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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总目》中书法文献的目录学归属

2022-03-06谭婷月

书画世界 2022年12期
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目录学总目

文_谭婷月

四川省德阳市旌阳区文化馆

内容提要:宏观的文献整理与研究,对于探求学问门径,理清学术脉络,是不可或缺的一步。本文从文献学、目录学的角度,梳理了书法文献在目录学史上的归属流变过程,以及《四库全书总目》中馆臣对书法文献的部类划分思想和具体分类结果。经梳理,书法文献的目录学归属经历了经部小学类、史部目录类、子部杂艺类、子部艺术类的流变过程。书法文献在《四库全书总目》中的分布以子部艺术类为核心,另散见于子部杂家类、史部目录类、集部别集类。本文的梳理或可从文献学的角度对《四库全书总目》中的书法文献构建出一个宏观、清晰的脉络。

书法文献的目录学归属,一方面随着我国第一部目录学著作西汉刘歆《七略》出现以来目录学的发展而发展,另一方面随着书法史的演进,以及书法文献本身材料的不断丰富,产生了更加具体、繁杂的目录学归属要求,从而推进书法文献目录学分类的发展、完善进程。据我国目录学史上著名的几部著作《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崇文总目》《四库全书总目》等官家书目,以及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尤袤《遂初堂书目》、马端临《文献通考》等私家书目,大致可以追溯书法文献的归属脉络,陈志平《书法史料学》绪论第二节“从历代目录学著作看古代书学论著的归属”有详细阐释,陈尚君《四库提要精读》附录《古籍分类演变简表》有重要参考价值。

简而言之,关于书法文献的归属,班固《汉书·艺文志》“六艺略”将其归为小学类,唐魏徵等所撰《隋书·经籍志》将书法文献分列《经部小学篇》《史部薄录篇》《集部总集篇》,《旧唐书·经籍志》将书法文献分列甲部经录小学类、乙部史录目录类,《四库全书总目》将书法文献分列史部目录类、子部艺术类、子部杂家类、集部别集类。私家书目中,晁功武《郡斋读书志》将书法文献录于经部小学类,尤袤《遂初堂书目》将其归入子部杂艺类。综上,书法文献的目录学从西汉时期依附于经部小学类,到唐代归入史部目录类,再到宋代归入子部杂艺类并有了初步的定位,最后到清代被《四库全书总目》列入子部艺术类。

《四库全书总目》中的书法文献主要见于以下几个部类:

一、子部艺术类

在《四库全书总目》中,馆臣对书法文献的分类也作了详细的说明。子部艺术类序云:

古言六书,后明八法,于是字学、书品为二事;左图右史,画亦古义,丹青金碧,渐别为赏鉴一途;衣裳制而纂组巧,饮食造而陆海陈,踵事增华,势有驯致。然均与文史相出入,要为艺事之首也。琴本雅音,旧列乐部,后世俗工拨捩,率造新声,非复《清庙》《生民》之奏,是特一技耳。摹印本六体之一,自汉白元朱,务矜镌刻,与小学远矣。射义、投壶载于《戴记》,诸家所述,亦事异礼经,均退列艺术,于义差允。至于谱博弈、论歌舞,名品纷繁,事皆琐屑,亦并为一类,统曰杂技焉。[1]1479

首句“古言六书,后明八法,于是字学、书品为二事”已说明《四库全书总目》将书法文献与经部小学不再划为一类,而摹印篆刻“本六体之一,自汉白元朱,务矜镌刻,与小学远矣”,也同样退列艺术。书法文献从经部小学类退列子部艺术类,虽为分类之演进,然而难免反映出馆臣对诗赋小道之轻视。如同经部乐类中部分著作退列子部艺术类,经部经籍类中部分著作退列集部词曲类,皆有鄙夷之意,这在《四库全书总目》凡例中也有明确表述:

如《笔阵图》之属,旧入小学类,今惟以论六书者入小学,其论八法者不过笔札之工,则改隶艺术。《羯鼓录》之属,旧入乐类,今惟以论律吕者入乐,其论管弦工尺者不过世俗之音,亦改隶艺术。[1]凡例31

其形容书法与词曲为“不过笔札之工”与“世俗之音”即为明证,这也是经部全无书法文献的原因。

二、史部目录类

除了子部艺术类中较为集中的书法文献,《四库全书总目》史部目录类金石之属收录了大量的金石学文献。此类金石学文献作为晚清碑学的研究基础和众多法帖拓本的原石资料,自然也属于书法文献的一个重要部分。

史部目录类序云:“金石之文,隋、唐《志》附‘小学’,《宋志》乃附‘目录’。今用《宋志》之例,并列此门,而别为子目,不使与经籍相淆焉。”[1]1128可见,史部目录类金石之属的书法文献同样是作为“小学”的附庸,从经部退列史部。

