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彝族传统社会中的禁忌

罗曲

关键词：凉山彝族;传统社会;禁忌表现;禁忌淡化

禁忌是关于社会行为、信仰活动的某种约束限制观念和做法的总称，是人类所有民族在一定历史发展阶段所共有的普遍信仰形式，其通用名为“Taboo”或“Tabu”，汉语借词有的写为“塔布”，其原意是指不能被普通人所接触的有超自然灵力的物质，包括物质和精神信仰两个方面。在彝语里，禁忌分为“苏非”和“阿格苏”两个层次。

一般而言，“苏非”是指重要的禁忌，如有违反，后果是极为严重的和灾难性的;而“阿格苏”是指一般性禁忌，如果有所违反，其后果也只是一般性的灾祸。彝族认为触犯了禁忌虽然会出现极严重的后果或一般后果，但还可以通过祈禳的仪式来加以避免。这种祈禳的仪式彝语叫做“苏非图”。对于“阿格苏”则可以不理不睬，听其自然，只要挨过了当年（以彝族年为界）就会平安无事。

一、彝族传统社会中的禁忌表现

凉山彝族传统生活中的禁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其内容是非常丰富的，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大类。

（一）日常生活禁忌

日常行为禁忌一般都与生活紧密联系，带有强烈的生活属性，是生活的一种习俗惯制，一种民俗化的生活准则，一种驱凶求吉的心态行为。有的禁忌则可以看成是对生活经验的总结，并以神秘化的方式加以记忆，如妇女怀孕期间的一些禁忌即是。所以，对于有些日常行为禁忌，很难以先进与落后、迷信与科学加以笼统判定。

1.饮食禁忌

（1）忌先尝。所谓忌先尝，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有客人或出外大家相聚吃饭时，如果自己的辈份低或社会地位低，忌先動手进食。另一方面的表现是：处于传统生活中彝族居民，在喝酒吃肉之前，都必须先敬家中的“吉尔”（即保护神），否则主人或客人会突发疾病。如果违忌，必须重新敬过。

（2）忌平时炒菜吃。过去的凉山彝区，除过年过节以外，平时很少炒菜吃。人们以为炒菜会产生香味，而香味会招引危害人畜的野鬼，导致不应有的灾难发生。

（3）忌食有掌类动物。凉山彝族在传统知识系统中，把生物分为掌类、蹄类、根类、翅类，其中的掌类，彝语叫做“勿哲”类，包括人、象、猴类、熊类（含熊猫）、虎、豹、豺、狼、狐狸、狗、猫（包括九节狸、野猫）、鼠（包括松鼠、竹鼠）、马、蛇（含蜥蜴类）、蛙（含蛤蟆）等等。所以，彝族神话中说的“勿哲惹扯列”，即掌类十二支，其实是远超十二种的。

在彝族传统观念中，掌类是属于同类，人是不能吃同类的，其实这是传统社会中图腾信仰的反映。

2.行走禁忌

（1）忌行走受惊吓。过去人们认为外出时若遭受惊吓会丢魂，彝语叫作“依补好补”。所以过去出外如果受了惊吓，回家后必须举行招魂的仪式，免灾防祸，以祈平安。

（2）行走时忌遇旋风。人们认为行走时遇到旋风，是有恶鬼企图把人引入歧途的征兆，因此必须吐口水以示轻篾和不上当。

（3）忌与人擦肩而过和从人缝中穿过。出远门的人，若在路上遇见对面有人走来，必须避让一边，不能擦身而过;如果是几个人排着走来，更不能从他们中间穿过。如果违反了这项禁忌，容易得传染病。

（4）出远门时，早上起来要用烟熏一下眼睛，并吃点东西，否则容易得病。

（5）属蛇、属马的妇女在本命年里忌出远门。

（6）出门时忌向岁星“塔布”方向。人们以为出门时对着岁星塔布的方向，会有灾难发生，所以要避开岁星，在没有岁星（即岁星已移位）后的时候出门。

3.服饰禁忌

（1）忌妇女不戴头巾到别人家去。人们认为妇女不戴头巾到别人家去，会给别人带去灾难。若出现这类情形，必须请毕摩杀牲念经为人消灾。那没戴头巾去别人家的妇女则要受到家人及社会的强烈谴责。

