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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物说”在钟惺诗歌创作中的实践

2022-03-01闫镜名

文学教育 2022年2期
关键词:诗歌创作

闫镜名

内容摘要:“清物说”是晚明竟陵派提出并阐述的诗学主张,它的理论架构不仅局限于此,本文通过“清物说”的成型与特质,钟惺“清物说”的提出及诗歌创作,以及“清物说”的诗学史意义几个方面进行了阐释。

关键词:清物说 钟惺 诗歌创作 诗学意义

“清物说”是晚明竟陵派提出并阐述的诗学主张,它的理论架构不仅局限于此,其历史渊源极其深远,经过层层积淀日趋完善。竟陵派代表人物钟惺是真正将“诗为清物”作为重大诗学主张提出并加以实践的人,一生中创作了大量诗歌,在“清物说”诗学思想的指导下,他所创作的诗歌也竭力表现“清”的美学风貌。在其诗歌理论的动态建构过程中,这些创作实践无疑又大大深化了他的诗学思想,体现出“清物说”在具体诗歌创作中的实践。从“清物说”的角度进入钟惺的诗学世界,深度挖掘“清物说”与其诗歌创作之间的内在联系,并论述它在中国诗学史上的意义。

一.“清物說”的成形与特质

“清”自古以来就受到文人们的广泛关注,从“气之清浊有体”到“清明开朗”,众多文人与诗论家一直重视着诗歌中的“清”。从中国诗学的源流和构建来看,它的内涵极其深远,经过多次的积累与过滤,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历经层层积淀而最终形成。作为一种具有多层内涵的诗学范畴,蕴含着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拥有着不同时期鲜明的时代特色。

1.“清物说”的成形

“清”在魏晋时期就已备受关注,曹丕的《典论·论文》中提到“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1]。这里的“清”与“浊”原指天地阴阳二气,引申义为爽朗豪迈的“阳刚之气”与浓重阴郁的“阴柔之气”,由自然禀赋所致,是个人气质的再现。到了南朝时期,“清”开始作为一个特定的概念被大量使用,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中多次用到了“清”,大致含义为“纯净”、“简要”、“俊美”。例如在《言语》篇中提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体现出魏晋名士对清俊通脱人格的向往。与此同时南朝诗人谢灵运的山水诗中也处处彰显着“清”的超尘脱俗,名山胜水自古就有,但他真正做到了以亲切平和的心态去欣赏自然状态的山水,并从中获得精神的愉悦,继谢灵运之后“清”这一概念开始出现在各类诗学著作中。刘勰《文心雕龙》中提到“风清骨峻,篇体光华”[2],他首创风骨的概念,既总结了“建安风骨”的艺术经验,又启蒙了爽朗生动的盛唐之音;钟嵘《诗品》共十八次提到了“清”,大致分为三类,“清音”、“清拔”、“清雅”,体现声律辞采的明晰省净、诗人气质的超尘脱俗、诗歌风貌的纯正典雅;晚唐的司空图第一次对“清”进行大规模讨论,在《二十四诗品》中许多篇目都多次使用了“清”,展现出澄澈素朴的思想和清净淡远的美感。到了晚明时期竟陵派将“诗为清物”作为重大文学主张提出,其创始人钟惺在《简远堂近诗序》中真正提出“诗为清物”的命题,标志着“清物说”正式成形。

