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的偏失与矫正
2022-03-02张显婷
张 显 婷
(宝鸡文理学院教育学院,陕西 宝鸡 721013)
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进城打工潮”逐渐涌现,农村留守儿童这一特殊弱势群体应运而生。农村留守儿童是指父母双方外出务工或一方外出务工另一方无监护能力、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1]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不仅影响留守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还会影响社会的和谐稳定,为此国家对留守儿童的关爱和教育帮扶给予了深切关注。2016年,国务院《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1]的政策文件中构建了对留守儿童全面关爱的保障体系。2019年,民政部《关于进一步健全农村留守儿童和困境儿童关爱服务体系的意见》[2]明确要求为留守儿童提供精准化和针对性的关爱服务。但当下的教育精准帮扶忽视留守儿童的多维需求,对留守儿童的精准帮扶未到位,改变留守儿童的贫困状态还需要进一步努力。在后扶贫时代,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帮扶亟需从“大水漫灌”向“精准滴灌”转变,使其向常态化、精准化发展,提高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的成效。
一、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存在的偏失
教育精准帮扶是农村留守儿童教育脱贫的关键力量所在。当前的教育精准帮扶实践中还存在目标悬浮、过程单调、可持续性差等偏失,这不仅影响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的成效,还会阻滞教育精准帮扶深化前行的步伐。
1.忽视留守儿童的真需求
农村留守儿童是立体的、可塑造的人,不同类型的留守儿童还经历着各自特殊的成长障碍。[3]农村留守儿童存在多种监护状态,如隔代抚养、无人监护、亲戚监护等。农村留守儿童辍学、违法等失范行为也存在着不同的原因,如家庭贫困、父母长期外出、无人监管等。不同年龄特征的留守儿童也展现出不同的特点,如学龄越低,其心理问题越突出,表现出更多的焦虑、孤独、自责等情绪。[4]在现实的教育帮扶中,帮扶人员忽视留守儿童的实际需求,模糊农村留守儿童的家庭结构类型,掩盖农村留守儿童的个体内部差异,致使帮扶措施笼统化。大多数帮扶活动都存在“一刀切”的现象,忽视农村留守儿童的留守状态、监护状态和年龄特征的差异性,对留守儿童的精准帮扶存在诉求共性化倾向,比较常见的“固定动作”是“营养午餐”“送书包”“送文具”。总之,对留守儿童的真需求的忽视会阻碍教育真扶贫的实现。
2.教育帮扶方式单一虚假
在精准扶贫理念的指导下,对农村留守儿童进行教育精准帮扶应具有多样性和真诚感,因为教育精准帮扶实践直接影响农村留守儿童的人格发展。教育精准帮扶大多是从“关怀弱者”的视角出发,难免存在“悲情帮扶”的现象,携带同情的性质,甚至还存在“标签效应”。各利益主体也为了博眼球进行虚假帮扶,拍“看起来很美”的照片以完成帮扶任务。虽然各帮扶活动遍地开花,给农村留守儿童的生活带来一些改善,但离实现“真”扶贫、扶智和扶志的教育相差甚远,其主要表现在运动式的帮扶、帮扶专业化程度较低、帮扶各主体未形成合力、帮扶过程中未嵌入真情实感、帮扶活动“节日化”“交叉化”、帮扶过程“一次性”、关爱活动模式化。大多数帮扶活动是固定“植入式”帮扶,表现为显性的物质帮扶,如资金、建校舍、更新硬件设备,这种帮扶立竿见影,但对学校的内在机制的改进动力不足,对农村留守儿童缺失情感关怀,不利于留守儿童的内涵式发展。总之,运动式的教育精准帮扶,逐渐疏离了扶志、扶智和扶贫的教育帮扶。
3.教育帮扶持续发展性弱
