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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史视域之中的云冈18窟主佛所持之物辨析并包巾柱、束藤座说驳议

2022-03-09ZhangQiang

当代美术家 2022年1期
关键词:袈裟云冈石窟

张 强 Zhang Qiang

在北魏文成帝文明皇后冯氏陵墓门楣前,能够充分感受到这件雕刻所充满的动感与诡魅气氛(图1)。按照北魏太和五年(481)开始营建,到太和十四年(490)竣工的永固陵,在这期间出现的这件雕工细腻、精致入微的雕刻,比之西南50公里开外的云冈石窟的工艺要更高一筹。特别值得我们关注的是这只昂扬的“凤鸟”,脚下踏足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物件。

李裕群将其解读为“包巾柱”:

1.永固陵墓门框柱头凤鸟,大同北朝艺术研究院编著,《北朝艺术研究院藏品图录》,李裕群主编,《石雕》,北京: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20页

2.大佛雄姿,现场图片,张强拍摄,2021年5月22日

“石门框石门为圆拱形,有门梁和尖拱形门楣,门梁尾端各浮雕一凤鸟。凤鸟作回首反顾状,双翅展开,蓬松的尾部雕刻华丽的羽毛,上翘在门梁上,双爪一前一后,立于包巾式的柱头上。”

“包巾柱”是望图索义的一种解读结果。事实上情况似乎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我们将目光聚焦在云冈石窟,看一下这里发生过什么。

就在万众瞩目的“昙曜五窟”,总第编号18窟的身披千佛袈裟的通身站立大佛,相传是以太武帝拓跋焘为原型的一尊巨型造像,由于其灭佛有罪,后世在其身上雕刻千佛,又令其手抚左胸以见忏悔(图2)。这当然只是一种愿望而已。而在他的手中,却持有一个特别的图式纹样。它被一般学者认读为“僧祇支”。

历史学者赵一德只注意到左手抚胸的动作,也忽略了手中握持的这个独立的物件:

“……对应18窟的主佛造像:为立像,目视远方,神态肃穆。身着千佛袈裟。左手抚胸,右手下垂。体形丰腴,有诸多无量之感。《观无量寿经》说:‘住立空中之弥陀,理智不二而分,真应不离而离。以来迎众生,引接净土之化相也。’……昙曜为此像独创千佛袈裟,并变换双手上下之位,意在突出接引人天鬼畜地狱五界的众生,与往生净土极乐世界诸成佛果者。兼示太武灭佛诛杀沙门,殉道诸僧已往生极乐净土,附着在袈裟上以资追思。”

这种推测,将主尊定位于“阿弥陀佛”,然而,这个“阿弥陀佛”将这么一个具有特殊图式纹样的形式,郑重地放在心脏的位置,怎么可以能被视而不见呢!?

一些严肃的学者显然注意到一方面不可忽略,另一方面也不可轻率指认,如日本学者冈村秀典便指称为是衣角:

“本尊大佛高15.5米,身披袒右式袈裟,右臂残,左手握衣角置于胸前。袈裟的衣襞之间密密麻麻刻满小坐佛和化佛浮雕,有五重头光,外重为并列半忍冬纹,内重加入火焰纹。”

另一位日本学者小森阳子只是关注到握着衣端,而掌心向胸的动作:

“本尊右手垂于体侧,小臂以下不存。握衣端的左手曲臂,掌心向胸,着衣,属于右肩微披袈裟式的偏袒右肩。着衣紧贴身体。上半身衣纹的各个带纹上有无数浮雕化佛,大多为坐于台座的禅定佛坐像,袈裟漫过左手腕部,左手握衣端贴胸前,衣端带纹上的浮雕化佛为半身像,都合掌坐于带茎莲花之上,似乎正在涌出的样子。”

3.北壁主佛左胸 。张焯主编,《云冈石窟全集·云冈石窟·第15卷》,青岛:青岛出版社,2017年,26页

中日合作的大型项目“中国石窟·云冈”也认定手持衣角:

“第18窟北壁雕一立佛,高15.5米,面相丰圆,双耳垂肩,身着袒右肩千佛外衣,体魄雄健,慈蔼安详。左手持衣角上举于胸前,雕刻精细,质感强烈。”(图4)

4. 北壁主佛左手持法衣侧面佛经故事:儒童本生。同上,27页

不过,对于像《云冈石窟全集》的这样的“划时代工程”,甚至将“18、19”窟主佛手持物与膝上摆放之物的识认,也自动忽略而放弃了,如此谨慎便显得有些遗憾了。

从时间上来看,昙曜五窟(16——20窟)开凿于和平年间(460- 465)之说,自日本常盘大定推定以来,至今几成定论。它比冯太后的永固陵要早20余年。也就是说,从时间上,18窟大佛的手持物的建造年代,要远远地早于陵墓雕刻。

这两个“图形纹样”的主要特点为:

A. 折叠:它像是一块形成规则性褶皱纹路的方巾,被从中折叠起来。

B. 对称:为双对称纹,没有中心纹。

C. 中间高两边低:相比较而言,中间高出两侧,而在大佛手中的则是中间四股明显高出两边一截。

D. 集束形式:有数个分竖集中在一起。

我们将这个形式称之为“天衣袂”。

日本学者吉村怜在《古代佛、菩萨像的衣服及其名称》一文之中,专门探讨了各种不同的佛教服饰,并且认识到作为身着“天衣”的神佛,不可以俗世生活经验去衡量,也涉及到云冈第18窟立佛,他认定为是“卢舍那大佛”,但是,却对于其手持之物视而不见:

5. 北壁主佛左手握持法衣。同上,28页

“‘天衣无缝’一语借喻于这种超现实的不可思议的衣服。但是,即使用世界上最上乘的薄绢制成的衣物,也无法与佛、菩萨的精美极致的衣服媲美。

第18窟本尊卢舍那佛,穿着中国式右袒衫。衣着模式为:裙+右袒衫+袈裟(偏袒)。”

我们从18窟千佛袈裟的图案上可以看出端倪:一是在衣服之上,均为坐佛;而在“天衣束”之上,却是在一支只莲茎之上的“化佛”。仔细观察,二者的区别是截然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它关乎于我们下面将要展开的内容。(图6)

6. 北壁主佛左手小指与束帛支柱。同上,29页

手与胸部关系,并不是直接搭在上面的,而是有一段明确的距离。而连接二者中间的是一个“莲花束型柱”。这样的“柱式”一直在中国古代佛教建筑样式之中存在着。在北响堂大佛洞的上层天穹区,便有数组雕刻得精细入微的束莲柱。它的形式是中间被“莲珠带”所捆缚,是一种柱形莲花,两面开放,分别为仰承莲与覆瓣莲。它本身就有一种“化生空间”的象征意义。(图6)

台湾学者赖鹏举,更是从佛教义理变化的角度,认为主佛的“千佛衣”雕造本身,就是归于“十方三世”的净土思想的转向,也从另一个角度支撑了我们的意义设置:

“昙曜以‘千佛衣’为主尊的五窟造像,乃基于‘十方三世’的基本造像内涵,既沿袭了4世纪以来北传阿富汗佛教与北凉佛教的石窟造像,更以第18窟千佛衣主尊的新造像来进一步诠释北魏涅槃学对‘十方’、‘三世’不动境界的含摄,成为尔后北齐佛教“卢舍那佛衣造像”的伏笔。在涅槃主尊含摄的内涵上,昙曜将传统的十方三世佛像具体延伸至十方三世的净土,使涅槃思想的具体内涵始于‘法身’而终于‘净土’,自此净土思想成为尔后佛教石窟造像思想与禅法的重要结论。”

更有意味的是,在这个“天衣袂”雕刻的一侧,还有一个释迦牟尼本生故事,讲述其若干前世儒童本生与定光佛授记的故事。在释迦牟尼前世做儒童的时候,有一日他在某个街道上,看到人们清扫道路,焚香礼敬,打听得知,定光佛将要来此,他旋即向卖花女买得五枝花。当定光佛来到儒童身旁的时候,儒童看到他散向定光佛的花朵,都停在佛的身旁而不再下落;看到佛的脚下,道路泥泞不堪,儒童便脱下身上的衣服铺在上面,后来干脆匍匐在地,将头发散开,覆盖住剩下泥泞的部分。于是,定光佛预言儒童在历百劫后将成为释迦牟尼佛。得到定光佛的授记,儒童高兴地升跃空中。几世之后,儒童作为释迦牟尼佛出世。(图3、图4)

所以,这个“天衣袂”所承载的意义,也就可以逐渐整理出这样的线索:

A.“天衣袂”本身就是一个独立的形式,它超越现实生活、甚至是现实僧侣生活情节而存在。这种形式本身已经成为一个“形而上”的存在。

B.“天衣袂”之上的“莲花化佛”也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关“化生空间”建构的问题。

C.“定光佛授记”阐述的又是释迦摩尼前世作为儒生的时候,看到定光佛要过泥泞之地,将头发铺在地上,让其踏过。这里也在阐述这个“天衣袂”的神通,它可以映照出前世空间,化生未来之世。

D. 把握了“天衣袂”的主尊,也就是把握着佛的“过去、现在、未来”这个永恒的三世所在。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将其命名为“天衣袂”呢?这是因为“天衣”本身就是人们“发明”出来的一种服饰。因为这些“天人神佛”注定无法像人间凡世那般生活,因此,便将这些超越生活常规经验的“天衣”,开始最大程度的想象,并建立起了一种“想象的秩序”。为了将“想象的秩序”能够做得更加逼真,在比例、重量、质量等方面,便要做出严格的规定。

“问曰:诸天衣服云何?曰:如经说:六欲界六天中皆服天衣,飞行自在。看之似衣,光色具足,不可以世间缯彩比之。色界诸天衣服虽号天衣,衣如非衣。其犹光明转胜转妙,不可名也。如《起世经》云:‘四天王天身长半由旬。衣长一由旬,阔半由旬,重半两。三十三天身长一由旬。衣长二由旬,阔一由旬,重半两。夜摩天身长二由旬。衣长四由旬,阔二由旬,重半两四分之一。兜率陀天身长四由旬。衣长八由旬,阔四由旬,重半两八分之。化乐天身长八由旬。衣长十六由旬,阔八由旬,重半两十六分之一。他化自在天身长十六由旬。衣长三十二由旬,阔十六由旬,重半两三十二分之一。魔身诸天身长三十二由旬。衣长六十四由旬,阔三十二由旬,重半两六十四分之一。自此已上诸天身量长短与衣正等无差。’起世经云‘欲界诸天衣服种种严,不可具述。”

