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智库精英 “人类命运共同体” 研究梳要
——兼谈中国国家形象与国际话语权的塑造策略
2022-03-04高维谦
高维谦
(中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3)
2014 年7 月 17 日, 习近平总书记出席巴西利亚举行的中国——拉美和加勒比国家领导人会晤,并发表主旨讲话《努力构建携手共进的命运共同体》,强调 “共同的梦想和共同的追求,将中拉双方紧紧联系在一起” ,中国与拉美国家应 “努力构建携手共进的命运共同体, 共创中拉关系的美好未来”[1]。 自此,作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理论创新的重大成果, “人类命运共同体” 成为引领新时期中拉关系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 为双方的社会发展和经济增长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在这样的前提和背景之下,有关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研究在拉美国家蓬勃开展,相关学术报告、政策建议、新闻评论接连不断地出现在主流媒体和智库网站上。从拉美各国涉华舆论看,拉美智库的舆论影响力尤为显著,特别是在影响政府政策方面,拉美智库精英的言论及其研究报告在某种程度上可视为中拉关系的风向标和催化剂。 准确认识拉美智库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研究视角是维护我国利益和促进发展中拉关系的重要基础。 本文通过梳理和解析拉美智库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理念的认知和评价,对构建更紧密、更务实的中拉伙伴关系的前景、机遇与挑战进行研判,在深刻把握我国所面临的国际舆论环境的基础上, 提出进一步加强我国在国际社会上舆论影响力和话语传播能力的应对之策。
一、拉美智库精英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理念的基本认知与评价
2008 年11 月出台的《中国对拉美和加勒比政策文件》拉开了中拉全面合作的序幕[2],同时也促使拉美智库精英对中国问题的关注。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全面落实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合作内容不断充实,协同机制不断完善,发展格局不断扩大。在此过程中,作为政策沟通和舆论引领的智囊团, 拉美智库精英无疑是推动中拉双方合作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参与方。 拉美地区主要大国 (如巴西、墨西哥、秘鲁、阿根廷等)的智库机构基本建立了中国研究中心。在拉美主要智库的界定上,本文主要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编纂的《全球拉美研究智库概览》[3]选取研究对象。 目前, 拉美地区大约有129 家研究涉华议题的智库机构[4]。 通过对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UNAM) “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中国研究中心” 、拉美工业发展与经济增长研究所 (IDIC)、 阿根廷天主教大学(UCA) 中国研究中心、阿根廷科学技术委员会(CONICET)、拉美国际政治关系研究中心、拉美智库网站《中国对话》(Diálogo Chino)、智利《第三日报》(La Tercera)等主流智库机构、媒体相关资料的整理,笔者发现当前拉美智库界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关注视角具有政治学、社会学和经济学等方面的特征,并梳理出拉美智库精英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四点基本认知:
(一)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提出意味着中国在战略上对国际社会采取更为自信的姿态
