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中孙玉厚四个儿女渐进式人生评析

摘 要：《平凡的世界》讲述了一群平凡人的不平凡人生，在这群人里孙家无疑是全书关注的重点。在阅读的过程中笔者发现路遥先生设计孙玉厚四个儿女的巧思：孙玉厚的四个儿女在诸多方面都呈现为渐进式的。无论是受教育程度、生活地点还是面对爱情的态度，他们都是逐步向前发展的。作者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是希望通过他们的不同人生来体现时代缩影、在不同人群中找到共鸣、展现不同的生活场景以及表达其对美好生活的期望。

关键词：《平凡的世界》 孙玉厚四个儿女 渐进式人生

《平凡的世界》讲述了一群平凡人的不平凡人生，在这群人里孙家无疑是全书关注的重点。在阅读的过程中，笔者发现了路遥设计孙玉厚四个儿女的巧思：他们在诸多方面都呈现为渐进式的。无论是受教育程度、生活地点，还是面对理想爱情的态度，他们都是逐步向前发展的。

一、 受教育程度的渐进式

孙兰花是在丈夫王满银因为贩卖老鼠药被劳教的场景下出场的，当时的她惊弓之鸟般抱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娘家。是啊，这个在别人眼里“烂包”的家，却是她的避风港。之所以对这个家感情深厚，也是因为兰花曾为这个家付出了自己的辛劳和热忱。作为家里的长女，兰花一天学都没有上过。也许是因为家里贫困，也许是因为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她把上学的机会留给了弟弟妹妹。

孙少安比姐姐兰花要幸运一些，他读完了高小。但孙少安不是没有能力读书，他在全县几千人参加的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中名列第三名。他不是不热爱读书，他对父亲玉厚老汉说：“我回来，咱们两个人劳动，一定要把少平和兰香的书供成。只要他们两个有本事，能考到哪里，咱们就把他们供到哪里。哪怕他们出国留洋，咱们也拼命供他们吧！他们念成了，和我念成一样。”这个13岁少年的懂事让人感到心疼，但是當面临生活的困苦时，平凡的人们只能选择默默地扛起生活的重担。

《平凡的世界》开篇，我们就看到孙少平在原西县立高中打饭的场景：因为贫穷，因为年轻而敏感的自尊心，他不得不躲避公众的目光悄悄地拿走自己的两个黑面馍，即使是这样捉襟见肘的生活也是一家人省吃俭用为他攒下的。虽然孙少平没有考上大学，但他仍然坚持读书。正是通过读书，他才知道了一个比双水村、原西县更广阔的世界。

孙兰香，那个给奶奶摘露珠、那个“悄悄提起猪食桶出去喂猪”的小女孩，是孙玉厚四个儿女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她的勤劳、懂事让人为之动容。虽然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面对着家庭的困境，她也萌生了辍学的想法，这时二哥孙少平却给她极大的鼓励和支持。兰香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儿，她的身上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和爱。正是因为这些爱化作动力支撑着她如锦鲤般跳出农村，开始斑斓的生活。

二、生活地点的渐进式

随着社会改革的深入，农村和城市已经不再是独立封闭的空间，而是相互交叉影响。为了更加丰富地展现城乡生活，在《平凡的世界》中我们可以看到孙玉厚的四个儿女生活和奋斗的地点逐渐向城市推进。

孙兰花从始至终都生活在农村，即使王满银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穿梭在祖国大江南北的大小城市里，一年在家待不了几天，兰花仍然守着家里的那几亩地，守着儿女，守着他们的家，她从来没有萌生过随丈夫去城市里看看的想法。

孙少安从高小毕业后就帮着父亲经营着“烂包”的家。让这个家摘掉贫困的帽子，让亲人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已经成为他的执念，甚至可以说是信仰。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少安已经到了忘我的状态。他每天天不亮就上地，天黑才回家。他希望用汗水换来全家的粮食，换来弟弟妹妹的学费。为了多挣钱，孙少安借钱买马拉砖，贷款办砖厂。虽然他是个农民，但他的勤劳、坚毅、智慧在黄土地上熠熠生辉。

孙少平的奋斗轨迹是孙玉厚四个儿女中最曲折也是最立体、最丰厚的。高中毕业后，少平回到家乡当了几年教师。教师的饭碗丢失之后，他本应该像大哥一样务农，娶妻生子，可是因为看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他想出去闯一闯。他先到桥头当小工，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即使后背被石头磨得青紫，甚至血肉模糊，孙少平也没有想到回家，而是像战士一样与苦难厮杀。因为他的努力、他的正直、他的仁义，孙少平得到了一个去大亚湾煤矿当煤矿工人的机会。在煤矿，孙少平在黑色的世界里为自己挖掘出一条光明大道。因为下井多，工资开得也就多，少平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给父母寄钱，给妹妹买东西。因为井下工作环境危险，少平为了救一位工友而受伤。伤愈后少平拒绝了兰香和仲平帮他调到大城市工作的好意，最终选择回到大亚湾煤矿。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为孙兰香着墨并不多，兰香完全可以说是一个配角，但是路遥给了兰香最好的未来和祝福。孙兰香鲤鱼跳龙门，一举考上了重点大学。在孙少平受伤住进医院时，兰香正在四川西昌实习。试想兰香毕业后以自己名校毕业生的身份，以及男友吴仲平的父亲是省委常务副书记的关系，她一定会在大城市工作和生活。

