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王维诗歌研究述要

胡建次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王维诗歌研究历来是日本学者唐代诗学研究的重镇，取得了不菲的成绩，保持着一定的优势地位。日本学者的王维诗歌研究内容，主要体现在对王维及其诗作的综括性之论、对王维及其诗歌的考论与对王维诗作的个案探析等领域。本文对20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王维诗歌研究成绩予以扼要述论。

一 对王维及其诗作的综括性之论

在这一研究板块，所出现论文主要如：目加田诚《王维——安史之乱与诗人们》，镰田正《论王维的诗》，菅谷军次郎《王维的一生及其艺术》，桥本循《漫说王维》《王维的诗》，片山松治《王维奉佛观序说——以安禄山事件为中心》，大野实之助《王右丞的诗与色彩感觉》《王维诗中所表现的讽谏精神》，都留春雄《王维年谱》《关于王维诗咏“白云”》，中村雍子《王维》，入谷仙介《王维的前半生》《中年时期的王维》《晚年的王维》《从王维到杜甫》《王维读过哪些书？》《论王维的应制诗》《王维诗中的声音表现》，藤善真澄《王维与佛教——唐代士大夫崇佛一瞥》，铃木修次《王维的人生》，浜野善次《王维表现在诗中的精神的展开》，石田博《王维与琵琶》，小笠原博慧《王维诗歌中的现实主义》《王维诗论——苦恼与自然礼赞》《王维诗论——作为诗佛的构思基础》《王摩诘诗中的佛教乌托邦》《王维诗中的理想主义》《王维诗的送别主题》，神乐冈昌俊《作为隐者的王维》，道上克哉《王维诗表现自然情景之句的一个侧面》《关于中央诗坛的王维》，内田诚一《王维的佛教信仰——以〈维摩经〉为中心》《王维所表现的维摩诘的生活——以其半官半隐的思想为中心》《王维的“业”思想——关于安禄山之乱》《“安禅制毒龙”考——关于王维佛教诗所表现出的实践性》《王维的自恋——诗人的梦想与孤独》《王维的内敛倾向》《王维与嵩岳寺（上）——嵩岳寺的沿革与现状》《试探王维的共感觉——〈辋川集〉中的光线与声音交错的世界》《世继寂窗与王维的辋川图》，绀野达也《〈辋川集〉所表现出的王维对风景的认识——从游子典故而论》《王维辋川诸咏中的田园风景》《唐诗中所见的“诗人”与“画家”——以王维诗为例》《王维〈辋川集〉与辋川图的评价之变迁》，加藤敏《〈辋川集〉小论》，斋藤聪《王维诗中对“白云”的表现》，丸山茂《王维的自我意识》，二宫美那子《唐代园林连作诗考——以王维〈辋川集〉为源泉》，橘英范《作为唱和集的〈辋川集〉》，等等。

关于王维不同体裁的诗歌创作，入谷仙介撰有《关于王维早期的乐府诗》，作者选取《王右丞集》中的《燕支行》《桃源行》《洛阳女儿行》三首诗予以用典分析。他得出：《燕支行》一诗，可以查明出典的有41处；《桃源行》一诗，可以查明出典的有29处；《洛阳女儿行》一诗，可以查明出典的有36处。作者归结，王维在用典上对萧统的《文选》与徐陵的《玉台新咏》情有独钟。他每首诗的典故都不是零散拼凑的，而是根据诗歌创作的个性、氛围及所要表现的艺术意境有意识地选择运用，从而形成这首诗特有的典故群。[1]237-254入谷仙介所撰《论王维的应制诗》一文，作者持论，应制诗是奉天子或上司之命而创作的诗歌，其格式庄重典雅，公式化特征比较显著。它兴起于齐梁时期，在唐前期盛行于高宗、武后至玄宗的开元之时。进入天宝时期之后，这一题材的创作逐渐衰落，作者仅以王维为佳。作者具体分析了王维的《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及《奉和圣制天长节赐宰臣歌应制》两首诗作，得出前者共用典籍14 部25 则，后者共用典籍26 部58则。王维的应制诗是在贵族社会瓦解之前开放的贵族文学的最后花朵，这从典故运用方面可以得到明确的印证。[2]

关于王维所受到前代诗歌的影响，入谷仙介所撰《初唐诗对王维诗的影响初探》一文，作者选取王维受初唐诗人影响比较大、具有代表性的《鱼山神女祠歌·送神曲》《奉和圣制御春明楼临右相园亭赋乐贤诗》《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三首作品，从用语的角度考察王维是怎样接受初唐诗人影响的。他认为，初唐时期特别是其后期，诗坛呼唤着新的气运，创作用语也出现追求新变的动向。初唐诗人的诗歌用语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从六朝继承下来的诗歌用语；二是虽有出典，但为初唐诗人最先采用的用语；三是初唐诗人新创造的诗歌用语。王维在创作中对这三类诗歌用语作了综合运用。他采用语汇较多的诗人，似为卢照邻、沈佺期、宋之问三人。[3]182-187

