以生在朱子故里为荣,考据只是他们礼学的一个方面,化民成俗、有益治道才是其真正诉求。
二、礼与移风易俗
在中国古代,礼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礼指人们的行为规范、仪式以及与之相关的意义;而广义的礼之内容十分丰富,大凡道德、政事、典章、制度、风俗等皆可谓礼。曾国藩经常从宏观的角度对礼加以界定,如他说:“古之君子之所以尽其心、养其性者,不可得而见,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自内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道德;自外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政事。”[20]410修、齐、治、平无不与礼相关,道德、政事处处皆由礼而起。礼涉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与教化相关的移风易俗自然也属于广义的礼之范畴。曾国藩说:“特以礼之本于太一,起于微眇者,不能尽人而语之。则莫若就民生日用之常事为之制,修焉而为教,习焉而成俗。”[21]175礼与人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而通过百姓的习礼,久而久之便形成风俗,即所谓“以礼化俗”。曾氏还以鲁地为例说:“俗之既成,则圣人虽没,而鲁中诸儒犹肄乡饮、大射礼于冢旁,至数百年不绝。”[21]175
曾国藩对礼俗的重视,受明清之际大儒顾炎武的影响很大。他说:“我朝学者,以顾亭林为宗,国史《儒林传》褎然冠首。吾读其书,言及礼俗教化,则毅然有守先待后,舍我其谁之志,何其壮也!”[9]152顾氏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为了民族的复兴和天下苍生的福祉,他奔走四方,著书立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顾氏治学的宗旨是“明学术,正人心,拨乱世,以兴太平之事”[22]76,他认为世道人心是社会有序的基础。顾氏亲眼目睹了江山易主和明清之际社会的无序,他将醇化礼俗当成明道救世的重要途径。他说:“有人伦,然后有风俗;有风俗,然后有政事;有政事,然后有国家。”[23]167讲人论、美风俗,这是善政的前提,而善政关系国家的治乱。
道咸以来,社会各种问题暴露出来,世风疲敝,人心不古,与明清之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风俗不振的社会现状,曾国藩在顾炎武敦风化俗观念的影响之下,揭示社会敝俗,并矫而正之。在与友朋的书信中,曾国藩时时流露出对世道人心的忧虑和关切。比如由于社会剧变,官场效率不高,导致有识之士选择避世。对此,曾国藩说:“方今世变孔棘,而宦场泄沓之风,曾无少为振作。有识者以是深惧,皆怀入山恐不深、入林恐不密之志。”[24]442对于军政、吏治之弊,曾国藩说:“天下滔滔,祸乱未已;吏治人心,豪无更改;军政战事,日崇虚伪。”[25]721“今日人心非,吏治日坏,军兴十年,而内外臣工惕厉悔祸者,殆不多见。”[26]354更为严重的是,作为引领社会风尚的士人也堕落了。曾国藩对此痛心疾首,他说:“二三十年来,士大夫习于优容苟安,揄修袂而养姁步,昌为一种不白不黑、不痛不痒之风,见有慷慨感激以鸣不平者,则相与议其后,以为是不更事,轻浅而好自见。国藩昔厕六曹,目击此等风味,盖已痛恨次骨。”[27]397作为有理想和抱负的曾国藩,眼见世风人心的败坏,他振臂呐喊:“今日百废莫举,千疮并溃,无可收拾,独赖此精忠耿耿之寸衷,与斯民相对于骨岳血渊之中,冀其塞绝横流之人欲,以挽回厌乱之天心,庶几万有一补。不然,但就局势论之,则滔滔者,吾不知其所也。”[28]116他又说:“非得二三君子倡之以朴诚,导之以廉耻,则江河日下,不知所届。默察天意人事,大局殆无挽回之理。”[25]721观曾氏所言,可谓与当年顾炎武“拨乱涤污”[29]203之志如出一辙。
