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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中共对民众民族意识的培育与行为引领
——以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为中心的考察

2022-02-24朱庆跃

安徽史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民族意识淮北根据地

朱庆跃

(安徽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始终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己任,其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将建构与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融入于变革社会政治生态环境的实践中。毕竟一方面,民族意识不是抽象的,它来源于实践中并表现于实践之中;另一方面,在民族的生存发展中民族意识发挥着“凝聚力与原动力”的价值。(1)熊锡元:《民族心理与民族意识》,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15页。而在百年来的实践中抗日战争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所进行的一场伟大的反侵略战争,这场战争的胜利,离不开中国人民民族意识的完全觉醒;同样,这场战争的胜利“又使民族意识的觉醒大大强化为民族自信心自尊心自豪感”。(2)杨基龙、谢和平:《民族意识的觉醒与抗日战争的胜利》,《党史研究与教学》1995年第6期,第41—46页。现以抗日战争时期党所领导的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为例,从民族危机感、民族认同观、民族自信心、民族向心性、民族吸引力等方面系统性地考察党对民众民族意识(3)就民族意识内在结构的解读,因探讨角度的不同学界的观点不一,但总体上都涉及到对自己民族的认知评价、情感态度和行为进取三个层面,其中认知评价层涉及对本民族的命运意识和认同意识等基本内涵;情感态度层涉及对本民族利益的感悟以及由此产生的民族自尊心、自信心等观念;行为进取层涉及对自己民族如何生存、发展等的关注和维护。这三个层面中认知评价层是基础,决定着情感态度和行为进取层;而情感态度层发挥着调节和支持功能;行为进取层体现和反映着认知评价、情感态度层,并制约着行为的方向性。的培育与行为引领实践,在此基础上获得相关启发,这对于新时代如何增强、提升党宣传教育群众的本领,尤其是如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一、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罪行以激发民众的民族危机感

民族意识作为社会意识的一种,是对社会存在的体现和反映,而民族的生存和发展状况理所当然也是社会存在的一部分。这就决定了民族意识建构的前提在于是否高度重视民族生存和发展状况;同样,对这种状况能否给予科学的认识,也关系到民族意识能否正确的建构。前者,以中国为例,正如费孝通所指出的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但是“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4)费孝通等:《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版,第1页。,这充分说明了认识民族生存发展状况对于民族意识建构的重要性;后者以近代中日民族意识建构为例,两者所呈现出的不同发展趋向,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各自对本民族所处生存发展状况的差异性认识。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为指导,认识到民族意识不是一种共同体的想象,务必付诸于实际行动,其中首要的前提就是向民众讲清楚当时中华民族所处的生存和发展状况,尤其是日本侵略者所带来的亡国灭种的危险,通过自我与他者两两相对的认知去激发民众的民族危机感这一原动点,从而最终促进民众普遍而彻底的民族觉醒。正如马克思所强调的“人对自身的关系只有通过他对他人的关系,才成为对他来说是对象性的、现实的关系”。(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9页。

