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低水平中文学习者程度副词“非常” 偏误分析

汪家伟　刘君红

【摘要】本文通过HSK动态作文语料库示例研究法，分析HSK （1-4级）中低水平中文学习者使用程度副词“非常”的偏誤类型和偏误产生原因，提出有效的程度副词教学策略。通过语料偏误统计发现，HSK（1-4级）中低水平中文学习者在使用程度副词“非常”时，产生的偏误类型主要包括遗漏、误加、误代、错序，而偏误产生的原因主要有母语负迁移、目的语规则泛化等。在对外中文教学中，教师应加强汉外对比和语境教学、遵循目的语规则并反复操练等教学策略。本文对中低程度中文学习者的程度副词教学有一定启示。

【关键词】程度副词;偏误分析;中低水平中文学习者;教学策略

【中图分类号】H1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6-0116-04

一、引言

在现代汉语中，副词是表情达意的重要手段。但副词半实半虚的特殊性和复杂性使二语习得者很难掌握其用法。程度副词作为副词中的大类，成为国际中文教学的重难点之一。程度副词的选择和使用是否合理决定了语句是否通顺得体。程度副词在日常生活中运用频繁，书写相对简单，导致部分中文学习者对其疏于学习，进而造成程度副词的偏误使用。本文通过对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有关程度副词“非常”的示例分析，归纳中低水平中文学习者在使用程度副词“非常”时容易出现的遗漏、误加、误代、错序等四种偏误类型[1]，解读偏误产生原因，并提出相应的教学策略，以期对面向中低水平中文学习者的国际中文教学有一定借鉴作用。

二、程度副词“非常”的偏误研究现状

（一）偏误分析的概念

偏误是二语语言习得者在过度语言性下出现的语言错误，反映了中介语所处于的状态，偏误分析（Corder，1971）奠定了最初的二语习得理论和研究方法。而我国最早引入是20世纪80年代，由鲁健骥介绍到中国，至今分别经历了起步阶段（1980-1990）、繁荣阶段（1990-2000）和总结阶段（2000-2010）[2]，我国学者对偏误分析已经有一套完整的体系，近年来，偏误分析一直是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的研究热点，在研究方法、材料收集、原因分析上更是不断发展，在二语习得课堂上，必少不了偏误分析。

（二）“非常”的偏误研究

程度副词“非常”偏误研究，有的研究者通过对程度副词偏误原因进行考察。“非常”是高量级程度副词，使用频率高，也多容易产生偏误，汪沁将偏误成因归纳为“母语的负迁移，目的语的语内干扰，学习工具的影响以及绝对程度副词复杂性”这三点;陆苏静指出要从相似性角度看程度副词现象，词与词之间“音似”“形似”“词性相似”，认为相似性对正确使用程度副词和目标词有一定的干扰作用，以至产生偏误。

有的研究者以留学生不同国别或母语背景角度来展开进行。英语母语者学习中文程度副词，指出其使用程度副词不均衡，部分程度副词使用率极高，而部分程度副词如“颇”“极度”使用较少，导致“遗漏”是英语为母语学习者出现的最大问题;泰国母语学习者学习中文程度副词，指出由于母语对第二语言的负迁移，泰国人学中文则容易“误代”，“误代”则属于泰语为母语学习者出现的最大问题。

还有的学者以不同学习阶段角度来进行研究。如吴娟娟逐级分析了初、中、高三个等级的习得情况和特点，并与本族人的情况进行对比，最终就程度副词的修饰功能提出了教学难度分级建议。李大忠则指出：“留学生学习中文到后期的中高级别时候，会掌握一定的语法规则，但如果不能熟练地使用，就会造成句式杂糅带来一系列的语病。[3]”

为了解决偏误的问题，祝英琪在《留学生绝对程度副词偏误分析及教学策略》指出：“在教授副词时，应从语义，语法，语用三个维度来展开。”（“非常”：语义：表示程度极高。语法：后加形容词、心理动词、行为动词及动词性短语，做状语。语用：口语、书面语皆可。）

综上所述，对外中文教学中程度副词的虽然研究角度很多，但程度副词“非常”的研究者以及研究文献数量都较少。另外，程度副词偏误分析研究主要是以国别或阶段为主，将国别与阶段相结合的综合研究还比较少。再者，在对外中文教学程度副词偏误研究中，许多学者对程度副词偏误的分析不够全面，列出的程度副词偏误类型不够系统;另外，研究者们对对外中文教学中程度副词教学的建议过于笼统，难以直接运用于实际中对留学生产生帮助。在今后的程度副词偏误研究中可以对留学生常用程度副词偏误进行一个系统的总结，在分析原因上也应当关注环境对学生造成偏误的影响，在建议方面也应当切合实际，真正做到有利于程度副词的教学与学习。

