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英与陈毅的交往
2022-03-10沈伟东
沈伟东
还是在五六年前,我在新四军老战士钱璎大姐家小坐时,又一次聆听她深情地讲述了父亲阿英和陈毅相识相知的一段往事。如今钱璎大姐已经辞世,笔者特意将她讲述的这段感人故事记述于下,以作纪念。
那是20世纪40年代初,已在上海的文艺战线上英勇战斗了20多年的阿英,早已被陈毅所耳闻。虽未谋面,陈毅却十分敬崇这位文化斗士。
1941年下半年,日军占领上海后,还在孤岛奋战的阿英,其处境已是相当险恶。远在苏北抗日根据地的陈毅,一直在关切着阿英的安危。他通过上海地下党,通知阿英赶快撤离沪上,并征求他有关去向的意见。当陈毅得悉阿英坚定地表示要去苏北抗日根据地的消息后,非常高兴,急切地盼望着阿英的早日到来。
1941年12月8日这天,拖儿携女的阿英,悄然地从上海十六埔码头乘上轮船,秘密启程了。陈毅得到阿英已到达泰州地区新四军一师一旅的消息后,当即要旅长叶飞转达他邀请阿英赶快到军部工作。阿英随即率全家启程,历时1个多月,才到达新四军军部所在地。
素有儒将之称的陈毅,宛若是迎接一位老友到来似的一样高兴,与夫人张茜早早来到一座新盖的土屋里等候,一见阿英风尘仆仆到达,陈毅夫妇就热情地将阿英一家迎进屋内。
阿英刚入座,性格直爽的陈毅一面急着询问阿英路途的情况,一面就急不可待地介绍起军内文化工作的现状和问题了。他率直地对阿英说:“现在抗日苏北根据地的文艺作品中,反映新四军战斗生活少了,特别是在戏剧方面,更是不够。为此,我们想集中一批文化人,加强部队的文化工作。”陈毅希望阿英把主要精力放在创作剧本上。同时要他加强与部队、机关的联系,不断了解情况,以丰富创作素材。
求贤心切的陈毅,为了日后方便与阿英联系和交谈,特地交办将阿英安排在他临近处居住。自此以后,只要是夜晚闲暇,他就信步来到近在咫尺的阿英家里,或带口信要阿英到他的家里,两人海阔天空地闲聊起来,陈毅就国际国内的大事,从政治、经济到文化艺术,侃侃而谈,畅述宏论。阿英多数时间是聆听,可一但涉及文学艺术,他谈兴也就浓起来了,每次都会谈得十分投机,有时常常是夜深人静了,还是意犹未尽。每有这样的情景,阿英也就客随主便,留在陈毅家里吃饭。陈毅知道阿英有不少藏书,他不仅一一阅读了阿英在“孤岛”时期所写的一些抗日剧本,而且还借阅了许多古典文学作品。一次,他阅读了宋人小说集和《琵琶记》《牡丹亭》,在将书送还给阿英时,还附信写了他对3本书的评价。陈毅爱作诗,而当时所作的诗,多数是在反“扫荡”准备中倚马走笔赋成,积累起来也很可观。他将这些诗陆续送到阿英处,请其帮助定稿。阿英很喜欢读陈毅气势磅礴的诗歌。在1年时间里,就汇集了陈毅20多首诗,他还特地用毛笔工整地抄录在毛边纸上,装订成册,扉页上题写了“阿英手录”,并盖上了印章,赠送给陈毅留念。陈毅十分珍爱这册由阿英精心装帧的《陈毅诗集》。钱璎大姐对我说:“父亲抄录装帧的这本珍贵的手抄本《陈毅诗集》,在陈毅辞世后,一直由夫人张茜珍藏。张茜作古后,又由他们的子女完好地保存着。”
