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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堂诗词开山之作考

2022-02-26

扬州职业大学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传花梅尧臣欧阳修

明 光

(扬州大学, 江苏 扬州 225009)

平山堂何时进入宋代的文学世界?如果把欧阳修的书信看成是文学作品的话,那就是欧阳修建成平山堂后的第二年皇祐元年(1049),他写给曾任扬州太守韩琦的一封信,谓自己在扬州任上:“幸遵遗矩,莫敢有逾;独平山堂占胜蜀冈,江南诸山,一目千里,以至大明井、琼花二亭。此三者拾公之遗,以继盛美尔。”[1]此信简略交待平山堂的所在位置,登堂所见场景,是最早描述平山堂的文字。

嘉祐元年(1056)春季,欧阳修为新任扬州知州的刘敞作《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秋冬之际,刘敞登临平山堂,赋诗寄给欧阳修,欧阳修、梅尧臣赋诗唱和,形成歌咏平山堂的第一波诗潮。王安石、王令等人的咏平山之作为这波诗潮的羽翼。

最早歌咏平山堂的诗词作品是哪一首?具体看法有三种,一是欧阳修词《朝中措》,不仅引发唱和,而且写景抒情、词中意象对后人歌咏平山堂影响极大,似乎此词必为开山之作。二是认为更早一点,欧阳修写于皇祐元年(1049)的《答通判吕太博》。还有就是梅尧臣于1056年歌咏平山堂的诗作。

讨论平山堂诗词开山之作,核心是内容维度和时间维度。前者必须是咏及平山堂,最好是直接题咏,放宽尺度提及亦可;后者必须确认时间为最早。下文依此考察上述三首诗词。

1 欧诗《答通判吕太博》与平山堂无涉

《答通判吕太博》一诗为欧阳修离开扬州任颍州太守所写,时间为1049年无误。诗云:

千顷芙蕖盖水平邵伯荷花四望极目,扬州太守旧多情。画盆围处花光合予尝采莲千朵插以画盆围绕坐席,红袖传来酒令行又尝命坐客传花人摘一叶叶尽处饮以为酒令。舞踏落晖留醉客,歌迟檀板换新声。如今寂寞西湖上,雨后无人看落英。[1]

就诗句及自注来看,此诗与平山堂无关;但人们却因一则宋人笔记认定此诗场景就发生在平山堂。这就是宋人叶梦得的记载:

欧阳文忠公在扬州作平山堂,壮丽为淮南第一,堂据蜀冈,下临江南数百里,真、润、金陵三州隐隐若可见。公毎暑时,辄凌晨携客往游,遣人走邵伯湖,取荷花千余朵,以画盆分插百许盆,与客相间。遇酒行即遣妓取一花传客,以次摘其叶,尽处则饮酒,往往侵夜载月而归。[2]

将这段文字与欧公《答通判吕太博》联系起来看,活动场景的描述,如荷花、画盆、妓女(红袖)、传花摘叶,四个具有个性色彩的意象如出一辙,似乎该诗理所当然就是描述平山堂雅宴活动。但毕竟该诗未点明平山堂,宜谨慎对待;再仔细考察叶氏文字,也有值得推敲之处。

叶氏生于1077年,欧阳修已去世数年,他何由得知欧诗歌咏平山堂?叶梦得似预见到读者的疑问,拿出了第一手资料:“余绍圣(1097)初始登第,尝以六七月之间,馆于此堂者几月……寺有一僧年八十余,及见公(指欧阳修),犹能道公时事甚详。迩来几四十年,念之犹在目。”[2]1048年欧阳修创建平山堂时,该僧三十余岁,似乎是欧阳修平山堂游宴的目击者,他人无法质疑。

果有此僧为目击者,关于欧公平山堂雅集命妓传花饮酒之事,他必定会对来此凭吊欧公者多次叙述;较叶梦得早登平山堂的诗人们自当知晓此事,诸人咏平山堂诗词应当有所反映。查阅与欧阳修同时代的王安石、梅尧臣、刘敞、王令、王琪及稍后的苏轼、苏辙、秦观、黄庭坚等人咏及平山堂的诗歌,也有“杯觞、壶觞”之类的语句,可没有命妓传花行酒的信息;“杯、壶”是喝酒器具,“杯觞、壶觞”反映喝酒的共性场景,反映不出“命妓、传花”的个性色彩;及至南宋平山堂诗歌也是如此。这些诗人都未提及此事。

