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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第二次“语言学转向”

2022-03-14王佳明

艺术广角 2022年1期
关键词:二进制语言学符号

当下,有关语言、图像和世界之间的关系正发生着逆转,语言和图像不再是对某物的反映再现,甚至也不是自我指涉,数字艺术时代,它们的唯一逻辑基础是二进制的数字逻辑。艺术此时即是二进制的“理念”本身,表象和理念之间此时并无差别,这以一种抽象的方式批判了柏拉图对艺术的批判。作为数字技术元语言的二进制,肇始于这一时刻——17世纪的通用语言将古典哲学中人类有关认识和创造的基本观念“二元对立”,做了极致的抽象。通过这种极致的抽象,语言由于被抽去了声音能指和几乎所有所指,而只保留了两个对立的符号和两种对立的观念,因而获得了一种近乎绝对的“通用性”。在鲍德里亚的意义上讲,当一切现象都由此生成,并最终只与这种二元对立相关的时候,一种与二进制有关的拟像便出现了。由于一切不能被转化为二进制抽象的事物或观念都无法进入以计算机为平台的数字体系,因此极端的数字化,便是极端的二元对立化。这便形成了一种悖论:当我们批判理论中的二元对立的时候,通过数字技术,二元对立已经实现了对知觉、知识和认识结构的重塑。相较于理论中的二元对立而言,数字技术中的二元对立极难获得批判性意识,因为这种重塑并不以抽象性而以丰富性为表象。在21世纪这种二进制的“语言学转向”中,在上一次“语言学转向”中被解放的人类主体将面临被机器语言化的危险。

数字技术极大地依赖于二进制,这是由于电子处理器无法理解历史、意图、感情等主体性的概念,而只能以因果性的联系来“理解”信息,即某一个或一组晶体管的开或关导致了某种特定的电路输出模式。由于电子设备实际上只能“理解”开或关,因此它与只有两种符码的二进制便形成了天然的契合。二进制依赖于有和无,或存在与不存在这样的二元对立,可以说二进制实则是哲学中二元对立观念的极端抽象形式。在数字时代,由于无法被二进制化的观念无法进入电子存储设备,人的认识和創造实则最终都要经过二进制的帮助并在此过程中被形塑。在二进制的计算机世界中,作为一种符号本身,没有声音能指和实际所指的形式语言将人类认识统摄在一起。而最为明显的表象便是在数字技术下首先出现的语言、图像和世界的统一。

一、语言、图像、世界的抽象统一

语言不仅言说世界,更主要地,它“嵌入”世界之中。理论家们早已认识到,语言不仅对世界进行表现和诠释,更深刻地参与到对世界的构建之中,福柯就曾说,自16世纪以来人们就已认识到,“真实的语言并不是诸多独立的、统一的和光滑的符号之整体……语言是一个黑暗的神秘的东西……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都充满着神秘,到处都与世界的形式结合甚至纠缠在一起”[1]。但是尽管如此,语言和世界之间依然存在着不可抹消的界限,作为一种精神现象,语言本身即有自己的历史,相对于客观世界的历史,语言在自己的发展演变中保持着一种相对的独立性,即语言不仅在言说世界,它同时也在言说自身,“语言里其他一切都有自己的沿流,每一个词,每一个语法成分、每一种说法,每一个声音和重音,都是一个慢慢变化着的结构,由看不见的、不以人意为转移的沿流模铸着,这正是语言的生命。”[2]萨丕尔在《语言论》中提出的这种看法并非绝对的真理,然而其中包含着一个有关语言的共识,即语言虽然嵌入世界、构建精神,但是却并不能够被等同于世界和精神,其间的界限不能抹消。

这种界限亦引发了在艺术领域中不休的争论,即作为艺术载体的语言与其他媒介之间存在怎样的差异。由于摹仿论在文学观念的领域中长期处于主导地位,因而这种争论又主要发生在文学与其他摹仿性艺术之间,在现代摄影摄像技术出现之前,最具摹仿性的艺术即是绘画,从文艺复兴时期直到启蒙时代的“诗画之争”即为这种争论的主要表现。摄影摄像技术兴起后,文学和绘画之间的争论被转移到了语言和图像之上。不过这种争论始终围绕一个核心来展开,即语言和图像之间的差异亦不能被抹消,布雷德坎普认为:“语言是有声音的,而且这种语言是人类独有的,而图像虽说也越来越靠近人类的生活,但却始终保持着距离,而且是以实物的形式出现的。感情的施与乃至语言的试探都不能把图像完全带回到人们要占有它们的状态……一幅图像一旦被创作出来,它就变成了独立存在的东西。”[3]这种说法中包含了两个常见的命题,一为语言和图像均具有摹仿性,均摹仿世界又与之保持距离,正如语言与世界之间存在着鸿沟,图像也“不可以置于现实的前边或者后边,因为它们参与了共同组成的事实。它们不是现实派生出来的,而是现实根据的一个形式”[4];二为两种摹仿性媒介之间的相互诠释亦为一种摹仿,换言之,试图用语言来完整地描述图像,或试图用图像来完整地展现语言场景均为徒劳的。

