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春天的列车

叶秋寄北

那年，女孩中考失利。

因为父母，临近中考的整整一个月，女孩都无法安心复习。父母每天都在永无止息地争吵。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他们可以扯出对方的无数毛病，仿佛对方不是亲人，而是敌人。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女孩绝望地靠在门后。白净的脸上生出倦色，一对虎牙用力地咬在唇上，仿佛要把发白的唇咬破。

门外，父母的争吵越来越激烈。最终不知是提到了什么，母亲突然尖叫一声，然后冲到卧室，重重一摔门。“砰！”整个房子都回荡着这声巨响。

门外终于安静下来。

这个家让女孩感到压抑，感到喘不上气来。

窗外猫的悲鸣穿透茫茫无垠的夜，冷冰冰的月光从窗子洒进来。在漫长的沉默中，女孩抬手抹了抹眼泪。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那抹橘黄的灯光仿佛是这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温暖。

女孩坐回书桌前。所有的思绪早已被打乱，像一团乱麻似的。女孩思索了很久，才勉强写完一页。

中考前夕，女孩打算早点休息。

门外又开始了战争。父亲吼，母亲喊。谩骂从门缝中挤进来，溜到女孩的耳朵里。

女孩犹豫了几秒钟，转身打开房门，看着站在客厅里对骂的两人。

那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情绪翻涌上来，女孩鼻子一酸，转身拿了件外套，冲出家门。

空荡的街道上，晚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凉凉的。

街道是沿河修的。女孩走到河边，靠在石栏上，俯视着这条河。奔流不息的河水在宽阔的河道中穿行，街边的灯光彻夜不息，给潺潺流水镀上了一层柔光，也将女孩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让影子给这位孤独的少女做个伴。

零星几个路过的行人，皆是结伴而行。偶尔有车辆往来，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天上的星星也在窃窃私语。但它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个躲在河边的女孩。

果不其然，女孩中考考砸了，但出人意料的是，女孩并没有表现得很失落。

散伙饭上，女孩依旧和同学谈笑风生，还会笑嘻嘻地给考上重点高中的同学送上祝福。在朋友看来，她或许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哈吧！

暑假一晃而过，临近开学的几天，女孩却突然失联了，像人间蒸发一般，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后来，她朋友才知道女孩的父母离婚了，她母亲收拾行李回娘家去了，父亲也去了外地工作。家里只剩下她。

开学后，女孩的学习状态很差。

第一次月考过后，班主任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很随和地说：“我打听过你初中的成绩，基础还是很扎实的。但这次月考的成绩稍稍退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期末考后就是春节了。

过年父亲没回来，女孩只好自己煮了碗速冻饺子，这就算是她的年夜饭了。街上响起了鞭炮声，隐约传来小孩子们的追逐声。

除夕夜最热闹的不是春晚，而是围坐一桌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是拿着烟花像三岁小孩一样仍旧长不大的一群人，可她刚好缺了这两样。

她趴在窗前，眼巴巴地望着底下的人。大街被噼里啪啦的爆竹描上了十里红妆，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硝烟味，女孩被呛了一下，只好关上窗户，灰溜溜地缩在沙发上看春晚。

春节一过，就有以前的朋友约女孩出去爬山。女孩答应了。

他们坐列车去了另一个城市。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变化，像是在播放一部电影。但景物大致一样：漫天飞舞的细雪，带着一层薄霜的树枝以及连绵的雪山，白茫茫一片。

到了目的地，他们开始爬山。登上山顶，搭好帐篷时，天已经快黑了。大家草草吃了些东西后，都各自回了帐篷休息。

半夜，女孩轻手轻脚地走出帐篷，怕惊动了身旁熟睡的人。

远方星辰璀璨，薄纱般的银河从头顶横跨天穹。远处长长短短的虫鸣在草丛间响起。夜风掠过平原与河流，来到山顶，拂起女孩柔软的长发。

望着满天繁星，女孩的眼泪一不小心流了下来。那些曾经属于她的星星已经陨落了。

风很冷，吹得女孩打了个寒战。可下一秒，女孩就被温暖包裹了起来。另一个女孩出现在她身后，给她披上一件厚厚的外套。那是她从小玩在一起的最好的朋友。

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女孩的情绪像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汹涌。女孩跌坐在草地上，哽咽起来。

朋友蹲下，轻轻抱住她。女孩随即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晚风裹杂着满怀恶意的回忆，汹涌而来。女孩仿佛又回到了父母争吵的那段时间，自己收到中考分数的那一刻。她眼中的泪珠流淌不止，浑身颤抖。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如今终于得到释放。

女孩咬紧了牙关，她不甘心，凭什么父母的行为要让她买单？她恨她的父母。

她本来可以毫无悬念地考上重点高中的，但无奈，现在只能读一所普通高中。

凭什么！她在心中嘶吼。

但有时，这种不甘又会被孤独打败，被过年都不曾回家看看她的父母打败，被这个冷清的家打败。

所以她只好假装坚强，装作丝毫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慢慢停止。世界又安静下来。

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朋友说：“你看过《星游记》吗？里面说，星空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在无限的宇宙中，不管黑暗如何蔓延，都有星星的光芒去把它照亮。世界也是这样，有绝望的地方，就会有希望产生。”

女孩抬头看着这满天繁星。

朋友指了指天空：“属于你的星星从不曾陨落，因为你自己就是星星。所以你也要放出光芒，去照亮黑暗。”

哭过一场后，女孩浑身轻松了不少，所有的坎坷挫败仿佛都被晚风吹走，不再回来了。

月亮越来越淡，天边泛起了白色。天际的晨曦刺破黑暗，浓云里破出金芒，宛如数道光箭穿透云层。

下到山脚，女孩看见了一个湖，湖边有人钓鱼。当鲤鱼跃出水面时，她看见了岸边的第一棵春芽。

枯树上，一棵细芽冲破枝丫，奋力舒展开绿叶，抖落一身细雪。一只燕子掠过湖面，振翅飞向碧空，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湖面潋滟，枯木生芽，燕子南飞。女孩喃喃道：“春来了。”

枯木可以重生，燕子可以熬冬，落花可开，残月可圆，那我或许也能遇上新的转机吧。女孩想。人生的旅途或许很远很暗，只有满怀希望的人才有路。我正处于锦瑟年华，前方又何嘗不充满阳光呢？

在回家的路上，女孩看见了更多的春芽。

前路春暖花开，万事皆可期待。

劫难像是一把燎过平原的大火，无情地将一切都化为灰烬。但来年的一场绵绵春雨又可催出千万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是在自责中将美好与希望埋葬，还是背负过去继续追寻人生？

在这辆驶向春天的列车上，女孩似乎找到了答案。

（指导老师：冯港）

编辑/胡雅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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