要知道,所谓的 “中国威胁论” 以及各种有关中国的负面认知在拉美地区有一定的市场。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 受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影响, 拉美社会各界对中国抱有一定的认知偏差。 此外, 随着国力日益增强以及经济飞速发展, 中国的出色表现使得一些拉美政客的不平衡心态加剧, 在舆论层面表现为直接或间接地渲染中国对现行国际秩序以及拉美地区的威胁性[5]。但是,众多拉美智库专家根据中国国内政治局势,以及近年来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进行评估分析指出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外交、文化交流、基础建设等领域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充分证明了 “中国雄霸论” “中国威胁论” 的虚无[6]。 目前看来,这一理念极有潜力成为遏制保守主义、区域主义、民粹主义、极端主义卷土重来的防火墙[7]。拉美政治风险分析师波尔加·库埃斯塔(Borja Cuesta)敏锐地指出,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中国的猜忌和愤懑折射出其自身的焦虑, 事实上,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提出是中国不断增长的政治影响力和经济实力的体现[8]。 也有拉美智库精英以惊羡的目光看待中国的崛起并给予充分肯定, 认为通过推进构建各国之间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的 “共同体” ,中国力图在日益多极化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中发挥更主动、更积极的作用[9]。 “自信的中国” “崛起的中国” “中国的振兴” “中国模式” 等表述成为拉美智库界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进行研究分析时频频出现的词汇[10]。 概言之,认为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提出意味中国在战略上对西方国家采取更自信的姿态,大胆对全球治理秩序提出新范式、新计划以及新蓝图成为多数拉美智库专家的判断。
(二)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提出代表了中国对国际关系的新界定
很多拉美智库学者在研究这一理念时意识到, “人类命运共同体” 宛若一面棱镜,一面折射出中国经济飞速增长和社会高度发展的繁荣景象,另一面反映出中国对构建全球治理新秩序的积极探索[11]。 墨西哥著名国际关系专家恩里克·彼得斯(Enrique Peters)发表《中国:2025-2035 的战略与计划》一文,其观点很有代表性: “与以往不同,如今的中国在追求2035 年远景目标的同时,更重视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以人为主体”[12]。 他敏锐地指出 “从长远看来,中国将成引领全球治理新格局的领导者” , “人类命运共同体” 将持续推进 “中国式的全球化进程”[13]。 与恩里克·彼得斯持同样立场的还有拉美学者维克多·阿尔瓦雷斯(Víctor álvarez)。他撰文详细解读了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内在逻辑,认为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目的是推动稳定的、 和谐的国际关系。 近代中国多灾多难,战乱频繁,遭受列强多次侵犯,这个国家经历过饥荒、屈辱和贫穷,但是在处理现代国际事务的时候, 中国却选择用宽容的态度回报别人的怨恨,从未推行带有强权色彩的国际关系。 ‘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构想超越了‘冷战’和‘热战’的思维局限, 避免了人们卷入纷争与厮杀的苦难深渊”[14]。 总体而言,拉美智库界普遍认为,中国逐渐走到了全球治理的前沿阵地, 并做出了新的贡献,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提出无疑代表了世界历史发展的新趋势, 是一个螺旋式递进的全球发展概念[15]。
(三)中国与 “一带一路” 沿线以及周边国家的互联互通计划是实现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切入点与抓手