曾国藩以转移风俗、陶铸人才为己任,他“以己之所向,转移习俗”[30]138。在其看来,变易风俗,首要条件在培养人才。曾国藩说:“严惩讼棍,邪气虽除而正气不伸,则风俗仍难挽回。风俗之美恶,主持在县官,转移则在绅士。欲厚风俗,不得不培养人才。”[31]481风俗之美,不能靠严刑峻法,因为恶人受到惩治,正气却难换回;敦厚风俗,需要为政者的引导和士绅的表率,而其中的关键则在人才的培养,此即所谓“人才随士风为转移”[7]486。也就是说,一地美善风俗的形成,与教育、教化息息相关。曾国藩为官一地,首先要做的就是整顿当地的文教。比如同治七年(1868),曾氏出任直隶总督,到任之后发现“此间士风稍陋”[32]583,遂力图通过对莲池书院的教学进行改革,“渐挽薄俗,一宏雅道”[32]583,以此为标杆,从而实现直隶省的学风、文风、士风的转变。
曾国藩特别看重士君子对于世风的影响和表率作用,他说:“居崇高之地,总以维持风气为先务。”[33]604士君子对于敦风化俗如此重要,是因为士君子的人格具有表率作用。对于一般人来说,士君子有引导意义。曾国藩说:“风俗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之心之所向而已。民之生,庸弱者,戢戢皆是也。有一二贤且智者,则众人君之而受命焉,尤智者所君尤众焉。此一二人者之心向义,则众人与之赴义;一二人者之心向利,则众人与之赴利。众人所趋,势之所归,虽有大力,莫之敢逆。故曰:‘挠万物者莫疾乎风。’风俗之于人之心,始乎微,而终乎不可御者也。”[30]137-138
在曾氏看来,一般人不晓义与利抉择之必要性,赖得一二“贤且智者”对于义利的抉择,让众人具有效法的对象。一二士君子在前示范和引导,众人在后跟随和效法,久而久之,风俗渐厚。曾国藩说:“有一二人好学,则数辈皆思力追先哲;有一二人好仁,则数辈皆思康济斯民。倡者启其绪,和者衍其波;倡者可传诸同志,和者又可襢诸无穷;倡者如有本之泉放乎川读,和者如支河沟浍交汇旁流。”[7]487-488通过“好学”、“好仁”的士君子“启其绪”“传诸同志”,百姓则“衍其波”、“植诸无穷”,从而形成“先觉后觉,互相劝诱”[7]487的良性互动局面,良风美俗渐渐得以形成。由此,曾氏对直隶风俗之转变寄予厚望。同治八年(1869),曾国藩撰《劝学篇示直隶士子》,开篇即言直隶本有的豪侠之风与圣贤之道并不相悖,他说:“前史称燕赵慷慨悲歌,敢于急人之难,盖有豪侠之风。余观直隶先正,若杨忠憨、赵忠毅、鹿忠节、孙征君诸贤,其后所诣各殊,其初皆于豪侠为近。即今日士林,亦多刚而不摇,质而好义,犹有豪侠之遗。才质本于士风,殆不诬与?”[7]486直隶地区的“急人之难”的豪侠之风,除了与北学的特质有关,还与明代杨继盛、赵南星、鹿善继以及明清之际的孙奇逢等人的品质密不可分。正是由于有了直隶士君子之坚守,方有直隶“不悖于圣贤之道”[7]486的豪侠之风。他说:“以直隶之士风,诚得有志者导夫先路,不过数年,必有体用兼备之才,彬蔚而四出,泉涌而云兴。”[7]488也正是在曾氏的努力之下,直隶地区的教化大行,一时风气为之转移。
三、礼与教化