（三）“非常”在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使用记录

基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查找了“非常”相关使用情况，见表1

由表1可知，“非常”使用出现过3596次，使用频率高，“非常”的学习和使用贯穿于留学生的各个阶段，前期偏误出现较多，到了中高阶段，留学生掌握的相对较好，但或多或少还会出现一点失误，所以程度副词“非常”的偏误分析极具教学意义。本文将基于HSK动态语料库中的四类偏误类型，以此来分析研究这四类偏误的分布情况，分析学生“非常”的学习策略，进一步给出相应的教学策略。

三、“非常”的偏误类型及成因分析

“非常”出现遗漏偏误数量为1，数量较少。本文将集中讨论误加、误代、错序，该遗漏类型偏误暂且不谈。

（一）“非常”误加偏误

1.“非常”与程度副词同用误加

*（1）她非常很漂亮。/（1）她非常漂亮。

*（2）这次英语竞赛，我们班取得的很非常棒的成绩。/（2）这次英语竞赛，我们班取得的非常棒的成绩。

在上述例子中，“非常”和“很”用来一起修饰“漂亮”“棒”，但两者叠加用，就会造成语义重复，成分赘余，也就是平时所说的语病。

那这种偏误是如何造成的呢？首先，“非常”和“很”都是表示程度很高的副词，但是在程度上又算不上最高的，相比而言“非常”比“很”表示的程度高一点（他“非常”帅和他“很”帅，其中前者表示的程度更加高，这就是程度副词的语法意义所在），在英语翻译中，“非常”和“很”都翻译为“very”，粗略来看，两者可以认为成一组近义词。但是，在例子中，形容词受到程度副词修饰就已经变得开始量化，再加一个程度副词修饰就属于副词滥用成分赘余。

我们说过，形容词加了程度副词就已经被量化了，一般再也不能受到程度副词修饰。但是处于语用的需要，可以适当出现同类或者异类的程度副词共现的现象[4]（如：开了20小时的车，他才觉得“稍微”“一点点”疲惫。/他的表情和动作“太”“过”浮夸。）但是即使是语用的需要，“非常”“很”都不能同时用来修饰一个中心语。这种偏误形成原因则是目的语规则泛化的结果。

2.“非常”在比字句中误加

* （3）他常常进行体育锻炼，所以体育成绩比我非常好。

*（4）今天，北京的气温比石家庄非常低。

这是一类典型误加的偏误，“非常”在“比字句”中作状语，修饰限定动词或形容词。

语言学家王力根据意义的标准，把程度副词分成了“绝对程度副词”和“相对程度副词”，他认为“凡无所比较，但泛言程度者，叫绝对的程度副词”，“凡有所比较者，叫相对的程度副词”[5]，他认为：“绝对程度副词‘非常’‘很’是不能出现在‘比字句’的，只有相对程度否定词‘最’‘更’才能出现在‘比字句’”。“绝对程度副词”的语法功能是一般性地对事物的性质进行确定，而“相对程度副词”的语法功能是通过对事物间进行比较才能表达程度进行确定。由此可见，外国人把“非常”放在“比字句”中使用是一种目的语规则的泛化，针对以上偏误，例句可以直接删掉“非常”。

（二） “非常”误代偏误

1.非常”与谓词性词语连用

* （5）看他苍白的脸，好像他非常生病了。

* （6）他吃了火锅，非常上火了。

在上述结构中，“非常”是用来修饰动词“生病”，“上火”，但这种情况发现“非常”和“此类动词”非常不搭，该类动词的选用非常突兀。

从语言本体展开，“非常”一般用来修饰“性质类的形容词”或者“表性质的固定短语”及“一些表心理或者能愿的动词及相关的结构”。

程度副词是用来表示形容词性质的量化成分，是程度量化的标识[4]。“非常”作为一个程度副词，可以作为程度副词中非常典型的代表，他可以用于对“形容词”，“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等所表达的事物的一个状态的一个量化的定量，所以它可以修饰比较有程度的形容词，比如“好”。在某方面，“形容词”都是表程度的，他们的程度性是潜在的，但是通过量化的程度副词，可以使他的程度更加显性化[6]，所以一般的性质形容词都能被“非常”所修饰，因为“非常”的量化功能，使得所有的“性质形容词”的显性化特征特别突出。已经“显性化，量化，表状态”的成分，程度副词“非常”是不可以用来修饰的，比如形容詞的重叠形式（非常红红）和程度副词加中心语（非常很红）已经表一种程度的量化这个时候用“非常”是不正确的。

