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至两汉汉语“流星”介词
2022-03-01张文颖
张文颖
(河南财经政法大学 图书馆,郑州 450046)
在介词研究视域内,学界常把先秦两汉划定在同 一 历 时 范 畴 中[1][2][3],但 语 料 事 实 则 反 映 出 先 秦 至两汉时期汉语介词处在激荡更新演变中。本文从语料事实出发,借助语法化理论,在历时动态视角和共时静态平面中描写部分介词自先秦至两汉发生的变化,归纳推衍介词语法化终止的内部原因,管窥上古向中古过渡时期汉语介词的嬗变。
类型学认为介词源于连动框架中动词的语法化[4]。一般认为汉语介词是动源介词,动词源义决定着语法化的路径及方向。在动词语法化为介词的非范畴化过程中,一些动词完全虚化成为纯介词,一些词发展出动介并行现象[5],一部分继续语法化;还有一部分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产生了分化,未经广泛应用又退出了介词范畴。我们研究的就是最后这类曾介词化而后又退出介词范畴的词,何洪峰[6]在研究近代汉语介词时称之为“流星”介词。除此研究外,未见有对先秦两汉阶段偶现又消失的介词进行的专门讨论。先秦至两汉时期的“流星”介词仅出现过较少用例,后在介词系统中由于不能适应更新,其介词性质渐弱,汉代后就基本退出介词系统。
我们在前贤研究的基础上经语料①分析,共发现先秦至两汉汉语“流星”介词13个:都、暨、谓、焉、庸、爰、已、迪、介、涉、历、旁(傍、徬)、披(陂、波)。其中先秦产生两汉渐消失的介词7个:都、暨、谓、焉、庸、爰、已;两汉产生汉后渐消失的6个:迪、介、涉、历、旁(傍、徬)、披(陂、波)。
一、先秦产生两汉渐消失的介词
(一)都
杨树达[7]56认为“都”可作介词,引《尔雅·释诂》云:“都,于也。王念孙云:‘都’‘诸’声近,故‘诸’训为‘于’,‘都’亦训为‘于’也。”还补说“按《赵注》及《史记集解》引《汉书音义》并云:都,于也。”
例1.谟盖都君咸我绩。(《孟子·万章章句上》)
例2.揆厥所元,终都攸卒。(《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此句“于”假借“都”,是古代汉语一种表达手段。两汉以后,“都”这种用法消失。
(二)暨(洎、眔)
《古代汉语虚词词典》[8]282:“暨”可作介词,引进偕同对象或时间。
例3.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尚书·君奭》)
例4.暨春东作,自曝于日。(《列子·杨朱》)
《古代汉语虚词词典》[8]274认为“洎”从汉代始,可用作介词。
管 燮 初[9]、喻 遂 生[10]列 出 金 文 中“眔”作 介 词 用法。如:
例5.走其眔厥子子孙孙万年永宝用。(《走簋》)
《说文·旦部》:“暨,日颇见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日颇见者,见而不全也。”《小尔雅·广言》:“暨,及也。”
《说文·水部》:“洎,灌釜也。”《说文通训定声》:“洎,假借为臮。”《集韵·至韵》:“洎,及也。”《助语辞补》:“洎与暨同。”
《说文·目部》):“眔,目相及也,从目,从尾省。”《字源》:“甲骨文多借用为连词,及。”
“暨”“及”古音同纽,入声韵,古通用。甲骨卜辞中“眔”字多用为连词,与“暨”“及”义同。张玉金[11]说“暨”与“眔”为同一个词,传世文献一般用“暨”,出土文献一般用“眔”。
据钱宗武[12]统计,《尚书》中介词“暨”出现9次。据赵大明[13]统计,《左传》中介词“暨”出现1次。“暨”都表示参与同一动作的对象。
两汉时,“眔”字已不见,“暨”“洎”少用作介词,多用作连词。凌云[14]发现汉代碑刻中有1例“暨”作时间介词。