这种由摹仿性产生的间隔依然是柏拉图主义的。当卢米埃尔兄弟第一次将世界印刻在胶片之中搬上银幕时,电影还主要是摹仿性的。换言之,它不能展现本不客观存在的事物,正如摄影技术只能拍摄世界,而不能从虚无中创造世界一样,依赖于胶片的摹仿艺术本质上仍然是再现性的,因而本质上也是一种柏拉图式的艺术模式,即它相对于所展现的世界而言,逻辑上处于一个次级的位置。早在20世纪初数字技术尚未兴起时,电影拍摄即可通过某些手法来展现在客观世界中并不存在的场面,在1925年的《失落的世界》、1933年的《金刚》等电影中,导演们便采用了模型和定格动画等方式让虚构的事物展现在银幕当中。但是,模型、动画依然是一种实存,因而电影的拍摄实际上还是摹仿性的。在文学领域中,摹仿非存在者要更为容易,因为在文学中只要在逻辑上满足摹仿性即可。换言之,文学的摹仿性虚构必须假定虚构对象存在,只有将虚构对象视为一种实存,摹仿性逻辑才能成立。这种摹仿性的逻辑随着现代主义的兴起虽然遭受了挫折,但是其中的柏拉图主义却从未失效。在20世纪初之后,在语言领域中,语言与世界之间的界限被进一步拉大,再现性的艺术逐渐让位于语言性的艺术。然而这种远离摹仿的做法并未真正取消摹仿的逻辑,作为一种写作方式,摹仿只是在不能有效提供真理或文学性的意义上被批判,语言学转向并未动摇摹仿理论的内在结构。同时,这种“转身不看”摹仿的方法,进一步地强化了柏拉图主义,即摹仿不能揭示真理,因此,在文学的哲学化倾向中实际上包含着柏拉图的胜利。

数字技术的兴起有力地挑战并逆转了这种柏拉图主义——媒介与世界、媒介与媒介之间的对立均被统一到数字关系之中。这是一幅来自于电影《黑客帝国》的剧照:

这一场景形象化地诠释了计算机创造的世界,因为从实际上来说,计算语言是线性的,通过计算语言生成的3D立体场景并不需要语言本身也变为三维模式。不过这一场景依然非常具有哲学意味,其中,图像、语言、世界三者经由计算机的力量第一次被结合在了一起。这原本是一个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三个“特工”(agent),而在重生了的主角Neo眼里,它们被转化成了“代码流”,即计算机能够识别的通用语言。图像、语言、世界三者的统一在数字时代来临之前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种统一需要一种神性,即同时对事物存在的本質、表象和其在世的原因进行无媒介的直观。Neo在影片中被称为“救世主”(the one),也正是因为它可以直观这一过程。这在今日并非是一种科幻,而正逐渐成为一种事实,在计算机生成的虚拟现实中,我们可以通过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即VR)技术沉浸在经由数字生成的世界之中。

在这个世界中,柏拉图的逻辑被打破了,图像的生成并不经由摹仿,而是经由数字信号或者说一种机器语言。当相应的设备接收了数字信号的指令,它便对这一信号作出反应,因而图像在生成上并不需要摹仿任何事物。当然这样的质疑一定将会存在,图像的内容依然要做摹仿,缺乏现实基础的话,我们将不知道数字信号该如何编写。但是只要指出这样一点,这种质疑就会消失,由电脑随机生成的随机编码同样可能产生出人意料的图像,而这一图像完全由语言决定,其存在不依赖于创作者的意图和客观世界的实存。下图这种早期Windows系统的屏幕保护程序“随机管道”即是一个完全由数学规律和随机数生成实现的图像生成系统:

由于这一语言既不有关于世界亦不有关于人类主体,而是一种对计算机内部晶体管开关状态的数学操纵,它没有相对于人而言的所指,于是数字化的世界意味着,凡是机器不能识别的,人便不能体验,凡是不能被以机器语言输入设备的便不能表达。正如有学者看到的那样,“计算机系统把我们从对事物的直接领悟中顺顺当当地推到由逻辑间距隔离开的世界之中。计算机将语言编码,使其成为数据,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用的语言便已然修改成了数字化的ACII码(美国信息交换标准代码)。”[5]

