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诗歌的小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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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诗歌有许多小枝条，那么，我准是一只琴键一样，在其间跳来跳去唱歌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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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茨基指出：诗歌是整个语言的精品，分析诗歌只是扩散其焦点，而我时常把这一焦点，重要地定位在意象上。

无论是再现性意象、虚拟性意象、象征性意象，或者是中心意象型、群体意象型、联想意象型和链条意象型，诗人在创作中，都要凭自己的纯感受，把意象表现得翻江倒海，抑或仙雨奇葩。

如果还能够得心应手地运用反衬意象、通感意象和密集性比喻意象，那么你的诗作，产生出的效应一定不同于凡响。

试试吧，诗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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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有个性。

个人异禀，与品质和格调相关。

凡读到有个性的诗，能够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比如一位豪放的诗人，他的诗会有铿锵而激荡的音调，像黄钟大吕，声振九天。比如一位婉约的诗人，她的诗会有温润而柔美的韵致，像空谷琴声，天香润心。

有个性的语言，可以闻到写作者的气味。聂鲁达说，还能闻到诗人的汗味。我说，更能闻到爱情的香味。

没有个性的语言，归入平凡，等同于枯树朽木，残花口水。

4

我讨厌那些把词语弄浑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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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读读荷兰诗人高文纳尔的《语言》：

语言属于鸟

而我太是人了以致不会飞翔

我像房屋坐落在这个世界

被牢记着钉在地上

我几乎是

被墙壁隐藏的人

在蓝色的里间窗下

流淌的人

闻着像是粪便和爱情

有一种笼中的植物

语言属于鸟

人躲进词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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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信仰是诗歌，是那一群星斗般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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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先生有名言：“不道破以见巧思。”并且引吴文溥《南野堂笔记》里的诗句为例证：“怕闻桥名郎信断，愁看山影妾身孤。”钱钟书先生认为，“遮言为深，表言为浅”，“说破乏味”。诗重含蓄，道理亦然。

8

不要忽略通感。

通感会像玩魔方或者触及电流一样，变幻着打通构思、意象和词语，让眼、耳、舌、鼻、肤动用移借，产生共感。

比如我这方面的幾个诗句：“一溪细鱼不愿小刀般划响拥挤的云朵和花影的香气”“我俯身芍药时听到你在蝴蝶中沉默的气息”“花开过后我们在鸟鸣声里成为檀香的灰烬”。

难道仅此而已？

9

我愿意把宁静定义为一种诗歌创作态度，也可以把宁静归入一种诗体呈现的风格。

华兹华斯说诗歌是“在宁静中对激情的回忆”;济慈亦主张“在构思中摒弃狂热”，追求以“更为宁静的思考的力量”取代诗歌的激情;帕斯捷尔纳克也认为真正要写的东西不是激情本体，而是它的规律，它的原则。

著名女诗人王尔碑曾经对我说：“华万里，记住，激情来了时就像河里涨水，水是浑浊的，一定要待河水澄清后，再动笔。”

宁静说，不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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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衬的力量。

反衬，一种诗歌创作中表达意象的方式，也可以说成手法，技巧。

反衬，有着神秘而高超的魔力。它能够把阴阳向背、高低远近、粗细大小、繁简厚薄、苦甜香臭、重击轻敲、光明黑暗、喜乐悲哀、虚物实体、生存死亡、崇高卑贱，以及有生命与无生命等，差距极大的事物和概念，两两放在一起，借用思维悖论、视听落差、形体强弱、色彩浓淡等等，造成种种悬殊感极大，而既对立又和谐的强烈对比，激发出惊奇、惊讶和惊叹，产生出如同侏儒小人面对彪形大汉、蚂蚁挑战大象一样的效果。

因此，反衬在诗歌创作中，有着千斤顶、双重炮、弹簧床、一箭双雕和一石二鸟的速度、魔幻、力道和快感。

你看过“云对雨，雪对风”吧！你听过“你是带阴影的蟋蟀/你拥有金色的墓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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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的独创性。

《诗选刊》在评价女诗人宇向时引用了一位诗人的话：“不是同质性和普遍性，而是异质性和特殊性造就和决定了诗人。”

美国女诗人玛丽安·穆尔提倡：“我们必须有实现我们奇特之处的勇气。”

格丽克：“她的生日来了又去;她过生日/就是坐在墓地”;莎朗·奥兹：“我移动/我的婚指竖立于那火焰的/裂缝之中”;萨拉蒙：“肚子，白色后腿。/父亲，肉，/人体边缘。/睡在袋子上的胳膊变成蓝色/石头”;巴略霍：“大地/自己切成/两半/宛似黄色娇嫩的柠檬”;拉斯克·许勒：“你在我死一般的寂静中/辨认出了青春——/确实，这就是悲伤”;辛波斯卡：“临死之前/我不唤回记忆/我要召回/逝去的事物”。

这些诗人和诗句，不是鹤立鸡群，就是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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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爱保罗·策兰。

1970年4月的一个深夜，策兰在巴黎塞纳河的米拉波桥上投水自尽。

朗读一段策兰的诗吧：“多少星辰，被人/闪闪烁烁指给我们。我，/望见你的时候——什么时候？/我已在外/在别的世界。”

此际，不宜详谈诗人和他的诗歌。

我只觉出：巴黎的云蓝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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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认识一下阿伦茨。

阿伦茨，荷兰现代诗歌史上的一位怪杰。

他有三怪：一是性格怪，二是诗歌形式怪，三是死亡怪。性格怪，因他是私生子，从小被父母遗弃，数次被关进精神病院，自卑感和遗弃感非常强烈，从不同他人接触，孤僻入骨。形式怪，他的诗歌表达独异于同时代的诗人，采用极为简瘦的诗体。死亡怪，1974年他拿到最新出版的一部诗集，打电话给出版社，说他“完全满意了”，然后，跳楼自杀。

他生前未得到重视，死后名满天下。他的永恒主题是死亡，他的创作成就是独树一帜。现在，人们只能在印刷着他的诗句的纸上，听他喃喃自语：

在地球

每一处

有人烟的所有地方

嘴巴都说：

咔。

荷兰忧伤，郁金香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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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中外，诗歌皆有传统。

我们的诗歌中，不但要有李白、杜甫、王维、李商隐，还要有艾略特、聂鲁达、帕斯捷尔纳克、茨维塔耶娃，让他们在喝白酒时也喝红酒，在听琵琶时也听钢琴。

然后，在一起交流文字，讨论诗歌。或举杯邀月，或俯首晚祷。

这就是“纵继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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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太阳，我力图将诗歌写作当为我心灵的姿势，并将长久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