太平天国运动不仅使清朝大厦将倾,而且对中国固有的道德观念和社会秩序造成巨大的冲击。曾国藩认识到清朝的社会危机绝不仅仅是军事和政治层面的,还有精神层面的。太平天国假借从西方传入的基督教,对于当时的群众具有很强的号召力,而其所宣扬的理论与传统儒学有着根本的不同。曾国藩从自己固有的知识和立场出发,对太平天国进行批判。他认为洪秀全等人是“窃泰西诸国绪余”[21]174、“崇天主之教”[34]140;此外,太平军“燔烧诸庙,群祀在典与不在典,一切毁弃”[21]174-175,“道士及浮屠弟子并见摧灭,金陵文物之邦,沦为豺豕窟宅”[21]175。这样做的后果,是“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苏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34]140,“三纲九法,扫地尽矣”[21]175。在曾国藩的心中,“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34]140,而太平天国借基督宗教,严重冲击了传统中国的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的伦理秩序和社会秩序。因此,在太平天国战争之中以及战后,曾国藩努力从文化的层面探索解决社会危机的途径。而他寻找到的方法和途径,就是倡导礼教、以礼化俗。正如他说:“盖古之学者,无所谓经世之术也,学礼焉而已。”[35]206由于我们前面已对曾国藩思想中的礼俗关系作了辨析,所以这里重点考察曾氏倡导礼教的情况。
第一,曾国藩对人的基本修养和基本礼仪的养成作了说明。曾国藩既继承孟子的性善论,认为“人性皆善,本体也”[36]587,又受宋儒之影响,认为人性源自天理,“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37]547。源自天理的善性“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则本性日失”[20]429,因此人有“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与荀子相似,曾国藩也认为人有体、目、耳、口等方面的嗜欲之求,以及名利方面的追逐。他说:“物生而有嗜欲,好盈而忘阙。是故体安车驾,则金舆鏓衡不足于乘;目辨五色,则黼黻文章不足于服。由是八音繁会不足于耳,庶羞珍膳不足于味。穷巷瓮牖之夫,骤膺金紫,物以移其体,习以荡其志,向所扼捥而不得者,渐乃厌鄙而不屑御。”[38]143既然人的欲望如此之大,就需要通过礼来加以节制。曾国藩说:“礼主减而乐主盈,乐不可极,以礼节之,庶以制吾性焉。”[38]144因为“礼主减而乐主盈”,乐极生悲,故需以礼来调节,礼主减,减即阙,以阙制盈,实际上就是以礼节制人的各种欲望,规范人的各种行为。曾氏还认为人需要通过后天的“学”才能“复性”,“学焉而后复之,失又甚者,须勉强而后复之”[20]429,而所学的内容就是儒家的纲常礼教。曾国藩一方面认为人有先天的善性,另一方面又主张通过后天学习、以礼节制人的欲望来复性,实际上是对孟子和荀子人性说的融合。
对于人生的不同阶段,曾国藩认为所习的礼仪也应该有所不同。比如“自其弱齿,已立制防,洒扫沃盥有常仪,羹食肴胾有定位,緌缨绅佩有恒度”;“既长则教之冠礼,以责成人之道,教之昏礼以明厚别之义,教之丧祭以笃终而报本”;“其在职,则有三物以兴贤,八政以防淫”[21]175。不同的礼仪对于塑造人的作用是不同的,“琴瑟鼓钟以习其耳,俎豆登降以习其目,诗书讽诵以习其口,射御投壶以习其筋力,书升以作其能,而郊遂以作其耻”[39]163。在洒扫应对、立身行事的基本礼仪训练基础之上,还应“教之乐舞以养和顺之气,备文武之容;教之《大学》以达于本末终始之序,治国平天下之术;教之《中庸》以尽性而达天”[21]175。根据曾氏的设计,人的一生皆应由礼贯穿其中,礼不但可规范人的行为,还可以涵养人的性情。