这实际上以一种抽象的方式打破了柏拉图对艺术的批判,因为此时艺术不再摹仿任何东西,甚至语言和图像都不再具有自我指涉性,它们都只指向一种与二进制有关的抽象“理念”,并且它们就是这种理念本身,二者之间并无差别,艺术表象与“理念”之间不再有任何间隔。然而这一“二进制”的理念本身即是一种人造的通用语言,而并非有关世界的绝对真理。它起源于17世纪那种试图解释上帝的神学愿望之中,并以居于古典哲学核心的二元对立观念为核心。因此这一“理念”本身并不指向客观世界,而只是指向早已被古典哲学所信仰的二元对立观念。这便产生了一种逻辑上的循环论证:古典哲学中的二元对立观念是二进制的逻辑前提,二进制是这一前提的一个推论,当古典哲学尚未被彻底批判的时候,二进制由于反复确认着已被信仰的二元对立而获得了自身的合法性,而实际上,不过是一种逻辑循环带来的重复,其中既不包含真理性,亦因为没有提供任何新见而不包含任何批判性。

二、二进制直观与“通用语言”

在有关“巴别塔”的传说中,上帝制止了人类的僭妄行为,并取消了存在于人类社会中的“通用语言”,但是这种神秘的悲观主义在数字时代被终结了。计算语言既完成了通用语言的建构,又使计算机成了新的巴别塔。这座新巴别塔本身就有神学渊源,它最初就来自于学者们对神性的追求。

计算机所使用的“二进制”语言诞生于17世纪,它本身即是古典哲学的一个缩影。在福柯看来,17世纪正是一个重建巴别塔的年代。他讲道,在古典思想中,“知识就在于使语言与语言发生关系;在于恢复词与物的巨大的统一平面;在于让一切东西讲话。”[6]让语言和语言发生关系在17世纪的思想家那里并不只限于同一文化体系内,而是塑造一种能够在各文化之间建立起沟通桥梁的通用语言,而对于词与物之间的关系而言,这种关系绝不仅仅是让词汇能够言说的那些事物和词汇之间建立起坚固而必然的联系,更是要让那些无法被表达的事物获得普适性表达的可能性。在他看来,古典思想家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便试图用纯客观的、可逻辑化也即具有绝对合理性和有效性的符号体系来终结语言中由历史和主体性共同构成的不可入性,在古典符号的理想状态下“符号体系就是简单的、绝对透明的语言,这种语言能命名一切基础的东西;也正是这些复杂的操作限定了所有可能的连接……知识应制造语言,并且语言应该被出色地制造——这就是说,作为分析和组合的工具,语言应真正成为计算语言……正是这一符号体系才导致了对起源和可计算性的探求;导致了人们去构成种种能确定可能组成的图表,并在最简单要素的基础上重建一种分析;正是符号体系,才把整个知识与语言联系起来,并设法用一种人工符号体系和具有逻辑本性的操作来取代语言”。[7]数学在这种符号体系的建构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为正是在数学的可计算性中,思想家们发现了一种绝对的说服力,这种绝对的说服力象征着一种绝对的真理性。无论是牛顿还是莱布尼茨都尝试用数学来为世界构造一种“趋神的通用体系”。可以说,数字通用语言本身即是在语言形式本身上发生的一场语言现代化运动。

当莱布尼茨创立“二进制”时,他认为自己在其中发现了上帝存在的可能性。莱布尼茨试图发现一种有关创造和存有的普遍知识,他首先认为:“所有问题原则上都是可解的。因而,第一步就是要创造一种通用的媒体,在这种媒体中所有冲突的概念均可共存和相互关联。”同时,他以创世的逻辑,即存在和虚空创造了他的符号体系,这一“通用符号集”(characteristica universalis)的基础是二元逻辑,“一种不同于自然语言的体系,其中既不受物质内容的限制也不用发音音响的体现。”[8]他曾将自己的发现提交给巴黎科学院,认为自己的发明证明了上帝的存在,因为0和1对所有数字和字母的改造使得人类知识被统一在了一起,并且任何知识经由0和1的改造均可被进行直观。他将这种能够实现“在可能存在秩序的容量内,将存在有尽可能多的存在”的符号体系称作“神性的数学(Mathesis Divina)”[9]。莱布尼茨认为:“全部人类知识都能通过字母表的字母表达出来,我们可以说,凡是懂得字母表的用法的人就能认识一切。”[10]而没有什么字母表要比二进制更为简单抽象,凭借这种体系,人们只需掌握一种神性的二元对立观念就可以识别各种知识,即只需要信仰就可以求知。确实,相对于其他数制而言,例如十进制,其中包含了10个需要记忆的符号,而这10个符号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二元对立的,因而它不但需要人类的理解模式同时还需要一些记忆。对于传统语言的符号体系而言更是如此,拉丁字母表中字母之间几乎毫无逻辑关系,人们需要记忆而不是直观,对于一个不使用此字母表的人来说这一知识既难学习,又难记忆。二进制则恰好克服了这一困难。