（2）忌将妇女的礼裙借给别人穿。彝语称礼裙为“波”，与平时穿的“波觉”不同：一是必须用浅色布缝制，二是不能用毛布或麻布缝制，三是缝好后有一边开口不缝。婚礼裙不能给别人穿，但可以传给女儿;而丧礼裙则不能借给别人穿，也不能传给子女。凉山彝族认为，人死后，原配夫妻紧接着就要举行婚礼（冥婚）;如若把丧礼裙借给别人穿过，原夫就会认错新娘而引起误会。

4.居室禁忌

（1）忌修屋时门朝东开。彝族人认为祖先住在东方，向东开门容易丢魂。

（2）忌修屋时门朝达不洛莫山开，那是恶鬼聚集的地方。[1]

（3）火塘忌。凉山彝族的火塘忌表现在多方面，第一，忌不按规矩坐。在传统社会里，彝族的居室以火塘为中心，火塘右边为客位，左边为主位，不得混淆。第二，认为火塘是圣洁的，忌向火塘里抛洒脏物或狗血，禁止从火塘上跨过。第三，在过年的三天里，火塘里的火不能熄灭，否则会引起祖先的不满而导致家庭的衰败。第四，过火把节在火塘里引燃火把时，只能一把一把地先后引燃，不能同时把几束火把一齐伸进火塘里;如果违反了就会得罪火神而出现火灾。

5.节庆禁忌

凉山彝族传统社会中最具有彝族特色的传统节日是彝族年和火把节，其中的彝族年禁忌表现突出：

（1）语言禁忌

彝族人认为过彝族年的日子是吉祥的日子。在这个吉祥日子里，祖先也来到家中与儿孙团聚欢度佳节。因此在语言方面，忌说对祖先不敬的话，忌对客人出言不逊;过年忌讳说“杀”，就连杀年猪也要称“逮猪、抓猪”。忌在过年期间打骂子女;忌言出无礼，乱开玩笑，特别禁忌涉及两性间的玩笑。

（2）年猪（肉）忌

在传统社会里，彝族在年猪方面有诸多禁忌：忌用杂色猪、山羊、母猪、白猪、独耳猪、病猪、有缺陷的猪来过年;忌杀年猪时猪头朝下，忌杀年猪一刀不死，忌两人同时操刀;忌猪不嚎叫，忌胰不平展或有缺陷，忌膀胱不充盈，忌血不鲜红，忌胆不饱满、色彩灰暗，忌猪心软弱、呈黑色状;忌未祭祖时，猫狗鸡等动物和人先食用猪肉祭品;忌烧肉未祭祖而被狗、猫接触或跨越。过年猪，如无胆汁或脾为畸形都视为不吉。如遇到这种情况，要另换年猪杀之;有的遇到这种情况要以一只大红阉鸡代之，以取悦祖先避灾祸。

（3）其他禁忌

过彝族年的禁忌中，在选择年节的时间上，认为属猪、龙、牛、鸡、蛇的日子不宜过年。

酿制过年饮用的泡水酒与醪糟酒时，忌高声喧哗，忌生人闯入，忌牲畜跨越。加酒曲时念诵祝辞是必须的程序，未取用期间忌称“酒”，而是以“哑巴”称之。

除此之外，还有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过年猪而杀羊过年的相关禁忌。

（二）动物禁忌

1.家禽家畜的禁忌

在狩猎时代，野兽是彝族先民最重要的食物来源。随着历史的发展，家禽家畜成为彝族人最为重要的副食;由此而产生了不少相关禁忌。

（1）猪的禁忌

忌母猪吃崽。忌母猪一胎只生一只或二只、四只小猪;同时也忌一胎只生三只，且全是小母猪。忌猪脖颈上套竹圈，彝语叫做“玛捏抵”。出现这样的情况，认为是凶鬼做了记号。忌母猪阴部出血，彝语叫做“木着”。过去彝族民间以为出现这种情况，是要发生倒霉事的征兆。忌母猪在属蛇的日子生崽。如出现母猪怀崽，已快要生了，但所怀的崽却突然消失无踪，也未流产，要请毕摩做一定的仪式消灾。

以上现象在传统社会都被视为是“苏非”，都得把猪杀掉。在过去，杀猪时还得举行一种仪式：由养猪的主人身披烂蓑衣，头戴篾帽，手执长矛站在房顶上，向请来帮忙站在门口的人大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门外的人答道：“是来找猪的。”主人说：“找猪可以给，找人不给。”于是从屋顶上跳下来，门外的人也一拥而入，将猪杀死;再砍下猪的四蹄，割下猪鼻子、猪尾巴串成一串，插到大路边。这种仪式彝族叫做“所呷尼各”。