关于王维作为创作主体的自恋，内田诚一所撰《王维的自恋——诗人的梦想与孤独》一文，探讨了王维的内心倾向及其孤独的人物形象表现。作者认为，王维在辋川庄效仿杰出的古人追求理想的自我，从而超越对世俗社会的不满。他有时埋头于自己的梦幻世界，自我关心，自我沉醉，将心理的自身与理想中的人物形象等同看待，歌咏美化的自己，从而将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融合到一起，也正由此，王维实现了富于审美诗意的跨越与升华。[4]

关于王维诗歌的艺术表现，入谷仙介所撰《王维诗的声音表现》一文，就王维诗中的声音意象予以细致的探讨。作者认为，王维既是诗人又是画家及音乐家，有着十分敏锐的眼力和听觉，这使其作为诗人如虎添翼。他持论，可将王维诗中的声音表现大致分为四类：一是为表现某种情形的借用；二是表现盛唐气象的高亢之声；三是谢灵运式的“自然的招呼”；四是诉诸人的内心世界的细微声音。其中，第一类可说是作为记号来使用的声音意象，并没有直接诉诸人心，从字面上看属于那种可以听而不闻的声音；第三类即泉水、小溪、河流等大自然的音响，是自然界显示真正魅力的声音。总体来看，声音成为王维心灵的导引线、生发机，其诗中对声音的独特表现，呈示出了他作为诗人的独特心灵空间及情感蕴含。[5]319-331

二 对王维及其诗歌的考论

在这一研究板块，所出现论文主要如：近藤春雄《辋川的雅游》，小林太市郎《王维的辋川图》，原田宪雄《月枝头——王维札记》，入谷仙介《王维诗四题》，大野峻《王维二题》，赤井益久《“王孟韦柳”论考》《“王孟韦柳”评考——从“王孟”到“韦柳”》，前野直彬《王维诗考——答金冈博士所论》，金冈照光《王维“日色冷青松”考——由前野教授所论而谈》，石川忠久《王维〈辋川集〉校注》，道上克哉《关于王维的辋川庄》，泽崎久和《王维诗中的“青苔”考》，渡部英喜《〈辋川集〉诗考（上）——关于王维〈鹿柴〉诗的解释》《〈辋川集〉诗考（中）——关于王维〈竹里馆〉诗的解释》《王维〈华子冈〉诗小考及其解释》《〈辋川集〉解释考（1）——关于〈孟城凹〉及〈文杏馆〉的解释》《〈辋川集〉解释考（2）——关于王维〈辛夷坞〉诗的解释》《〈辋川集〉解释考（3）——关于王维〈漆园〉诗的解释》，后藤秋正《王维〈宋进马哀辞〉小考》，松原朗《自送诗——王维〈送别〉一诗考》，内田诚一《静嘉堂本〈王右丞文集〉刊刻年代考》《静嘉堂文库所藏重要文化财产〈王右丞文集〉阅览杂记》《从古代中国舶来日本的〈王维集〉版本初探——兼论〈三体诗幻云抄〉中的〈题崔处士林亭〉一诗》，等等。

关于王维诗集的版本，内田诚一所撰《静嘉堂本〈王右丞文集〉刊刻年代考》一文，主要探讨了静嘉堂本《王右丞文集》的具体刊刻时间。作者提出，原版的刊刻时间很可能在北宋英宗时期之前；旧补版的刊刻时间乃在北宋后期；新补版的刊刻时期则在南宋绍兴至淳熙之间，且很可能分数次刊刻而成。此前，清代藏书家钱曾、顾广圻、陆心源都审定此版本为南宋麻沙本，傅增湘认为其为南宋初期刻本，但并非麻沙本。作者归结，此版本并非麻沙本，而是北宋英宗治平以前至南宋孝宗淳熙年间的递修本。[6]又如，内田诚一所撰《从古代中国舶来日本的〈王维集〉版本初探——兼论〈三体诗幻云抄〉中的〈题崔处士林亭〉一诗》一文,作者持论，日本室町时代五山禅僧月舟寿桂曾编辑《三体诗幻云抄》，其中收录了王维诗歌的注释，这使我们可以看到15至16世纪日本五山禅林流传的王维诗集版本的情况。[7]