同时0和1的二元对立正是非存在的虚空和实存的对立,由此他表示这种进制正好说明“从虚无中创造万有,用1就够了”,而且基督教的“三位一体”正好在二进制中由“111”即“7”这一创世数字表示,这也被作为一个二进制合理性的论据被提交给了科学院的学者。不过当时,巴黎科学院并未看到这一发明有任何价值,在启蒙浪潮下,神学的合理性并不足以自证这种发明的价值。当几个世纪后图灵在其中看到0和1组成的简单二元对立正好符合计算机晶体管只有开和关两种状态的运行规律,并将二进制作为计算机的通用语言固定下来的时候,莱布尼茨在“二进制”中发现的那种神性从理念变成了实存:通过大量晶体管电路的开闭,计算机以二元对立的方式成为当代社会创造性的“上帝”,因此此時“莱布尼茨的‘电气语言’的操作方式”真正实现了对“神的智能”的效仿,“上帝的知识具有同时性和一次性,所以为了达到对一种神对事物的存取方式,全球性的计算机基质就像一张网,将所有的语言都捕捉在一个永恒的在场之内。由于存取不需要是线性的,所以网络空间原则上也不需要从一处跳到另一处。”[11]而且,无论是莱布尼茨还是图灵都没有看到的是,这种计算语言不仅将理性知识统摄在了一起,甚至在21世纪的今天做到了以技术为依托将诸多知觉统摄到了二进制的语言之中:在一部数字贮存、播放的影视作品中声音、图像并不是两种形态的信号,它们都是同一种数字信号的不同表达;而更进一步来讲,在全景式的虚拟现实技术中,空间和时间也不再被区分,空间的表达是数字逻辑的,时间的表达同样也是数字逻辑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它们“刺激着”不同传感器的信号输出。语言被二进制带入了绝对的可计算性中,经由这种可计算性,现代性初步完成了对几乎整个外部世界的统摄,并将一切最终不可被数字转化的东西排除在自己外部。

莱布尼茨的“二进制”体系并不是17世纪唯一的构建通用语言的尝试,培根也曾试图构建一种可直观的符号体系。相对于莱布尼茨的数学方法,培根则使用了英文字母表的前两位,以下是培根创立的二位密码表[12]:

由于没有借助于数学逻辑,培根的体系尚不足以将逻辑知识融汇其中,因此只停留在对字母表的改造之上。不过两位思想家的思想方法共同揭示了人类认识的共性。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通用”的可能性建立在二元对立之上,并将这种二元对立视为普遍知识的基础。再进一步来讲,这实际上正是哲学和科学领域中追求“直观”这一理路的反映,与二进制语言类似的还有“图示化”“公式化”等理论方法,将事物转化为可直观的形式,正是获得现代科学的一种常用手段,正如米勒在《20世纪物理学的意象和表象》中说的那样,“在德语中,直觉这个词是Anschauung,这个词可以被译成‘可视化’(visualization)……如果我们考察一下爱因斯坦在1895年关于光波的思维实验,可视意象是一种可视化,因为没有人真正‘看见’过光波……严格来说,可视性是事物本身的特性,然而一个事物的可视化却源于人们对事物的认知活动。”[13]

相对于物理学中常用的图示化而言,二进制的直观则更为抽象和简单,因为对于图示来说,其形式虽然是直观的,但是对它的理解依然要依赖某种非直观性,至少是对形象的理解,即便将形象抽象为几何图形,它也至少包含两个维度,甚至有时是多个维度,质言之,它依然依赖于空间性;而在二进制中,只需要简单的一组对立概念,这种直观就可以实现,其存在只依赖一种线性的单维时间。如果说解析几何学在以时间性的数学语言消解空间性的话,那么二进制则把这种抽象做到了极致。正如笛卡尔试图将空间性的几何和时间性的代数统一在一起,现代数字艺术延续了这种现代性的梦想,进一步地将所有维度都试图用最纯粹的可计算性统摄起来。也正是由于这种极致抽象性的存在,一切事物凭借此符号体系有了共通的可能性。吊诡的是,当思想家们在哲学和美学领域中依然在奋力批判二元对立并试图指出二元逻辑已经失效的时候,二元对立已经比从前更为深刻地进入了人类社会,并逐渐成为一切人类生产创造活动的元逻辑。一个彻底的数字化社会,必然是一个纯粹二元对立的社会。

三、作为“拟真性”模型的二进制

二进制计算语言,依靠绝对的对立关系,即0与1的对立,为我们提供了有关人类认识与创造最为抽象的模型。卡斯蒂在《虚实世界》中说:“模型是以符号形式对……自然现象或人类现象的某种表示。这些模型的目的是让我们能够预测与/或解释所表示的真实世界过程中的某些情况。”[14]依靠数字技术实现的一切认识和创造都必然要在根本上依赖二进制的可计算性,于是二进制可以说取代了一切非计算性的语言成为数字时代的唯一通用模型。由于二进制语言只有最抽象的形象能指,并且没有现实所指,因此二进制语言本身不依赖任何事物存在,相反,由二进制塑造的一切艺术,被二进制记录的一切知识,都必须依赖二进制才能成立。这是一种由不在场的绝对通用性直接产生在场性的转化,这正如神学中上帝总是不在场的,没有人能直接接触上帝,但是却生产了整个在场性。数字艺术使用的二进制语言成了现代社会名副其实的上帝语言。在这一辩证时刻里,神学的理想竟在现代性内部实现了。当我们遭遇数字生成物的时候,我们实际上遭遇的是这一符码模型本身。

