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上高楼

闫夏

蔡磊在疫情期间的新作《单元》系列，他认为楼梯是一个上下通道，连接各家各户，像建筑的一个中央神经。这个空间再往上生长，通向哪里是未知，是一个发问。

蔡磊，80后艺术家，生于长春，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获硕士学位，现生活、工作于北京。

1.蔡磊工作室非常开阔，陈列着作品的空间像一个小型的个人美术馆。蓝色布面丙烯作品为《#0101》（2020），右边为《自由之外20210823》，青铜。

2.蔡磊工作室里的台面上放置着他为作品创作的模型，与真正的作品之间有一种互动关系。对页 在松美术馆展出的作品《自由之外20210508》，耐候钢、汽车漆。

2021年底，艺术家蔡磊在松美术馆举办展览“登楼去梯”。观众首先将通过他的作品《自由之外》走向展览场地，进入艺术家所表述的空间，又将原路折返，从同样的线、门、楼中抽离，回到常规物理世界。印刷导览页时，《自由之外》还没有最终完成，于是纸张上留下了一件合成的“作品”，这却正是蔡磊想要的。当真正被压平至纸面，它依然强烈、突兀，充分提示着新空间的开始。对蔡磊而言，“登楼去梯”也是一次自我巡游，被压缩的水泥建筑是蔡磊正式运用材料语言的开端，在“空”与“间”，即无和有的不断抽象、提取、交换中，一种令人晕眩的横平竖直以稳固的形态出现。疫情袭来，《单元》等作品在蔡磊的空间秩序中凸显，标记了阻隔与对未来的不确定。策展人戴卓群在展览前言中写道：“蔡磊通过其作品《单元》发问，未来人类的境况是向单元化还是多元化转向，未可知。”展览末尾处，是蔡磊专为那个房间创作的几幅作品——雕塑或雕塑艺术家似乎是逃脱不了空间的。蔡磊想，甚嚣尘上的虚拟宇宙所提供的只是技术手段而非艺术本身，当代雕塑艺术需要的仍然是力量感和精神性的东西。

在蔡磊看来，单独作品的故事只是修辞，艺术家本身的结构最为重要。“做一件东西很容易，但是你能一直做，把自己的作品做成一个体系，让人真正了解你，很难。就像在挖洞一样，不能往两边挖，只能往深里挖，一直往下挖的时候，也会遇到石头，但无论多难总有方法。”毕业后，蔡磊做过一段时间公共雕塑，却发现自己难以被其滋养，也没有成就感，决定做回纯艺术。但直到2013年，他都在被巨大的“石头”阻塞。他回忆：“不知道做什么，浑身有劲无处使，作品的对象和载体是什么？那个时候好多疑问。”蔡磊一直喜欢观察有结构、有序列的客观存在。在生活场景中，建筑空间是最显而易见，具备结构的观察对象。空间难以描述，但是房子有切实的平米数。数字在人类的认知体系里被转化，天然形成空间的替代表达。蔡磊突然想，能不能就把房子变成作品的载体？蔡磊决定使用水泥制造空无一物的“毛坯房”。他认为，有装修或内容就容易被审美化，一旦空间中出现冗余，观看者和创作者就会被“漂亮”干扰;另一面，水泥是冰冷直白的东西，几面墙壁足以清晰表达创作意图。

将空间压缩的过程也是抽离骨骼的过程，蔡磊找到了一种转化法，用来透视提取空间的“形”。“这个‘形’比我们认知的表象要更有力量。我意识到，我想做的是那个骨头，而不是皮。”蔡磊说。被压缩成浮雕后的空间因不寻常和怪异对观众产生了极强的刺激，令观者从习以为常的空间体验里跳出，更加专注地进入这些“抽象场地”。这种降维也反过来启发了艺术家后续的创作。蔡磊将水晶胶灌注进浮雕作品，在观看方式上，三维彻底成为二维，但空间依然存在与另一种介质，它丝毫没有因为不可见而消失。

2017年，蔡磊找到现在的工作室，这是一个位于北京顺义的老服装加工厂，非常偏远。每天中午，蔡磊会抵达工作室，在下午集中精力做三个小时的雕塑活儿。他的操作基本靠肌肉记忆，但脑子在另一个轨道上转，转译的过程夹杂着手脑配合时无意识的思考，許多细节来得无缘无故。在“依然波动，但是心里有底”的状态下，他的《上·下》等作品的创作念头，都是在日常不停止的思索中突然涌现。

几年前，蔡磊在采访中说：“自己能看得到，感知得到的东西，你才能做得出来。凭空出现创作不太现实，而且可能也不够真实。”但现在的蔡磊似乎开始主动亲近未知。在当代，“空间”已经有了更广泛且不可回避的新内涵。蔡磊正在设想一种创作的“二次转换”：在现实空间发源，在虚拟空间中发生，最终再次回到现实，而非存在于虚无。在向未知发问后，新一波的求索已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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