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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不明原因严重急性肝炎的病因与临床特征及评估和治疗策略

2022-03-15王能里王建设

西南医科大学学报 2022年6期
关键词:疑似病例腺病毒肝炎

王能里,王建设

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感染传染科(上海 200000)

2022 年年初,英国公共卫生局监测到不明原因严重急性肝炎(acute severe hepatitis of unknown aetiology,ASHep-UA)患儿的病例数较以往明显增加,并于4月5日向世界卫生组织(WHO)报告儿童ASHep-UA 疫情[1]。4 月15日,WHO 发布首份通告;4 月23日,WHO修订儿童ASHep-UA 定义,鼓励报告符合定义的病例并开展相关调查研究[2]。截至6月22日,全球范围内已有来自欧洲、美洲、东南亚等地的33 个国家共报告了920 例疑似病例,其中至少45(4.9%)例需肝移植、18(2.0%)例死亡[3]。

虽然美国和欧洲均报告了ASHep-UA 病例,但美国CDC表示:在2018年1月至2022年3月间,因急性肝炎至急诊就诊的患儿(≤11岁)数保持稳定;2021年10月后,因急性肝炎住院的11 岁以下患儿数量也未增加[4]。欧洲罕见肝病网络组织的调查数据显示:2022年1 月至3月,严重急性肝炎的病例并未增加[5]。因此,ASHep-UA 并不是今年才出现的疾病。由于缺乏相应的监测网络,尚不清楚2022 年后我国ASHep-UA 病例数是否增加。目前,国内暂无相关病例报告。鉴于ASHep-UA 病因未明、重症占比较高,已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专家学者的高度重视。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亦于6 月14 日发布了《不明原因儿童严重急性肝炎诊疗指南(试行)》[6]。

本文将从儿科医生的角度,通过梳理现有已公开的资料,尝试回答以下几个问题:①怎么定义ASHep-UA;②可能的病因是什么;③具有怎样的临床表现;④如何评估和治疗,以期增强儿科临床医生对该病的认识和处治能力。

1 ASHep-UA的定义

自ASHep-UA疫情发生后,WHO于2022年4月15日发布了ASHep-UA的定义,包括确诊病例、疑似病例和关联病例[1];4 月23日,WHO 分别对确诊病例、疑似病例和关联病例的定义进行了修订,并注明:存在可解释临床表型的其它病因的病例应被排除[2]。此后,WHO于5月27日和6月24日发布的2份通告均沿用了该定义。根据该定义,确诊病例的定义为暂缺。

欧洲疾病预防和控制中心(ECDC)于6月2日发布的《Hepatitis of unknown origin -Reporting Protocol 2022(Version 3.0)》,对ASHep-UA 的定义与WHO 的定义相似,但欧洲CDC 明确指出:由特定感染、药物毒性、遗传代谢缺陷、自身免疫性疾病引起的严重急性肝炎病例不应被报告[7]。同时要求在已报告的病例中,剔除经后续评估证实不符合疑似病例和关联病例诊断标准的病例。

根据英国公共卫生局发布的《Technical briefing 3》,英国保留了确诊病例的定义[8]。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的主要差别:10岁及以下的病例被定义为确诊病例;11 至15 岁的病例则被定义为疑似病例。英国公共卫生局同时指出:应在除外嗜肝病毒感染、其他肝病(包括代谢性疾病、遗传性疾病、先天性疾病或机械性因素等)的急性发作,再报告病例。

我国卫健委要求在诊断ASHep-UA时,排除药物毒性、常见非肝炎病毒感染、遗传代谢病、自身免疫性疾病等病因,具体定义如下[6]:①确诊病例:暂缺;②疑似病例:自2021年10月1日起发生的急性肝炎(排除甲、乙、丙、丁、戊型肝炎病毒感染),ALT 或AST>500U/L,且年龄在16岁及以下;③关联病例:自2021年10月1日起发生的任何年龄的急性肝炎(排除甲、乙、丙、丁、戊型肝炎病毒感染),且有疑似病例密切接触史。