从在数字时代中我们必将不断回返到0和1的对立体系中来说,我们确实已经进入了鲍德里亚所谓的“拟真性”之中。在鲍德里亚那里,拟真性的表现即是人们“寻找替代真实的形而上学符号作为模型,在符码的强制重复中回归模型本身”[15]。换言之,拟真不同于摹仿的地方在于,位于摹仿逻辑原点的概念现实存在,而拟真逻辑的原点则是符号模型。数字时代的拟真性就体现在,这一时代的认识和创造“是根据一种二元模式建立在客体可复制性的基础上。这种模式的典型就是电脑读取的数字编码,数字编码将所有的问题和答案、所有的现实都转换成了0/1之间的一种二元对立。”[16]我们所见的现实从此便不再必然依赖于客观实存,比如在电影艺术中就不再需要像20世纪早期那样先把要虚构的事物实际造出来,然后再对其进行摹仿性地拍摄,而只需要如划时代的《阿凡达》电影一样,使用一块“绿幕”作为演员表演的背景,然后将数字语言生成的图像“叠加”于其上。我国电影行业也不再如早期一样用敲击铁板的声音摹仿雷声,用有节奏拍腿的声音摹仿马蹄,用小模型模拟宏大场景,用服化道的特殊处理饰演奇幻角色等,也大量使用了电脑生成的图像和声音。尽管有很多艺术家对这种方式持保留意见,电影《星际穿越》的导演诺兰即坚持在电影中将飞船驾驶舱实际造了出来以增强演员表演的沉浸感,但是大量的主体电影场景,例如大海啸、黑洞等依然要依赖数字语言进行生成。这里黑格尔式的理念论又一次出现了,合理性和现实性之间的关系被转化为,一切可被数字化的东西均是现实的,现实的均是可被数字化的。

正如对基因符码的发现使得我们能够创造并不存在的生物,或者以非自然的形式生成生命那样,数字技术目前同样拥有了制造现实甚至制造知识的能力。“通信、自动化和系统理论方面发生的一场革命,这场革命直接生产出来的符号系统,并不是简单地隐藏现实,而是从大众传媒的特殊模式和方法、政治过程、遗传学、数字技术中制造出现实。”[17]更进一步地,麦克卢汉看到,一种媒介并不只是传达信息,更为重要地,它改变信息接收的方式,即技术的效果不在于意见和想法的变化而是要改变人的感官比例和感官模型。[18]数字技术正以这种方式不断改变着我们的体验模式,电子音乐、电影特效和虚拟现实技术不断在听觉和视觉领域中制造着来自于数字逻辑之中的知觉效果,而当依赖特定的技术,我们所有的知觉都能依靠数字生成的时候,我们所遭遇的现实便可以完全被数字技术改造。这不仅意味着数字实现了对感官的操纵,同时正如目前已有很多听众无法再忍受音乐厅中的杂音,而将经过数字技术降噪的音响文件感受为真实那样,这也意味着我们的感受方式正在如麦克卢汉所说的意义上被数字技术重新塑造。知觉的改造同时也意味着数字技术有了对知识领域的塑造能力,我们正逐渐将电影特效理解为真实,我们对完全由电脑制作的《指环王》中的“咕噜”、《哈利波特》中的“多比”见怪不怪,对宇宙的理解大多来自于《星际迷航》《星球大战》等电影的塑造,而对史前时代的认识则几乎完全由数字技术合成的动画提供,最明显地,我们对恐龙的理解几乎都来自于《侏罗纪公园》系列,最原始的恐龙几乎成了最现代的形象。从这些数字生成物均以二进制语言和机器的共谋为基础这一意义上来说,现实已经不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通过二进制和机器能够制造什么,而当我们的日常知识中的一大部分都经由数字技术生成的时候,最终我们的思维认知模式也将发生变化。