第二,曾国藩对家庭、家礼、家风、家谱颇为重视。曾国藩一生中的不少精力都花在子女教育、家族事务的处理方面。其对家庭、家族的看重,与其祖上的传统分不开。曾氏家族有“世守礼义”[40]117、“讲求礼制”[41]365的传统。曾国藩的祖父曾玉屏曾告诫子孙:“后世虽贫,礼不可隳;子孙虽愚,家祭不可简也。”[42]367父亲曾麟书曾在同族家塾设立的锡麟斋中讲授《周礼》《仪礼》,并教导家族子弟习礼。对于祖上以来的重礼传统,曾国藩说:“我祖星冈公第一有功于祖宗及后嗣,有功于房族及乡党者,在讲求礼仪,讲求庆吊。我父守之勿失,叔父于祭礼亦甚诚敬。”[43]454受父祖的影响,曾国藩特别重视家庭、家礼、家风。他对历史上善于治家的典范给予很高的评价:“礼让之泽,如万石君之廉谨,富平侯之敬慎。唐之河东柳氏,宋之蓝田吕氏,门庭之内,彬彬焉有君子之风。余所见近时搢绅,未有崇礼法而不兴,习傲慢而不败者。”[20]412在曾国藩看来,守礼的家族可兴可久,“若能于礼字详求,则可以医平日粗率之气而为先人之令子;若于族戚庆吊时时留心,则更可仪型一方矣”[43]454;而不守礼的家族则会走向衰败,“偶思士大夫之家不旋踵而败,往往不如乡里耕读人家之耐久。……家败之道有四,曰礼仪全废者败、兄弟欺诈者败、妇女淫乱者败、子弟傲慢者败”[17]9。因此,曾国藩在其一生中极力营造重礼守礼的家风。其所写家书中蕴含的治家理念和真知良言,至今仍被不少人奉为宝典。
其一,家族子弟要知礼、习礼。曾国藩说:“先王之治人,尤重于品节。其自能言以后,凡夫洒扫、应对、饮食、衣服,无不示以仪则。因其本而利道,节其性而不使纵,规矩方圆之至也。既已固其筋骸,剂其血气,则礼乐之器盖由之矣。”[44]228要知礼,就必须熟读《礼记·曲礼》《内则》《少仪》等篇。在曾国藩看来,“天下所以少成材”[45]119,是因为“礼乐不兴,小学不明”[45]119,而“《曲礼》《少仪》者,宋儒之小学也”[46]370。通过“熟读《礼记·曲礼》《内则》《少仪》诸篇,自足使人之威仪动作皆有范围;熟读《乐记》《学记》《祭义》,自足使人之心思识趣渐有把握”[47]220。《礼记》中《曲礼》《少仪》《内则》等篇所记者多为少事长之礼。曾氏认为,熟读《礼记》,可以知礼守礼,从而实现家族和睦。他说:“《曲礼》《内则》所说的,句句依他做出,务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一时不安乐,无一时不顺适;下而兄弟妻子皆蔼然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学问也。”[48]60
其二,要重视家祭。曾国藩说:“凡人家不讲究祭祀,纵然兴旺,亦不久长。”[49]477每当父祖辈的忌日,曾国藩都会亲自行祭礼。这在其家书、日记中有诸多记载。如其父的周年之祭,曾国藩“祭祀全依朱子《家礼》,早起至坟山泣奠,日中在家恭祭也”[50]331。他将家祭看得神圣而重大,至于家祭方方面面,都要亲自过问和安排。比如家祭的器皿、饮食,曾国藩说:“凡器皿第一等好者留作祭祀之用,饮食第一等好者亦备祭祀之需。”[49]477“家中遇祭酒菜,必须夫人率妇女亲自经手。祭祀之器皿,另作一箱收之,平日不可动用。”[51]466对于家祭的时辰、仪节、赞礼者,曾国藩都要亲自安排。比如曾国藩与其弟曾国荃举行除丧的释服礼,“早,五更起,行释服礼。盥洗上香后,复位,三跪九叩首。旋行三献礼,送神,又三叩首,仿《大清通礼》中品官祭礼仪注而小变之。与沅弟升降拜跪皆同之。惟上香、献爵二事,余以长子专之。赞礼者为易润坛、阎泰,执事者为李仁俊、陈鸣风。……黎明礼毕,尚属肃穆整齐”[45]436。这段文字,是曾国藩躬行礼教的生动记叙。看似繁文缛节,体现的是曾国藩对儒家传统礼教的持守。这样的繁琐礼仪,在曾国藩看来是十分必要的,因为这些仪式对于形成良好家风具有重要意义。