三、面对理想爱情态度的渐进式

孙兰花在嫁给王满银以前，她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她是一个单纯、纯朴的农村姑娘。面对爱情，她完全处于被动地位。结婚以后，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丈夫过日子。“逛鬼”王满银一年到头在外面逛游，但她还是尽心竭力地操持着他们的家。即使王满银把一起鬼混的女人带回家，兰花想到的也不是离婚，而是想要用一包老鼠药结束自己的生命。幸好兰花吃的是王满银卖的假老鼠药，才有惊无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已经刻在了兰花的骨子里，虽然她对丈夫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却从没有勇气跳出这段婚姻开始新的生活。

孙少安无论从相貌、能力还是性格品质等各方面看都是一个理想的爱情对象。因此，田润叶钟情于少安是多么自然的事情。可是，现实就像一把大锤重重地拆散了他们。少安是农民，家里一贫如洗；润叶是教师，父亲是村支部书记，二爸是县革委会副主任。在家庭条件、生活地点、身份差异等现实压力下，面对田润叶爱的表白时孙少安本能地选择退缩。他的这个决定给润叶带来了无尽的绝望与痛苦。最后，少安娶了大眼睛的山西姑娘贺秀莲，润叶为了二爸的政治前程违心地嫁给了李向前。

孙少平在面对理想爱情的态度上，却比哥哥进步得多。孙少平和田晓霞在上高中时关系就很好，他们一起参加学校组织的文艺表演，一起谈天说地，一起看书……那时他们的关系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直到高中毕业，少平来城里打工，在电影院邂逅了还在上大学的田晓霞。爱情就像初春枝头绽放的新绿，悄悄地在两个年轻人心里生根发芽。田晓霞毕业后去省报当记者，孙少平在熟人的介绍下去了大亚湾煤矿当工人。虽然在生活处境和社会地位上不同，但是孙少平和田晓霞却能逾越现实的鸿沟，勇敢地走在一起。这段美好的爱情因为田晓霞的牺牲而终结。孙少平孤身一人去古塔山杜梨树下完成他们两年之约的身影让人泪目，但孙少平对于理想爱情的勇敢和追求却鼓舞着千千万万的青年。

孙兰香的爱情故事和对爱情的态度，要比哥哥姐姐进步得多。考上大学后与高干子弟吴仲平恋爱，漂亮潇洒、谈吐大方的兰香在爱情里不卑不亢，正因如此她得到了吴仲平父母的认可和喜爱。孙兰香的爱情是一种平等、独立、自由的感情，反映着新时期青年人婚姻观念的进步和发展。

四、孙玉厚四个儿女渐进式人生分析

（一）体现时代的缩影

《平凡的世界》中路遥运用了现实主义写法讲述了1975年至1985年陕北黄土高原的变迁，展现了当时中国的城乡社会生活。在这十年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通过孙玉厚四个儿女的渐进式人生，我们可以看到时代变迁的缩影，也能感受到社会发展进步对个人命运沉浮的影响。

路遥的作品注重通过塑造典型人物来体现时代特征和现实生活。他在给友人的信中曾写道：“我意识到，为了使当代社会发展中某些重要的动向在作品里得到充分的艺术表达， 应该竭力从整体各个方面去掌握生活，通过塑造人物（典型）把我们时代最重要的社会、道德和心理的矛盾交织成一个艺术的统一体。”a

因为有孙少安，我们得以了解农村在十年间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勤劳朴实的庄稼人不再食不果腹，他们的日子随着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施行而蒸蒸日上。孙少安不会再因为私分饲料地而被批判，王满银也不再因为贩卖老鼠药而被劳教。改革开放的深入，使得农民们除了种植农业以外还可以进行商品经营，如孙少安就热火朝天地承包起了砖厂，成为农民企业家。

孙少平自从进入读者视野就一直走在荆棘丛生的路上。作者是希冀通过他的经历书写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不懈奋斗的“孙少平”们。孙少平身上有种独特的时代精神特质，正如田晓霞所说： “是的，他在我们的时代属于这样的青年：有文化，但没有幸运地进入大学或参加工作，因此似乎没有充分的条件直接参与到目前社会发展的主潮之中。而另一方面，他们又不甘心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生活天地里。因此，他们往往带着一种悲壮的激情，在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上进行人生的搏斗。”一方面，“孙少平们”面对生活的苦难没有退缩和倒下，反而积极乐观地去面对；另一方面，他们努力地从自己出身的局限中解脱出来，去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