教育精准帮扶的目标应落在唤醒儿童的理性自觉上,旨在促进农村留守儿童的可持续性发展。在后扶贫时代,各地区为了帮扶农村留守儿童这一弱势群体,都纷纷展开了各项活动。但是一些人将教育精准帮扶看成是一项政治运动,应付敷衍,很少考虑过程、效果和质量。[5]留守儿童的受益程度无法衡量,留守儿童的精准帮扶活动缺乏规范的管理制度、评价考核和监督反馈机制。大多数帮扶活动存在即时性地满足留守儿童的倾向,俯下身交流和留下联系方式等持续性帮扶的行为很少,这与常态化和持续性地关注留守儿童的身心变化相背离,长此以往教育精准帮扶的真正效果难以凸显。“扶贫先扶志”,志向是个体战胜贫困的内生动力,然而“读书无用论”在部分农村地区甚嚣尘上,这损害了扶志教育激发和唤醒留守儿童内在精神动力的根基。教育精准帮扶过程中,帮扶人员情感关怀的缺失会掩盖留守儿童的原动力,黯淡其价值观,遗弃其心理资本。农村留守儿童的根祗在乡村,而校内外的精准帮扶活动隔绝了乡村文化,割断了文化的脉络,致使农村留守儿童的可持续发展失去了文化根基。总之,农村留守儿童的可持续性发展以他们的心理资本为依托、以乡村文化积淀为营养。
二、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偏失的原因探析
从当前来看,对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还存在诸多偏失,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表现在识别机制不完善、帮扶实践偏差化、帮扶考核欠成熟上。
1.识别机制不完善
精准识别农村留守儿童是教育精准帮扶的前提和基础性工作。农村留守儿童的教育贫困特点具有多样性、特殊性、模糊化、非规范性、偶发性和变化性等特点,因此对农村留守儿童的精准识别会出现偏差化的问题。农村留守儿童的识别偏差化致使农村留守儿童的真实价值诉求与帮扶资源脱钩。
首先,帮扶对象识别的模糊化。各部门在帮扶活动前期的实际调查浅尝辄止,未从实际出发,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内部分类具有泛群众化的特征,帮扶目标脱离靶向。就监护类型而言,父亲外出而母亲在家是最有利于农村儿童教育获得的分工模式[6],这能更好保障其教育获得,而隔代教育、单亲教育易使留守儿童的人格发展不健全。除了监护类型的不同,留守儿童的心理状态和年龄阶段特征也各不相同。农村留守儿童易形成自卑、逆反、怨恨、懦弱、孤独、懒惰、焦虑、孤僻、冲动和享乐等十种不良心理倾向。[7]按照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八阶段的理论,儿童的每个阶段任务也不尽相同。因此,在识别农村留守儿童的过程中不仅要关注类型多样化,还要遵循个体适宜的原则延展其多维诉求。其次,识别的分层保障机制滞后,数据出台略显滞后。在识别监管上应分为一般和重点关注两个层级,对特殊的农村留守儿童给予重点关注,建立紧急呼唤网络。数据出台的缓慢也阻碍帮扶人员对农村留守儿童的资助内容的设计精准化,农村留守儿童的需求态势、发展性需求态势和变动态势与教育精准帮扶脱钩,致使帮扶组织对留守儿童的关爱脱离多维需求。总之,识别机制的不完善导致识别的内容碎片化、零散化,从而限制了帮扶人员识别被帮扶对象的精准性。
2.帮扶实践偏差化
教育精准帮扶实践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成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不恰当的帮扶行为是对农村留守儿童人格的不尊重,甚至引发农村留守儿童的不良情绪。在帮扶理念上,农村留守儿童被边缘化、泛标签化;在帮扶主体上,权责不明、利益驱逐;在帮扶措施上,同质化严重,万能化倾向明显。
首先,帮扶理念缺乏“真”,农村留守儿童被边缘化和标签化。大多数人认为农村留守儿童具有性格极端、普遍学习成绩较差、群体违法犯罪、自我孤立等“留守儿童综合症”。但这并非农村留守儿童的特质,在他们的成长中也存在积极因素的印记。农村留守儿童享有基本的生存权、受保护权、发展权和参与权[8],但帮扶实践理念并未尊重留守儿童的脆弱性和基本人权,致使农村留守儿童再次受到伤害。其次,帮扶主体权责不明、模糊化。帮扶主体多元化,帮扶主体的实际职责划分不精准。各主体带着自己的诉求纷至沓来,农村留守儿童的需求被冲淡、虚无化。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形成的原因纷繁复杂,但大多数帮扶机构未究其因,走形式化路线,其中不乏有被动完成任务的官员及美化自身形象和提高社会声誉的企业。类似 “一天被洗7次脚”的老人关爱活动模式也正悄悄地进入留守儿童教育领域。[9]这种追逐功利化的行为使帮扶活动形式化,农村留守儿童成为他们作秀的工具。最后,帮扶措施上同质化严重。在农村留守儿童的关爱形式上存在模式化倾向、万能化倾向,以捐赠为主要思路,实践难以走深走实。总之,帮扶实践中理念、主体、措施的偏差致使帮扶活动泛形式化、单调浅薄,未实现真正的帮扶。