“天衣:《起世经》与《起世因本经》另作‘迦旃邻提衣’……即由迦旃邻提鸟细软之毛编织而成之衣。”

然而,意外永远存在,“天人”永远不可揣度,因此,便有了更加富于想象力的规定:

“‘然化乐、他化二天所着衣服随心大小轻重亦尔。色界诸天不着衣服,如着不异。头虽无髻,如似天冠。无男女相,形唯一种。’《长阿含经》云‘忉利天衣重六铢。炎摩天衣重三铢。兜率陀天衣重一铢半化乐天衣重一铢。他化自在天衣重半铢。’《顺正理论》云:‘色界天众于初生时,身量周圆,具如衣服。’”

“天人化生”,彼时自然服饰具身而出世。

18窟立佛手握的“天衣袂”,下端也出现了与永固陵柱头上的“天衣柱式”一样的图形纹样,皆是上下开合、一阴一阳的、有节律变化的一种抽象形式。这里所象征与暗示,其实就是一种“出”与“入”的时空隧道。(图7)

7.北壁主佛左前臂衣纹张焯主编,《云冈石窟全集·云冈石窟·第15卷》,青岛:青岛出版社2017年,32页

有意思的是,在紧邻18窟的19窟主佛,盘膝趺坐的左手,特别掐一手印,上面摊放着这样一条“天衣袂”。从下面的大图上来看,其中的独立性与形式感更为昭然。它与下面的衣襟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关联。(图8、图10)

8.张焯主编,《云冈全集·16卷·19窟》,青岛:青岛出版社,2017年,18页

“第19窟的三佛形象,分别设置在三个洞窟之中。中央主窟内,东西宽约19米,南北进深约10米,上下高约17.6米。主尊佛像高达16.8米,着袒右肩式衣,结跏趺坐;右手举胸呈施无畏印,左手掌心向上握法衣于膝上,以表达佛法的强大无畏与传承不绝。”

《云冈全集》将此图解释为“北壁主佛握法衣左(误为右)手”,我们查阅相关资料,没有看到与之相同的手印,只有“魔醯首罗印”倒置过来,被叠压在下面的手印与之相似。

然而,魔醯首罗天原为婆罗门教和印度教主神之一的湿婆,后被佛教列为护法神,多用于密教之中。《大智度论》卷二载其形“八臂三眼骑白牛”。有趣的是,在云冈石窟第八窟石室门拱东侧有三面八臂形浮雕,手持葡萄、日月以象征丰收和法力。(图9)

9.丁福保,《佛学大辞典·手印》,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年,363页

10.同8,19页

我们并不认为因为这个“手印”,而让这个“天衣袂”与密教有关,只是有关它关联的意义已经非同小可了。

在常规性比较之中,第七窟仍旧是一个比较特别的造像窟(图11):

11.张焯主编,《云冈全集·5卷·7窟》,青岛:青岛出版社,2017年,40-41页

“此大型盝形龛,横阔通壁,进深约1.8米。龛内中央为交脚菩萨像,两侧是倚坐佛,再两侧各有一相对较小的半跏思惟菩萨像。这种以交脚菩萨像为中心的五像组合题材,在北朝石窟寺中较为罕见。”

然而,在此窟之中,居然出现了三位尊者,同时把持“天衣袂”的情况。中间为平摊膝上,两边为手中握持。犹如18、19窟的结合体。

然而,值得关注的是,这里从“交脚弥勒”到两旁的陪侍佛,手中皆有不同的“天衣袂”握持法。而弥勒手中的更长,在膝盖上压着。为了不让观者误解,制作家们特别让两边的陪侍佛手持的物件,更为清晰地展现出来(图12、图13):

12.同上,43页

13.同上,45页

上面是由于对折所产生的圆拱形状,以及对称的纹路,尤其是底部,对称的阴阳圆弧形纹样,更是表现得清晰异常。

“佛像左手手指纤细,比例协调,雕刻生动,手部磨光的表面如人体肌肤般细腻,显示出丰腴柔软的质感。”

在这幅图片的说明之中,依旧直接无视手持“天衣袂”,只是渲染了对于“手”的刻画技巧与精妙水准。(图14、图15)

14.同上,61页

15.同上,57页

再看一下下面的几个事例,也可以印证以上的判断。图16、图17干脆将这个“天衣袂”放置在盘膝趺坐的脚底之上,来提示这个独立之物。

16.第10窟 前室 东壁第2层南侧 佛龛。云冈石窟文物保管所编,《中国石窟·云冈石窟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57图

