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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变量为中心到以个体为中心:正念研究路径的转向及启示*

2022-02-25孙莎莎李小兵

医学与哲学 2022年22期
关键词:正念评判剖面

孙莎莎 李小兵

正念(mindfulness)是指对当下经验保持全然的开放、有意识地对当下经验的非评判的觉知[1],大量研究已经证实正念在临床、教育、组织管理、体育竞技等领域的效果。正念与其相关的理论是在实践的基础上不断发展与丰富起来的[2],理论的发展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实践中去,用来指导实践。

基于对正念的不同理解,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开发了多种工具测量正念,其中五因素正念问卷(five facet mindfulness questionnaire, FFMQ)[3]包括观察、描述、有觉知的行动、非评判的接纳以及对经验的不反应5 个维度,用来测量个体的正念技巧[4],应用较为广泛。

从量化研究与心理变量的角度探讨正念的作用及其机制方面,主要有两种研究路径,一种路径以变量为中心,一种路径以个体为中心,目前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路径依然占主导[5],但由于正念较强的实践性,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路径因其自身局限性不能很好地用以指导正念的实践,因而近些年来研究者开始转向关注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路径。

以下将以FFMQ 为例,介绍两种研究路径的基本思路、研究方法与结果等,并重点总结以个体为中心研究路径对正念研究与干预所带来的启示。

1 两种研究路径的基本思路

1.1 以变量为中心研究路径的思路及局限

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主要包括回归分析、方差分析、因素分析等,这些方法用特定的预测变量去预测结果变量,或者考察自变量与因变量之间的关系,通常用来评估变量间的线性关系[6]。近些年来,研究者以不同人群为研究对象,发现FFMQ 的不同维度与身心健康及幸福感之间存在不同的关系。例如,Cash 等[7]以106 名冥想练习者和大学生为研究对象,发现更高的“非评判的接纳”与更低的抑郁、焦虑及压力反应相关,而更高的“有觉知的行动”只与更低的抑郁相关,研究没有发现FFMQ 的其他维度与这些结果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Boden 等[8]以接受社区治疗的48 名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退役士兵为研究对象,发现治疗前后“有觉知的行动”分数的改变能有效预测士兵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改善程度,而“非评判的接纳”分数的改变能有效预测士兵的抑郁程度。同样地,该研究也未发现其他FFMQ 维度的变化对退伍士兵创伤后应激障碍与抑郁程度的预测作用。

由上可知,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主要关注变量(维度)之间的关系。虽然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可以得出变量总分及不同维度与不同结果变量之间的关系,但这种方法有不少局限,特别是在分析多维构念的变量如FFMQ 时,因为一个维度上的特定值相对于总分或者其他维度的得分来说,很可能代表完全不同的意义。例如,两个个体在“观察”维度上得分都比较高,其中一个个体在其他4 个维度上的得分也很高,另一个个体只在“观察”维度上得分高,这时,只分析个体在某一维度上的得分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所能提供的个体信息只有这些。另外,有研究者指出,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还存在以下局限。

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假定所有研究对象来源于同一总体[9],但现实中几乎所有研究均无法满足样本同质性假设[10]。Lam 等[11]指出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在探讨FFMQ 总分与其他变量间的关系时至少存在3 个弱点:第一,FFMQ 总分并未得到很强的心理测量学证据的支持;第二,FFMQ 总分的合成需要5 个维度之间满足相关关系,这样合成的总分才有意义;第三,即便合成的总分是有意义的,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也无法考察个体不同正念维度组合情况。

鉴于以变量为中心研究方法的局限性,近些年来不少研究者开始尝试用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来探讨个体的正念水平及其与不同结果变量之间的关系。

1.2 以个体为中心研究路径的思路

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包括均值分割、聚类分析、潜在剖面分析(latent profile analysis, LPA)、潜在剖面增长模型等,用来检验每个研究对象在不同条目上的反应模式,抽取出那些反应模式类似的研究对象形成子群体,识别异质性的群体[12]。由于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不再聚焦于对具体变量的考察上,因此能够更好地反映个体的综合特征[13]。