在胡裕树主编的《现代汉语》中也说：“程度副词”，主要是用来修饰形容词，有时候也是用来修饰动词[7]，也是常说的谓词成分。在主观划分上，程度副词的量化也是有语义上的轻重的，如“最”大于“非常”大于“很”，很多留学生分不清其语义的轻重程度导致使用时出现偏误。这边引入一个概念：绝对程度副词。绝对程度副词，只是一般的，单独的表明程度。它的判定标准，没有一个明确的度，其程度取决于人们的主观程度。“非常”就是这样的一个带有“主观程度”的词，是一个典型的“绝对程度副词”。所以，能和“非常”搭配的结构，也应该是带有该种程度因子的。以下用这个理论可以论证前面所提出“非常”所能带的结构：

A.“非常”+“性质形容词及其表性质的固定短语”：非常漂亮，非常高大，非常认真。“漂亮”“高大”“认真”都带有主观化色彩，带有参照物的，所以能用“非常”来修饰。

B.“非常”+“心理动词”：非常爱，非常喜欢，非常讨厌。“爱”，“喜欢”，“讨厌”主观色彩浓厚。

C.“非常”+“能愿动词”：非常愿意，非常需要。“能愿动词”是说明人对一件事物的态度，动作性较弱，但是主观性较强，是有程度性的，故可以用“非常”修饰。

“心理动词”在词类划分上可以明确归类为“及物动词”，是可以直接带宾语。“能愿动词”能带“谓词性”宾语，不能带“体词性”宾语（可以说，我希望你来，但不能说我希望你），所以在归类上也算是及动词但带的宾语有条件限制。因此，可以合理推测出：“非常”可以修饰“及物动词及其及物动词所在的结构”，不能修饰“不及物动词及其所在短语”。留学生很多时候对词类的划分概念较为模糊，“及物动词”与“不及物动词”使用就容易造成混淆，故误用“非常”+“不及物动词”造成语病，可以把“非常”移至句尾加形容词做补语，用来修饰“不及物动词”，故例句可以改为：看他苍白的脸，好像他病得很严重。/他吃了火锅，上火得非常厉害。

（三）“非常”错序偏误

1.“非常”与否定副词连用

*（7）我不非常开心。/（7）我非常不开心。

*（8）他们不非常同意我的想法。/（8）他们非常不同意我的想法。

这是一种否定副词“不”+“非常”的病例情况，在这里“不”用来修饰限制“非常”。

在现代汉语中说到汉语中的形容词，绝大多数都可以在之前加否定副词。特别是表性质类的形容词可以在之前加否定副词不，比如“不高”，“不美”，但是表状态的形容词或从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就不可以加“不”，如“不灰不溜秋”，“不红红”，这样子表达就会有错误。因为他们本身就表示了物体的一种状态，如果在他们之前加“不”，则只表示对这种状态的一种否定，而“不”不属于性质类的否定副词，所以会有突兀造成语病。“不”+“表性质类的形容词”这个结构，其实只是对于这种形容词所代表的性质的一种否定，其本质内容还是表达的是一种性质。该形式所表现出来的在结构上的功能和词性和性质形容词本身是一致的，所以“不”+“表性质形容词”这个结构，它就相当于一个表性质类的形式，在这种结构中这个“不”+“性质形容词”是一个整体，还是可以受到程度副词修饰与限定的，在这种结构中“不”是指向后面的“性质形容词”。如果要添加程度副词，那么要必须明确，程度副词是在整体修饰限制“不”+“性质形容词”组成的一个短语。比如说，“这条裤子十分不好穿”，这就是种正确的表达。所以例句中的错误，则为一种语序的错误，否定副词“不”和程度副词“非常”的顺序是有问题的，应先用程度副词“非常”再用否定副词“不”。

（四）“非常”偏误成因归类

1.目的语规则泛化。汉语作为孤立语，没有明显的词形变化，表达语法意义依靠的是语序和虚词，对目的语规则掌握不牢固就会造成语内偏误。一是“非常”和“很”的连用，“非常”“很”都不能同时用来修饰一个中心语，二者只能选择一个;二是把“非常”放在“比字句”中使用，应删去“非常”。

2.“非常”的顺序判断失误。要牢记“非常”+“不”+

“性质形容词或心理能愿动词及相关短语”结构，“非常”“不”的顺序不能调换。

3.修饰的谓词中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判断失误。“非常”只能修饰及物动词以及及物动词短语。