17.同上

而在另一个图像里(图18、图19),则如此处理:天衣袂上端的弹性折叠纹——形成了圆弧形的纹路,这在柔软的织物上很难出现,而且在下端则是菱形圆的对称纹。

18.同上,51图

19.同上

在云冈17窟的明窗下东侧的佛龛里,还出现了这样的两种不同“图形纹样”(图20):一个是在柱头上出现了“集束型天衣纹”,也就是李裕群所说的“包头柱”,这个时候的“天衣束柱”下方的屈卷纹开始发生变化,它开始向花叶纹靠拢,与逐渐开始的“渐次打开的侧面抽象莲叶”系统开始融汇。然而,这个时候的“天衣束柱”还处于过渡时期,不过,它已经开始了简化,这就是“莲珠束带”部分及上部的“花卷”状态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到了下面羽尾状的打开波折感的屈卷纹被逐渐地简化掉,只留下了抽象的“叶片式”形式。

20.第17窟 南壁 明窗下部东侧 佛龛。云冈石窟文物保管所编,<中国石窟·云冈石窟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150图

另一个便是这这两个袒右肩的双佛,右手施说法印,而左手却不约而同地抓着一段“天衣袂”。这段短促的“天衣袂”,由于与僧衣之间的关系,尚嫌暧昧,所以,在其它窟的图像里面,便自然出现了截然的分离情况。

“第19-1窟主佛,足部佛像双腿下垂,膝头圆润,腿部呈尖圆弧状层层相叠。衣角于身侧折叠出一个小三角,衣缘有横向水平刻线。右足脚尖受损,左足足背方厚,足趾修长、饱满。束帛之上铺有“垫子”,庄重稳实。”

《云冈石窟全集》称之为“束帛”。

所以,在这里第三种形式出现了,这便是被学术界所命名的“束帛座”。这个时候,在19窟坐佛的座式之上,又出现了另外一种,它似乎是“天衣袂”的单束聚集与放大的形式。两侧可以看出是将几束“天衣袂”,用联珠带捆结在一起,形成一个草垛的感觉。同时,软质的材料感彰显无遗,如丝帛一般柔软——这就难怪一般的学者将其命名为“束帛座”。

这种命名的依据显然来自于这样的特征,一是造型上表现得异常柔软,看起来像是几捆丝帛被束缚在一起;二是可以站立、可以就坐其上,又有承重的功能。所以,有的学者甚至更进一步推测,它其实是一种“束藤座”。

王建舜认为这种纹样是“束腰藤凳”:

21.张焯主编,《云冈全集·16卷·19窟》,青岛出版社,2021年,151页

22.第九窟前室北壁明窗东侧梵志像。王建舜,《云冈石窟双窟论》,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91页

“二龙之下,也就是窗边底处,是一对裸身外道造像,发髻高扎,山羊胡须,筋骨毕现,手持骷髅,坐束腰藤凳。两个梵志外道,面面相觑,神态活泼,好似在侃侃交谈。就此观之,其所表现的情景是《付法藏因缘传》卷六中的‘骷髅仙因缘故事’。束腰藤凳之下,是一圈双瓣莲叶装饰带,联通于外室东、西、北三壁,又联通于后室东、南、西三壁,还远接第10窟,形成一条缠连不辍的莲叶长带。”

简单地从器物的实用功能来进行揣度命名,则有将事物简单化之嫌。

冉万里在《藤座、束帛藤座与筌蹄——一种坐具从图像到实物的传播与演变》一文之中指出:

“在佛教造像及其装饰题材中,常见一种圆形束腰或者不束腰、上部束帛的坐具,对于这种坐具,各类论著中的称呼不一致,有藤座、筌蹄与束帛藤座、束帛座(亦略称帛座)、细(束)腰圆凳等,有的则笼统地称为台座。但在更多的情况下,被认为是文献所记载的‘筌蹄’‘筌台’等,所以称为‘筌蹄’者较多,特别是在各类简报或者报告中尤其多见。在极个别的资料中,针对云冈石窟的束帛藤座,有人按照字面的意思,直接解释为‘束帛座就是以捆起来的丝织物作为座的形式’,对此,解释者本人也充满疑问,不知所以。为了论述方便,加之这些座子以藤编为主,因此,笔者在行文中将其统称为‘束帛藤座’,需要分析其特征时,再使用具体的名称。”

其实,这些疑问大不可必,在未能建构其视觉语境与意义语境的时候,“零度性的描述”也是可取的。命名的慎重体现在对于“意义指向”的严肃态度,《云冈石窟全集》的命名,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从其柔软若帛,捆绑为束,端坐器具曰座。

以此为“座”的场景很多,我们可以在云冈诸石窟之中看到很多(图23、图24)。那么,这种天人菩萨所坐的“座”,到底功用如何呢?我们在佛经里看到这样的记载:

23.第九窟 前室 北壁 明窗西侧 梵志。云冈石窟文物保管所编,《中国石窟·云冈石窟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06图

24.云冈现场,张强拍摄,2021年5月22日

“其堂柱下敷天帝御座,纵广一由旬,杂色间厕,以七宝成,其座柔软,软若天衣,

……

粗涩园中有二石垜,天金校饰:一名贤,二名善贤,纵广各五十由旬,其石柔软,软若天衣。

……

其园内有二石垜,七宝所成,一名画,二名善画,各纵广五十由旬,其垛柔软,软若天衣。

……

其园中有二石垛:一名善见,二名顺善见,天金校饰,七宝所成,各纵广五十由旬,其垛柔软,软若天衣。

……

其园中有二石垛:一名喜,二名大喜,车果校饰,纵广五十由旬,其垛柔软,软若天衣。”