例6.伤其暨终,位不副德,乃刊石立铭,辞曰:于穆我君,敦诚笃信,好乐施与。(《建宁三年残碑》)
“及”在两汉时介词性质显著,“暨”渐被“及”取代,介词用法已渐趋消失。
(三)谓
杨树达[7]56认为“谓”有两条介词用法。
第一,与“为”同。“谓”“为”声同,先秦两汉多通用,此“谓”“为”互文。
例7.礼乐谓之益习,德行谓之益修,天子之命为之益行。(《大戴礼·朝事》)
例8.国危而不安,患结而不解,何谓贵智?(《淮南子·人间训》)
例9.有一人不得其所,则谓之不乐。(《盐铁论·忧边》)
第二,意义与介词“与”同。如:
例10.晋欲得叔詹为僇,郑文公恐,不敢谓叔詹言。(《史记·郑世家》)
《汉语大字典》[15]4260认为“谓”可以通“为”,作介词,表示原因,相当于“因为”。清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二引王念孙曰:“谓,犹为也。”《盐铁论·忧边篇》曰:“‘有一人不得其所,则谓之不乐。’谓之,为之也。”还可以介引动作、行为所涉及的对象,相当于“与”“对”。清王引之《经传释词》卷二引王念孙曰:“谓,犹与也。”《史记·郑世家》曰:“‘晋欲得叔詹为僇,郑文公恐,不敢谓叔詹言。’言不敢与叔詹言之也。”
两汉时,“谓”不常用作介词,除上例子外,《新序》还有1例:
例11.二世惧,入,将自杀。有一宦者从之,二世谓曰:“何谓至于此也!”(《新序·杂事》)
两汉以后,随着介词“为”“与”的普遍应用,“谓”回归动词,不再与“为”“与”互训。
(四)焉
“焉”本为鸟名,假借作虚词。《经传释词》:“焉,犹‘于’也。”“焉”可训为“于”,当介词用。
春秋时,“焉”可引进空间所在。如:
例12.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国灭之。(《左传·哀公十七年》)
例13.勇士入其大门,則无人门焉者。(《公羊传·宣公六年》)
两汉时,“焉”主要作句尾语气词,偶尔假借作介词“于”,仅汉初发现2例:
例14.尔虏焉故?(《春秋繁露·王道》)
例15.同是声而取信焉异,有诸情也。(《淮南子·缪称训》)
例14引进动作行为的原因,例15引进动作行为关涉的方面。
两汉“于”字的频繁使用,使得介词“焉”逐渐退出介词系统。
凌云[14]认为“焉”为汉代碑刻介词。《博陵太守孔彪碑》云:“考衷度衷,修身践言,龙德而学,不至于谷,浮游尘埃之外,皭焉汜而不俗。”
《史记》有类似的句子:“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焉”与“然”应为同义词,此“焉”为助词。
(五)庸
武振玉[16]认为“庸”在西周金文中可作介词。吴庆峰[17]认为“庸”在《论衡》中可作介词。如:
例16.且景公不听乎言,庸何能动天?(《论衡·变虚篇》)
“庸何”为“以何”,“庸”是介词,表凭借。
《汉语大字典》[15]956认为“庸”可作介词,表 示凭借,相当于“以”。《法言·重黎》:“天子制公侯伯子男也庸节。”李轨注:“庸,用也。”《汉书·武五子传》:“死不得取代,庸身自退。”②王念孙《读书杂志》:“庸、用古字通。《苍颉篇》曰:‘用,以也。’言死不得取代,当以身自往也。”
《说文·用部》:“庸,用也。从用从庚。”《说文通训定声》:“庸,事可施行谓之用,行而有继谓之庸。”《广韵·东部》:“庸,余封切。”“用,余颂切。”“庸”“用”音似故义同,“庸”同“用”能作介词。
《汉语大词典》[15]1246说“庸可”同“庸何”。王念孙《读书杂志·晏子春秋二》:“‘可’读曰 ‘何’。‘何’、‘可’古字通。”
两汉有“庸”作介词的用例,如:
例17.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史记·五帝本纪》)
例18.其后必当大矣,晋庸可灭乎?(《史记·晋世家》)
西汉时介词“庸”已少见,东汉仅发现《论衡》有1例,魏晋后未见介词“庸”用例。
(六)爰