（2）羊的禁忌

忌羊脖頸套篾圈，或被山藤缠住脖颈。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认为是凶鬼做了记号。

忌羊脖颈上夹着开岔的树枝，彝语称为“约史节知”。忌羊吃大便。忌绵羊一胎产二仔，山羊一胎产三仔。忌母山羊阴部出血，彝语亦叫“木着”，出现这样的情况要请毕摩做一定的仪式消灾。

以上现象也都被称为“苏非”，要把羊杀死进行祈禳，杀羊的仪式与杀猪同。

（3）狗的禁忌

忌狗爬房子。忌狗哭，认为要死主人。忌狗尾缠在树干上无法解脱，叫做“克木史尔”。这时就要将狗捆住四脚丢入河中，同时将这棵树砍倒。

（4）马的禁忌

忌马在半夜里长嘶，彝语叫做“依色洛”。出现这种情况，要将马换一个地方关养。忌骑在马上看见蛇交尾。出现这种情况，要宰杀猪或羊请毕摩念经消灾。

（5）牛的禁忌

忌牛尾缠树无法解脱，叫做“尼木史尔”。出现这种现象时，就必须把牛杀掉，将树砍倒。忌母牛顶自己生的小牛，出现这种情况就必须把母牛杀掉。

（6）鸡的禁忌

忌雄鸡在半夜以前啼鸣。忌母鸡学雄鸡啼。忌母鸡在属猴那天生第一个蛋，叫做“瓦玛扭捏切”。忌母鸡啄蛋吃。凡出现上述现象，都得将鸡捉到门槛上一刀把鸡头剁下，或用开水将鸡烫死;再将鸡头、脚、翅串在一起插到大路边上。

母鸡隔五六天才生一个蛋的，虽然不叫“苏非”，但不能养，得杀掉。

鸡在半夜“哦……哦……”的好似呻吟似的叫，彝语称为“依尔”。出现这种情况虽然不称“苏非”，但出现这种现象的鸡也不能养，必须杀掉。

母鸡属鼠那天生第一个蛋的，虽然不叫“苏非”，但要将蛋拿到路边去打烂扔掉。

小鸡挂在母鸡身上的叫做“来吉”即吊颈，也被视为“苏非”，但不杀死小鸡或母鸡，其原因是：惹一只小鸡的鬼没什么了不起，所以只是先用扫把打一下，再找点青蒿和洗锅的刷把一起放在门槛上，口里念道：“砍‘苏非’，赶‘苏非’赶出门槛去。”念完之后，将青蒿和刷把砍下一截便算了事。

2.野生动物禁忌

（1）禁老鹰、乌鸦站在屋顶上叫。

（2）忌猫头鹰在房前屋后叫。

（3）忌雀鸟飞进屋。

传统社会的人们认为出现这三种现象的含义是：鹰、雀已将这所房屋视为荒野，房子的主人已没有了人的形象，已不用再惧怕了，所以可以大胆地站到屋顶活动，或飞进屋内。因此，出现这三种情况时，人们便认为这是家破人亡、大灾大难的预兆，必须宰杀猪和羊，请毕摩念经消灾。

（4）忌乌鸦屙屎落在人的头上。

（5）忌知了边飞边叫撞在人的身上。

在传统社会里，以为出现这样的现象，表明这个人在它们眼里已不具有生命的活力，仅是一段枯木。所以但凡出现这样的情形，就是要死人的预兆，必须宰杀猪或羊请毕摩念经祈禳。

（6）忌看见蛇吃青蛙，认为这是要死人的预兆。

（7）忌蛇进门，彝语叫做“史倮巴倮”，认为会得麻疯病。

出现上述情形，要用牲畜或一只鸡请毕摩念经消灾。

另外，蛤蟆进屋虽然不叫“苏非”，但要给它嘴里塞点灶灰，叫做“俄巴依勿库它尔”以示惩罚。

（8）忌听到乌鸦啼叫。凉山彝族认为，乌鸦能预知未来。即使是平时一般的啼叫，也在告诉人们一种信息。若是悲啼不停，特别是围绕着某一户人家悲啼，一定是这户人家要出凶事或要死人的征兆。

（三）自然现象禁忌

1.忌踩雷击痕迹及使用雷击过的物。彝族认为若从雷击穴上跨过，或以被雷击倒的树当柴烧，就会得一种叫做“错即”的皮肤病。由于这种皮肤病会使人眉毛脱落出现类似麻疯病的症状，人们非常惧怕，必须请毕摩念经消灾。