这个天帝御座纵横“一由旬”,其它园中的石垜纵横“五十由旬”,是个什么概念呢?作为一种计量单位,一由旬为一日行军的距离,有40、30里之说,就按照稍小的30╳50=1500,再以中国的计算方式,1里等于500米,1500╳500=750000。这里的每个方形石垜,便达到75万米的面积。

所以,我们看到的图像,按照佛教的说法,实际上是一种极度的“微缩景观”,在如此的观照观念之中,再以生活经验来类比,等于以人的比例,来进行“喻比性的视觉象征”构建。

这里不断地出现着“七宝”“柔软”“天衣”之类的词语,也让我们思考,“菩萨天人”之“座”的涵义如何。

所以,我们仍旧把它视作为是一种“天衣束缚座”,它与柱头上的“天衣束缚柱”以及“天衣袂”形成了三个基本的存在形式,由此逻辑为起点,也开始新的“化变”。

而新的“化变”形式,又不断地在支撑起我们对于“化生空间”的意义规定与扩容。

在平面绘画之中,“天衣束缚柱”的灵动感被表现得愈加充分,这也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显示出它的“天衣”性质。而与“莲花”的关系,也印证了其“化生”意义的包容度。

有趣的是,我们在敦煌莫高窟第285窟之中,也看到了梵志与婆籔仙的形象,不过,他们在此却是站立的形象,而其背后的立柱上,却是明确的“天衣束”。

按照时间次第,敦煌248窟北魏的这两个高浮雕的事例,可以看到另外一种景象。

在敦煌461窟之中,(图25、图26)两个手捧供物的外道面前,其身旁的立柱之上,便是这么一个特别的形式:软质的包裹物,由中间的花绳束缚,上面形成了一个斜长方形,又是一个正三角形态,同时形成了规则性的纹路,中间一格最高,然后两面依次下降,到了边角之后向里收缩。经过中间的束缚绳,又重新释放开来。下面软质物向两边撑开,呈现出三角形的空间形式,而边际的皱褶,则是明确的“天衣阴阳纹”。

25.第461窟西壁南侧 北周敦煌研究院编,《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第一卷》,北京:文物出版社,2011年,153图

26.同上

也正是在这个“天衣柱”,一簇飞腾的莲花花叶,屈卷回映,灵飞舞动,也预言了与莲花“化生”的关系。

如果说在敦煌莫高窟的造型形态、图式纹样,从北魏到北周都还保留着“天衣束缚柱”的变化形态的话,那么,从云冈进入洛阳龙门时段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新的变化。随着魏孝文帝汉化的不断推进,南朝衣冠制度、美学趣味不断地、更加深入影响到龙门新的视觉图谱的建构。在“云冈二期”的时候,虽然南朝的样式已经进入,但是,相比较而言,原有的石窟依旧存在。过去的经验依旧在影响着“制作家们”的思考与创造。所以,到了龙门,便是开辟一个视觉新经验的时代了。

所以,就“天衣束缚柱”而言,我们在古阳洞所看到的是一种新的形式。(图27)这个开凿于太和七年(483)的最早石窟里面,一切形式都在发生着根本的改变。

27.南壁第111龛(部分),刘景龙,《古阳洞:龙门石窟第1443窟·第一册》,北京:科学出版社,2001年,152页

在柱头之上的“天衣束缚式”与柱身上的束莲柱式结合起来了。从细部可以看出其中直接的关系,如中间的束缚带为“莲珠纹”,上面为软质物弯曲,所形成的双重屈卷纹路,并且也把其侧面状态表现出来了。

然而,柱体中间的束莲纹也与柱头之上的“天衣束缚式”之间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中间的莲瓣棱角分明,莲尖锐利,以斜花纹绳束缚为界,上部为双层仰承莲,下部为双层覆瓣莲。于此空间,莲花图像纹样逐渐作为主体,开始蔓延开来。(图28)

28.南壁第111-123龛 拓片,同上

此际,在南方地区,这样的“天衣袂”被浪漫地缝制在佛的宽衣博带的重要位置。按照佛像铭文所镌,这批佛像有的载有大同三年(537)年号,其他的至少应该相去不远。

“川博1号坐佛像(图29)

29.川博1号坐佛,成都万佛寺出土,现藏四川省博物馆,现场图片,张强拍摄,2021年6月10日

(川博21838号,袁氏编号WSZ13)红砂岩质,质地疏松。头部、双手、右足拇指残,须弥座右侧一角残,座周围造像风化严重。连座残高173厘米。佛像结跏趺坐于叠涩式束腰须弥座上,须弥座束腰处一周立十二身护法立像。坐佛颈部残存二道阴刻肉纹线,内着僧祇支,以阴线雕出内衣滚边,胸前系带打结,结带垂于袈裟外。外着双领下垂式袈裟,褒衣博带。袈裟自身后通覆两肩,右襟垂至腹部,形成深‘U’形领,经腹部搭于左前臂垂于臂外,搭垂的衣角上有盘结。一角绕过后背覆于右肩上,形成偏衫。腹前的衣纹呈‘U’形,剖面呈阶梯状。袈裟下摆覆于台座四周,垂纹呈‘U’形。”