其三,重视家谱。曾国藩认为,家谱的功能,“所以尊祖宗、序子姓也。……览斯谱者,思祖宗营造之维艰,而尊祖敬宗之念生;识父兄伦纪之有序,而祗父恭兄之情笃。上治祖祢,旁治昆弟,下治子孙,敦亲亲之道,即以成雍穆之风。”[52]196然而,“自秦汉以来,宗子之法既废”[52]195。曾国藩对谱牒之学兴起的原因作了追溯:“自夫人惟门第为高,妄引古昔贤相勋臣、名儒才士,铺张扬厉,甚至虢郭承讹、卢雷袭误,俱所不顾。间有明所自出者,其中纪载失实,或坟墓附会、生卒舛错,类皆紊杂不足据,观者憾焉。”[52]196“古宗子之法废,族姓世系无所统承而谱作。盖圣人之礼与法穷,而文以系之。而世家巨族其传或远至千纪,……年湮世变,记载散佚不传,无可征纪,则淆乱多矣,于是而文亦穷。”[20]411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兴起了谱牒之学,“史氏纪世本,甄别派系原委,谱牒之学由此代兴,士君子欲纪世系,联系族姓,敦本明伦,以厚风俗,舍谱何由?”[52]195在曾国藩的文集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为很多家谱作序,可见他对谱牒学是十分重视的。
曾国藩如此重视家庭、家礼、家风和家谱,既与其家族传统相关,也与中国儒家修齐治平的“内圣外王”之道不可分。他认为检验人的“志趣”和“学问”,最直接的就是看其是否对子孙和乡里有感化和影响。也就是说,个人的修养与家庭、家族的兴旺以及与社会秩序的整合是不可割裂的。作为社会组成部分的家庭和家族的和睦,是社会有序的基本前提。曾国藩如此重视家庭、家礼、家风、家谱,正是中国儒家“修齐治平”的社会人生理想最直接的体现。
第三,曾国藩主张在地方治理和军政中要重振纲纪、推行礼教。即便是在与太平天国交战的过程中,曾国藩对于礼也不会轻忽。其更是将礼融入治兵中。曾国藩说:“持之以敬,临之以庄,无形无声之际,常有凛然难犯之象,则人知威矣。孟子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守是二者,虽蛮陌之邦可行,又何兵勇之不可治哉?”[45]442以仁、礼治兵,可以做到恩威并施。而其对于礼的强调,则是因为守礼可以让士兵形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象。他说:“礼者,即所谓无众寡,无小大,无欺慢,泰而不骄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威而不猛也。”[45]442曾氏在治兵中强调仁与礼,体现的是他的儒将风范。曾氏自信地说:“守是二者,虽蛮陌之邦可行,又何兵勇之不可治哉?”[45]442曾国藩以礼治兵选将,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功。我们在探寻湘军取胜的原因时,曾国藩以礼治兵的言论是不得不考虑的。