三 对王维诗作的个案探析

在这一研究板块，所出现论文主要如：道上克哉《关于王维〈谒璿上人〉》，佐藤利行《唐诗讲授——王维〈送别诗〉》，黑须重彦《王维〈椒园〉诗与〈楚辞·九歌〉》，后藤秋正《送葬诗小论（承前）——关于王维、皇甫冉、顾况的诗》《更尽一杯酒——别离的酒》，井口博文《作为唐代六言诗歌的王维〈田园乐七首〉》，斋藤聪《关于王维〈少年行〉——新题乐府诗的作法研究》《关于乐府文学中王维〈老将行〉的位置》，矢岛美都子《清冷的别离情景——〈送元二使安西〉与王维的世界》，森濑寿三等《王维〈辋川集〉浅析》，香山菜穗《王维与桃源乡——〈桃源行〉与〈桃花源记〉的比较》，内田诚一《关于〈辋川集〉两三个问题（上）——裴迪同咏为何幼稚？》《关于王维寄给乘如禅师的诗》《王维〈辋川集〉中的〈鹿柴〉诗的新解释——兼论〈鹿柴〉诗与〈竹里馆〉诗的关联》，绀野达也《关于〈终南别业〉诗——作为牵连辋川》，入谷仙介《王维三位注家》，等等。

关于王维的《送别》一诗，松原朗所撰《自送诗——王维〈送别〉一诗考》一文，论述了王维歌咏“下马饮君酒”的《送别》一诗就是自送之诗。作者认为，王维《送别》通过自己与对方（送别人与被送人）之间的问答，表明了对方的归隐之志。此诗在王维的诗歌创作中有着标志性的位置。它与《终南别业》一诗不但都鲜明地呈现了隐遁主题，而且都使用了“南山陲”“云”等字眼。[8]50-67

关于王维的《终南别业》一诗，绀野达也所撰《关于〈终南别业〉诗——作为牵连辋川》一文，作者认为，从隐逸主题上看，与在辋川庄创作的作品基本上一致的《终南别业》一诗，是先于辋川时期作品的。王维在诗作中分别使用了“终南山”与“辋川”两个语词。王维让辋川庄成为了完全用来追求隐居逸群的理想之地。[9]91-101

关于王维的《鹿柴》一诗，内田诚一所撰《王维〈辋川集〉中的〈鹿柴〉诗的新解释——兼论〈鹿柴〉诗与〈竹里馆〉诗的关联》一文，作者分析了王维歌咏鹿柴时没有描写活鹿以及未进入鹿园内的原因，探讨了《鹿柴》与《竹里馆》二诗的内在关联。他认为，松林之中有养鹿的地方，可能是为了避免看见猎杀鹿的血腥场景，而让笃信佛教的王维不愿进入鹿园。竹林中的竹里馆乃王维弹琴长啸之地，俗人不得涉足，其与血腥之事象显现是相与悖离的。[10]88-90

20 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王维诗歌研究，所勒成的专著与论文集主要有：喜多尾城南《王维诗评释》（汇文堂书店，1923 年），小林太市郎《王维的生涯与艺术》（全国书房，1944 年）、《王维》（平凡社，1951年），桥本循《王维》（弘文堂书店，1948年），铃木修次《唐代诗人论》（凤出版社，1953 年），入谷仙介《王维研究》（创文社，1956 年）、《王维研究》（卢燕平译，中华书局，2005 年）、《在浴缸里读系列·王维》（世界思想社，2000 年）、《诗人的视线与听觉——王维与陆游》（研文社，2011 年），都留春雄《中国诗人选集·王维》（岩波书店，1958年），小川环树《王维诗集》（岩波书店，1972年），小川环树主编《唐代诗人传记·王维》（大修馆书店，1975 年），伊藤正文《审美诗人王维》（集英社，1983年），石川忠久《读中国古典诗·王维诗一百首》（日本放送出版协会，2007年），渡部英喜《山水田园诗人王维的世界》（明治书院，2010年），等等。

总结20 世纪以来日本学者的王维诗歌研究，可以看出其成绩主要体现在三个领域：一是对王维及其诗作的综括性之论，其内容主要涉及王维的生平经历、交友交游、兴趣爱好、情怀理想，其不同体裁的诗歌创作、所受到前代诗歌的影响、作为创作主体的自恋、诗作的艺术表现等。二是对王维及其诗歌的考论，其内容主要涉及《王右丞文集》的版本刊刻及具体诗歌创作时间、语句表意等的有关论考。三是对王维诗作的个案探析，其内容主要涉及《谒璿上人》《椒园》《田园乐七首》《少年行》《老将行》《桃源行》《鹿柴》《竹里馆》《终南别业》等诗作。它们从不同的板块呈示出了日本学者对王维研究的多元推进与学术贡献，不断夯实了东亚古典诗学的学科建构。未来，日本学者的王维诗歌研究，可在研究领域的拓展与深化上进一步彰显其学术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