“川博7号立佛像(图30)

30.川博7号立佛像,四川博物院、成都文物研究所、四川大学博物馆,《四川出土南朝佛教造像》,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图版7

(川博21821号,袁氏编号WSZ8)红砂岩质,质地疏松。背面阴刻铭文。头部、左手五指、右手、双足及底座残,表面风化严重。像残高128.4厘米。佛像溜肩,内着僧祇支,胸前系带打结,打结处有十字花形饰,结带垂于袈裟外,以阴线雕出滚边,结带上阴刻联珠纹、飞天、莲花等纹样,风化严重。结带两头末端呈倒三角形,每角上饰一腰果形物,共计六个。外着双领下垂式袈裟,褒衣博带,袈裟自身后通覆两肩,右襟垂至腹部,形成深‘U’形衣领,绕过腹部和双腿,搭于左前臂之上后垂于臂外,搭垂的衣角上有盘结。腹部及双腿上的衣纹呈‘U’形,剖面呈阶梯状,下摆略外侈,呈迎风站立状飘起,衣褶繁复,呈波纹状。现存17字:大同三年岁次丁巳八月甲子阙候朗口口敬造大同三年即公元537年。”

“川博8号立佛像(图31)

31.川博8号立佛像,同上,图版8

(川博113513号,袁氏编号WSZ9)红砂岩质,质地疏松。背面未见铭文。头部、左手五指、右手、双足及底座残,表面有一定程度风化,像残高126.7厘米。佛像溜肩,内着僧祇支,以阴线雕出内衣滚边,胸前束带打结,结带垂于袈裟外,末端无饰物。外着双领下垂式袈裟,褒衣博带,袈裟自身后通覆两肩,右襟垂至腹部,形成深‘U’形领,绕腹部及双腿垂于左臂外侧,搭垂的衣角上有盘结。腹部及双腿部衣纹呈‘U’形,衣纹剖面呈阶梯状。袈裟下摆略外侈。内层佛衣下摆有‘U’形和波纹状衣褶。”

“川博9号立佛像(图32)

32.川博9号立佛像,同上,图版10

(川博113514号,袁氏编号WSZ10)红砂岩质,质地疏松。背面未见铭文。头部、双手、双足及底座残,表面有一定程度风化。像残高135厘米。佛像肩部较宽平,内着僧祇支,以阴线雕出内衣滚边,胸前系带打结,结带隐于袈裟内。外披袈裟,薄衣贴体,身体轮廓清晰可见。袈裟自身后通覆两肩,右襟垂于胸前,经腹部及双腿垂覆于左肩至左前臂外侧,形成深‘U’形衣领。腹部及双腿部衣纹呈弧形。内层佛衣下摆有‘U’形和竖向衣褶。”

“川博10号立佛像(图33)

33.川博10号立佛像,同上,图版9

(川博21822号,袁氏编号WSZ11)红砂岩质,质地疏松。背面未见铭文。头部、左手指、右手、双足及底座残,表面风化严重。像残高127厘米。

佛像溜肩,内着僧祇支,以阴线雕出滚边,胸前系带打结,结带下半部分隐于袈裟内。外着双领下垂式袈裟。袈裟自身后通覆两肩,右襟垂于胸前,形成深‘U’形领,经腹部及双腿,绕搭于左前臂外侧,搭垂的衣角上有盘结。腹部及双腿间衣纹呈‘U’形,剖面呈阶梯状。内层佛衣下摆有竖向和波纹状衣褶。”

在以上这五尊佛像所结花结,却被相关学者一律认为是僧祇支。关于“僧祇支”,《大唐西域》记载云:“僧却崎,覆左肩,掩两腋,左开右合,长裁过腰。”僧祗支与安陀会(内衣)、郁多罗僧(上衣)、僧伽梨(大衣)、劂修罗(下裙),合称为比丘尼五衣。

然而,佛并不是世俗生活里的“僧人”,它是身着“比丘五衣”的比丘崇拜的对象。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五种图形纹样,其实就是“天衣袂”,它与太武帝拓跋珪手持的纹样是一个逻辑形态的。

图34,衣襟垂直悬吊,与横向的衣饰相连接,成为“十字型”结构,这是对于“天衣袂”的另外一种视觉表达方式。以横向束缚的花结为基准,下部的流畅垂下,上部由双层软质材料折合而出,形成了圆拱形空间。不过,与更为标准的北朝“天衣袂”样式相比较,这里的“拱形”中间却是凹陷的。

34.川博1号坐佛像,四川博物院、成都文物研究所、四川大学博物馆,《四川出土南朝佛教造像》,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54页

图35,这个纹式的焦点在于区分“天衣袂”上下部的“束缚花结”,所以,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论证了这个图形纹样的重视。上部更接近经典的“天衣袂”形式,在圆拱形的对折形式的一侧,出现了卷折纹。下部则是分解成两条衣带,每条“令箭形”的衣带头部,上缀三个铃形物。

