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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得批评非好官

2022-03-15刘诚龙

清风 2022年1期
关键词:张居正万历王安石

刘诚龙

明隆庆六年(1572年),明穆宗去世,10岁的朱翊钧继位,年号万历,也就是后来的明神宗万历皇帝。万历皇帝登基后,张居正代高拱为首辅;当是时也,“主少国疑”,一切军政大事均由张居正主持裁决。

张居正甫一上任,就推动了一场对官员的大考察,考察结束,由万历皇帝下诏戒谕群臣,实际上是张居正代笔:

“乃自近岁以来,士习浇漓,官方刓缺(败坏),钻窥隙窦,巧为躐取(猎取)之媒,鼓煽朋俦,公肆挤排之术,诋老成廉退为无用,谓谗佞便捷为有才……”

张居正针砭时弊、批斥官场,可谓猛虎啸山,针对明朝官员钻营、贪腐、结党、谗佞的丑态,骂了个酣畅淋漓;随后他便开始锐意改革。此时的张居正令人肃然生敬,不过,他后来的某些表现,却让人摇头皱眉。

当张居正坐稳了首辅,有了威权,占了强势,他曾经所批评的官场陋习他却几乎全有:钻营手段阴狡,排挤异己猛恶,谗佞起来也不输于人。比如说钻营,他与太监冯保联手,操控权柄;比如排挤,何心隐反对他,最终被害死;比如谗佞,万历二年(1574年)五月,翰林院飞来一只白色燕子,张居正借机向万历进《白燕白莲颂》,说这是天奖圣明,自然界向皇帝献祥瑞。

张居正写《白燕白莲颂》歌功颂德的时候,国家正处于大旱之中,赤地千里,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以帝方忧旱,下诏罪己,与百官图修禳。而居正顾献瑞,非大臣谊。”皇帝都在下罪己诏,张居正却还“撰颂圣表”,居庙堂之高的国家首辅岂能如此寡廉少耻?

对此行径看不过去的,是余懋学。余懋学,字行之,婺源人,“以直节著称”。张居正当了首辅,位高权重,官场人人望而生畏,因生畏而生媚。媚风兴盛之处,必定是威风盛行之地。但余公却不怕首辅的威风。张居正上《白燕白莲颂》,余懋学随即“抗疏论之”,针锋相对。余公能“以直节著称”,并非浪得虚名,更非讪上卖直,他是一腔肝胆忧国忧民,他是一支健笔刺贪刺虐。

张居正改革之初曾“陈六事”,意在整饬吏治,富国强兵;但他自己却不能身体力行,官场陋习尽数沾染。余懋学对张居正不客气,撰了“五事疏”。五事者,曰崇惇大,张却崇小人;曰亲謇谔,张却亲奸臣;曰慎名器,张却滥名器;曰戒纷更,张却乱自更张;曰防佞谀,张却用谗佞。余懋学的批评,不一定全对,比如戒纷更,张居正是改革者,他不更改祖宗成法,他不改革传统弊政,他还算什么改革家呢?

批评本身比批评得对或错更重要。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批评得一定正确。但如果因为批评有不对之处,就不准正常批评,那便是本末倒置、因噎废食。余懋学对张居正的批评,正确的多,错误的少,张居正本来应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接受批评,但他却采取了党同伐异的措施不接受批评。“时居正方务综核,而懋学疏与之忤,斥为民,永不叙录。”只是批评一下,就将余懋学剥夺官位,还“永不叙录”,张居正此时的跋扈可见一斑。

张居正是救时之宰相,还是窃国之权臣?当时与后世,一直众说纷纭。张公或是难得的改革家,却未必称得上是伟大的改革家。他与宋朝改革家王安石相比,在改革作風上,都是勇猛狮子,以雷厉风行著称;但在政德与私德上,张居正要输王安石一大截。比如王安石不贪,不搞腐败,张居正却是受贿多多;再比如王安石简朴,而张居正奢靡浪费,情形骇人。别的不说,张居正在打击异己上,可谓心狠手辣,打击余懋学便是一例,打击刘台又是一例。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张居正还以“空谈废业”为名,严禁“别创书院,群聚讲学”,张居正主政时期,所有民间书院都推倒了。这个比打击余懋学更狠,是要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不准来说张居正坏话。

能听人批评的,往往是好官,即使曾经的坏官、庸官,也能变成好官;不准人批评的,一定是坏官,即使曾经的好官,也会变成坏官。张居正后来被抄家,固然有“威权震主”的原因,但也在于其自身行状不端,在于他的滥权、他的贪贿、他的打击异己。批评能起到纠偏、警醒的作用,听不得批评者则常常渐行渐歪,积重难返。为官者当谨记,听不得批评非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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