由于我们认识的材料由数字技术生成,那么唯一能够将这些材料统摄起来的法则便是数字系统的法则。这既是古典时代的思想家们追求的理想,又是当代批判理论意欲中止的梦魇。数字社会的危险正和形式主义作为一种艺术理想的困境有着相似之处,以“技术”或者“功能”为依托的观念必将导致系统的自洽性相对于实在世界的优先地位。鲍德里亚在《物体系》中说:“功能性并不意味着适应一个目的,而是适应一个系统或一个体制:功能性的意思是能够整合到一个整体中去的能力。”[19]由于系统本身即可为功能性提供合法依据,“功能性因此不再是真实工作的施与,而是一个形式对另一个形式的适应,并且是经过此一程序,成为真实工作程序的省略、忽略”。[20]迈克尔·海姆对此也有着相同的论断,即“有了数学的精确性,现代逻辑可以在一个完整的体系内(一个有其自己的公理和定理的形式组织)表现语言学的论证和逻辑关系。系统的自洽性与我们经验中直接指称的事物相比,变得更加重要。”[21]

从表象上来看,数字技术为世界提供了极大的丰富性,然而从根本上来讲,实则是一种比古典哲学的文字形式更为深刻的抽象,即世界只需两种符码和一台设备就足以被保存和理解。对于古典哲学而言,理论家们经常对其中的抽象性进行批判,晦涩的言语模式、严苛的体系规定明显与现实的丰富性形成了矛盾。然而数字技术的抽象性却有着丰富性的外衣。每当我们实现对某一事物的二进制抽象的时候,这一事物便为计算机生成的世界提供了更多的丰富性,数字世界完全的丰富性意味着对现实世界抽象的完成——当一切均可以被计算语言书写的时候,数字世界便悄然实现了对现实世界的置换。这种置换并非不可能实现,因为即便是“非理性”的选择也可由被转化为二进制的随机数或无理数的形式生成。

更为重要的是,二进制是一种非主体性的语言。它是计算机能够识别的语言,这种语言信息量之大已经超越了任何个体的理解范围,我们必须使用“操作平台”和各种界面才能与计算机实现交互。为了简化工作,编程所使用的语言并非二进制,而是一套能够被转化为电子命令的英语,而这套英语又必须在深层基础上符合二进制所依赖的数理逻辑。因此,无论我们操作计算机的方式如何,操作方式本身必须从最根本上能够被转化为二进制的计算语言。于是鲍德里亚警告的那种危险——“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用符号使实在消失并且掩盖它的消失”[22]——不仅可能存在,而且消失的还可能不仅仅是客观的实在世界,我们的主体性同样可能被转化为一种二进制的符码体系。如果说在20世纪初那次“语言学转向”中,经由能指和所指的区分,语言第一次真正地获得了相对于世界和人类主体的独立性的话,那么21世纪这一次新的“语言学转向”则意味着从前作为语言主人的世界和人类主体正面临着被计算化的风险。

四、语言机器与“第二次语言学转向”

从一种抽象的符号对立性,而不是具有历史、文化意蕴的语言成为艺术的极限这个意义上来讲,经由数字技术,现代艺术中正发生着“第二次语言学转向”。

莱布尼茨构建的二进制符号系统中包含的二元对立,相较于西方哲学中“身与心”的对立、“物质与意识”的对立、“个人与社会”的对立而言具有更极致的抽象性。以“物质与意识”的二元对立来说,物质和意识在对立性之外还保留着某种具體性,比如列宁认为:“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23]“实在性”就被定义到这个范畴之上。相对而言,意识则是对所有精神现象的总和的抽象,同时这种精神现象有着人脑和现实生活的物质性基础,这种二元对立虽然抽象,但是它们的对立并未达到绝对,因为物质依然保留着不可入性、客观性、实在性等特点,而意识则保留着主体性、现实性、创造性等特点,换言之,它们的对立是多层次的、不彻底的。这种多层次的不彻底性的表现即是,这种二元对立不能统摄所有其他二元对立,例如“内涵与外延”“表象与本质”等。

莱布尼茨认为自己的二进制体系描述的是虚空和存在之间的对立。但是实际上,我们是不能直接表现非存在者的,因此思想家们对“非存在”的表述大多以“存在”为基础。黑格尔就说:“纯有是纯粹的抽象,因此是绝对的否定。这种否定直接说来,也就是无。”[24]这种抽象的对立只有在自为的展开中,也就是说失去了绝对的对立性的时候才会表现为差异,恩格斯将此表述为:“在黑格尔那里,自在包含隐藏在某种事物、某种过程或某种概念中尚未展开的对立所具有的原始同一性;而在自为中,这些隐藏的要素的区别和分离显现出来了。”[25]换言之,只有绝对的对立被赋予某种具体性,而不只是绝对抽象的有与无的时候,这种差异才能被显现出来。而萨特也认为虚无必须通过自为的存在来“到达存在”[26]。虽然这些思想家所言的“自为”并不具有相同的意思,但是在有关“存在”和“非存在”的看法上,他们基本上保持了观点的一致,即“非存在”必须以“存在”为逻辑基础,即是一种对“存在”的否定,这种否定依照绝对性的程度不同而有所差异,但是无论如何我们离开了存在便无法表示非存在。