35.川博7号立佛像,同上,33页

图36,这里也形成了一个十字形结构,横向的衣带更像是腰带带扣,束缚中分出了“天衣袂”的上下部分,上部的衣结与图2基本相同,唯有下部垂直的衣带形成的纹样,更接近于典型的“天衣袂”。虽然并没有遵循一个的对称与“阴阳”原则,但是,其中的意味表达却是清晰异常的。

36.川博7号立佛像,同上,35页

图37,这是只将“天衣袂”上部变形出来了。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将对折形成的拱形面的侧部,表现得异常清晰。而下部则被隐藏在衣襟之中。

37.川博9号立佛像,同上,39页

图38,这个不仅把上部的“天衣袂”表达出来了,同时,也将横向的衣带与之交接的关系,也有了较为细致的交代,把“十字形”结构也展露出来了。

38.川博10号立佛像,同上,37页

相对而言,南朝的“天衣袂”表现得更为“人间高士”一些。概念与象征也被消融在生活化的动作姿态之中。然而,愈是如此,也就变得愈加紧要,不能因为“高士情节”,而忽略掉作为佛教对象,通过视觉表达的深意之所在。

结语

1、一种来自于远古经验与知识的比较。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况,一种特别的视觉经验,并且建构了特别的视觉符码,在不同的视觉语境之中,被化变性的使用,这是一种视觉史上的常规现象,或者说,我们就是关注这种“化变”的变量。

制作家们要面临两种压力,一种是对于佛教义理的理解,如何去通过视觉形式,造型方式与空间关系的建构去实现;二是面对受众,这种视觉形式是否被接受者所理解。因此,将十方三世的净土世界的呈现也就成为制作家们要思考的一条“暗线”。

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验,启发了这些制作家们,以“天衣袂”这样的材质形式,来表现一种通往“十方三世的净土”。关于“天衣袂”“天衣束缚柱”“天衣束缚座”可以成为“化生空间”或者是“化生通道”,我们目前并没有直接的“知识”来证明,但是,间接的知识仍旧存在。在东晋所撰写的《搜神记》一书里,我们知道有如此的“女化蚕”传说:

“旧说太古之时,有大人远征,家无余人,唯有一女。牡马一匹,女亲养之。穷居幽处,思念其父,乃戏马曰:“尔能为我迎得父还,吾将嫁汝。”

马既承此言,乃绝缰而去,径至父所。父见马惊喜,因取而乘之。马望所自来,悲鸣不已。父曰:“此马无事如此,我家得无有故乎?”亟乘以归。为畜生有非常之情,故厚加刍养。马不肯食,每见女出入,辄喜怒奋击。如此非一。父怪之,密以问女。女具以告父,必为是故。父曰:‘勿言,恐辱家门。且莫出入。’于是伏弩射杀之,暴皮于庭。

父行。女与邻女于皮所戏,以足蹙之曰:‘汝是畜生,而欲取人为妇耶?招此屠剥,如何自苦?’言未及竟,马皮蹶然而起,卷女以行。邻女忙怕,不敢救之,走告其父。父还,求索,已出失之。

后经数日,得于大树枝间,女及马皮尽化为蚕,而绩于树上。其茧纶理厚大,异于常蚕。邻妇取而养之,其收数倍。因名其树曰‘桑’。桑者,丧也。由斯百姓竞种之,今世所养是也。言桑蚕者,是古蚕之余类也。”

这个传说原本是建立在对于失信弃诺之人的报应之上,本有劝导善念之意。然而,我们却可以窥见如此的逻辑建构与集体文化心理的映射,可以衍化成为两组心理逻辑关系:

第一组

呈现果:马的皮可以将人卷走。

回溯因:因为它与被卷之人有恩怨纠纷。而且是由被卷之人所引发的。

引申态1:悬挂的马的皮革可以将人卷走。

引申态2:马皮可以瞬间出现空间挪移。

第二组

呈现果:被卷之人与马皮皆化变成为“蚕”。

回溯因:“被卷女性”曾经承诺要嫁给“马”。

引申态1:蚕茧就是一种化变空间。

引申态2:桑蚕是死亡之后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

第三组

呈现果:结蚕之树名为桑树。

回溯因:此事属于“丧”事。

引申态1:一种来自上古时期心理沉淀。

引申态2:古蚕是一种文化学的产物

所以,我们以为,正是这种间接知识铸就的文化心理结构,方使得在面对相似知识的时候,选择一种象征方式。

所以,我们建构了这样的一种逻辑模型:

1度重合:

A.天衣天人化生之后便自然穿在身上。其材料、款式及制造的知识,是人类的经验无法揣度的。

B.最接近天衣的高贵质料,自然也就是丝绸。因此,蚕吐丝,缫丝后纺为丝绸。在这一点与“女化蚕”的材料学重合。

2度重合:

A.马的皮革是平面的、摊开的,但是,让其或对折、或屈卷成为某种形状的时候,便可以将人卷走——输送到另外一个地点。

B.“天衣袂”“天衣束缚柱”“天衣束缚座”,也均是在将一种软质物屈卷成为某种形状,它是否也具有将人输送到另一个地方的可能呢?