再看其他文字记载。北宋治平二年(1065),据欧公平山堂雅集不过十余年,沈括作《重修平山堂记》,只谓“欧阳公为扬州,始为平山堂于北冈之上,时引客过之,皆天下豪俊有名之士”[3]。南宋乾道元年(1165),周淙修葺平山堂,函请洪迈为记。洪文谓:“兹堂最后出,前志谓江南诸峯植立檐户,肩摩领接,若可攀取。山既佳,而又欧阳公寔张之,故声压宇宙,如揭日月。缙绅之东南以身不到为永恨,意谓层城阆风、中天之台抑末耳。”[4]这是两篇最早记述平山堂起源、重修的文章,相隔100年,都没有述及传花劝酒事,证明他们没有听过此事,也没有从《答通判吕太博》看出与平山堂的联系。南宋葛立方于隆兴元年(1163)写的《韵语阳秋》倒是提及记叙传花摘叶之事,谓“欧公在扬州,暑月会客,取荷花千朵,插画盆中,围绕坐席。又命坐客传花,人摘一叶,尽处饮以酒”[5],后引《答通判吕太博》前半首证之,清楚表明所述源自欧诗,而非叶文。值得注意的是,他只说扬州,忠实于欧诗原意,未将欧诗解读为歌咏平山堂的诗。从1065到1165这100年之间,除了叶梦得之外,没有人觉得欧公传花劝酒之事发生在平山堂。

众诗人和上述三位记文作者不可能造假,那为何别人一概不知不记而叶梦得突然从老僧处知晓?此点就是质疑之处。

无非三种可能:其一,老僧几十年闭口不谈此事。欧阳修好友当地太守刘敞、欧公学生和名士苏轼等人等登临平山堂,怀念欧阳修,他都三缄其口,直到晚年遇见晚生几十年与欧公没关系的叶梦得才亲口告诉他。这显然不合常理,可以直接忽视。其二,此僧读过欧阳修此诗,待到晚年,故意将命妓传花说是平山堂之事,此时欧公及好友早已离世,该老僧放言无忌,无从对质。其三,本无此僧,更无此言,平山堂命妓传花全是叶梦得读诗的联想,而老僧云云是叶氏故弄玄虚的杜撰,以增加可信度。

比较二、三的可能,与其说老僧创言,不如说叶梦得创言而假托老僧。欧诗自注提及邵伯、荷花、画盆、传花摘叶以为酒令等,叶梦得所言与其极其相似,若以时间先后论,叶梦得的记述完全可能是诗注的转录。故可说,叶梦得所记平山堂雅宴,来自欧阳修这首诗自注并附会到平山堂的可能性极大。或曰:欧阳修诗中所述与叶氏所见老僧之述,本是同一件事,必然相似,何可质疑。问题就出在这里,细较叶氏所述与欧阳修诗,有重大出入:地点不同。

欧诗首句自注:邵伯荷花四望极目,清楚交代地点是在扬州郡城东北方向的邵伯,离扬州约30公里。诗中第一、三、四、五、六句的场景、活动也有可能在邵伯镇或湖边。欧诗另一版本,首句自注为“郡治荷花四望极目”[6]82,未交代具体地点。诗中没有任何关于平山堂的明述或暗示。

欧阳修创作这首诗时,身在颍州,心系扬州,回想起去年此时,在扬州的邵伯湖边,画盆绕座、传花饮酒、舞落夕阳、歌换新声的热闹,再看眼前颍州西湖落花无人怜的清冷,愈显寂寞无聊。其实,颍州西湖景色也很美,欧阳修歌咏颍州美景的诗也不少,致仕后还终老颍州。只是欧公初到颍州任职,可能人事尚疏,不免生寂寥之感。诗题中“通判吕太博”,是以太常博士身份任颍州通判的吕公著(此公后亦主政扬州、颍州,官至宰相),当是他投诗书存问欧阳修,引出欧阳修这一首怀念扬州的答诗。据此诗,可以肯定的是,欧公在扬州必有游宴传花劝酒之事,但与平山堂无涉。