2 ASHep-UA的可能病因

根据已公开的资料,报告病例之间缺乏流行学关联,也无家庭聚集性发病现象。目前,ASHep-UA 的病因和发病机制尚不清楚。英国公共卫生局于5月19日发布的《Technical briefing 3》提出6 种不同的假说[8],包括:(1)常见的腺病毒株感染,但可能存在:①SARSCoV-2流行期间暴露减少导致宿主对腺病毒感染异常敏感或应答;②短期内大量病例感染导致腺病毒感染相关的罕见不良反应增加;③前期SARS-CoV-2 或其它病毒感染导致宿主对腺病毒感染异常敏感或应答;④合并SARS-CoV-2或其它病毒感染导致宿主对腺病毒感染异常敏感或应答;⑤或特定的药物、毒物或者环境暴露导致宿主对腺病毒感染异常敏感或应答等情况;(2)腺病毒的新变异株感染;(3)SARS-CoV-2 感染后出现的某种综合征;(4)特定的药物、毒物或者环境暴露;(5)新的病原感染;(6)SARS-CoV-2 的新变异株感染。6种假说中,主要的假设仍与腺病毒感染有关[6]。

腺病毒感染作为ASHep-UA 患儿的病因存在争议。支持腺病毒感染可能是ASHep-UA病因的依据包括:①在ASHep-UA患儿血和粪等样本中,腺病毒是最常被检出的病毒,英国病例的阳性率为65%,美国为45%,均以腺病毒F41 型感染为主[4];②英国监测到ASHep-UA 病例数(主要累及5 岁及以下儿童)的增加与腺病毒流行高度吻合[8];③已报道腺病毒感染可引起健康儿童发生严重急性肝炎[9],甚至是健康儿童发生急性肝衰竭的可能病因[10]。因此,将腺病毒作为ASHep-UA的可能病因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不支持腺病毒感染是儿童ASHep-UA可能病因的依据包括:①通常病毒性肝炎患儿血中病毒载量较高,比如EB病毒、嗜肝病毒等感染引起的急性肝炎。但英国报告的ASHep-UA 患儿血中腺病毒的滴度较低;②已报告的ASHep-UA 病例以16 岁以下健康儿童为主。在免疫功能健全病人中,腺病毒主要引起胃肠道感染,发生急性肝炎的情况比较少见。目前尚无腺病毒F41型引起严重急性肝炎的病例报道;③9例完成腺病毒免疫组化,肝细胞均对腺病毒特异性抗体无免疫反应;且1 例完成肝组织的腺病毒PCR,结果为阴性[11-12]。ASHep-UA 患儿肝组织病理表现与腺病毒肝炎也存在明显差异[13]。

也有推测SARS-CoV-2 感染可能与ASHep-UA 有关。SARS-CoV-2 含有与超抗原葡萄球菌肠毒素B(SEB)高度相似的基序[14]。动物研究发现:SEB重复刺激可显著加重腺病毒感染导致的DBA/2 鼠肝损伤[15]。有学者提出:SARS-CoV-2 感染后,肠道反复释放棘突蛋白作为超抗原激活T 细胞;后续发生的腺病毒感染可诱导Ⅰ型免疫,产生过量炎症因子诱导肝细胞凋亡,发生严重急性肝炎[16]。研究表明,SARS-CoV-2 感染后,胃肠道病毒核酸可检出时间明显长于呼吸道[17]。因此,该假说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需要进一步深入的调查研究予以证实。

3 ASHep-UA的临床表现

截至6 月22日,WHO 接到920 例ASHep-UA 病例报告,但仅422例有年龄和性别信息,其中202(48%)例为男性;发病年龄可为1月至16岁,绝大多数(78%)病例的发病年龄小于6岁[3]。美国要求报告病例的发病年龄必须小于或等于10岁,截至6 月22日,共报告了305例,50%为男性,中位发病年龄为2岁[4]。截至6 月30日,ECDC共接到473例ASHep-UA病例报告,76.1%的病例发病年龄小于或等于5岁[18]。

报告病例的转氨酶均显著升高,多数病例在2 000 IU/L以上[13],常伴有黄疸和大便色浅,多数病例在发病前有胃肠道症状。根据英国公共卫生局发布的数据[8],约68.8%的病例有黄疸、42.7%有大便色浅;呕吐(57.6%)是最常见的胃肠道症状,然后依次是腹泻(43.1%)、腹痛(36.1%)和恶心(25.7%);此外,约48.6%的病例出现神软乏力、28.5%有发热、18.1%有呼吸道症状。WHO 的数据显示ASHep-UA 患儿最常见的临床表现包括恶心呕吐(54%)、黄疸(49%)、神软乏力(45%)和腹痛(45%)[3]。