2.“清物说”的特质

作为中国古典美学范畴的“清”,其特质主要表现在人格情操与审美特质两个方面。于人格情操而言,“清”与隐逸品格早在南北朝时就建立起对应关系。南朝时期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出于对山水之美富于哲学意蕴的独特领会,诗歌中处处彰显出对“清”的钟爱。到了晚明竟陵派时期,这一特质得到发展,追求幽情工丽的美学趣味,认为人的精神根植于虚静清逸的心境,具有“静慧”根机的人方可养成。既有隐逸诗人纵情山水之乐,又有孤禅诗僧对于佛性的顿悟,清幽雅致、别具特色。于审美特质而言,作为审美领域的“清”,在《二十四诗品》中尽有体现,其中的清偏重“清逸”,对于“清刚”不是很提倡,偏爱一种与董其昌的南宗画相仿的意境[3]。在竟陵派的诗文创作中也明显表现出对这样简洁幽远、独来独往之境的偏好。其代表人物钟惺笔下,“清”字出现的频率极高,以“清”为贵,从客体角度分析诗之品格,由诗的文体品格进入到诗的审美品格,他提出“清物说”,旨在追求美学层面的自由与冷隽清高的品质,重视诗歌以含蓄蕴藉为美的传统,收敛锋芒、藏而不露,使之在竟陵诗学体系中占有重要位置。

二.钟惺“清物说”的提出

钟惺作为“清物说”的集大成者,提出“诗,清物也”的创作论。他的“清物说”囊括个人情感与共性情感两方面,以此为出发点逐步形成诗学理论,涉及到生平经历、时代背景、性格特质等方面,并且将“清物说”与自身创作心境融合,崇尚隐逸品格,体现出“孤行静寄”的情怀。

1.钟惺的创作心态

钟惺字伯敬,号退谷,湖北竟陵人,是晚明时期颇具盛名的文学家。受家庭文学氛围熏陶、学识渊博,万历三十八年中进士,擢至福建提学佥事,好读史书,喜欢游览名山大川,与同里谭元春共创“竟陵派”。竟陵派的创作心态与时代背景、主体人格有着巨大的关系,在晚明时期领一时风骚,影响甚大。竟陵派与七子派积极投身政治,公安派过于俗气不同,它以一种大隐隐于市且不畏清苦的心态来完成寂寞孤独的文学事业。“清物说”是竟陵派的重大文学主张之一,钟惺于万历三十七年为谭元春创作的《简远堂近诗》作序,在序中首次提出了“诗,清物也”。这是钟惺根据自己“冷峭”“洒脱”的人格取向与自古以来就受到文人们广泛关注的“清”结合起来而创作出的一种作诗方式。钟惺提出“诗为清物”的概念就是为了规范七子派的狂飙突进,改变公安派的追求解脱享乐。钟惺以“清物说”为中心,通过以道德情感为基础的个人情感构建其独特的诗学。诗歌创作讲究的是有感而发,人的情感活动包括道德情感和个人情感两方面。道德情感是最基础的情感与生俱来,而个人情感则会受到后天的影响,可被外界环境“升华”或者“玷污”。在他看来,诗是世间最清净之物,要求用“性情渊夷、神明恬寂”的主体人格来映照,方能得到“奇情孤诣”和“静好柔厚”的审美境界。[4]

2.“清物说”的诗学背景

钟惺“清物说”的提出与当时特定的诗学背景有关,一代之文学造就一代之文论。明代诗歌的创作流派众多,除具有重大影响力的七子派、公安派、竟陵派之外,还有许多小流派。到了明代,正统诗歌变得衰微,为此当时众多的诗歌流派提出了纷杂的诗学主张。竟陵派作为明代最后一个具有重大影响力的诗派,见证了各派的纷争。而钟惺的诗学主张之所以能够在政治黑暗、国势衰颓的晚明时期独树一帜,一方面他的思想见解独到,另一方面他的主张符合当时大多数文人的社会心理。在晚明的社会环境下,多数文人心中都会产生一种真实的幻灭感,只能通过远离喧嚣,独守内心进行心理调适。“清”逐渐成为晚明人的一种人生理想,在这一背景下钟惺的“清物说”顺势而生。前文提到钟惺在《简远堂近诗序》中首次提出“诗为清物”,但此后钟惺也从不同的侧面涉及到“诗为清物”的命题。如在《蔡先生传》中赞美蔡诗“具清骨”[5]、在《善权和尚诗序》中赞赏一位保有“清”韵的诗僧,体现出“清物说”在具体文学批评实践中的应用,这一主张的理论内涵开始得到拓展,同时也可以看出钟惺对于清远尤为钟情,认为“清”最贴近他所强调的“真诗精神”,由此可见“清物说”与钟惺的其他诗学观点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钟惺重视在诗歌中展现真实的性情,最后形成“诗如其人”的诗歌境界,联系所处的诗学背景,不仅可以有助于人们准确的理解“清物说”,更为重要的是,对重新认识当时的诗学状况亦有深刻的启示。[6]