2.忌踏入禁地。彝语称禁地为“不登吉”。彝族认为有的水泽里有龙，有的山野处有雷屑（实际上是陨石或被前人丢弃的铁铧）。这些地方被视为禁地，人畜都不能到那里去，更不能触动，否则会招来暴雨或冰雹。若遇上久雨不晴，便会认为是触犯了禁地，人们就得带上大白公鸡等牺牲到高山上去祈禳求晴;如若遇到久旱不雨，人们便相邀着故意走入禁地大叫大嚷以求雨。

3.忌见竹生双岔或枯木重生。若偶然碰上竹生双岔或枯木重生的现象，必须宰杀牲畜进行祈禳。

4.忌晴天旋风。若在晴朗的天气里，忽然一阵旋风掀去屋顶的瓦板或吹掉衣服，即认为不祥。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必须用一只公羊或一只母猪请毕摩围着屋子念经消灾。

5.忌见马蹄形的云。对马蹄形的云，彝语叫做“海勒觉”，认为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是火灾的预示，所以便禁止在野地里用火。不过在现实里，每当天边出现马蹄形云时，其缺口所指的方向，会出现时速很高的阵性大风。由此可知这种禁忌描述的是一种生活经验。

6.忌庄稼地里出现“锅即”现象。在一块已播种的庄稼地里，四周的庄稼都长得茂盛，唯独地中某处特别是地的中央不长庄稼，以至在较大面积的范围内形成一圆形或长方形的空白地带，彝语称为“锅即”。这种现象预示着土地的主人家要死人：圆形预示死女人，长方形预示死男人。所以每当出现“锅即”现象，主人家都要宰杀牲畜，邀约亲友、邻居到这块不长庄稼的地里进行祈禳，其仪式与丧葬时待客的礼仪大致相同。

（四）鬼怪禁忌

1.“塔八”禁忌。在彝族传统社会生活里，塔八一家有四口，是一种恶魔。其中，“塔八阿莫”即母塔巴三年在一个方位，“塔八阿补”即公塔八三个月在一个方位，“塔八居”即中塔八三天在一个方位，“塔八惹”即塔八崽一天在一个方位。因此人们出行、修屋、婚娶、丧葬等等，都得仔细测算，避开它们所在的方位，否则会遇上灾难。

2.“尔日”禁忌。“尔日”是一种有味无形的精灵。这种精灵常附着于有狐臭等特殊气味的人或马身上来作祟。人或马身上一旦附着了这种精灵，就叫做“尔毕”，是身上附着了“尔日”的意思。据说尔日所到之处会给婴儿、小猪、小鸡、小鸭等弱小的生命带来危害，其表现症状为突然鼻塞不适，严重的会死亡。因此，人们非常注意回避尔日精灵。如果确信某人染上“尔毕”，就得从这人身上或者马身上取下一点毛或披毡、布襟，加上青蒿点燃进行烟熏。

二、彝族禁忌的文化解读

在传统社会里，彝族人认为“苏非”即禁忌仅是灾害的先兆，还不是灾害本身，所以还可以通过两种方法来加以避免。一种方法是祈禳免灾，即一旦触犯了禁忌，只要请毕摩、苏尼来祈禳或自己进行祈禳，就可以趋吉避凶。第二种方法是不理不睬，任其自然，认为即便触犯了任何禁忌，即使不进行祈禳，只要挨过了当年（以彝族年为界），便会平安顺当。

以上对待禁忌的两种方法，实质上反映了彝族人对待禁忌的态度;而后一种方法其实表现了人们随着社会的发展，认识水平已有变化、提高：人们在对待家畜犯忌方面，多数是取不理不睬的态度，或者采取变通的方法，即不是把牲畜杀死，而是将其出售。之所以会对禁忌存有后一种态度，大致有三个原因。

首先是因为传统社会禁忌繁多（上面罗列的现象仅是部分，还不是全部禁忌），它们涉及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使人们整天生活得提心吊胆，无所适从，要经常不断宰杀牲畜祈禳以求得平安，这无疑很破费钱财。如是富裕的人家还可随时进行，但贫穷的人家往往无从筹措。他们后来发现，只要不理不睬，也并未出现任何灾难。这样的情形一多，自然便会无视禁忌了。