1942年秋天,陆续来到苏北新四军军部的文化人中,除了阿英是从上海来的外,还有从多个地方来到这里的,诸如范长江、贺绿汀、胡考等一批著名文化人。陈毅认为这些文化人是部队难得的人才,开展军队文化工作离不开他们。于是,他提议在军部西边约3里的一个绿树成荫、清雅幽静的地方,建了一个文化村。从此,陈毅就经常来到村里,与文化人一起下围棋和叙谈。这年11月,陈毅从团结盐阜区各界人士、发展抗日统一战线出发,在盐阜区召开了民主人士参政会。会议闭幕后,倡议请阿英 、彭康、范长江、王阑西、白桃、薛暮橋、车载及开明士绅杨芷江、计雨亭等作为发起人,成立了湖海艺文社。艺文社的创设宗旨为:“海内爱国人士,具有抗敌观念,愿缔翰墨缘者,莫不竭诚欢迎,以求精神之集合,以求学术之发扬,藉可歌可泣之诗文,鼓如虎如罴之勇气,裨益抗敌,裨益建国,良非浅鲜。”阿英起草了6条临时社约,明确规定:愿以艺文为抗战建国服务者,方得为本社社员。11月20日,陈毅特意写了一首长诗《湖海诗社开征引》,庆祝艺文社的成立。后来,阿英在他主编的《新知识》刊物上,特地增辟了《湖海诗文选》栏目,又发表了陈毅《大柳巷春游六绝》等诗词。在这期间,《新知识》还刊登了不少包括民主人士的许多诗词。湖海艺文社事实上成为一个统一战线性质的文艺界人士的组织,在联络团结各界知识分子,发扬民族正气和爱国主义精神,推动抗日战争这一伟大事业中,起到了特殊的作用。
1942年12月初,敌人在盐阜地区的又一次大“扫荡”即将开始,情势一下又变得紧张起来,阿英和女儿钱璎、儿子钱毅被安排到爱国民族资本家创办的华成盐业股份有限公司打“埋伏”。日伪“扫荡”期间,上海的敌伪报纸刊登了“阿英全家遇难”的消息,陈毅立即向黄克诚询问阿英的去向,当了解到阿英原来是去打了一段“埋伏”,安然无恙,才如释重负。陈毅挂念阿英安危,在1943年5月29日,从皖东北给阿英寄了一信。信中写道:“前伪方反宣传,闻之焦虑万分。后电询无恙,复大喜。吾侪乱世男女,生涯虽无定,而侥幸处亦多,可以自愈自贺,兄意如何?弟西移后处境如前,兄有暇不妨来游……”
1947年3月,阿英到达遭到敌人几度轰炸的沂水城,并辗转来到华中分局的所在地——于家湖。一到于家湖,他就急着要去坡庄军部看望非常惦念的陈毅军长,此时,两人已有4年多未谋面。23日,阿英来到军部,可是,那天陈毅去了大诸葛北卫生部看病,未能见到。回到驻地不久,阿英却得到了长子钱毅在淮安前线壮烈牺牲的噩耗,悲痛异常。27日,阿英与李一氓、张恺帆等再次来到军部,见到了陈毅军长。陈毅关切地询问了阿英的身体状况,在谈到钱毅牺牲时,陈毅安慰阿英说:“死得很可惜,你要好好地收集钱毅的遗文替他编本集子,好好纪念他。”阿英说了声“谢谢”,再也说不下去了。那天,陈毅要留阿英等人吃饭,但阿英此刻悲痛的心情难以平复,便一再谢辞了陈毅的盛情。众人离开军部,回到了驻地。
谁能料到,阿英这位对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忠贞不渝、出生入死、做出不朽业绩的新四军文化战士,却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被诬陷为叛徒而受到了隔离审查。中国文联有位了解阿英历史的领导同志,亲自找到陈毅副总理替阿英进行申诉。陈毅一听大为震怒,当场提笔写了材料,证明阿英历史上没有问题。就在这份材料的结论处,陈毅特别加了3个很大的惊叹号。阿英因此幸免于难。
“文化大革命”期间,阿英再次被诬陷批斗,患上中风,全身瘫痪,但凭借惊人的毅力与亲友的悉心照料,8个月后奇迹般康复。“文革”后期,阿英被平反。
(责任编辑 徐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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