目前研究者多用LPA 的方法在不同群体中探讨FFMQ的剖面及其对不同结果变量的影响。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与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不同之处在于,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考察“观察”这个维度与幸福感的线性关系,而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则可以揭示“观察”这一维度的不同水平与其他维度的组合(由此形成不同的剖面)与幸福感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如此一来,以个体为中心研究方法得出的不同剖面(维度组合)比传统以变量为中心研究方法得到的各个简单维度蕴含更丰富的信息,揭示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正念方式,进而可以有针对性地对这些人进行干预。例如,对于“评判的观察”(典型特征为“非评判的接纳”得分低+“观察”得分高)这种类型的个体,训练他们对内在经验的非评判性比较重要;而对于“非评判的觉知”(典型特征为“非评判的接纳”得分高+“有觉知的行动”得分高,其他3 个维度上得分低)这种类型的个体,训练他们正念观察会帮助更大。由此可见,按照不同正念维度组合(剖面)将研究对象分为子群体的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将使临床干预更有针对性,也能更加有效地检验以正念为基础的干预方法的效果[14],能够很好地帮助正念流派的治疗师/咨询师/指导者(以下统称为“指导者”)根据个体的优势与弱点设计干预方案[5]。

1.3 以个体为中心相对于以变量为中心研究路径的优势

根据上述内容简要总结以个体为中心研究路径相对于以变量为中心研究路径的优势。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路径孤立地看待FFMQ 的5 个维度,并将特定的维度作为主要的测量单元描述个体之间的差异,用以探究其对特定结果变量的独特效应,这种做法无法用于探讨复杂的正念多维度的交互作用。而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路径则将正念看作一个完整的系统,充分考虑FFMQ 各维度之间的交互作用,将个体按照相似的维度组合(剖面)分成不同的子群体,进而探讨不同的子群体在特定结果变量上的差异。可以说,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路径是对以变量为中心研究路径的扩展和补充。

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路径能够反映不同子群体在正念水平或技能上的数量(水平)差异和质量(形态)差异[15]。数量差异是指不同的维度组合(剖面)在FFMQ 各维度的均值上存在差异。例如,一个个体在FFMQ 各维度的得分都显著低于另一个个体,那么这两个个体应该分属于不同的子群体,分属于“高正念剖面”和“低正念剖面”人群。质量差异是指不同维度组合(剖面)在正念水平或技能上有相对优势或者劣势,即不同的人表现出不同的正念方式。如前所述,“评判的观察”剖面(典型特征为“非评判的接纳”得分低+“观察”得分高)的个体的优势在于敏锐的观察,但评判性较高;而“非评判的觉知”剖面(典型特征为“非评判的接纳”得分高+“有觉知的行动”得分高,其他3 个维度上得分低)的优势在于能够非评判的接纳并采取有觉知的行动,但在观察、描述、不反应方面则比较弱[16]。

1.4 五因素正念剖面

以下将梳理研究者用LPA 的方法在不同人群所得出的正念剖面,以及这些剖面如何预测重要的身心健康、幸福感及健康行为等结果变量,总结共性规律,为进一步的临床干预提供依据。

2015 年,Pearson 等[17]最早开始用LPA 的方法分析FFMQ 剖面,以941 名美国西北大学的学生为研究对象,得出4 个剖面,分别是:“高正念”剖面,典型特征为5 个维度上的得分都比较高;“低正念”剖面,典型特征为5 个维度上的得分相对较低;“评判的观察”剖面和“非评判的觉知”剖面(典型特征如前文所述)。在这4 个剖面中,“评判的观察”组适应性最差,抑郁、焦虑、情绪不稳定、痛苦不耐受等程度最高,其次是“低正念”组;“高正念”组与“非评判的觉知”组适应性较好。随后,Bravo 等[16]、Kimmes 等[14]、Bravo 等[5]、Lam 等[11]、Ford 等[18]、De Souza Marcovski 等[19]分别以688 名大学生、542 名年轻恋人、310 名大学生、212 名肿瘤患者、888 名社区居民和1 499名美国成年人为研究对象,得出与Pearson 等[17]研究结果相同的4 个正念剖面。Stanmyre 等[20]以843 名有赌博行为的成年人为研究对象,得出与Pearson 等[17]研究结果不同的4 个正念剖面,分别为高、中、低正念及“评判-不觉察”剖面,后者的典型特征为在“有觉知的行动”和“非评判的接纳”2 个维度上得分都较低。由于不同的研究所采用的研究对象群体不一样,每种剖面在各群体中所占比例不尽一致。