其次是有些禁忌本身就令人生疑。比如，母鸡在属猴天产下第一个蛋被视为凶兆。但属相是每十二天就又重复，而母鸡下蛋的周期却不止十二天。于是彝族人便问自己：难道能让母鸡在属猴天都不下蛋吗？这一疑问虽然由来已久，但过去人们却仍然把鸡杀死。这是因为一只鸡所值有限，犯不着去挑战惯常的习俗;何况鸡肉还能吃。但在商品经济已相当发达的情况下，人们便不再把鸡杀死，而是拿去出售。将这种犯忌的鸡出售，其意图是非常明白的，即无非是“嫁祸于别人”，同时自己也进点财。但这样的结果，也没有看到买鸡的人遭受什么祸祟。于是对于猪、羊、牛的犯忌，人们也采用同样的办法加以处理。这样的处理，既进财又免灾，是人们所乐意去做的。

第三是对有些禁忌，牵涉面太大，制约力也就弱了。比如忌听到乌鸦悲啼一项，实际无法祈禳;因为乌鸦的叫声总是传得很远，听到的人很多，不可能所有听到乌鸦叫的人都去做祈禳。

由于以上的原因，禁忌的心理尽管仍然存在，但在对待禁忌的态度上，不予理睬的方法已经占了主导，从而使得祈禳的内容逐步减少。

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自身素质的提高，在对待禁食动物方面也有了变化。比如，布拖县布拖乡博施家的两只母绵羊，1983年、1984年连续两年都一胎产下两仔。主人家却并未按照禁忌把羊杀死;后来不仅没有出现任何灾异，而且人畜两旺。所以说现在彝族人，过去的相关禁忌已在淡化中。

从歷史看，人类为了求得自身的平安，移祸家畜以期求得禳解是一种不得已的应对行为。但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即猫不产生任何禁忌。这并不是由于猫在夜间活动，白天则规规矩矩地睡觉，人们无法对它进行仔细观察的原因，而是由于彝族先民看待问题的方式与现代人看待问题的方式不相同。彝族先民认为，人类和动物中都有高贵者和卑贱者。高贵者的一切行为天然合理，而卑贱者的行为却多有犯禁;而猫在动物中正是高贵者。所谓动物中的高贵者，其一是指从大的类别上来区分，其次才是同类别之间区分。彝族先民将生物划分为四类，其中偶蹄类属于卑贱者。家畜多属于偶蹄类，所以产生的禁忌特别多。而有掌类动物如猫则属于高贵者，就其整体来说不会产生禁忌或禁忌要少些。

任何民族中的禁忌，说到底都是人们为自身的功利目的而从心理上、言行上采取的自卫措施，其过程大致分为原初阶段、发展阶段与转化消亡三个阶段。但从上述情况来看，彝族的禁忌与彝族所处的自然环境和历史文化相关，是在彝族自身的发展中逐渐形成的，可以视为一种历史文化的沉淀，是彝族先民有意识活动的反映，属于人类文化现象的一个表现。所以从广义上来说，彝族的禁忌和其他的任何禁忌一样，是人类对自然、对事物的一种探索、一种认识行为，是特定历史阶段里人们的一种精神胜利及相应的生存智慧的体现。自从有人类以来，人类对自然的探索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人类总是希望通过对自然的认识来努力改善自身的生存条件，禁忌便是这种努力的一部分。

所以，禁忌不完全属于消极的范畴，而属于人类认识自然，进而认识自己的积极的范畴。这在彝族的禁忌中表现得非常明白。比如，彝族禁食有掌类动物这一现象，一方面是远古时代原始图腾的遗留，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信仰;但另一方面，它是对“人不能吃同类”这样的认识的扩大化。而这种认识一经产生，便使人和兽性绝缘，其影响是深远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使人类从兽性走向人性，从野蛮走向文明，是对人类文明的启蒙。前述忌见马蹄型云，如果见到这种云，则禁止在野地里用火，也具有防火灾、保护植被的经验性质。

又如，将吃崽的母畜，和一胎产一仔的母猪视为禁忌，是人类依靠从狩猎获取食物转入到依靠畜牧获取食物时期，对畜牧生产的一些探索，可以看成是对牲畜品种的选优淘劣。但由于这种探索并不完全基于一种科学的思想基础，只觉得有悖于“常理”的事象就加以禁忌，于是将多仔的羊也视为不祥。再如行为禁忌中的回避行为和“尔日”禁忌中的回避行为，则是人类早期对传染性疾病的朦胧认识，是古代预防疾病传染的措施。这一认识发展到后来，就形成了彝族在历史上对传染病的认识，实行了对传染病患者和患有传染性疾病的家畜进行隔离的行为，而且执行得非常自觉，非常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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