只是叶梦得阅欧诗知晓传花劝酒之事,而将其敷演想象落实在平山堂,实现了传花与平山堂的完美嫁接。用“嫁接”一词来形容叶梦得的做法,不仅表示其客观效果,也揭示叶梦得乃有意为之。叶梦得记载此事是1135年,欧公去世已60余年,欧公诗文流传,叶梦得不会没读过欧公此诗。他看得明白抄得清楚,又怎会误以为此事在平山堂?他一定思考过,改变地点,邵伯与平山堂的空间差怎么办?于是文中添了“遣人走邵伯湖取荷”一句,弥合空间距离;为增加可信度,又是亲临平山堂,亲访老僧,言之凿凿,可谓周密。也恰因此引起质疑,不是嫁接何须如此缜密?

直到南宋绍熙元年(1190),叶梦得的记载才有了响应。这年扬州太守郑兴裔重修平山堂竣工,撰《平山堂记》写道:欧公建平山堂,“堂之左右,碧树参天,清风徐来,虽盛夏亦不知其为暑也。政成之暇,延四方之名俊,摘邵伯之荷蕖,传花饮酒,分韵赋诗,徜徉乎其中,不醉无归,载月而返,亦风流逸事也”[7]。传花饮酒、醉归载月等语,显承叶文而来。此时离叶梦得书写时间相隔50余年,欧公在扬州活动后140年,才开启了平山堂传花饮酒的接受时代。

度过元代、明前中期平山堂诗词的沉寂期,明末清初歌咏平山堂诗作渐丰,传花饮酒的记述才逐渐多起来。如杜仁杰《平山堂》:“卓哉欧阳公,乃是名世者。折花邵伯湖,命妓传杯斝。”[8]21王宾“堂开六一壮淮南,命妓传花宴饮酣”[8]247。传花饮酒场景已是平山堂意象群的固有重要元素,此后认可度越来越高,清末则高度概括成富有清雅诗意的“坐花载月”,制成匾额,悬挂在平山堂内,至今犹可观瞻。而今人讲述平山堂,传花饮酒的风流韵事更是一种文字标配、认知平山堂的常识内容。

叶梦得的嫁接很成功。内容层面于欧阳修、苏轼等人熔铸的春风、杨柳、文章太守、隔江山色竹影、晴空、壁上龙蛇诸意象元素后,又信手拈进命妓传花、歌舞彻夜的新质。此前诸意象,偏于平山堂景色,人事活动不够鲜明有趣,而传花行令恰补其短,平山堂主人亲自上场,大大增强了平山堂故事的现场感,且映欧公政事宽简带来的社会祥和,亦暗合读书人对于文人与官员双重身份的认同,故成为文人官员的审美理想。

但这并不是认定欧阳修《答通判吕太博》为第一首平山堂诗词的理由,这里探讨的是历史真实。既然此诗本不是歌咏平山堂,自然无缘第一首平山堂诗词。清代有五部收集平山堂诗文的志书(康熙年间僧人行昱编纂的《平山志》、乾隆时汪应庚编纂的《平山揽胜志》、程梦星编纂的《平山堂小志》、卢见曾编纂的《平山堂志》、赵之壁编纂的《平山堂图志》),尽管各书收集的标准不同,有的志书也将叶文记载进来,但都不约而同地未收欧阳修《答通判吕太博》诗,说明诸编者都认为此诗非咏平山堂之作,也暗含不认同叶文的态度。诸编者懂得文史相通但各有畛域的道理,诗文创作引用平山堂传花饮酒之说,畅行无碍;而论定这首欧诗是平山堂诗歌,涉及史实考证,必须严谨。

2 梅尧臣《大明寺平山堂》早于欧词《朝中措》

欧阳修、梅尧臣均在嘉祐元年(1056)春季歌咏平山堂。须辨析哪位创作在前。

欧词《朝中措》既标明“送仲刘原甫出守维扬”,时间则必在朝廷发表刘敞任职扬州太守之后。嘉祐元年(1056),“闰三月辛卯,知制诰刘敞知扬州”[9]。辛卯,乃是该月初九,欧阳修为他饯行、赋词总在闰三月的中下旬。