史部目录类经籍之属按语云:“《隋志》以下,皆以法书、名画列入目录。今书画列入子部艺术类。惟记载金石者无类可归,仍入目录,然别为子目,不与经籍相参。盖目录皆为经籍作,金石其附庸也。”[1]1136

史部目录类金石之属按语:“《隋志》以秦会稽刻石及诸石经皆入小学,《宋志》则金石附目录。今以集录古刻条列名目者,从《宋志》入目录。其《博古图》之类,因器具而及款识者,别入谱录。石鼓文音释之类,从《隋志》别入小学。《兰亭考》《石经考》之类,但征故实,非考文字,则仍隶此门,俾从类焉。”[1]1151

综上可知,金石文献作为经籍传承的载体,古时归于经部小学类,《四库全书总目》将其归入史部目录类实为权宜之计,因目录类本为经籍而作,金石则沦为附庸。

而金石之属被视为经籍之附庸并不是没有依据的。顾炎武、钱大昕一派以金石为经史考证资料,黄宗羲一派从金石中研究文史义理。

梁启超曰:“诸器文字既可读,其事迹出古经以外者甚多,因此增无数史料,而其花文雕镂之研究,亦为美术史上可宝之资”[2],指出了金石在经籍之外的意义,也是其能被纳入艺术类之理论依据。馆臣于此也有同样的观点,甚至在多部史部目录类金石之属著作提要中明确称其为论述书法之典籍。

如清胡世安撰《禊帖综闻》提要云:“是书荟萃古今禊帖题识,皆习见陈言,后旁考同会诸人仕履,尤与书法无关。”[1]1158

清曹溶撰《金石表》提要云:“王羲之书《曹娥碑》《乐毅论》诸条下,皆注宋拓字。是杂录古帖,并非金石之存于今者矣。”[1]1158杂录古帖之书,又兼论金石,归于目录类金石之属,恐馆臣自己也觉不妥。

又清陈奕禧撰《金石遗文录》提要云“奕禧以书著名。是书为书法而作,就所得金石,采录其文,汇辑成帙”[1]1160,明确说明是书为书法而作,而也同样归于目录类而非艺术类。由此可以推测馆臣之见,即在学术地位上,经部经籍高于史部目录,史部目录高于子部艺术。

又清叶万撰《续金石录》提要云:“其书著录金石,用洪适《隶释》例,多载全文,并著其阙字之数,行列之式,欲以续赵明诚之书。”[1]1160在此书提要中,馆臣明确透露出将“金”与“石”、“石刻”与“法帖”分门别类的分类思想:“然金与石既杂糅不伦,石刻与法帖又偏枯不备,甚至娄坚所作《戏鸿堂帖》诸跋,亦阑入石刻之内。”[1]1160

三、子部杂家类

子部杂家类也收录了大量书法文献,子部杂家类序云:

杂之广义,无所不包,班固所谓“合儒、墨,兼名、法”也。变而得宜,于例为善。今从其说,以立说者谓之“杂学”,辨证者谓之“杂考”,议论而兼叙述者谓之“杂说”,旁究物理,胪陈纤琐者谓之“杂品”,类辑旧文、途兼众轨者谓之“杂纂”,合刻诸书、不名一体者谓之“杂编”。凡六类。[1]1563

(一)杂考之属

杂考之属按语云:

考证经义之书,始于《白虎通义》,蔡邕《独断》之类皆沿其支流,至唐而《资暇集》《刊误》之类为数渐繁,至宋而《容斋随笔》之类动成巨帙。其说大抵兼论经、史、子、集,不可限以一类,是真出于议官之杂家也。今汇而编之,命曰杂考。[1]1633

此杂考之属指书籍内容涵盖广泛,不可单一归类于经、史、子、集中的一类,命之为“杂考”。此属中包含书法文献,如《东观余论》即是将黄伯思之各种论辩、题跋汇为一篇而成。

(二)杂说之属

杂说之属按语云:

杂说之源,出于《论衡》。其说或抒己意,或订俗讹,或述近闻,或综古义。后人沿波,笔记作焉。大抵随意录载,不限卷帙之多寡,不分次第之先后,兴之所至,即可成编。故自宋以来,作者至夥,今总汇之为一类。[1]1636

此杂说之属之杂主要反映为其著作形式之杂、编次随意之杂。此属中包含的书法文献,如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即较为随意之小品闲文,其中包含论书、论画、杂言、游记、评诗评文等,体例编次较为芜杂。

(三)杂品之属

杂品之属按语云:

古人质朴,不涉杂事。其著为书者,至射法、剑道、手搏、蹴鞠止矣。至《隋志》而欹器图犹附小说,象经、棋势犹附兵家,不能自为门目也。宋以后则一切赏心娱目之具,无不勒有成编,图籍于是始众焉。今于其专明一事一物者,皆别为谱录。其杂陈众品者,自《洞天清录》以下,并类聚于此门。盖即为古所未有之书,不得不立古所未有之例矣。[1]1640

此杂品之属之杂,主要反映为其记述对象之杂,为古来未有之新奇古怪之物,或古已有之但未曾有人为其专门编辑成书之杂物。如曹昭《格古要论》,其中除论及书画,还包括古铜器、古漆器、异木、异石等。

(四)杂编之属

杂编之属按语云:

古无以数人之书合为一编,而别题以总名者。惟《隋志》载《地理书》一百四十九卷,《录》一卷。……是为丛书之祖,然犹一家言也。左圭《百川学海》出,始兼裒诸家杂记,至明而卷帙益繁。《明史·艺文志》无类可归,附之类书,究非其实。当入之杂家,于义为允。今虽离析其书,各著于录。而附存其目,以不没搜辑之功者,悉别为一门,谓之杂编。其一人之书合为总帙而不可名以一类者,既无所附丽,亦列之此门。[1]1647

此杂编之属则为数人之书合为一篇,或一人之数篇合为一书,且不可以单一分门别类者。如陆深《俨山外集》即为数人之书合为一篇者,其中《书辑》一篇专论六书八法,故仍将其纳入书法文献。

由上可知,所谓杂者,即裒辑众说,所论不止一事一物之典籍。其中杂考之属、杂说之属、杂品之属、杂编之属皆有书法文献,因其所论非书法一物,往往掺杂古器珍玩等物,故未收于子部艺术类,而归列子部杂家类。

四、集部别集类

至于《四库全书总目》集部典籍,则收录古人之文集、日记等个人著作。书法作为古人日常生活之物,在文集或札记中偶有谈及者数量甚多,但未有专门论书法者。集部书法文献主要集中在别集中,因集部文集皆非专论书法者,所论书法皆为只言片语,如苏舜钦《苏学士集》中《御定佩文斋咏物诗选》有“山阴不是换鹅经,京口今存瘗鹤铭。潇洒集仙来作记,风流太守为开亭。两篇玉蕊尘初涤,四体银钩藓尚青。我久临池无所得,愿观遗法快沈冥”等论书句。故不一一解题各著作,仅录作者、书名如下:徐铉《骑省集》;柳开《河东集》;王禹偁《小畜集》;林逋《林和靖集》;胡宿《文恭集》;韩琦《安阳集》;尹洙《河南集》;石介《徂来集》;蔡襄《端明集》;强至《祠部集》;苏舜钦《苏学士集》;苏颂《苏魏公文集》;黄庶《伐檀集》;王珪《华阳集》;司马光《传家集》;李觏《旴江集》;刘敞《公是集》;韦骧《钱塘集》;吕陶《净德集》;曾巩《元丰类稿》;祖无择《龙学文集》;梅尧臣《宛陵集》;刘挚《忠肃集》;文彦博《潞公文集》;邵雍《击壤集》;欧阳修《文忠集》;王安石《临川文集》;苏轼《东坡全集》;苏辙《栾城集》;黄庭坚《山谷集》;张耒《柯山集》;秦观《淮海集》;李廌《济南集》;释道潜《参寥子诗集》;米芾《宝晋英光集》;释惠洪《石门文字禅》;郭祥正《青山集》;张舜民《画墁集》;陆佃《陶山集》;沈辽《云巢编》;晁说之《景迂生集》;晁补之《鸡肋集》;华镇《云溪居士集》;黄裳《演山集》;李之仪《姑溪居士集》;李复《潏水集》;邹浩《道乡集》;毕仲游《西台集》;李昭玘《乐静集》;谢逸《溪堂集》;谢薖《竹友集》;李彭《日涉园集》;慕容彦逢《摛文堂集》;许翰《襄陵文集》;周行己《浮沚集》;赵鼎臣《竹隐畸士集》;李若水《忠愍集》。[3]

综上可知,《四库全书总目》中的书法文献绝不仅存在于子部艺术类,在史部、集部中同样有不少论述书法之典籍。它们或因乾隆时目录学标准所限,或因分类不当,或因内容不止书法等,而分类于其他部类。从目录学史的流变来说,《四库全书总目》中的书法文献分类正处于由粗略走向精细的成熟时期,但具体的分类标准仍有可商榷之处。例如收录存目标准、脱漏未收之书、书画之属所收录书籍是否可再细分等问题,都还具有进一步研究的空间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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