研究表明,拉美主流智库机构普遍认为 “一带一路” 是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实践载体与核心战略,有助于中国将沿线各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联通起来,共同重构世界政治经济新秩序[16]。 多数拉美知名学者主张, “一带一路” 是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战略支点,通过推进这项倡议, “人类命运共同体” 从早期的一种充满人道主义的价值目标逐渐完善成为一种科学的理论体系[17]。 也有拉美中国问题专家敏锐地指出, 正是通过实施 “一带一路” 倡议,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内在规律才被释放出来,那就是它并非是民族主义情结,而是整体视野下的与社会发展形态息息相关的新趋势[18]。 有观点指出,作为构建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重要实践路径, “一带一路” 的实施有利于中国与沿线各国创造出1+1>2 的效果,这使得 “人类命运共同体” 这个理念并不只是空中楼阁,而是一种现实的社会概念,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包含不同文明、不同社会形态的综合体[19]。 秘鲁太平洋大学中国与亚太研究中心(Universidad del Pacífico)研究员莱奥里诺·雷岑德(Leolino Rezende)对此做出精辟论述,他表示, “一带一路” 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具体实践,二者紧密联系,汇合的共同落脚点是在全球化治理新秩序中融入中国模式,以更为自信的姿态应对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挑战, 主动施加影响, 最终使中国成为一个受尊敬的地缘大国(1)。
(四) “人类命运共同体” 是中国向国际社会提供的 “区域性国际公共产品”
“区域性国际公共产品” (regional public goods) 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托德·桑德勒(Todd Sandler)提出[20],随后由于各种形式的国际间区域合作兴起, 针对该领域的研究在拉美学术界、政策界逐渐兴盛。 近年来,这一视角是众多拉美智库机构分析 “人类命运共同体” 实践价值和现实意义的主流理论依据。 哥斯达黎加国立大学国际关系中心主任阿尔塞·阿尔瓦拉多教授(Arce Alvarado)表示, “人类命运共同体” 可视为中国向国际社会输出的重要公共产品, 因为其具备区域公共产品最典型的两个特征,即 “非排他性” 和 “非竞争性”[21]。 古巴哈瓦那大学国际政治经济研究中心发布报告指出, 从区域性公共产品理论角度来看, “人类命运共同体” 搭建了一个交流平台,并且打通了科技创新与资本获取的途径, 有利于拉美欠发达国家对接外部的巨大市场, 充分受益于全球分工的价值链, 从而促进本土商品流和资金流进行良性循环[22]。 阿根廷贸易促进协会负责人艾玛·丰达内特(Ema Fontanet)撰文指出,随着综合国力的增强, 中国现已成为世界排行前列的超大型经济体,在很大程度上, “人类命运共同体” 可以看作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区域公共产品, 是加强国际话语权、彰显领导力的有效平台[23]。 波哥大天主教大学教授爱德华多·布尔瓦斯(Eduardo Buelvas)也发出理性声音,建议拉美社会各界正确看待 “人类命运共同体” 相关议题,他认为从区域公共产品理论角度来看, 中国无疑在努力拓展新的格局,如果说之前提出的 “中国梦” 体现出中国政府对未来发展的美好愿望, “人类命运共同体” 则意味着中国从韬光养晦向奋发图强进行转变。 在爱德华多·布尔瓦斯教授看来,对于拉美国家而言, “人类命运共同体” 无疑可以提供前景更为广阔的发展平台, 并且有效地解决全球化进程中公共产品提供不足的问题[24]。
通过上述研究可以看出, “人类命运共同体” 理念自提出以来在拉美社会各界, 尤其是知识精英阶层引起相当大的反响, 研究趋势逐渐呈现多元化。 尽管由于思维定势、意识形态、社会体制等方面差异化的存在导致部分拉美智库专家在理解上存在一定的偏差,但是他们在对待 “人类命运共同体” 内涵解读、价值逻辑、构建过程等方面的视角总体上是客观的。概言之,拉美智库界充分认识到了 “人类命运共同体” 是中国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体现,不仅指明了中国今后努力的方向,还提出了明确的政策目标。此外,拉美智库精英普遍意识到,21 世纪以来社会发展和人类交往的时空界限被彻底打破,世界不再呈现出封闭、单一的发展模式,逐渐走向一种多元化、全方位的发展。 在这样的格局之下,全球治理秩序必将被重新改写,一些不利于发展中国家的规则必须进行重新调整,而 “人类命运共同体” 正是带着上述的历史使命,努力改写广大欠发达国家未来发展的命运, 以使不论工业化程度高低、经济增长速度快慢、国土面积大小的国家都能获得平等发展的民主权利,共同完成新一轮的全球化进程。