3度重合:

A.马是有神力的,其驱动力来自于“生殖”(女诺婚嫁于它),与“死而复生”报复。

B.“天衣袂”“天衣束缚柱”“天衣束缚座”的背后是佛教义理的广大无尽,自然可以通过“化生”极乐世界,而完成空间挪移。

2、关于方法论。

冉万里检讨了其对于“束藤座”的考察方法:

“……笔者以为早期的传播只能视为一种图像的传播,从云冈石窟中坐在其上却不自然的表现来看,反而说明工匠们对其不甚了解。就考古发掘的资料看,目前也没有具体的实物出土,也许是因其材质的缘故。客观而言,完全说束帛藤座是外来器物是不全面的,它从传入到最后定型,有一个发展演变过程。从图像资料可以清晰地看到,其最初的改变是在古龟兹地区,其形制完全变‘筌蹄’样式,从而定型化,则是在东魏、北齐时期。因为没有实物资料可资对比,笔者所云的演变过程也只能是一种图像的演变过程。”

考古学所带来的器物流变梳理,以及与现实之中实物的对应性考察,在这一点上,无疑本身就具有“知识生成”的意义所在。然而,这一切却与佛教造像本身的“象征意义”无关。有时候甚至相反,愈是在生活之中,寻找到演变轨迹进行呼应的时候,那么,其意义也就自然转移了解读的方向。我们之所以采取“视觉史”的方式,就是将这些“造像”,还原到相对纯粹的视觉经验,然后重新建构其意义。这是因为“佛”本身就是一个创造物,“亦人弗人”,虽然具有人的特征,但毕竟不再是人,关于这一点,菩萨亦然。

一种有别于传统的考古学类型学、终极断代研究方式,有别于传统美术史对于作品风格流变与审美发生的研究,有别于图像学的历史文化涵义的研究,有别于视觉文化一般性边缘研究与门类跨越。

我们期望首先关注被历史匿名,被佛学义理覆盖的制作家情况,包括他们创作的心理结构与文化倾向,其次便是从视觉语言结构出发,关注视觉形式、视觉语汇、视觉修辞的综合性;再次便是注重文献的逻辑关联,并放置到视觉应用语境之中进行判断,考掘其历史深处的文化心理结构,打捞沉积在历史河床深处的知识碎屑,重建其整体的意义系统。我们称之为“视觉史”研究。

注释:

[1]大同北朝艺术研究院编著,《北朝艺术研究院藏品图录》,李裕群主编,《石雕-北朝艺术研究院藏品图录》,北京: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20页。

[2]赵一德,《云冈石窟文化·第三章·云冈石窟的历史文化》,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93页。

[3]冈村秀典著、徐小淑译,《云冈石窟的考古学研究》,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66页。

[4][日]小森阳子,《昙曜五窟新考——试论第18窟本尊为定光佛》,云冈石窟研究院编,《2005年云冈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研究卷》[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326页。

[5]云冈石窟文物保管所编,《中国石窟·云冈石窟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253页。

[6]云冈石窟研究院编,《2005年云冈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研究卷》,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70-171页。

[7]赖鹏举,《北凉佛教由‘涅槃学’到‘净土学’的开展——云冈‘昙曜五窟’的造像》,[J]云冈石窟研究院编,《2005年云冈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研究卷》,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615页。

[8][唐]释道世,周叔迦、苏晋仁校注,《中国佛教典籍选刊法·法苑珠林校注·一·卷第三·三界篇第二·衣量部第七》,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第69-70页。

[9]恒强校注,《阿含经校注·长阿含经·卷第二十·三〇、世纪经·忉利天品》,北京:线装书局,2012年,第422页。

[10][唐]释道世,周叔迦、苏晋仁校注,《中国佛教典籍选刊法·法苑珠林校注·一·卷第三·三界篇第二·衣量部第七》,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第69-70页。

[11]张焯主编,《云冈石窟全集·释论》,青岛:青岛出版社,2017年,第1页。

[12]张焯主编,《云冈石窟全集·5卷·7窟·图版说明》,青岛:青岛出版社,2017年,第327页。

[13]同上。

[14]同上,第336页。

[15]王建舜,《云冈石窟双窟论》,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91页。

[16]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西北大学丝绸之路文化遗产保护与考古学研究中心、边疆考古与中国文化认同协同创新中心、西北大学唐仲英文化遗产研究与保护技术实验室,《西部考古2020年(02)总第20辑》,北京: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189页。

[17]恒强校注,《阿含经校注·长阿含经·卷第二十·三〇、世纪经·忉利天品》,北京:线装书局,2012年,第422—423页。

[18]四川博物院、成都文物研究所、四川大学博物馆,《四川出土南朝佛教造像》,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52页。

[19]同上,第33页。

[20]同上,第35页。

[21]同上,第37页。

[22]同上,第39页。

[23][晋]干宝撰,曹光甫校点,《搜神记·卷十四·马化蚕》,上海古籍出版社编,《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384页。

[24]冉万里,《藤座、束帛藤座与筌蹄——一种坐具从图像到实物的传播与演变》,《西部考古2020年(02)总第20辑》,北京:科学出版社,2020年,第2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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