在二进制语言中,出现的情况与上述二元对立均不相同,因为首先,二进制语言中符号“0”本身并不依赖符号“1”而存在,“0”可以直接表示非存在,即如果我们写下“000”这样一个二进制形式的数字,那么这一数字本身即可表示数理上的“非存在”,这一表现形式中不需要引入“1”作为对立项。最直接的例子便是,“0”在任何进制中均表示非存在。同时“0”也并不完全表示一种否定性,在二进制数字“10”中,“0”实际上表示一种进位,正是被莱布尼茨赋予了“虚空”含义的“0”在此为“1”提供了意义。由此观之,“0”在此并非实际的“虚无”而“1”也并非实际的“存有”。它们表达的实际上只是纯粹的差异性,这种对立本身除了“差异”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规定性。甚至“虚空”与“存有”两者也较之更为具体,因为它们依然表示事物的某种状态,在此意义上它们依然“及物”,而“0”与“1”实际上是不及物的。

经由数字技术,二进制得以将所有现存事物和符码转换成一种不及物的对立关系。对于计算机而言,这种语言只意味着晶体管的开关,而不意味着现存事物。因此,实际上,在这种语言体系中并没有所谓的“意义”存在,因为这一语言并不是为了人而存在,它只需要被计算机理解。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实际上是第二次“语言学转向”。“语言学转向”这一概念最早出现于伯格曼的《逻辑与实在》(1964)中,由罗蒂主编的《语言学转向》(1967)发扬光大,在该书中,罗蒂讲道:“所有哲学家都是通过谈论合适的语言来谈论世界的,这就是语言学转向。”[27]这一概念最初并非指文学中对语言学方法的运用,而是指维特根斯坦、罗素等人将语言和符号逻辑视为哲学研究的极限边界的哲学方法。

在文学艺术的领域中,对文学艺术影响最深的莫过于索绪尔的语言哲学,但是这里的“语言学”实际上更接近于一种“符号学”,而不是维特根斯坦等人意义上的“语言”。因为在维特根斯坦那里,哲学的语言学转向主要意味着哲学的主要任务是澄清语言中的含混,哲学不是阐释命题,而是对命题语言带来的含混进行澄清,一旦语言的用法被明确下来,哲学的难题便迎刃而解。[28]而之所以将索绪尔的语言哲学称为一种符号学,是因为他认为语言的意义主要产生于体系性的区别或差异,由于“语言符号连结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概念和音响形象……语言符号是任意的”[29],因此,其意义只有在一种符号与其他符号的区别下才能生成。如果说维特根斯坦的“语言”仍然及物的话,索绪尔的“语言”则转向了一种不及物性,杰姆逊正是因此如是评价索绪尔的语言哲学,它是“由实体论的思想向强调关系的思想方法的过渡”。[30]

之所以称数字技术带来的二进制逻辑是第二次“语言学转向”,正是因为,这种逻辑将索绪尔的符号学进一步抽象,相比于二进制的数字体系,索绪尔的语言符号体系依然由复杂的任意性构成,同时索绪尔的符号依然有声音能指和现实所指,而二进制则将符号的数量减少至两种,且将能指和所指一并抛弃。如果说第一次“语言学转向”是看到了意义的生成并不依赖于语言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神秘象征关系的话,那么第二次“语言学转向”则看到了意义的生成事实上若以机器为媒介,则甚至不需要复杂的符号能指和现实所指。从这种意义上来说,第一次“语言学转向”是对语言的凸显,而在数字时代发生的第二次“语言学转向”则是对语言的彻底消解,换言之,我们不需要语言即可以认识和创造世界。

这种转向必须经过计算机才能实现,因为数字生成物的可直观性要求极大的数据量,其体量之大达到了人无法一次性直观的地步。目前一部长约120分钟、分辨率为1024*768的电影,其数字字节数一般达到了1G,即约为10的9次方字节。如此大的符号体量我们既无法直观辨识,又无法应用。此处存在一个有关符号体量与可直观程度的悖论关系,即符号体量越大,则符号本身的可直观性越差,而经由计算机生成的现象产物的直观性越高;反之亦然。这种悖论表明,在这种鲍德里亚意义上的“拟真性”中,我们实际上无法辨识语言,而只能通过计算机来理解这种二进制语言,并通过计算机来生成这种二进制语言,正如我们应用数字采集技术时做的那样。计算机而不是主体在这种语言中形成了自律。