凡此种种,充分说明了 “人类命运共同体” 所具有的时代价值和现实意义。对中国,是实现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划时代构想;对拉美,是实现迅速崛起的机遇之窗。如今在全球化的更高级阶段,作为引领新时代全球治理的变革者, 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作用不断扩大, 从以前的世界多极化中的重要一极, 逐渐发展到前所未有地靠近世界政治舞台中心。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中国吸取旧秩序的经验教训,通过打造 “人类命运共同体” 向国际社会提供更具感召力的全球治理新观念, 以正确的义利观开展多边合作,积极承担更大的国际责任,用中国的思路为优化全球治理结构开辟新路径,有效地避免全球化进程走向支离破碎的分散个体。可以说,推动构建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时代命题不仅是世界发展内在规律的必然反映, 也符合人类社会实践逻辑的必然要求, 具有可被国际社会推广的价值。 “人类命运共同体” 虽然是由中国提出,但其产生的积极效益将由全世界共享。
二、拉美智库精英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理念实践前景的争论与分歧
虽然拉美智库界普遍达成共识,认为 “人类命运共同体” 是中国寻求全球化背景下国际社会可持续发展的有益探索与积极追求, 弥补了中国政府之前颁布的政策法规所缺乏的包容性,但是,围绕这一理念在拉美地区 “落地生根” 的过程性、阶段性和层次性等方面的理解上存在偏差。 纵观近年来拉美智库精英涉华报告, 从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地区实践前景以及中美关系对该理念实践前景的影响等两个主要维度着眼, 其所形成的以下几种争辩声音较为突出。
(一) “人类命运共同体” 理念在拉美地区的实践前景
一直以来,遵循着 “动机—行为—影响” 的逻辑主线,拉美智库精英围绕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国家的实践前景、 产出以及相应的风险等问题上展开激烈辩论。 认为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国家不具备实践可行性的一方表示:首先,中拉之间的地理隔阂和文化差异不容小觑。客观上,中国与拉美国家相隔甚远,历史文化、社会制度、风土人情等方面的巨大差异会造成双方合作模式囿于形式化,陷入 “机械式团结” 的泥淖[25]。 其次,拉美地区内部分歧不容忽视。长久以来,拉美国家欠缺以包容性增长为原则的改革进程, 中国需要时刻谨慎地在各利益集团的矛盾中寻求平衡[26]。 最后,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地区的实践风险过大。此类观点在拉美智库专家中间频繁出现,认为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超现实性使其充满 “乌托邦” 色彩,过于理想化。 总体看来,该理念不仅超出了民族国家的范畴,也超出了区域性的共同体范围,在实践层面上并未考虑到拉美各国内部复杂而脆弱的政治体系[27]。
与此同时,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地区实践可行性方面持乐观和赞同的态度一方普遍认为,尽管存在多重的风险与挑战,但是如果应对得当的话,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深度推进给中拉双方带来的机遇定会大于挑战。首先,在文化交流方面,尽管中拉地理位置相距甚远,但是在构建和谐世界、维护全球稳定的过程中,中国与拉美国家有许多相似的立场、较多的共同语言、相近的政治责任和相同的历史使命[28]。 因此, “人类命运共同体” 远非一个空泛的政治口号, 而是意味着中拉 “政治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命运共同体”[29]。 其次,在经贸方面, “人类命运共同体” 有助于拉美各国突破 “集体行动的困境” ,打破贸易壁垒,构建更广泛的区域性经济活动网络, 进一步创建更多的经济联合体和市场共同体[30]。 再次,在基础建设方面, “人类命运共同体” 实际上在中国与拉美国家之间创建了一个新的战略供求模型, 形成了一个互联互通、相互支持的政治、经济、文化交流体系,可以有力推进世界工业化在拉美地区的实现,保障一切生产要素能够依托完善的基础建设高效率流动[31]。 古巴学者特立尼达·芭雷拉(Trinidad Barrera)的观点令人深思,她敏锐地指出,以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为契机,拉美国家可以通过优化产业链的分工布局来提升关联产业的协同发展, 探索中国与拉美企业投资合作的新模式, 拓展海洋工程技术、环保产业、传统能源等领域的深度合作,打造新的贸易增长点,创造优势,促进双方产业集群良性发展, 积极稳妥地推进互利互惠的经贸合作,灵活地应对瞬息万变的国际经济形势(2)。 最后,在对外发展战略方面, “人类命运共同体” 可视为拉美国家外交战略的再保险, 因为这一理念所具有的互惠性与援助性可以使中国成为拉美最可靠的战略伙伴[32],协助拉美国家在多个国际权力中心之间周旋、协调、平衡,这样既可以维护拉美地区的安全与稳定, 又可以进一步拓展拉美国家的外交空间[33]。