在美国阿拉巴马州之前报告的9 例ASHep-UA 患儿中,巩膜黄染是最常见的阳性体征(n=8),其次是肝大(n=7),脾大(n=1)并不常见[12]。以色列报告的5例患儿也有类似结果:5例有黄疸,4例有肝大,未发现脾大[13]。值得注意的是,ASHep-UA 患儿体格检查可无明显阳性体征。

4 ASHep-UA的评估和治疗策略

根据ASHep-UA 的定义,报告疑似病例或关联病例需排除可解释患儿表型的已知病因,包括药物毒性、免疫性疾病、已知病原感染、遗传代谢病、以及机械性梗阻等。与药物性肝损伤(DILI)鉴别时,应详尽地询问3 月内用药史,具有肝毒性的药物或毒物暴露史是诊断DILI 的重要线索;在排除《药物性肝损伤诊治指南》列出的其他肝病后,通过因果关系评估可确定可疑药物与肝损伤的关联程度[19]。与免疫性肝损伤鉴别时,应首先鉴别自身免疫性肝炎(AIH)和巨细胞肝炎合并自身免疫性溶血性贫血(GCH-AHA),评估自免肝抗体、免疫球蛋白、网织红细胞和Coombs试验,必要时肝活检明确[20];若合并发热,还需注意鉴别川崎病、儿童多系统炎症综合征(MIS-C)、嗜血细胞综合征等。与感染性肝损伤鉴别时,需鉴别嗜肝病毒感染、以及常见的非肝炎病毒感染,包括EB 病毒和CMV 感染等[6];临床实践中应注意到EB病毒感染在国内较为常见,但发生严重急性肝炎的比例较低[21],巨细胞病毒(CMV)感染更是如此。与遗传代谢病鉴别时,应鉴别肝豆状核变性、线粒体病、糖代谢缺陷、脂肪酸氧化障碍、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炎等;临床上鉴别困难时,可行基因检测和肝活检。与机械性因素鉴别,依赖于影像学检查。

所有报告病例均应排除甲、乙、丙、丁和戊型肝炎病毒感染。然后,在疾病早期采集血、痰、粪等标本完成其它病原学评估;若临床需要行肝活检,可留取肝组织做病原学评估。血标本可进行PCR(建议全血、血浆/血清均检测)和特异性抗体检测,包括SARS-CoV-2(推荐同时检测核酸和特异性抗体)、EB病毒、CMV、单纯疱疹病毒1型/2型、细小病毒B19、肠道病毒、人疱疹病毒6型/7型等。存在呼吸道症状时,留取呼吸道标本检测流感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肺炎支原体、腺病毒等。存在呕吐腹泻时,可留取粪标本检测腺病毒、轮状病毒、诺如病毒等。感染中毒症状明显时,应送检血细菌和真菌培养。上述病原学评估为阴性时,可对血、肝组织进行宏基因组学第二代测序检测[6]。

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发布的《不明原因儿童严重急性肝炎诊疗指南(试行)》,儿童ASHep-UA的治疗以对症支持治疗为主[6]:①注意休息,减少体力消耗,必要时卧床休息;②营养支持,保证热卡和维生素摄入,经口摄入不足可静脉补液,保持大便通畅;③保持内环境稳定,避免低血糖,纠正低蛋白血症、电解质紊乱和代谢性酸中毒;④恰当使用保肝药物,存在胆汁淤积时可利胆治疗。若病情进展发生急性肝衰竭,可参考该指南中“肝衰竭治疗”部分[6]、或者北美小儿胃肠病、肝病和营养学会发布的相关指南[22]。

5 小结

本文对儿童不明原因严重急性肝炎的定义、病因、临床特征及评估和治疗策略进行了论述,可供相关专业临床医生学习与借鉴。随着我国儿科临床医生对儿童ASHep-UA认识的提高和全国性多中心监测网络的建立,我国将来也可能会报告儿童ASHep-UA 病例。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已发布相关诊疗指南,在未来报告儿童ASHep-UA 疑似病例时,国内社会应不必感到恐慌。对严重急性肝炎患儿进行充分评估、积极开展发病机制研究,有助于揭开儿童ASHep-UA 的神秘面纱。

(利益冲突: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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