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交际中的元话语：新研究、新路径和新方法》评介

姜 晖，司若凡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D’Angelo, L., A. Mauranen & S. Maci. 2021.Metadiscourse in Digital Communication: New Research, Approaches and Methodologies.Switzerland: Palgrave Macmillan.

一、引言

元话语（metadiscourse）概念由Harris 于1959年首次提出，因为这一概念本身具有一定的模糊性，在定义、分类、识别和功能等方面仍然存在很多争议，但学者们普遍认同元话语是具有语篇组织和人际互动意义的自反性语言表达。自 20世纪80年代以来，元话语被广泛应用于写作教学、书面语篇分析和专门用途英语领域。近年来，随着网络交际的日益发展，数字交际中的元话语研究也逐渐引起学者们的关注。2019年在意大利举办了“第二届跨体裁元话语”国际会议，主题就是“数字交际中的元话语”。2021年D’Angelo等学者编著的论文集《数字交际中的元话语：新研究、新途径和新方法》（Metadiscourse in Digital Communication: New Research,Approaches, and Methodologies）由麦克米伦出版社正式出版。该论文集顺应了数字交际的新发展趋势，为元话语研究提供了新的发展方向、研究路径和研究方法。本文先简要介绍一下该书的内容，然后进行简评。

二、内容介绍

全书共计七章：第一章为引言，第二至七章围绕不同领域数字交际中的元话语进行了相关研究。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章，数字交际中的元话语：简介。Angelo和Maci在总结回顾元话语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介绍了元话语研究在数字交际中，尤其是在数字学术传播中的发展新方向，其中最受关注的是对学术博客进行的元话语研究。作者认为，学术博客不同于其他学术语篇，它既具有书面语篇的独白性，又具有口语语篇的对话性、互动性和即时性，目的是向大众普及和传播科学知识。因此，博主就需要通过使用元话语对科学文本进行再语境化（recontextualisation），为普通大众提供可理解的给养环境，推动科学知识的传播。作者进一步指出，数字交际中的元话语研究改变了传统的学术交流方式，使得学术知识传播在多模态的语境下得以实现，因此就需要新的研究方法、视角和分析框架来适应数字交际混合语体下元话语研究的新特点。最后，作者简单介绍了全书各章节的主要内容，并倡导元话语研究“新浪潮”的到来，也就是对于元话语的“自反转向”。

第二章，学术博客中的元话语。Mauranen以话语体和书面语篇混合的学术博客为语料，对比分析了学术博客与面对面学术口语以及书面独白语篇中元话语的使用异同。研究发现，学术博客与书面独白语篇在语篇自反表达的运用上有很大区别，前者倾向于使用他者指向（other-referring）而非自我指向（self-referring）的元话语，这主要是由于学术博客中的参与者都需要各自对语篇做出贡献，而独白语篇中只有作者对文本负责，因此就要依靠作者通过元话语体现出受众的参与意识。此外，学术博客与面对面的学术口语也在他人指向元话语的指代对象上有所区别，前者通常指向第三方，更多指向博文和评论部分，而不是指向作者。而且这些他人指向元话语都是带有评价性的，包括对语篇行为和事件的评价，反映在评价的两极，这和数字交际语境有关系，也体现出元话语应用的语体（mode）差异性。不仅如此，面对面口语和学术博客在元话语功能实现方面与独白语篇也有很大不同，口语和学术博客更多的是通过提取（retrieving）类型的元话语表达对话语的回指功能，而独白语篇更多通过导向（orienting）类型的元话语表达引导功能。Mauranen 指出，目前独白语篇中的元话语分析模式对于分析数字对话语篇中的元话语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需要构建新的元话语模式来适应新的交际模式。最后她指出，在数字交际中，尤其是在通用语环境中的显性元话语使用更加验证了元话语的语篇普遍性特征。