梅尧臣诗作具体时间可据行踪和诗集编年而考定。据吴孟复《梅尧臣年谱》,至初二年(1055)秋,梅尧臣从宣城到扬州,度岁;嘉祐元年(1056)初,客扬州,作有《大明寺平山堂》《平山堂杂言》,春季离扬赴汴京,途中有《闰三月初八在淮上遇风杜廷之先至洪泽遣人来迎》诗[10]。

朱东润《梅尧臣集编年校注》亦谓:梅尧臣于1055年秋离开宣城,“启程赴汴,道经历阳、江宁、真州,至扬州度岁”[11]759,嘉祐元年(1056)“岁初在扬州”;春夏之间,“先到山阳、后到泗州”。“刘敞去扬就任,二人途中相遇。端午以后,尧臣到达汴京。”[11]825依诗集编年,该年在扬州作《大明寺平山堂》《平山堂杂言》两首。后在汴京作《和永叔答刘原甫游平山堂寄》《平山堂留题》,时在当年末或次年年初。

对照这些叙述,已能确定梅诗在前,欧词在后。嘉祐元年(1056)闰三月初八,梅尧臣已离开扬州,到达淮上,其《大明寺平山堂》《平山堂杂言》肯定作于此前的二月间。再查梅诗,紧接《平山堂杂言》后为《自感》诗,自注“二月二十八日”[11]838,后面还有在游览扬州建隆寺的诗作。据此可以确定,梅尧臣1056年初所作两首平山堂诗作,必作于二月底之前,明显早于写于闰三月初九之后的欧词《朝中措》。

梅诗两首中,《大明寺平山堂》在前,《平山堂杂言》在后;《宛陵集》本编年,两首相隔四首,朱东润《梅尧臣集编年校注》相隔七首,据不同版本增补三首在两首诗之间。

于此可以得出结论,平山堂诗作的开山之作,即梅尧臣最迟写于嘉祐元年(1056)二月的《大明寺平山堂》,而欧词《朝中措》应是平山堂诗词中第一首词作。

庆历八年(1048)春,欧阳修从滁州调任知扬州。梅尧臣该年授国子博士,初夏返归宣城,五月末道经扬州,与欧阳修盘桓,作有《咏欧阳永叔文石砚屏二首》《永叔进道堂夜话》诸诗离去;入秋后,梅受晏殊辟,从宣城赴陈州,事先已与欧阳修相约,在扬州中秋赏月。欧阳修着手安排,邀请以主客员外郎身份任江淮发运副使的好友许元,届时相聚,并赋诗云:“仍约多为诗准备,共防梅老敌难当。”[1]梅中秋前赶到扬州,作《依韵和欧阳永叔中秋邀许发运》戏谓:“曾非恶少休防准,众寡而今不易当。”[11]464中秋当日,许发运似乎未能履约,梅尧臣与欧阳修、王琪一起中秋赏月,偏偏当晚浓云且下雨,无月可赏,但不妨碍诸人吟诗唱和,梅作《秋夜同永叔看月》,欧阳修作《酬王君玉中秋席上待月值雨》《中秋不见月问客》,梅又作《中秋不见月答永叔》《和永叔中秋夜会不见月酬王舍人》。此后数日,梅尧臣观集古録、观写真、观舞,皆与欧阳修同行赋诗,此次在扬州的日子,与欧阳修相关诗作共有九首。两人交谊真如梅尧臣所云:“交情有若此,始可论胶漆。”[11]468

此次梅尧臣在扬州,也曾与其他人去游览蜀冈大明寺,有诗作,但丝毫没有平山堂的信息,也许此时欧阳修尚未建造平山堂,也许已有平山堂而梅尧臣未曾注意。

嘉祐元年二月,梅尧臣在扬州登临蜀冈,终于注意到平山堂的存在,题诗《大明寺平山堂》,直接歌咏平山堂。其诗云:

陆羽烹茶处,为堂备宴娱。冈形来自蜀,山色去连吴。

毫发开明镜,阴晴改画图。翰林能忆否,此景大梁无。[11]833

首句用典,交代平山堂的位置,在蜀冈大明井(即后来所谓第五泉)附近。唐代陆羽撰《茶经》,泡茶离不开水,此书故论及泡茶之水人谓之茶神。他谓蜀冈大明寺井水为天下十二;张又新《煎茶水记》又记述刘伯刍品评为第五。而欧阳修又撰《大明井水记》辨析此事,也谓“此井为水之美者也”[1]。次句承接首句而来,点明平山堂是交友喝茶、游宴的公共空间。二、三联写景,二联叙述蜀冈传说,山形乃是蜀地山势之余脉,站在平山堂放眼看去,山色连绵,与吴地相通,此就“山”而写。三联写堂上南望,前句乃欧阳修“一目千里”之意,江南诸景看得清楚明白,如明镜一般;若逢阴雨天气,则景观顿改,为另一番画图。此两联写静景而蕴动势,颇为老到。尾联则是与欧阳修对话,欧阳修已于至和元年(1054)为翰林学士,故以此称欧阳修;京城开封,战国时魏国的都城,称大梁;末句谓平山堂的所观之景,在京城开封应该没有,既表示赞赏平山堂喜悦之情,也暗示欧阳修一定怀念在扬州的岁月。

不久,又作《平山堂杂言》:

芜城之北大明寺,辟堂高爽趣广而意厖。欧阳公经始曰平山,山之迤逦苍翠隔大江。天清日明了了见峰岭,已胜谢眺龊龊远视于一窗。亦笑炀帝造楼摘星放萤火,锦帆落樯旗建杠。我今乃来偶同二三友,得句欲口(缺字)霜钟撞。却思公之文字世莫双,举酒一使长咽慢肌高揭皷笛腔,万古有作心胸降。[11]838

此诗开端四句,直陈欧阳修创建此堂,外在特点在于地势高爽;内在特点则是趣广而意厖,即趣意广博,有着丰富的意蕴,有待登临者去体会、领略、开掘、阐释。登临者所见之景是“山之迤逦苍翠隔大江”的图画,也是欧阳修命名为平山堂的最直观之形容。至于读者从中悟到什么,各凭才识经历各得其意。梅尧臣此诗有两点体会:一是平山堂上所观之景胜于南北朝著名山水诗人谢朓笔下略显拘谨之景,恰如一目千里风光之于一窗之景。其二,由堂及楼,想到了同在蜀冈的隋炀帝摘星楼。相传隋炀帝乘船沿运河南来,锦帆落在扬州,扬州行宫建有摘星楼,极其奢华,就在平山堂东不远的蜀冈东峰,此楼后人亦称为迷楼。隋炀帝被杀于扬州,摘星楼也成了亡国的象征。在梅尧臣看来,无论是前人笔下之景,还是所砌之楼,皆不如欧阳修之平山堂的趣意深广。他有感在胸,引发作诗冲动,且有数句脱口而出,猛听得大明寺钟声敲响,顿时警醒,欧公文章当世无双,吾等何能与之较短争长,还是藏拙吧,喝酒高歌欧公大作才是。

梅尧臣这两诗,应是最早歌咏平山堂的诗作。两首诗间隔时间不长,多则月余,少则十数日。两诗连起来看,前诗为五律,首联点题,二、三联写景较为概括,尾联思念平山堂主人欧阳修。后诗则为古诗,开头几句切题写景外,提出诗之中心“辟堂高爽趣广而意厖”,重在抒怀议论,散文化的长句更显豁气势磅礴,归结到高赞平山堂主人欧阳修的主旨。全诗由堂及人,以古衬今,直抒胸臆,畅快淋漓。两诗相较,颇似梅尧臣觉得前诗未能尽意,遂放言再歌,一抒感慨。

3 结语

梅诗虽为平山堂开山诗作,但并未引起当时文坛及后代来者对平山堂的特别关注,究其原因,除了欧阳修那首《朝中措》词实在高妙外,也与梅诗写景欠生动明丽有关,而古今感怀之诗句虽爽直利落,但内蕴意趣广厚复杂,一时难以尽解,也妨碍了读者的传诵热情。

如果说平山堂诗词创作的第一波高潮,是欧词《朝中措》而引发的诸人唱和,那作为平山堂开山之作的梅诗《大明寺平山堂》《平山堂杂言》可算是高潮前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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