曾国藩每到一地任职,首先是重振纲纪、推行礼教。当时湖南巡抚骆秉章很欣赏唐逢辰清廉而有信,遂调唐氏到湘乡任职,督办团练,扼守湘乡。唐氏置办“宾兴堂”,兴教化。对此,曾国藩大为赞赏,他说:“咸丰癸丑,唐侯临莅兹邑,倡捐助饷,练勇防堵。……置宾兴堂,择廉正者经纪之。立条明约,既简既坚,以期久远。自唐世长吏设宾主,陈俎豆,备管弦,行乡饮酒礼;歌《鹿鸣》之诗以饯士,差具前古兴贤之义,今犹略存其法,独不得与计吏偕。”[53]149本是尚气力的战争年代,作为湘军统帅的曾国藩却对唐氏所置办倡导礼教的“宾兴堂”给予肯定,如此之举,并非仅是笼络人心,而是曾氏对于儒家礼教发自内心的肯定和推崇。太平军定都天京以后,江宁府学主体建筑均毁于战火,江宁府所在地被改为“宰夫衙”。当湘军攻陷天京以后,曾国藩、李鸿章改建江宁府学,重设江宁府等教育机构。为此,曾国藩还写了《江宁府学记》。在文中,曾国藩以大量的篇幅讨论“隆礼”、“学礼”的重要性。
余 论
有学者认为,“道光以下的理学与经世学是一事之两面,统一在实践这个观念之下;所不同者,理学注重个人的道德实践,经世则强调整体的社会、政治实践”[54]581,因此,“这两个趋向都与曾国藩的学术成就有密切的关系”[54]581。我们认为这个论断是值得商榷的。宋明理学由于过于重视心性涵养,所以其经世倾向往往被其心性之学所覆盖,而给人一种只重修养而不重践履的错觉。事实上,宋明理学本身就讲“本体”和“工夫”,“明体达用”。在理学家的世界,个体的道德实践与社会、政治之间并没有鸿沟,也不能割裂。比如张载、朱熹一方面积极建构其天道性命之学,另一方面积极编纂礼书、推行礼教。也就是说,宋明理学讲“内圣”,却从来不缺“外王”。曾国藩“一宗宋儒”,其所“宗”者,既有宋儒的形上之学,也有宋儒的重礼传统。当然,曾氏并非是重新构建一套天道性命之学,而是将宋儒的形上之学当成一种信仰,在生活和功业中去践行。曾氏对宋儒重礼传统的肯定和践行,并没有像朱熹那样编修礼书,而是在治家、治兵和从政方面践行儒礼。实际上,曾国藩所崇尚和践行的正是两千多年以来儒家的“内圣外王”理念。如果说宋儒易于给人以重“内圣”而轻“外王”的错觉,那么曾国藩既重“内圣”又重“外王”,则可以改变人们对宋明理学的这种错觉。需要指出的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曾国藩的“一宗宋儒”之“宗”,是从大体而言,事实上,他的理学融汇了不少新的元素。宋代以来,与理学观念相左的一些新的学术派别也十分重礼,比如清初颜元在猛烈抨击宋明理学“穷理居敬”、“静坐冥想”主张的同时,提倡“实学”、“习行”、“致用”,试图以“农”、“兵”、“礼乐”来济世救民,“道莫切于礼,作圣之事也。”[55]788这些重礼学派对曾氏礼学的影响,也是需要注意的。
清初以来,以礼学闻名于世者多不胜数,张尔岐、方苞、江永、徐乾学、秦蕙田、杭世骏、凌廷堪、胡培翚、程瑶田、孙希旦、朱彬等,皆以礼经研究而著称于世。与此不同的是,曾国藩在礼经学方面并没有做深入研究,他的贡献主要是在礼的践履方面。曾国藩的一生,多是南北宦游、戎马倥偬,其所言礼并非经学家层面的名物礼制之考证,而是将礼与个人修养和社会实践结合起来。正如曾氏所言:“今日而言治术,则莫若综核名实;今日而言学术,则莫若取笃实践履之士。”[56]5他效法顾炎武,倡导礼教,躬行实践,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从而实现社会的有序。曾国藩于传统礼教的守护,虽然在一定的时空范围内取得了成功,但是在从传统向近代转型的晚清时期,也有其保守性和局限性。然而从今天来看,曾国藩从思想和文化的角度对晚清社会危机所作的揭示,仍然是十分深刻和具有启发意义的;他在倡导礼教和移风易俗方为应对和解决危机所做的努力,也是值得后人敬仰和称颂的。正如何贻焜所说:“曾公立德、立功、立言,三俱不朽,……就其等差次第言之,应以正己率物,转移一代之风气为第一。”[57]389何氏之说,非虚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