(二)中美关系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理念实践前景的影响
众所周知, “美国因素” 一直是拉美国家对外关系中无法规避的不确定性。 “门罗主义” 和 “新门罗主义” 的存在,使得拉美地区无法真正摆脱美国的影响[34],美国一直不断对拉美地区挥舞 “大棒” ,在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实施干涉主义政策。对于中美大国博弈背景下 “人类命运共同体” 能否真正落地拉美并顺利推进,或将产生什么影响等问题上拉美智库界的观点基本是喜忧参半。
持悲观和怀疑的负面态度的一方认为, “美国因素” 的干扰不可回避。从地缘政治结构与大国战略博弈等方面的影响来看, 拉美地区逐渐转变为世界主要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中心舞台, 尤其成为中美两国竞争影响力的关键区域。 在这样的格局下,中美之间频繁的经贸摩擦无疑阻滞了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地区的发展前景[35]。 美国历来对其他势力介入美洲保有高度敏感性, 尤其排斥其他国家在拉美地区扩张影响力。 美国一直试图通过TPP 和TTIP 牵制中国重塑国际影响力,干扰中国在拉美地区的贸易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能源合作等方面的发展[36]。
然而, 持积极观点一方的拉美智库学者占据大多数, 因为他们清醒地认识到美国对拉美国家遏制的现实性、 严酷性和长期性。 他们发现美国提出的一系列政策主张, 诸如以新自由主义学说作为理论依据的 “华盛顿共识” ,不过是为了本国的资本毫无障碍地进入拉美地区[37]。 与美国为了维护其霸权地位的进攻型战略不同, “人类命运共同体” 所包含的一系列政策理念具有非意识形态化和实用主义的特点, 这说明中国遵循和平发展道路,谋求与拉美国家共同崛起[38]。 从当前的形势观察, “人类命运共同体” 将在不同领域为拉美各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变革提供推动力量。首先,在产业推进和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 中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与技能, 这一切已经不是西方国家所能媲美的了。尽管中美两国之间波折不断,但是战略上发展与中国的关系,积极推动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建设,是促进拉美国家多极化发展之必须[39]。 其次,在经贸往来方面,大部分拉美国家与中国有很强的贸易互补性。 通过 “人类命运共同体” 这一平台,中国全力布局新的国际经济循环模式,进而构造中拉交往的全新利益格局[40],帮助拉美欠发达国家优化本土市场结构, 改变其资源配置的参数和环境, 突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设置的牢笼, 进一步助力拉美地区获取新的国际化增长红利[39]。 最后,在文化产业方面,推进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国家的落地有助于对学术交流、媒体合作、旅游产业等方面形成正面作用,保证拉美国家艺术、文化、文学对外传播渠道的畅通,减少传播过程中的信息壁垒和心理隔阂[41]。
值得指出的是,在看好 “人类命运共同体” 在拉美地区的发展前景的基础上, 众多拉美智库专家普遍建议本国采取 “分而治之” 的平衡外交政策, 避免在中美之间波折不断的情况下被迫在两个世界大国之间选边站。 有拉美智库精英从地缘政治角度出发, 分析指出拉美各国综合实力不仅不能 “望美项背” ,也与中国相差甚远,因此在大胆转向 “人类命运共同体” 时,应当巧妙地将 “共同体” 概念转化为 “结伴不结盟” 的关系[42],尽量以一个不参与中美博弈的局外人角色获益, 在中美之间寻求更大的回旋空间和自主性[43]。 在他们看来,尽管拉美国家与中、美不是相同国际权力等级国家,但是却成为中美共同拉拢的对象,拉美应该规避矛盾激化, 在世界政治舞台上保持中立者的身份,避免将原来对中、美两国的平衡战略被迫转变为追随—结盟战略, 从而导致丧失自主选择的空间和回旋的余地[44]。
也有拉美智库专家从社会学角度做出了相似判断, 表示拉美社会各界应当理智看待中美之间的博弈,建议谨慎使用 “中美新冷战时期” “中美脱钩论” 等词语描述两国关系[45]。 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从未停止,在中美两国纷争不断的背景下,拉美国家应竭力避免陷入这两个世界大国冲突的泥淖当中,应积极扮演 “理性的资源使用者” 角色,立足于 “人类命运共同体” 提供的广阔平台,把握关键节点并及时出击, 逐步从全球化规则的接轨者转变为参与者和制定者[46]。