杨树达[7]认为“爰”作为介词,一同“于”,二同“与”。何乐士[18]认为“爰”引进动作行为时间的起止。钱宗武[12]认为“爰”为语助词。
《说文·部》:“爰,引也。”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此与手部援音义皆同。今按援从手爰声,训引也。释诂:‘粤、于、爰,曰也。爰、粤,于也。爰、粤、于、那、都、繇,于也。’八字同训,皆引词也。”清吴昌莹《经词衍释》:“爰,‘與’也,‘及’也……‘爰周’皆言‘及周’。”上古时代,“爰”可作“于”“与”“及”“曰”互训。
西周时,“爰”可作介词,引进动作行为的对象,同“于”和“与”。
例19.盘庚既迁,尊厥攸居,乃正厥位,绥爰有众。(《尚书·盘庚》)
例20.大保命仲恒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尚书·顾命》)
两汉时,“爰”的引进动作行为对象的用法消失,偶有引进空间和时间的用法,“爰”同“及”。
引进空间所在的“爰”共出现1次。
例21.休二岁者为再易下田,三岁更耕之,自爰其处。(《汉书·食货志》)
引进时间所到的“爰”共出现6次。如:
例22.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例23.爰兹发迹,断蛇奋旅。(《汉书·叙传下》)
两汉时,介词“爰”用例不多。较先秦时,引进动作行为相关对象的用法已消失,引进空间所在和时间所到的用例也较少见。吴金花[19]发现由“爰”复合成的复音介词在中古时期依然存在。单音介词“爰”唐以后不见。
(七)已
钱宗武[12]认为“已”和“以”为双声叠韵,古通用,相当于“把”。例如:
例24.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尚书·立政》)
《盐铁论》中的“已”有介词用法,通“以”,引进工具或凭借。
例25.而拘儒布褐不完,糟糠不饱,非甘菽藿而卑广厦,亦不能得己。虽欲吓人,其何已乎!(《盐铁论·毁学》)
汉以后,“已”未见其他介词用例,“已”渐退出介词系统。
二、两汉产生而后消失的“流星”介词
(一)迪
《古代汉语虚词词典》[8]97认为“迪”作介词有两种用法。
一为引介动作行为所赖以遵循的依据。可译为“按照”。如:
例26.君子纯终领闻,蠢迪检押,旁开圣则。(《汉书·扬雄传》)
《汉书》颜師古注:“蠢,动也。迪,道也,由也。检押犹隐括也。言动由检押也。音狎。”
一为引介时间的起点,可译为“由”。
例27.迪斯用来,颇可记录。(《潜夫论·五德志》
汪继培《潜夫论笺校正》曰:“犹云‘由斯以来’也。铎按:《楚辞九章怀沙》‘易初本迪兮。’《史记·屈原传》‘迪’作‘由’。”
《说文·辵部》:“迪,道也。从,由声。”“迪”与“由”声近而义通,故上古时借“迪”表示“由”义。
两汉“迪”假借为“由”,仅如上所见,后世未再见其介词用法。
(二)介
《说文·八部》:“介,画也。从八,从人。人各有介。”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画部曰,画,界也,当是本作‘介’也。田部界字,盖后人增之耳。介界古今字……人各守其所分也。”本义为田分出界限。分界则必有间,故引申为“隔开”义;有界必有据,故又引申为“依据”义。《字汇·人部》:“介,因也。”本义为画界限,引申为依据。
先秦语料中,“介”位于连谓V1位置,只在《左传》见,由连词“而”“以”连接两个谓词介词,“介”还不是介词。如:
例28.不介马而驰之。(《左传·成公二年》)
例29.且冢卿无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左传·昭公四年》)
到两汉,“介”有1例用于连动结构,如:
例30.嘉遂出,介其弟兵就舍。(《汉书·西南夷两粤朝鲜传》)
《史记》中检出相似句,但用“分”。