另有其他研究者以不同研究对象得出3 个正念剖面。例如,Bravo 等[5]以407 名退役军人为研究对象得出的正念剖面分别是“低正念”“高正念”与“非评判的觉知”。Calvete 等[21]以571 名西班牙青少年为研究对象得出正念剖面分别是“中等程度正念”“非评判的觉知”与“评判的观察”。Suh 等[22]以194 名大一新生为研究对象得出的正念剖面分别为“不健康-无策略”“健康”与“评判性观察”。

2 以个体为中心研究路径对正念研究与干预的启示

2.1 量化研究中的以个体为中心路径

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假定所有研究对象来源于同一总体,而以LPA 为代表的以个体为中心研究方法在异质性样本中区分出几个不同的同质性子群体,用FFMQ 的5 个维度刻画不同子群体的特征,即剖面,继而探讨这些剖面与不同结果变量如身心健康、健康行为或幸福感等重要结果变量之间的关系。以个体为中心研究方法有助于研究结果与实践的直接对话[23]。

纵观以往研究可以发现,“高正念”“非评判的觉知”两种剖面与更为健康的情绪调节策略[16-17]较高的生活满意度[18]以及较低的压力水平[21]等相关,而“低正念”“评判的观察”两种剖面与不良的行为如酒精或物质滥用[5]、赌博[20]以及不良的身心健康状况等相关。上述研究发现能够为后续的正念干预提供依据。

以个体为中心的正念研究方法通过识别不同的正念剖面,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一件事,即人们的正念水平并不是简单的高或者低水平,而是由不同的正念技巧(以FFMQ 5 个维度为例)组成的不同组合。例如,单纯看“观察”这个维度的得分,我们无法得出一致的研究结论说“观察”是否是较具适应性的正念技巧,以往以变量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在不同的研究中得出不一致的研究结果。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当较高的“观察”与较高“有觉知的行动”以及“非评判的接纳”组合时,“观察”才具有适应性;否则“观察”并不是心理健康的保护因子[24]。

对于正念流派的指导者来讲,以个体为中心的正念剖面研究结果将人群分成不同的类别更加具有实践指导意义,使得指导者可以更有针对性地根据个体的特点设计正念方案,进一步提高正念干预的效率和效果[16]。另外,以个体为中心的方法还可以用于探索未知群体,描述未知群体的正念特征,检验未知群体的健康与适应情况。

目前基于LPA 的方法尚处于探讨不同剖面与不同结果变量之间关系的阶段,今后的研究可以尝试探讨是哪些因素导致不同正念剖面的形成。这样一来,对于正念的干预又推进了一步,不仅从个体的正念方式出发,还可以从导致正念方式的原因入手进行干预。

关于LPA,样本量确定的问题非常值得重视。从本文1.4 部分的内容可以看出,每个研究的样本量都比较大。有研究者指出,只有在每个剖面的平均样本量达到50 的情况下,所得的统计结果才比较稳健[25]。因此,今后用LPA 进行正念的相关研究时,样本量一定不能太小,否则可能无法识别出那些小的剖面,即人数比较少的群体。

2.2 质性研究中的以个体为中心路径

以上探讨的是以FFMQ 为测量工具,LPA 为统计分析方法的正念量化研究的以个体为中心路径。近年来正念研究还有一个领域引起了研究者与实践者的关注,即正念/冥想的不良反应。笔者近期的一篇综述填补了国内相关研究空白[26]。

研究者指出,正念/冥想不良反应方面的研究无法严格地采用随机对照的方法,而提倡以个体为中心的质性研究方法[27-28]。该方法充分考虑个体对自身正念/冥想反应的解读,使个体有机会综合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看待自身出现的“不良反应”,而不是被研究者或者指导者以一种单一化标准所限定。这种方法尊重个体的自主性,让个体为自己的健康负责,指导者的作用是不断为其赋能,协助其在正念/冥想练习中更好地获益。

3 结语

本文介绍了正念量化研究与质性研究中的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鉴于正念很强的实践性,希望以个体为中心的研究方法能够得到研究者更多的关注,为正念的实践提供更多实证数据的支持以及技术指导方面的依据,使练习者可以更好地规避风险,从中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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