第三章，对数字交际中自反性的反思——元话语研究的第三次浪潮。Ädel首先从自反性特征阐释了元话语，认为对于元话语研究来说，首要问题是要明确其概念的内涵。她指出，对元话语的定义要聚焦当前语篇和语篇参与者角色，对于元话语的识别要遵循明晰性，并关注言语和语义场特点，从语篇、语篇生产者和受众三个维度进行元话语分类。凸显元话语自反性特征（reflexivity）和元语言功能（metalinguistic function），实现元话语真正意义上的meta性质。接着，Ädel把她的元话语自反模式应用于短视频中进行深入细致的定性分析，试图探究数字交际中元话语使用的独特性。研究结果发现，在短视频交际中，主播选择各类元话语，并借助其他元层面的符号资源，如手势、眼神、声调等共同完成意义表达，实现娱乐的交际目的。但是根据Ädel对元话语的识别标准，其他层面的这些符号不属于元话语范畴。Ädel还提出了“共时互文性”（synchronous intertextuality）概念，用来指主播如何与短视频中的游戏互动，凸显互文性。这种互文性与传统意义上的学术语篇中的互文性有明显的区别。最后，Ädel提出元话语研究应该倡导“自反转向”，进入元话语研究的第三次“自反性浪潮”（reflexive wave）。元话语显性的自反性特征可以使我们更好地区分元话语和其他相关联的语言现象，如评价、元交际和互文性等。

第四章，学术研究论文与博客中的元话语。Malavasi以诺贝尔获奖者 Paul Krugman所发表的学术论文和博客为语料，对比分析元话语构式（metadiscourse construction）在这两种不同知识传播语体中使用的异同。Malavasi基于Hyland（2005）的元话语人际互动模式，运用语料库研究方法识别其中的元话语构式，结合定量和定性话语分析方法分别研究这两种语体中所使用的元话语在语篇组织和作者立场表达等方面的异同。结果显示，在学术论文中，Krugman倾向于较多使用交互式元话语（interactive metadiscourse），显示出作者试图通过明示语篇组织结构、澄清命题信息关系等来帮助读者理解语篇意义；在学术博客中，Krugman则较多使用互动元话语（interactional metadiscourse），不仅凸显作者试图与读者进行互动交流的主体间性意识，同时也表明作者对其观点的立场和态度。研究结果进一步阐述了元话语在不同语体学术写作中的重要性，以及元话语对作者受众意识的体现。

第五章，学术期刊网站上图文摘要中元话语的使用。图文摘要由图片和文字共同组成，是线上期刊目录重要的组成部分，目的是清晰简洁地向读者展示研究的主要内容和创新点。Sancho-Guinda收集了Elsevier出版集团网站上的经济类期刊，分析讨论图文摘要中的视觉元话语对于知识传播的作用。在图文摘要中，视觉元话语不仅用来引导读者理解摘要信息，同时还体现作者的立场和读者的参与。依据Hyland对元话语的分类，Sancho-Guinda把图文摘要中的视觉元话语分为交互性（visual interactive metadiscourse）和互动性（visual interactional metadiscourse）两类。与传统的文字摘要相比，图文摘要更多地使用视觉交互元话语，目的是吸引读者的注意力，指示和引导读者理解摘要中的观点和内容。作者最后指出，新媒体环境下知识传播的对话性和大众性需要作者具有运用视觉元话语的能力。

第六章，柠檬与西瓜——视觉广告和概念混合。Džanic和Berberovic运用概念混合理论和视觉元话语分析两则文本-图像广告中的视觉元素和文本元素，探讨视觉和文本元素是如何通过概念整合共同作用于广告意义的生成和解读的。文本元素是以文字形式呈现的、基于人们耳熟能详的熟语If Life Gives You Lemon, A Simple Surgery Can Give You Melon.改编的广告语。图像的呈现和安排属于广告中的视觉元话语，根据Kumpf（2000）对视觉元话语所涉及的十个类别的讨论，作者认为，广告中的视觉元话语主要体现为给读者留下第一印象、能够吸引读者、文本信息中熟语的组块功能、图像设计的精美以及文本与图像之间的解释力这几个方面，这些方面对于广告目的的实现起着重要作用。但是作者也指出，对视觉元话语的理解需要利用共享的文化模式，如颜色和图像的象征意义。作者认为，广告话语中的概念融合有助于在混合空间中创造一种全新的、创造性和诙谐的话语意义，而视觉元话语有助于把图像和文本解读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二者融合可以提高广告话语的有效性，实现交际目的。但是作者并没有把两幅广告原图放在论文中，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读者对于视觉元话语的直观印象和理解。