例31.嘉遂出,分其弟兵就舍。(《史记·南越列传》)
语义上,“分”更具有动词性,而《汉书》中“就舍”可看作“介其弟兵”的目的,“介”语义降级,虚化为介词,引介动作行为关涉的对象。
“介”的介词性质在两汉萌生后,与同义介词“借”“假”“赖”等竞争中不占优势,两汉后就未继续扩展其介词义,语法化进程终止。
(三)涉
《说文·沝部》:“涉,徒行沥水也。从沝,从步。”《广韵·叶韵》:“涉,历也。”本义为徒步过河,引申为时间上的经历。
先秦,动词“涉”主要用本义跋涉、渡河。如:
例32.晋侯先至焉,秦伯不肯涉河。(《左传·成工十一年》)
例33.度呼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距国都矣。(《战国策·燕策一》)
两汉始见“涉”用于表时间的经历义,如:
例34.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例35.涉冬触夏,将有冻旸之患矣。(《论衡·变动篇》)
例36.春夏待秋冬,秋冬复涉春夏,如此行逢赦者,不可胜数。(《潜夫论·述赦》)
三例“涉”处连动结构与“背”“触”“待”对称,“涉”与宾语语义独立,动词性明显,但与时间宾语相接,语义已虚化。
《汉书》中有1例:
例37.涉正月击之,得计之理。(《汉书·赵充国传》)
例37中“涉”与后一动词不是并列对称关系,“涉”可看作介词。
“涉”在汉代介词语义萌芽。后世未见其介词用例,“涉”在引介时间方面竞争力不强,渐退出介词化进程。
(四)历
《说文·止部》:“历,过也。从止,厤声。”“历”的繁体字写作“歷”或“歴”。“足行所至皆禾也。以象经历之意。或从林。足所经皆木。亦得示历意矣”[20]。“予疑为足迹。足迹在禾边林下。即知有人过。即历之初谊。若谓足行所止。固不必皆禾皆木。即皆禾皆木而历意仍不显也”[20]。无论是否有禾、木,“历”都有足行经过之义。
先秦,“历”作动词,与王位、台阶等宾语连用,表示经历、越过之义。如:
例38.朝廷不历位而相与言,不踰阶而相揖也。(《孟子·离娄下》)
例39.主人以玙璠收,孔子径庭而趋,历级而上。(《吕氏春秋·孟冬纪》)
在《史记》《汉书》中,“历”可用连动式V1位置。如:
例40.孔子历阶上,使有司执莱人斩之,以礼让景公。(《史记·齐太公世家》)
例41.今雉以博士行礼之日大众聚会,飞集于庭,历阶登堂,万众睢睢。(《汉书·五行志中》)
“历”后宾语是台阶,“历”仍包含[+经过][+跨过]的语义特征,但“历”与V2仍存在动作上的先后顺序,可看作动词。“历阶”也可认为是V2运行类动词“上”“登”的方式,语义有所虚化,“历”也可看作介词,动介并存。
两汉时,“历”动介界限还不分明,“历”可看作半介词。后世“历”未进一步虚化,语法化进程渐终止。
(五)旁(傍、徬)
杨树达[7]认为“‘旁’为方所介词,傍也。按此字《说文》作‘徬’”。
“旁”,同“傍”。《说文通训定声·壮部》:“旁,叚借为傍。”《说文·人部》:“傍,近也。从人,旁声。”徐灏注笺:“依傍之义即旁之引申,旁、傍盖本一字耳。”
《汉语大词典》认为“徬”同“傍”,有“临近、接近”的意思。《集韵·唐韵》:“傍,《说文》:‘近也。’或从彳。”[15]901“旁”“傍”“徬”同义,为“依附、临近”义。
先秦发现1例“旁”出现连谓结构用法,“旁”为依傍义,动词。如:
例42.子路旁车而问曰。(《庄子·渔父》)
汉时,“旁”应用于连动结构中,宾语为“山、海”等可依附的空间,如:
例43.引渭穿渠起長安,旁南山下。(《汉书·沟洫志》)
例44.遂旁海西至平原津而病,到沙丘而崩。(《论衡·纪妖篇》)
“旁”可看作介词,表示“依傍着……发生”,也可仍当动词看,宾语是依傍的空间。“旁”自身语义限制了其介词性质的发展,汉以后渐退出介词系统。
(六)披(陂、波)
《说文·手部》:“披,从旁持曰披。从手,皮声。”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披、陂,皆有旁其边之意。”本义为分开,引申为靠近。
