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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积极的日常”
——日常生活视角下的上海市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现状分析

2022-03-08徐志逸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硕士研究生

建筑与文化 2022年2期
关键词:居民社区活动

文/徐志逸 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 硕士研究生

吴中平 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 硕士生导师 博 士

亚热带建筑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

华南理工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 高级工程师(通讯作者)

1 缘起

在物质需求基本满足的当下,居民对社区生活提出了更高层次的精神文化需求。然而受限于过去粗放的建设模式,当前的社区配套大多仅能满足居民的基本物质生活需求,城市建设又更关注城市级的公共文化建筑,最终导致当下社区缺乏与市民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社区级文化中心。对此,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深入实施文化惠民工程,丰富群众性文化活动”,《城市居住区规划设计标准》(GB50180-2018)也将文化活动中心列为十五分钟生活圈居住区应配建的项目。如今,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建设成为社区营造不可回避的问题。

上海市于2004 年开始推进文化体制改革,在社区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中取得了丰硕成果,处于全国领先地位。目前已建成230 家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形成了较完善的基层公共文化服务体系。

2 日常生活视角的引入

居民的日常生活是社区空间的主角,其限定了社区中文化活动的开展方式,文化活动也不断影响并改造着日常生活。两者的良性互动一方面可以扩展文化活动的类型和影响范围,另一方面可以将社区生活从重复平庸中解脱,走向充满活力的“积极的日常”。反之则会使精心准备的文化活动因脱离实际而无人问津,社区生活也堕于平庸。因此本文认为,居民的日常生活是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建设中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

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①是把“日常生活”学术化的第一人,他将其描述为“生计、衣服、家具、家庭、邻里、环境……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称之为物质文化”[1]。他认为当今的日常生活因被资本和市场控制而呈现出单调琐碎毫无意义的异化状态[2]。面对日常生活的异化,列斐伏尔提出以“总体性文化革命”抵抗现代社会对日常生活的全面控制,使文化艺术走向经验和实践,转变僵化的日常,形成一种创造性的生活方式[1]。列斐伏尔认为,现代社会中生活的各部分被严格地分层与制度化,导致节日成为一种“例行公事”而与日常生活分离。节日的归来、文化艺术与日常生活的和解能帮助日常生活抵抗异化,超越平庸的日常[3]。

阿格妮丝·赫勒(Agnes Heller)②在《日常生活》将日常生活界定为“那些同时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4],并通过分析“人类条件”和“自在的类本质对象化”,指出日常生活领域的“自在性”使其日复一日地被人们“理所当然地”占用着。一方面这种“自在性”是一切文化和“自为类本质对象化”的起点;另一方面“自在的”日常生活又确实具有封闭性和惰性,若过分不假思索地以“自在的”重复性实践处理所有问题,就会导致个体创造力的降低。对此,赫勒提倡建立个体与“自为的类本质对象化”的自觉关系,使个体从自在存在转变成自为存在,达到日常生活的“为我们存在”,在当代而言即“有意义的生活”。其包含两个层面的含义:(1)通过不断克服新的冲突和挑战使社会和个体得到持续更新;(2)“有意义的生活”的指导规范可以被扩展到他人甚至整个社会。

综合两位哲学家的理论来看,一方面,容纳“自在的”日常生活需要相比一般公共空间更亲切的场所;另一方面,日常生活需要恰当的引导以抵抗异化的趋势。本文针对上述两方面特点,从以下两个方面分析上海市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建设现状:(1)场所空间能否容纳日常生活;(2)提供的文化服务能否真正作用于日常生活,使其超越“平庸的日常”,走向“积极的日常”。

3 调研概要

根据上海市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网站③的公开信息,本文以选址、文化项目数量、外部空间形态等要素的合理性为标准,从现有的230 家机构中选出7家较为优秀的案例作为研究对象,于2021 年5 月进行实地调研。并根据被访谈居民的推荐,额外选取2 家具有类似性质的社区服务设施,作为参考性案例一并调研。

调研发现,上海市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建设模式类型众多,包括改建、合建、协调整合等多种形式,各自规模差异较大(表1)。功能方面,大部分机构按照政策文件的要求设置了社区图书馆、东方信息苑等基本功能,但是基础指标外的特色功能较少,且普遍缺乏外部活动场地(表2)。

表1 调研对象基本情况(表格来源:作者自绘)

表2 调研对象功能组成(表格来源:作者自绘)