整体上看,虽然拉美智库界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构建的长期性和艰巨性基本达成共识,但是许多学者和政治精英在思考该理念在拉美地区 “落地” 这一问题上往往容易走向悲观主义。 另外,也有一些别有用心人士对中国快速发展怀有警惕之心, 运用西方结盟式共同体或者零和博弈理论等旧观念,将 “人类命运共同体” 硬生生地纳入资本主义世界历史中进行研判, 激进地认为其价值逻辑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政治意图[47]。
对此,我们需要澄清: “人类命运共同体” 是开放包容的,不设置国别范围,也不搞排他性的制度设计,只要沿线国家有意愿,都可以加入,这一趋势无疑有利于拉美国家追求对外关系的多元化。纵观当今拉美地区,由于自身社会制度的缺陷,很难形成强劲有序的国家力量, 对资源的组织能力普遍偏弱,造成大量不必要的内耗。尽管很多拉美政客坚信拉美区域经济一体化会成为世界多级格局中的成功典范,但事实上,整个拉美地区依然缺乏一种强力有效的方式来领导这个多元化的联盟。 另外,长久以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世界经济体系如同一台利用 “剪刀差” 进行不平等剥削的无情机器,为了其利益,不惜制造全球乱局,通过设置价格、关税、专利等方面的壁垒阻滞拉美国家的发展。 西方霸权国家通过向拉美欠发达国家辐射的 “树根型” 多级吸血结构,使用 “颜色革命” 、暴动、颠覆政权等割裂手段,破坏拉美国家之间的互联互通, 蓄意制造一个分崩离析的政治格局。
当前,对多边主义的考验从未如此严峻,拉美国家如果想要摆脱欧美霸权体系的束缚, 必须谋划相应的对策, 逐层应对。 恩格斯就曾明确地指出: “对现存社会制度的不合理性和不公平,对‘理性化为无稽,幸福变成痛苦’的日益觉醒的认识,只是一种征兆, 表示生产方法和交换形式已经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48]。 从国际层面上看,随着综合国力增强以及经济迅速发展, 中国逐渐步入世界大国行列,成为全球新兴市场的中坚力量,整个国家具备相当完整的产业体系、 强大的产能和雄厚的实力, 巨大的人口总量能够形成前景广阔的市场, 所产生的盈利能力足以有效地抵消西方资本主义霸权体系所设置的 “剪刀差” 效应,从而帮助拉美市场获得持续提升和发展的动力。 “人类命运共同体” 以合作共赢、互联互通为依托,打破固有霸权结构的格局,构建新型的全球联通结构。中国一直以来是 “合作共赢” 的倡导者和践行者,在世界变局中充当 “稳定器” 。 拉美是与中国有紧密联系的 “海上丝绸之路” 经济带,推动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构建无疑是当今和平环境下拉美国家完成赶超式发展的最优选项, 不仅关系到拉美人民的福祉,也关系到世界的和平稳定。
三、 中国国家形象在拉美地区的构建以及政策建议
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理解,拉美智库精英普遍经历了质疑、否定、探索、突破和释然的过程,总体上看, 他们对相关议题的反馈与接纳是积极的,尤其是在推进中拉关系换档加速、重构世界政治经济新格局等方面与中国持相似立场和相近的发展理念。 但是,国际政治经济局势瞬息万变,种种不确定性无疑为中拉关系的发展带来相当大的挑战, 尤其是某些别有用心的西方媒体经常利用其强势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对 “人类命运共同体” 进行污名化解读,刻意回避中国 “求同存异” 的基本立场,蓄意制造意识形态冲突的恐慌气氛,这使得部分拉美国家在与中国打交道时存在疑惑、 误解或抵制。 为了更好地把握 “人类命运共同体” 背景下中拉关系良性发展的机遇与挑战, 避免拉美学界、 政策界对相关议题的误判, 我国应该积极应对,让拉美人民听清、听懂中国声音,增强中国国际传播战略的辐射力, 进一步推进国际话语权建设。 对此,我们应该做好以下几方面的工作:
首先,注重群像传播和个性传播相融合。在当今社会,新闻媒体的作用被称之为 “第四种权利” ,智库精英的观点经由新闻媒体的发酵, 在社会各界产生广泛影响。中国与拉美国家在政治、人文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差异性, 为了有效地消除拉美人民对我国固有的刻板印象, 主流媒体以及政府有关部门应该避免过于抽象、宏大的政治叙事,注重打造个性化形象传播,推陈出新,让拉美国家看到 “接地气的” 中国报道。 正所谓,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我国对外宣传部门应该重视网民在国际传播过程中的强大凝聚力,适时地、合理地引导网民在 “人类命运共同体” 理念走出去过程中发挥正能量, 增强与海外用户之间的良性互动。
