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变的《静夜思》

文／大 楚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这首《静夜思》，是我们在牙牙学语时就会吟诵的唐诗。

不只是中国人，日本人也很喜欢李白，还把《静夜思》收录到他们的教科书里。作为一个各国教科书收藏爱好者，我手里有好几个版本的日本教科书，但书里的《静夜思》和我们熟悉的版本可不一样：“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那李白的《静夜思》，究竟是“床前明月光”还是“床前看月光”？是“举头望明月”还是“举头望山月”呢？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在了解《静夜思》的流变之前，让我们假想一个场景：某同学写了一篇课堂作文，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碰巧老师是校刊顾问，于是指导那位同学修改后，把它收进了校刊；老师将校刊寄给《中学生天地》的编辑，编辑也很喜欢那篇文章，又指导同学修改了一番，最后发表在杂志上。那位同学在课堂上写的、被校刊收录的、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显然是不同的，这就是文章的流变。

李白的《静夜思》，其实也存在这样的流变过程。只不过，它的版本更替不再由李白本人完成，而是由一千多年来许多代文人共同完成。我们熟悉的《静夜思》版本，直到明代中后期才逐渐形成；而日本教科书收录的版本，要更古老一些——如果你去查找现存的宋版古籍，就会发现它们收录的《静夜思》均是“床前看月光”和“举头望山月”，和日本教科书上一模一样。

我们熟悉的《静夜思》版本是如何出现的呢？最早的版本变异出处尚有争议，但我们可以看到，明代曹学佺把《静夜思》第一句“床前看月光”改成了“床前明月光”，而明代“后七子”代表人物李攀龙把第三句“举头望山月”改成了“举头望明月”。《静夜思》变成我们熟悉的模样，要归功于那本大名鼎鼎的古代童蒙读物——《唐诗三百首》。

虽然我们的小学一年级课本照搬了《唐诗三百首》里的《静夜思》，但它不是权威的官方版本。如果查阅《全唐诗》，你会发现《静夜思》写的还是“看月光”和“望山月”。

仔细想想，后世的文人修改《静夜思》也有些道理。《静夜思》原诗只有二十字，表示“看”的动词却出现了两次，因此把第一句“看月光”改成“明月光”，可以避免和“望山月”重复。“床前明月光”不仅隐含了“看”的动作，还增加了一份对月光的审美，意韵悠长。原诗第三句“举头望山月”交代了诗人站在能看见山的地方，而改成“举头望明月”虽然淡化了作诗的地点，却扩大了共情者的范围——无论你看的是山月还是江月，抑或是海上明月，只要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就能触景生情，想起故乡，吟起《静夜思》。

我们所看到的书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处在不断的版本流变中。文字是有生命力的，经历了一代代人的修改，便有了不同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