三.“清物說”在钟惺诗歌创作中的体现

诗歌创作经验的总结与反思即为诗学,每一个诗学家的诗学都应以诗歌创作实践为基础,力求周密又不失个性的对诗学进行阐释。钟惺是竟陵派的领军人物,于独抒性灵之外,加以幽深孤峭,在我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诗作大多收录在《隐秀轩集》中,追求清新寒远、幽邃朦胧的意境,在“清物说”诗学思想的指导下,他所创作的诗歌也竭力表现“清”的美学风貌。在其诗歌理论的动态建构过程中,这些创作实践无疑又大大深化了他的诗学思想,体现出“清物说”在具体诗歌创作中的实践。

(一)用“清”字

在张炎的《辞源》中作为形容词的“清”主要有澄澈、清廉、清平、高洁、纯净、明晰等含义,这些含义构成了许多词汇,具有很强的派生力。根据“清”的主要含义及派生出的词汇,可以大致将其诗歌分为“清景”与“清情”两类。

1.诗以“清景”为好

自然界中的景物是一个美好的象征,提起它会立即想到山清水秀、朗月清风、草长莺飞。在《隐秀轩集》中约有三十余首描写自然景物的诗用到了“清”,并由此派生出了众多与清有关的词语,在两类诗歌中处于主导地位。包括《六月十五夜》、《舟发获港》、《夜步长桥》等,派生出清远、窗清、清泛、清光、清辉等一系列的词语。

2.“清情”寓于形象

描写人的性情的诗歌一般是表达自身的品格与志向,每个诗人都有着自身独特的性情。在《隐秀轩集》中约有十余首描写人性情的诗以“清”为诗眼,并派生出相关的词语。《宿固城店同孟和作》、《送人游匡庐九华》、《访邹彦吉先生于惠山园》等均属本主题下的诗篇,派生出清空、清人、清思、清兴等一系列的词语。

(二)摹“清”意

水、月、霜、雪、寒梅、幽兰等清冷意象在钟惺诗歌中大量出现,同时又以描写月的为主,用“清”来形容月,这与创作者钟惺的人格是相符的。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月这一景物常常作为人类思想感情的载体,它的内蕴十分丰富,在众多咏月诗歌中,诗人将月和自身的感情相呼应,提升诗歌的思想内涵。钟惺偏爱富于哲学意味的神秘与清幽,远离人间烟火,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甘于寂寞的人生和艺术态度。在他的诗中用“清”来形容月是别具一格的,“阖门月自远,未见神先清。”(《夜坐》);“月与秋俱浅,云当晚亦闲。”(《秋夜与茂之闲坐》);“月迥频生浦,霜轻未满林。”(《夜泛》)。月光虽然也很明亮但与阳光相比,仍显得有些清幽。只有与世无争、性情冲淡的人才可以从心底真正的感受到月色独有的魅力,清朗的月色与人格是和谐统一的。在钟惺诗集中还有大量此类清远高妙的诗总而言之,他对意象的选择和运用都表现出鲜明的个性特点,即对“清”意的钟爱。