其次,提升中国学术话语权建构,打破西班牙语 “小语种” 发展困境。在国内,相对于应用更为广泛的英语,人们通常将西班牙语划归为 “小语种” 或 “非通用语种” ,然而实际上,西班牙语在国际上是名副其实的 “大语种” ,是联合国通用的工作语言之一。目前,国内西语教学仍然沿用传统的小语种教学模式,过于强调课堂内的教学, “翻转课堂” “混合式教学工作坊” 等个性化教学形式少见,导致学生们被动参与学习过程,重视语法学习,轻视探究式应用,知识结构趋于单一化,因此无法满足推动 “人类命运共同体” 构建对既掌握语言,又深谙国际政治文化的复合型人才的迫切需求。为此,应该积极主动搭建 “互联网+” 模式下的西语学习平台,通过慕课、微课等线上教学方式优化现行的课程体系, 从多元化的角度出发对西语人才进行因材施教,培养一批业务能力过硬,具有高度政治自觉性的学术队伍, 在西语世界的舞台上传达中国声音、传递中国智慧、传授中国经验,坚定学术自信, 推动 “中国梦” “一带一路” “人类命运共同体” 等具有鲜明中国标识属性的理论概念走进国际视野。
最后,注重汲取中拉外交的历史遗产,服务当前的 “人类命运共同体” 构建。 虽然中国与拉美国家无论是在地缘、种族,还是在信仰习俗等方面并无天然的联系,但是正所谓 “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 ,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以毛泽东为核心的领导层就对同拉美国家开展民间外交十分重视。 毛泽东就曾指出, “只要拉美国家愿意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我们一律欢迎。 不建立外交关系,做生意也好,不做生意,一般往来也好”[49]。 1959 年古巴革命胜利后,对中国人民而言,拉丁美洲不再是一个陌生、充满神秘色彩的遥远大陆,相反变得同中国休戚相关,唇齿相依。 自此,中拉之间交流的大门被打开。 反观拉美地区, 自20 世纪50、60年代起,为了争取民族独立,打破西方国家的意识形态霸权,拉美左翼知识分子、革命人士逐步引入毛泽东思想,并向民众广泛宣传[50]。 “毛主义” (maoísmo)的兴起加深了拉美有识之士对中国的理解,进一步缩短了中拉之间的距离。为了有效地推动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建设,无疑需要汲取中拉双方之间的外交、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历史遗产。 例如,通过中拉友好城市的互联互通、高层互访合作的扎实推进、高校学术交流的互通有无,加强双方的文明互鉴, 向世人证明中拉在携手推动 “人类命运共同体” 方面具有坚实的民意和感情基础,中拉之间的互通互联悠远绵长,不仅在过去,也在当下,更在未来。
四、结语
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 “中国将始终做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坚持走共同发展道路,继续奉行互利共赢的开放战略”[51]。 从长远看来,中国不谋求地区霸权,所提出的共赢、共商、共建、共享的理念符合拉美国家对外关系的特点。 特别是通过构建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拉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合作也必将呈现出蓬勃发展之势。 中国所推行的一系列开放包容的发展战略无疑为拉美地区描绘了一幅崭新的发展蓝图, 预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有助于拉美国家的对外关系持续向多元化方向发展, 全力打造新的价值链和动力格局,进而突破现有的僵化局面。
进入21 世纪后,中拉关系全面进入 “跨越式” 阶段,双边关系呈现出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全面开放新格局。无论是文化交流上的互通有无、经贸往来上的互帮互助,还是政治上的互谅互信,中拉双方都是发展中国家间合作的典范。 我国通过推进 “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构建,理性地寻求同拉美国家的利益汇合点,通过合作扩大共同利益,以共商、共建、共享的平等方式支持拉美国家的发展。尽管随着全球化发展程度的加深,世界格局发生改变,中拉关系面临严峻挑战,但是只要中拉双方互相信任,锲而不舍,携手并进,毫无疑问,中国与拉美国家不仅将成为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也将成为不同文明积极对话的典范。
注释:
(1)根据笔者对莱奥里诺·雷岑德的视频访谈整理,2021年 1 月 10 日。
(2)根据笔者对特立尼达·芭雷拉的语音电话访谈整理,2022 年 1 月 5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