4.副词“非常”自身语法点的难度。

四、程度副词“非常”的教学策略

（一）加强汉外对比

汉外对比，一方面是学生中文与母语的比较。理解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可以有效地克服负迁移，更好地掌握中文的相关语法规则，从而正确地使用中文。另一方面，教师也注意到这两种语言有着共性。教师应该有有效的指导教学，利用学生母语的正迁移，引导学生从已知走向未知。留学生在学习中文时经常会运用英语里面的相关的语言规则，目前中文教材中关于“很”的英语注释大多是“very”，但是“very”的中文翻译有“很”“非常”“十分”，这充分反映了中英文副词互相翻译不相匹配的事实。这是留学生产生偏误的很大一个原因。对于刚学习中文的留学生，他们词汇量极其缺乏，适当运用英汉对比是一个快速帮助他们增加词汇量的好办法。

（二）加强程度副词内部的对比分析

在中文教学中，副词教学是一大难点，与实词名动形相比，副词意义更加虚化;与虚词介词助词等比较，副词又是可以做句法成分。要想准确掌握程度副词的用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比较，把程度副词放到具体的句子当中，再把一些相关的近义词进行对比，剖析。因此，在教授副词时，应加强本体研究，从语义、语法、语用三个维度来展开，从搭配，使用范围具体细化每组相近词的联系和区别，以下，给出一组近义程度副词进行辨析。

“很”和“非常”：两者都表程度比较高，但“非常”比“很”表示程度更高（在语义上：非常漂亮>很漂亮）;“很”可以进入“不”+“程度副词”+“谓词性的词和短语”，而“非常”不可以，如可以说“不很烂漫”，但不能说“不非常浪漫”;“非常”能用重叠形式出现，而“很”不能重叠。

（三）加强程度副词在具体语境中的教学

语境教学在中文作为第二语言教学中尤为重要。在日常的交际过程中，语言是离不开语境的，语言依赖于语境，语境更好的帮助理解和运用语言。语境包括上下文语境，情景语境，和背景语境。课堂的语境要从这三个维度不断展开，因此，课堂中不仅要通过课本上的情景语境来展开教学，还应适当的营造语境进行反复操练。比如讲解“非常”和“很”时，创造一个语境“非常有钱”，放“钱数量多”的图片，然后读的时候语言中读出非常“诧异，羡慕”的语气，然后同理创造“很有钱”时候的轻微“诧异，羡慕”的语气。“很有钱”程度较“非常有钱”浅，这样一下子两个词根本的最大区别就出来了

（四）严格遵循目的语规则并反复操練

“非常”很大一部分偏误是因为目的语规则泛化。一是“非常”和“很”的连用，“非常”“很”都不能同时用来修饰一个中心语，二者只能选择一个。二是把“非常”放在“比字句”中使用，应删去“非常”。三是“非常”的顺序要牢记“非常”+“不”+“性质形容词或心理能愿动词及相关短语”结构。

五、结语

在现代汉语中，副词“非常”的语义繁多，形式灵活，且用法复杂。且根据我们对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副词“非常”的分析可以发现留学生对它的使用频率也是相当高的。副词“非常”在 HSK 词汇等级大纲中属于甲级词汇，是留学生必须掌握的词汇。本文以HSK动态作文语料库的语料为基础，从语义、语法和语用方面分析了副词“非常”，以及其产生的偏误类型。主要有：遗漏、误加、误代和错序。从内在因素和外在因素两方面分析了留学生对副词“非常”产生偏误的原因和提出了相应教学策略。通过前文的分析，我们认为跟副词“非常” 有关的偏误还是比较复杂的。对外中文教学老师也应在教学过程中采取不同的教学策略。只有有针对性的教学才能让学生学好相应知识点。由于笔者水平有限，对副词“非常”偏误的分析还是不够透彻，且本文是基于HSK动态作文语料库中的语料，数据广度和深度不够，不过希望能对对外中文教学以及一些相关研究带来一定的帮助。

注释：

文中的*代表错误用例。

参考文献：

[1]鲁健骥.偏误分析与对外汉语教学[J].语言文字应用，1992，（01）：69-73.

[2]司艳艳.近三十年来对外汉语偏误分析研究综述[J].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02）：148-149.

[3]李大忠.偏误成因的思维心理分析[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9，（02）.

[4]张亚军.副词与限定描状功能[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5]王力.中国现代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3.

[6]李宇明.程度与否定[J].世界汉语教学，1999，（01）.

[7]胡裕树.现代汉语[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

作者简介：

汪家伟，男，湖北黄冈人，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际中文教育。

刘君红，女，湖北宜昌人，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

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社会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