第七章，基于自反性框架的社交媒体中的元话语。Biri以 Twitter，Reddit和Tumblr这三个网络社交媒体平台中的文本为语料，基于元话语的自反性特征，分析社交媒体非正式文本中的元话语框架。根据Ädel对自反性元话语的分类，作者将元话语分为人称元话语（personal metadiscourse）和非人称元话语（impersonal metadiscourse），并将前者细分为自我提及语（self-mention）、受众提及语（audiencemention）和集体提及语（collective-mention），将后者分为宣告语（announcements）、提示（reminders）、诱导语（elicitations）、回答语（responses）和语境标记（settingreferences）。但作者认为，对于社交媒体来说，Ädel所提出的关于“当前语篇”的识别标准应该扩展延伸到当前文本之外，包括同一论坛帖子上的其他评论或其他带有相同标签的帖子。作者认为，社交媒体语篇中的元话语可以用来与其他用户进行互动和组织对话语篇。研究结果显示，不同平台所反映出来的元话语使用频率有所不同，元话语在Reddit上最常见，在Twitter上最少，这与不同平台所规定的结构和文本长度等有一定关系。当然元话语的使用频率还取决于话题选择和交际目的。

三、简评

近年来，媒介的数字化和多模态化改变了话语的交际实践形式，人们通过数字媒体进行各种交流活动，研究者们开始关注元话语在这一新兴语体交际形式中的作用。此论文集所收录的六篇论文涵盖了学术博客、视频博客、学术图文摘要、视觉广告、社交媒体等不同类型的数字交际实践，不仅拓宽了元话语研究的应用领域，而且在研究路径和研究方法上也对现有元话语研究提出了新的挑战和探索，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开启了元话语的“自反转向”研究路径。元话语研究在过去四十多年的发展历程中，经历了“非命题性”“人际互动性”和“自反性”三个阶段。Ädel把元话语的自反性称为“第三次浪潮”或者“自反转向”，借以凸显元话语的自反特征和“元”本质（p. 62）。但是Ädel的自反模式对元话语的指涉对象只涉及当前语篇和参与者，把表达作者对命题的态度和评价以及视觉元话语等排除在元话语范围之外，这一观点具有一定的局限性。陈新仁（2020）提出的元语用视角下元话语研究不但基于语言的自反性，而且还包含了交际的各个维度，是对Ädel提出自反转向的发展和完善。

第二，拓宽了元话语的研究领域，为数字语境下的学术交流提供了新的实现策略。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网络技术成为学术发展的驱动力，科学知识传播已经从单一的文本叙述发展到了多种视觉形式融合的图文时代，传播方式呈现多样化的特点，如学术博客、论坛、线上教学和TED演讲等多种形式。其中，学术博客是以网络社交媒体为载体的学术书面对话杂糅语篇，本质目的虽然也是传播科学知识、表达作者的立场态度和构建学术身份等，但由于其受众的多样性和学术普及的交际目的，在继承传统学术语篇元话语策略的同时，学术博客的作者采用元话语策略适应数字给养环境下的学术传播。在第二章和第四章中作者对比了学术博客中的元话语和传统学术语篇中的元话语使用，这一研究发现有助于博文的写作和引导读者参与互动。

第三，为元话语研究提供新的分类模式和研究方法。传统的元话语研究多是以书面语篇为主，现有的分析框架也是基于书面语篇进行分类的，如Hyland（2005）的人际互动模式和Ädel（2006）的自反模式。网络数字交际具有独特的对话性和多模态特征，因此需要一个更加全面的元话语分类框架和模式，以适应多模态和数字媒介下的人际互动和意义构建。第五章和第六章的作者从图形摘要和视觉广告出发，探究多模态语境下视觉元话语的使用，借助非语言符号构建话语意义，不仅突出数字媒介的语境特征，也为元话语研究提供了新的分类模式。此外，多模态语境下，元话语和其他社会符号资源的共用也有助于元话语功能的实现，如副语言特征，包括声调、语气、括号、划线，这些都可以帮助元话语前景化和信息凸显。在研究方法上，早期的元话语研究多采用定量的研究方法统计元话语使用的类型和频率，很少关注语境因素和元话语的功能实现。元话语研究在本质上是一种话语分析，因此，Mauranen提出在数字交际中，我们需要采用定性、定量、数据库、体裁分析和话语相结合的混合研究方法，以便更全面地分析元话语的功能。

网络数字化为交际者提供了不同的交流平台，其形式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决定了交际者要采取灵活的话语策略解决网络交际中出现的交际问题，如网络环境下的交际者之间的人际关系、（不）礼貌问题、身份构建等。元话语本身的人际互动和自反属性可以帮助交际者在网络环境下更好地组织语篇，提高与受众之间的互动，增强网络交际中的人际关系管理，从而构建和谐的网络交际环境。总之，该论文集对于提高网络语境下交际活动的有效性具有一定的指导价值，值得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