从钟惺《隐秀轩集》中的诗歌可以看出,钟诗中常出现体现其艺术趣味的“清”,“清”被赋予了美学意义,取境不杂、语言凝练,有的沿袭了前人所用的含义,在有些方面则脱离了传统的见解富有新意。对于诗歌的不同层面,具体的含义也并不相同,在诗歌韵律辞藻这一层,主要的含义是清朗省净,在描述诗歌情感与诗人气质时,具体内涵为清而不染,在描绘诗歌整体状貌时,则为清秀简隽之意。钟惺诗歌中字词的运用、意象的选取、旨趣的彰显与其主张的“清物说”密切相关,更是这一主张落实到诗歌创作实践的具体体现。不可否认的是钟惺诗歌的艺术成就远不及他在诗论领域的成就,其诗文艺术与诗学理想间存在较大差距,往往片面的落入幽情单绪,有句无篇,这也是明代诗歌与诗论间存在的普遍问题,但后期诗学主张成熟后创作的部分诗歌,离他的清物主张已经不远。

四.“清物说”的诗学史意义

论述钟惺“清物说”在古典诗学史上的意义,必然要联系七子派和公安派的诗学主张,前辈的诗学理论与创作经验是竟陵派进行诗学总结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在前人的基础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钟惺提出“诗,清物也”,首先是对公安派“性灵说”中存在的问题进行规范。钟惺与公安派一样在诗歌创作上肯定个性,主张诗歌应是作者的性情之言,但公安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要求文学创作完全依据自己真实的心灵,不受格式套路的限制,这样造成的俚俗流弊是不争的事实。钟惺的“清物说”强调创作主体的精神高度,并不主张所有性灵都可入诗,能入诗的一定是符合“清”的标准,旷逸幽淡简远的人情物态,这样成功的将俚俗流弊排除在外,符合诗歌的本性。同时“清物说”也是针对前后七子复古主义存在的弊病作出的改变,七子派高举复古大旗,强调“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但在具体诗歌创作实践中只将眼光放在盛唐的豪迈一派,并且过于强调效法古人,对于个性的表现与艺术的创新造成了极大束缚,普遍不够重视情趣,片面追求格高调雄。竟陵派强调“诗为清物”,以“清”为切入点显示出竟陵派诗论对复古派诗论的颠覆与超越。根据它的特质可以概括为诗歌追求清新雅致、超尘脱俗、富有韵味的人生情趣,这改变了七子派忽视情趣的错误。针对前后七子和公安派主张存在的弱点,一方面对“复古论”思想采取扬弃的态度,另一方面又对“性灵论”不合理的部分加以改造,由此可见钟惺开出“诗为清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同时,在审美风格日趋大众化的今天,诗歌创作领域越来越向浅俗化方向发展,文本复制的技术化风气,文学创作商业化倾向也愈发严重。在此情形下,鼓励“诗为清物”,重视诗歌创作文学性和审美价值,在当代诗学史上同样具有重要启迪与警示意义。

总而论之,钟惺的“清物说”是晚明时期一个重要的诗学命题,通过研究“清物说”在钟惺诗歌创作中的实践可以更好地理解钟惺其人、竟陵派诗学以及对明代诗学的影响。“清物说”一方面纠正了公安派的浅俗,另一方面改变了七子派在拟古中存在的缺点,既是对“性灵论”的矫正,又是对“复古论”的突破,拓展了诗歌的内涵,在当时和后世都引起广泛的回应,对于深化中国古代诗学研究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对于当代诗歌创作而言,鼓励“清物说”有助于避免诗歌创作的浅俗化,改变滥用现成字眼,毫无新颖之处的创作风气,重视诗歌创作的文学性和审美价值,努力加以引导与利用,可以获得良好社会影响的最大化,这对于当代诗学研究同样具有着重大意义。

参考文献

[1](梁)萧统.文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2271.

[2]王志彬.文心雕龙[M].北京:中华书局,2012:343.

[3]陈文新.明代诗学的逻辑进程与主要理论问题[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217.

[4]冯小禄,张欢.竟陵派的竞争策略、改编行动和群体心理阐释[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5:81-86.

[5]陈文新.明代诗学[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2:225.

[6]孔海亭.钟惺“清物”说诗学思想研究[D]:(硕士学位论文).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12.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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