3.帮扶考核欠成熟
科学有效的精准帮扶考核是提高教育精准帮扶成效的重要抓手。对留守儿童的社会治理过度技术化,会陷入重量轻质、重短期效果、忽视可持续发展、扶志取向失落的困境。
首先,考核重量轻质,遮掩扶志取向。大多数帮扶项目对农村留守儿童采取短、平、快的帮扶,以金钱和资源的投入及产生效率的数字来衡量帮扶农村留守儿童的成效,如考核活动开展次数、资料上报情况、宣传报道次数等内容。过度的数字化管理也会滋生不良行为,如数字造假、项目资源瞒报、形象化的工程。技术理性的考核瓦解了伦理关怀,致使帮扶活动排挤农村留守儿童的真问题,冲淡、疏离了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需求。其次,长效跟踪机制匮乏。第三方监督机构的缺失使帮扶不良行为不能得到及时的追责处理,如帮扶活动中投入力度不足、关怀度不够、恶意诋毁其监护人、造成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伤害等。大多数帮扶实践完成后没有立即进行对实践的评价反馈活动,农村留守儿童的话语权被剥夺,其心理贫瘠无人问津。精准帮扶绩效跟踪评估机制的缺位,容易使农村留守儿童的教育精准帮扶失去方向性、实操性和持续稳定性。总之,过度技术化的治理会割裂技术理性和价值理性之间的纽带,柔性且多样化的管理方能激发农村留守儿童的内生力。
三、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偏颇的矫正
在后扶贫时代为巩固扶贫成果,提高教育精准帮扶的成效,亟需矫正农村留守儿童精准帮扶中的偏颇。构建长效识别机制、精准定位帮扶实践、加强帮扶考核机制建设是矫正教育精准帮扶偏颇的重要路径。
1.构建长效识别机制,有效吸纳留守儿童的实际需求
构建对农村留守儿童的长效识别机制是有效吸纳其实际需求的重要保障。扶贫先识贫,这是教育帮扶的出发点和基础。精准分层分类农村留守儿童,促进其从普惠性的帮扶向个性化的帮扶转移。同时,识别的方式需与时俱进、动态化,及时把握农村留守儿童的动向。
首先,精准分类分层农村留守儿童,实现共需向个需的帮扶转移。精准分层农村留守儿童需厘清帮扶对象的贫困类型,明确帮扶对象的属性和差别,这有助于打破“整齐划一”的实践。四川省成都市金堂县根据评估结果建立 A、B、C、D、E 五个风险等级,实施分级管理,并记录留守儿童成长变化过程。[10]通过风险等级确立个体帮扶计划,不同颜色标签暗示不同帮扶类型,这利于识别不同层级的农村留守儿童。同时精准帮扶还需要扶助对象的参与。共轭识别机制是指帮扶者与被帮扶者的和谐联动,双方都参与到扶助对象识别中来,这可以增加对目标对象识别的精准度。这种识别机制既将资源进行合理有效的运用,也可以统筹农村留守儿童自身的意愿。
其次,优化识别保障机制,注重动态化的管理。优化农村留守儿童的识别机制需要破解地方、政府和社区的分块割裂和信息孤岛的障碍,凝聚合力构筑扶贫的信息系统,促进识别对象的合理化、动态化、科学化。利用大数据的相关工具对留守儿童进行全方位的跟踪,实行动态化、有针对性的管理。总之,构筑长效的识别机制需要提高精细化程度,及时掌握留守儿童的动态,对其进行精准施策。
2.精准定位帮扶实践,构筑并夯实教育帮扶大格局
帮扶实践的精准定位是留守儿童教育精准帮扶的关键环节。要实现帮扶实践的精准定位就需要实践目标明确、各帮扶主体多元化、转变供给侧方式。
首先,帮扶实践目标明晰。对留守儿童的内部特征理解需要走向“异质性”,留守儿童的弱势部分不应被看作问题表现。据调查显示,70%的留守儿童不喜欢“留守儿童”的称呼。[11]因此,对留守儿童的外部环境也不应被看作“同一化”的幕布,而应对留守儿童的社会环境认识走向背景化。马克斯·范梅南提倡“教育者在孩子更广阔的生活历史背景中理解孩子的学习和发展。”[12]因此,确立清晰的帮扶目标需要将信息和资料放置在农村留守儿童的背景中,使精准帮扶的实践获得意义。