如果说第一次“语言学转向”向我们提供了一次摆脱历史文化和客观存在直接遭遇语言符号,进而直接反思我们的认识范式的机会的话,那么在这第二次“语言学转向”中,语言符号则不能被任何人遭遇,也难以被反思。这种语言符号只有通过计算机才能生成,而又只有通过计算机才能读取。由此,当我们试图把所有事物转化为数字存储形式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是把计算机当作了一种生成语言和解读这种语言的机器,我们知晓这种语言的字母表,但却无法知道这种语言的全部含义。对于大多数计算语言而言,一段纯粹的二进制代码对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而对于计算机而言则意味着一个要进行计算的指令。莱布尼茨的愿望在这里落空了,因为二进制的实践并没有使人掌握认识与创造的绝对能力,而是创造出了一种非人本主义的语言,没有机器的共谋这种语言则不能被生成也不能被读取。海德格尔在1957年便曾设想:“语言机器通过机械的能量和功能,对语言中可能有的用法模式做了规定和校准。总之,语言机器是——而且仍将是——现代技术对语言模式和语言世界进行控制的一种方法。与此同时,人们的印象却认为人是语言机器的主人。但事情的真相也许正相反,语言机器把语言统管起來,因而也就控制了人类的本质。”[31]

目前,已经有大量的人类活动必须经过“操作界面”才能实现。从我们操作一台计算机读取相应的信息,基本必须依赖Windows等界面才能操作,并将所需要的信息读取出来,到我们日常出行必须依赖相应的操作平台才能指挥由电子芯片主导的汽车和飞机,再到人类的科学认识活动,例如宇宙观测、人造卫星的控制都必须经过相应的操作界面才能控制……而“操作界面”本质上是一种数字转码平台,它将二进制语言“翻译”为我们可以直观的图示或可以理解的文字语言。其中的危险一方面在于,如果只有通过一种数字技术才能理解另一种数字技术,如果我们的日常生活、认识活动和社会实践都必须依靠数字技术的平台,那么离开数字技术目前的文明状态将不复存在,正如如果电力消失,现阶段的人类文明将不复存在一样;另一方面更在于,如果必须依靠数字技术我们才能理解数字世界,那么这正如我们必须依靠一个导游才能游览一个陌生的地区一样,它表明我们与这一世界之间的关系已经由熟稔转变为了陌生,在第二次“语言学转向”中我们正在生产一个我们并不熟悉也无从对其进行自主认识的世界,也在生产一种归根结底我们并不真正了解的艺术。是机器语言再生产机器语言,是一种数字平台在生成一种数字产物,这种数字形式的社会再生产并不必然需要人的参与。如果说第一次“语言学转向”使得语言并不需要外在世界的帮助即可自我生成为一种语言游戏,艺术借此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自律的话,那么它确实还不是绝对的自律,因为它依然要依赖人对语言的使用范式和反思;但是在第二次“语言学转向”中,语言获得了不需要主体参与的能力,艺术的自律实际上在另一种意义上已经趋近实现。语言游戏从文本领域真正来到了现实领域之中。二进制符号游戏正逐渐变为现实。

【作者简介】王佳明: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注释:

[1][6][7]〔法〕福柯:《词与物——人文科学的考古学》,莫伟民译,上海三联书店,2016年版,第37页,第43页,第66页。

[2]〔美〕萨丕尔:《语言论》,陆卓元译,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154页。

[3][4]〔德〕布雷德坎普:《图像行为理论》,宁瑛、钟长盛译,译林出版社,2016年版,第7页,第285页。

[5][8][11][21][31]〔美〕海姆:《从界面到网络空间——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金吾伦、刘钢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第20页,第96页,第98页,第15页,第6页。

[9][10]〔德〕莱布尼茨:《莱布尼茨早期形而上学文集》,段德智、陈修斋、桑靖宇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359页,第40页。

[12]参见朱新春、史玉民:《二进制算术与文化探赜》,《自然辩证法通讯》2003年第1期。

[13]〔美〕米勒:《20世纪物理学的意象和表象》,〔美〕西奥多·M.波特、〔美〕多萝西·罗斯编:《剑桥科学史》第7卷,第7卷翻译委员会译,大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171页。

[14]〔美〕卡斯蒂:《虚实世界——计算机仿真如何改变科学的疆域》,王千祥等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50页。

[15]〔法〕波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车槿山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107页。

[16]〔美〕凯尔纳:《波德里亚:批判性的读本》,陈维振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32-233页。

[17]〔英〕霍洛克斯:《波德里亚与千禧年》,王文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2页。

[18]〔加拿大〕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165页。

[19][20]〔法〕布希亚:《物体系》,林志明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72页,第56页。

[22]〔法〕博德里亚尔:《完美的罪行》,王为民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第10页。

[23]〔苏〕列宁:《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9页。

[24]〔德〕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192页。

[25]〔德〕恩格斯:《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61页。

[26]〔法〕萨特:《存在与虚无》,陈宣良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版,第34页。

[27]Roty, CF.Richard, The Linguistic Turn, 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067, p.9.

[28]〔德〕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贾绍甲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45页。

[29]〔瑞士〕索緒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01-102页。

[30]〔美〕詹姆逊:《语言的牢笼》,钱佼汝译,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第9-11页。

(责任编辑 刘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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