《平凡的世界》从1975年开始着笔，据此我们可以推算出孙兰香应该是1962年出生。孙兰香这一批人恰逢改革开放的大潮，同时也幸运地赶上了1978年恢复“全国统一命题， 省、市、自治区组织考试、评卷”的高考改革制度。孙兰香所代表的恰恰是一批通过高考从农村走进城市的人。

（二）在不同人群中找到共鸣，展现不同的生活场景

在《平凡的世界》中，每个年龄段、每种生活境遇以及每个阶层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路遥为了更加全面、丰富地展示农村、煤矿、城市等不同场景和不同人群的生活状态，在孙玉厚的四个儿女生活和奋斗的地点的设计上体现了渐进式，带领人们走进双水村，走进原西县，走进黄原城，走进大亚湾煤矿，走进省城……

孙兰花从小就帮着父母照顾弟弟和妹妹，长大了就下地干活，是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传统农村家庭妇女。结婚后虽然王满银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住几天，她仍然独自拉扯着猫蛋和狗蛋，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在她身上人们仿佛看到成千上万任劳任怨传统农村女性的身影。

双水村的故事和情节大多是以孙少安为中心展开。孙少安作为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面对贫困的家境，作为家里的长子，13岁就辍学回家务农。从生产队长奋斗到农村企业家的心路历程，是千千万万在农村生活的有志青年的榜样。

通过孙少平我们看到一个文化青年追逐外面世界的足迹。孙少平带领着读者体会县城的高中生活，让人们看到城市底层人们为生活而跋涉，使人们了解那个陌生世界里无比丰富的生活。孙少平最终选择回到大亚湾煤矿，作者这样的安排有着深刻的寓意：“他作为矿工，既生活在地面又生活在地下；既经常上升，又经常下降；既在城市，又在農村；既是城里人，又是农民。他就这样上下往返，城乡徘徊，生活在城乡接合部或断裂带上。”b 《平凡的世界》之所以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是因为很多读者被孙氏兄弟的精神所鼓舞和感染着。

在孙兰香身上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个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农村孩子。是的，他们出生在农村，生活环境与城市里的孩子无法相比。在城里的孩子参观科技馆或者外出游玩的时候，孙兰香们正在默默地拿起工具去地里干活。恰恰是因为吃得这些苦，才使他们更勇敢、更坚毅、更加珍惜生活。

（三）对生活的美好期望

“作家创作文学作品的目的，是为了通过艺术形象把自己的思想、情感、理想、愿望传达给读者，影响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从而产生一定的社会作用。”c从《平凡的世界》中孙玉厚四个儿女渐进式的人生，特别是孙兰香这个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出路遥对生活的美好期望和对时代的礼赞。孙兰香无论在学业、工作还是爱情上都是一个幸运儿。孙兰香是全家所有爱的凝聚，是路遥留给农村青年的一条路和一个希望。她就像是一个火种，指引着年轻人继续前行，不能忘记“知识改变命运”。

路遥打破了传统好人和坏人的写作方式，在书中没有所谓的好与坏，处处透露着人性的美好。即使像“二流子”王满银那样一个不务正业、四处闲逛的人，路遥也给他安排一个最忠诚、善良、无怨无悔的兰花，又让他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满脸皱纹和两鬓白发时迷途知返，有家可回。

虽然路遥对美好生活有着美好的期望，但他并不拘囿于大团圆式的结局。相反，他作品中的人物都在经受苦难。正如他自己所说：“作者真诚地描绘生活，并没有‘弄虚作假’，同时还率直地表达了自己的人生认识，这一切就足够了。”d

五、结语

《平凡的世界》里孙兰花、孙少安、孙少平、孙兰香的四段人生，就像是走台阶一般，年纪越小走得就越高。这四段不同的人生与我们时代发展的步伐同频共振，刻画了不同人群在平凡世界中奋斗的身影，更倾注了作者对人生的理解以及美好祝愿。

a路遥：《路遥文集》，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99页。

b 王一川：《中国晚熟现实主义的三元交融及其意义——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文艺争鸣》2010年12月，第108—109页。

c九歌：《主体论文艺学》，中国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02页。

d 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76页。

参考文献：

[1]路遥.平凡的世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 王永兵，吴倩.社会变革中的人物成长故事：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0（9）.

[3]田进.农村城市化进程中的文化思考——解读路遥《平凡的世界》[J].甘肃高师学报，2002（6）.

作 者： 田野，黑龙江省妇女研究所讲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