4 “自在日常”缺失、文化服务“失位”——现状问题

调研发现,在硬件设施完善、功能类型相对齐全的前提下,部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依然存在服务项目无人问津、多项设施长期闲置的状况。究其原因,在于部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唯指标论”的建设运营模式忽视日常生活的要求,导致其场所空间难以容纳与聚集日常活动,开展的文化项目无法作用于社区日常生活。

4.1 场所空间难以容纳 “自在的”日常生活

4.1.1 缺乏联系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与日常生活的外部活动场地

作为联系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与日常生活的桥梁,良好的外部活动场地是容纳、聚集社区日常生活,发挥文化艺术引导作用的重要场所。但是调研发现,现有案例在这方面往往存在以下问题:(1)外部活动场地缺失;(2)外部活动场地受到严格规训,无法容纳日常活动;(3)外部活动场地与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关系疏远,无法发挥后者对日常生活的引导作用。

斜土路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位于日常活动丰富的大木桥路,自带面向街道的小院,却以电子门对小院进行严格控制,使日常活动因受到限制而流散别处(图1)。张庙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虽然有宽阔的外部活动场地,但缺乏来自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积极引导,完全自发的日常活动在此表现为每日重复的零散的个人活动,居民之间缺乏积极互动(图2)。

图1 被电子门控制的内院和人行道上独自起舞的居民(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图2 外部活动场地上零散的个人活动(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4.1.2 内部空间过于集约,缺乏发生日常活动的交往空间

当前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建设强调服务功能的设置而忽略其空间组合关系。大部分案例的空间组织过于集约,公共空间除门厅外几乎只剩下承担交通功能的走道,无局部放大的节点或交往空间。在这种空间模式下,建筑内部无法容纳发生在社区环境中的日常交往、闲逛、休憩等活动,前来的居民基本都是有目的地前往并使用某个特定功能,以“自在性”为主的日常生活难以渗透进建筑内部。如:长桥社区文化活动中心除活动室外,公共空间仅有一条长约15m 的走道,只能承担交通功能(图3)。

图3 仅能承担交通功能的走道(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4.2 文化服务难以作用并提升“平庸的日常”

4.2.1 服务内容模式化、服务体系均等化

日常生活包含着物质文化的方方面面,其形式、特点也因此随着时代、地域的不同而变化。但是,部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服务内容设置却不考虑社区日常生活的需求和特色,只是均等化地铺开政策文件要求的基础性服务。这样均等化的服务设置在与日常生活要求脱离的同时往往缺乏必要的统合因素,使得各文化项目彼此独立,文化团体之间缺乏交流。在此情形下,居民大多有目的地前来,每天参与固定的活动,依据活动项目在内部形成封闭的小团体,原本在社区中孤立的个人不过是变成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内一个个孤立的团体。

总而言之,模式化、均等化的服务内容使文化服务成为应付上级考察的“摊派任务”,难以回应日常生活的要求和发挥文化项目改善社区日常生活的作用。

4.2.2 文化服务的目标停留在“艺术文化”层面

部分案例中文化活动与日常生活分离,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仅仅成为提供特定服务的“官方机构”,难以起到改善平庸日常生活的作用。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日常可即时参与的文化活动项目不足。目前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大部分活动项目为面向团体的活动室、排练室,使用者限定为文化团体成员,且需提前向管理者提出使用申请,可供一般居民以个人身份即时参与的活动项目较少。

(2)文化团体活动形式局限。通过访谈得知,一般只有具备一定艺术水准和组织架构、获得街道认可的自发艺术团队才可以在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内获得排练室,其活动内容也相对固定。其他规模较小、活动内容和人员组成相对自由的民间团体则难以进入社区文化活动中心。

在此情形下,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提供的大部分文化服务成了面向特定群体的服务项目,文化服务的目标停留在培育可供展示的“精品文化”而与日常生活脱离,难以惠及广泛的社区居民。

5 走向“积极的日常”——经验借鉴

以物质生活配套为中心的社区建设缺乏从精神文化层面引导日常生活的能力,使居民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沉溺于日复一日的琐碎事务中。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作用就在于为社区带来“自为的”文化艺术活动,以此打破不断重复的平庸日常,帮助个体完成从“自在存在”到“自为存在”的转变,并将其推广至最广泛的居民群体,最终将平庸乏味的社区生活转变为“积极的日常”。该目标对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提出了两个方面的要求:(1)促进形成融入日常生活的文化活动;(2)推动最广泛的居民群体体验多样的文化活动。调研发现,部分优秀的案例以引导居民自发形成开放的日常文化活动、帮助居民建构不断延伸的社会关系网络等方式展现出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对日常生活的积极作用。