杨树达[7]、程湘清[21]认为“披(陂、波)”为表地介词,“傍也”。
先秦语料中未见“披”用于连动结构用法,两汉语料中仅在《史记》《汉书》中见4例,且两处均为同一描述。如:
例45.披山通道,未尝宁居。(《史记·五帝本纪》)
例46.自车师前将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汉书·西域传》)
“披(陂、波)”后宾语为“山”“河”等少数表方所的名词,后一动词则为位移动词“通”“行”,“披(陂、波)”仍包含动词性质。但“披(陂、波)”也可以看作动作发生的方式状态,可当介词。
受自身语义限制,“披(陂、波)”汉后未有介词用法。
三、介词语法化终止的原因
先秦至两汉介词系统发展不均衡,介词虚化终止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完全介词化的条件不充分
动词向介词虚化需要具备一定的句法语义环境。句法上,介词源于连动结构中动词的句法扩展;语义上,动词源义需进行“去语义化”(desemanticization),达到“语义漂白”(semantic bleaching)或“语义溢出”(semantic overflow)。Hagége指出,那些含有人的因素且具有定向的(human-oriented)的动词,特别是非静态(non static)的,最倾向于语法化。
在先秦两汉的“流星”介词中,满足句法条件能够出现在连动结构中的有“介、涉、历、旁(傍、徬)、披(陂、波)”,但这些词在语义上表现不强势,源义概念特征明显,在向介词虚化过程中受到源义概念的干扰和竞争,受限于自身语义,缺乏竞争力。如“旁(傍、徬)”“披(陂、波)”只可引进空间处所,如“山”“河”,需含有依傍义,甚至语义还需带有角度的依傍,其动作行为带有典型特征,不适用于普遍的介引,难以完成介词语义漂白。这些词在适用了一段介词功能之后,渐终止介词化。
(二)介词系统内部竞争的结果
语言本是动态变化的,汉语介词系统的内部竞争一直存在。
先秦至两汉时期,介词系统的成熟介词承担介词介引的主要功能,且语义义域涵盖面广,如“于”可引进空间、时间、对象、原因等多种语义功能,“从”引进的语义功能有7种[22],而“流星”介词“暨”只偶尔引进对象和时间,“涉”“历”只引进时间经由。“流星”介词源义在介词系统更新推广不足,逐步被同类语义强势介词替代。如“暨”渐被“及”替代,“庸”被“用”替代,“爰”被“于”“与”“及”替代。
(三)类推作用下假借互训的不稳定性
类推被认为是语法化发生的机制[23],汉语中类推可作为语法化的推进与拓展,如假借、互训等作用下催生一部分词产生了介词用法。先秦至汉的“流星”介词中“都”“谓”“焉”“已”“迪”因假借或互训产生介词用法,但具有一定临时性和不稳定性,且同时受假借字的竞争和排挤,介词用法即使出现较早,也不能适应介词系统,逐渐消失。
四、结语
“流星”介词是语法化“斜坡”上虚化终止的一种表现形式,是语法化阶段性的产物。先秦至两汉汉语出现13个“流星”介词。“流星”介词的消失主要源自完全介词化的条件不充分、介词系统的内部竞争、类推作用下假借互训的不稳定性。介词的新生必须同时满足句法扩展和去语义化两个条件,且具有一定的语义竞争力,才可能在介词系统留存发展。在语法化的“斜坡”上,介词并不是循序渐进、匀速发展的,而是不规则地、曲折地演变的。“流星”介词的存在也验证了动词到介词是一个非离散的过程,在“斜坡”上各个阶段或快或慢,语言系统内部自我适应。
注释:
①本文语料来自陕西师范大学“汉籍全文检索系统”。
②《汉书》(1962年版)为:“蒿里召兮郭门阅,死不得取代庸,身自逝。”师古曰:“言死当自去,不如他傜役得顾庸自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