其次,凝聚各主体合力,注重参与式帮扶。政府需要发挥“元治理”的作用,促进乡村社区、学校、教师及各组织形成立体化的关爱体系,使农村留守儿童的工作举措创新化,发挥不叠加的阵地功能。其中陕西省石泉县建立了“党政统筹、部门联动、学校为主、家庭尽责、社会参与、儿童为本”的“六位一体”留守儿童教育管护长效工作机制,这体现了帮扶主体多元化,发挥了整体育人的优势。各帮扶主体还需要下沉,进行参与式帮扶,主动积极地与帮扶对象交流,赋予农村留守儿童话语权和知情权,改变帮扶思维。
最后,帮扶方式创新化,转变供给侧方式。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教育精准帮扶既需要物质关爱,也需要精神食粮。对农村留守儿童的教育精准帮扶要契合其需要,如重庆市石柱县打造“超越梦想培育课堂”,为农村留守儿童提供免费的学业托管。农村留守儿童大多存在学困问题,开展学业托管可弥补学困问题的空缺。学校每两周还可以举办一次故事会、演讲比赛、法律知识竞赛等活动,这不但给农村留守儿童的生活增添趣味性,而且有效地进行了法制教育和安全教育。志愿者也可以给予农村留守儿童关爱补偿,精心挑选故事,录制音频装在故事盒子中陪伴农村留守儿童。
总之,提升精准帮扶的精细化程度需要精准帮扶目标的精准定位,形成各精准帮扶主体的合力,转变供给侧的帮扶方式。
3.加强帮扶考核机制建设,促进留守儿童可持续性发展
完善考核帮扶机制是提升教育精准帮扶成效的重要因素,调动帮扶人员的积极性,激发农村留守儿童的内生动力,实现乡村教育从“输血”向“造血”转变。
首先,完善农村留守儿童精准帮扶的评价机制,融合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在工具理性层面,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帮扶成效与政府的政绩、各组织的评价挂钩,倒逼政府和各组织真抓实干。精准制定帮扶评价表的各项指标,通过问卷和实地考察的方式了解帮扶对象的满意度,实现留守儿童、学校和家长对教育精准帮扶的评价。在价值理性层面,评价标准的比重向帮扶过程中对留守儿童的伦理关怀倾斜,关注对留守儿童的心理疏导,弥补留守儿童的情感缺失。对在帮扶留守儿童的实际工作中取得成绩的相关人员给予嘉奖,并将其成功经验宣传和推广,对帮扶工作不用心的人员进行追责。评价是留守儿童精准帮扶的风向标,融合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留守儿童精准帮扶评价机制,引导帮扶活动关注留守儿童的需要,促进其可持续性发展。
其次,确保第三方监督机构的支持,提供持续性的反馈和跟踪。第三方监督机构独立于其他机构,具有区别于其他机构的专业性,能为留守儿童精准帮扶的实践提供有效的监督,提高对帮扶活动的认可度。第三方监督机构注重考核各机构对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教育和安全教育的落实情况,考核一对一帮扶的成效,记录妇联和社会组织对留守儿童的帮扶时间、帮扶频率和帮扶的可持续性。各地也需开展农村留守儿童教育关爱的自查,确保工作取得实效。通过第三方机构的追踪情况,各组织机构可开展座谈会,以此不断深化对留守儿童的精准帮扶,促进帮扶活动的常态化,焕发留守儿童的活力,促进农村留守儿童的可持续性发展。
再次,加强家校村文化协同,激发农村留守儿童发展的内驱力。一方面,乡村即学校,学校即乡村,打破学校的围墙,促进学校和乡村的融合,打破知识的围墙,促进课程与生活的交融。学校要提升校园的文化凝聚力,根据留守儿童的实际,构建符合其身心发展特点的教育,打造乡土人文课程,如贵州正安县田字格小学引入乡土资源构建校园文化。乡村需要增强文化辐射和陶冶功能,提升留守儿童的生命体验,将乡村文化节、科技节、艺术节等活动融入留守儿童的课后服务中,如浙江缙云县章村小学的“芳华”项目化学习。另外,加强家庭指导服务必不可少,给留守儿童营造精神文化氛围。以文化滋养留守儿童的心灵,激发留守儿童发展的内驱力。另一方面,巩固和提升留守儿童的心理弹性。沃纳提出的“11岁及以下的年龄是儿童心理弹性发展的关键期”[13],由此亟需培植留守儿童的抗挫力,挖掘心理资本,唤醒留守儿童的内生动力。存在主义哲学观认为,“当个体遭受到来自外界的威胁时,人类并不是简单地屈服和企图躲避恐惧和失落感,而是正视它,有意识地触及它,从精神上坚持到底。”[14]培植留守儿童的心理资本是培育心理弹性的基本内容,也是实现扶志教育的重要途径,以此提升留守儿童的自我效能感,促进其自身的可持续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