5.1 日常生活与文化艺术的和解——依托于红园邻里中心的自发文化活动

红园邻里中心位于闵行区江川路的社区公园内,是介于街道、居委之间的3.5 级社区文化设施。其基本涵盖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各项功能,并发挥着与之类似的作用,在此将其作为参考性案例进行讨论。

红园邻里中心以众多可供个人参与的即时项目④吸引了大量居民,在此基础上又与公园积极互动,以自身为中心形成了大量自发的日常文化活动空间,此处以紧邻邻里中心的小凉亭为例阐述。小凉亭早期被扑克、麻将等赌博活动占据,在邻里中心和公园双方的共同整治下肃清了赌博行为,现已成为居民自发开展日常活动的场所。受到邻里中心团体文化活动的启发,小凉亭在每天上午9:00~11:00 聚集大量居民自发组成了可自由参与的非正式合唱团体,最多同时在场50~60 人(图4)。曲目大多为同辈居民熟悉的歌曲,由居民自带乐器配乐演奏。路过的居民听到熟悉的旋律便自发加入,一首曲目结束后再自行离开,这样的过程不断重复,实际参与者远不止同时在场的60 人。

图4 小凉亭中自发的合唱活动(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相比封闭的“官方”文化团体,自发的合唱活动借助小凉亭四通八达又自成天地的亲切场所,以悠然开放的姿态面向社区居民,不经意地融入、改造着居民的日常生活。用歌曲代表的美好回忆在帮助参与者超越当下琐碎生活中的矛盾冲突的同时,达成日常生活与文化艺术的和解。在此过程中,邻里中心发挥的更多是启发和引导作用,并不直接管理或限制自发的文化活动。

5.2 不断更新的日常生活——瑞金二路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内广泛联系的文化项目

与部分机构均等化、各自独立的服务设置不同,瑞金二路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文化项目之间联系十分紧密。其首先以社区学校为核心,面向居民开展各类公益课程,再依托公益课程推动居民组成各色兴趣团体,并提供设施内的团体活动室供居民开展日常文化活动。在此过程中,居民通过社区学校的课程相识,又根据兴趣爱好加入各色文化团体进一步扩展交友范围,总体上借助社区文化活动中心提供的一系列文化项目形成多层次、跨团体的人际关系网络。最终建构起居民之间共享互助的文化生活共同体,一方面以各项目参与者之间普遍存在的日常交往联结原本独立的文化活动项目;另一方面通过熟人之间相互介绍、互换活动名额等方式让每个居民都能体验到多种文化服务,部分居民甚至依据文化项目的时间安排,在不同时段穿梭于多个活动群体间,将多彩的文化活动编织为一天的生活。

瑞金二路街道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以文化项目之间的密切互动关系帮助居民建立起不断延伸的社会关系网络。一方面形成居民之间互助共享的文化生活共同体,真正将文化活动融入居民日常生活;另一方面借助居民之间的广泛联系推广文化项目,促进个体尝试多种活动,不断开发新的兴趣爱好,使其走向自我得到持续更新的积极的日常生活。

6 回归日常生活世界——调研结论

社区归根到底是属于居民的,居民的日常生活是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部分社区文化活动中心设施完善却无人问津,其根本原因在于“唯指标论”的建设运营模式忽视了居民的主体性地位,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仅仅成为“展示精品文化”的“官方机构”。本文以日常生活的视角展开对上海市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建设现状的分析,一方面意在改善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空有一套硬件设施却无人使用的问题;另一方面希望寻找合适的切入点,充分发挥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作用,将重复平庸的社区生活引导向“积极的日常”。如部分优秀案例所表现的,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最终目标不只在于形成可供展示的“精品文化”,而是应该以贴近日常的场所空间、文化项目作为介入社区日常生活的方式,通过编织社会关系网络、引导形成自发文化活动等方式,促进社区生活走向“积极的日常”,在此过程中作为推动者的社区文化活动中心也更能获得居民的认可,真正融入社区环境。

注释:

①亨利·列斐伏尔,法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日常生活批判理论之父”,代表作《日常生活批判》《现代世界的日常生活》等。

②阿格妮丝·赫勒,东欧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日常生活领域研究的先驱,代表作《文艺复兴的人》《日常生活》等。③具体的网址为:http://www.shggwh.com/index.html。

④即时项目指不需要预约可随时参见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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