以抗日战争时期党所创建的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为例,日本侵略者在根据地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客观上促进了根据地人民的民族觉醒。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我们国家的人民,也是由国内敌人和国外敌人教育过来的,其中也包括日本军国主义者的教育。”(6)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45页。但这种民族觉醒的范围由社会精英层向下层普通民众的扩展,以及觉醒程度由浅层向根本的转变,离不开党的宣传教育特别是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罪行猛烈而全面的揭露和批判。1940年6月在安徽泗县小学教师联合会上所作的报告中,时任皖东北军政委员会书记的刘瑞龙就“我们怎样来提高和发扬民族精神”提出了五点建议,其中第一点就是“我们要暴露日寇、汉奸、汪派、托派的丑恶和残暴,提高全国人民对他们的仇恨心、敌忾心,提高全国人民的抗战决心,使人民知道不打日寇便要亡国。”(7)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3、111、238页。这种揭露和批判体现在:首先,总体上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本质,让民众从根本上认识到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危害性。1940年12月时任八路军第四纵队司令员的彭雪枫在《拂晓报》上发表《为紧急动员告淮上绅耆书》,一针见血地指出日本侵略中国的终极目的就是灭亡中国,告诉广大民众“亡国人民,不逮牛马,远之如印度、朝鲜,固无论矣”。(8)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73、118、57页。1944年8月新四军第四师司令部、政治部联合发布的布告中,强调日寇疯狂南犯目的在于“妄想踞我神州”。(9)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73、118、57页。其次,结合具体事例分析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让民众真实地感受到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危害性。如对于日本帝国主义对淮北地方的侵略尤其是人力物力的掠夺,1942年在淮北苏皖边区政府工作报告中淮北区党委副书记兼行政公署主任刘瑞龙指出,其企图“作为它进攻大后方的依托”、“实行其‘以战养战、以华制华’的毒辣政策”;(10)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3、111、238页。对于日本推行所谓“大东亚共荣圈”的文化工作以及在中国广大农村推行的奴化、伪化教育,刘瑞龙强调这“淋漓尽致地透底无遗地说明了日寇不仅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要毁灭中国,并在文化上处心积虑地要奴化中国人民”;(11)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3、111、238页。在《新四军第六支队各首长告全体指战员书》中,就日本侵略者扶植汪伪政权的阴谋,新四军第六支队司令员彭雪枫指出“这是日寇变本加厉灭亡中国最毒辣的一计”,“是日本军阀利用以‘达政治进攻的目的,解决中国事件’,是日寇处心积虑的最后计”。(12)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73、118、57页。另外,还运用多种方式控诉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罪行,让尽可能多的民众认识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危害性。最典型的是通过“无声的文字”和“有声的表演”来控诉日寇在根据地所犯的滔天罪行。“无声的文字”,就是在创办的《拂晓报》上以通讯(如《肖宿永边敌人的暴行》)、新闻特写(如《战斗着的睢杞太》)、诗歌(如《自由的涡河》《东征三年》)等文学形式揭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罪行。“有声的表演”,如成立拂晓剧团,通过演员们巡回表演《打鬼子去》《血祭九·一八》《参加新四军去》等剧目,向基层民众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累累罪行。总之,通过揭露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罪行,让根据地不同阶级、阶层的民众普遍有了亡国灭种的危机感,相应地也促使他们认识和反思民族的生存和发展状况,这客观上激发了中华民族的觉醒,增强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

二、反击奴化等错误思想以培育民众正确的民族认同观

身份意识是民族意识中最基本的内涵,也是民族意识的最根本属性。它主要体现在对民族的归属和认同上,同样间接地折射出了与其他民族的分界意识。身份意识无论是对民族成员的个体还是共同体而言都至关重要。就个体而言,是持续作用在他们心理深处的一种情结,对他们现实中的行为发挥着规范制约的作用;对共同体发展而言,身份意识具有资源整合、精神凝聚和目标激励等功能。日本帝国主义对华侵略的罪恶行径尤其是文化侵略,从民族意识来看就是企图通过所谓的文化改造和思想改造在精神上摧残、泯灭中国人民的民族身份意识和国家观念,进而使中国永远沦为日本的殖民地。例如,日本侵略者所鼓吹的“大东亚共荣圈”,实质上就是用“种族”取代“民族”,将自身对华的侵略美化为支援中国等东亚黄种人反抗欧美白种人的种族革命,从而间接达到摧残中国民众心目中中华民族这一身份意识的企图;所推行的“皇民化运动”,妄图通过文化教化把中国人民改造成“天皇的子民”,用大和民族文化取代中华民族文化,这实质上就是直接泯灭中国民众的中华民族身份意识。

正是鉴于民族身份意识的重要性,抗战时期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党和政府为反击奴化等错误思想以培育民众正确的民族认同观,着力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了实践:首先,重点推行以发扬民族精神为基本内容的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例如,就如何开展敌后抗战教育,刘瑞龙强调,“我们要拿民族精神教育人民,教育儿童,打破敌寇汉奸奴化政策,打破顽固派反共派投降妥协分裂倒退的阴谋。”(13)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第30、239页。1941年9月淮北行政公署明确将“提高民族气节”写入文化教育方针里面。到1944年底淮北全边区共有民校(即民众学校)1830个班、学生达66383人,从1943年起开展的冬学运动中仅淮宝一县就有冬学400所、学生1500余名。(14)欧远方、童天星主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年版,第236页。其次,大力倡导“中华民族”观念。以这一时期根据地所制定的文件乃至主要领导者的讲话为考察对象,“中华民族”的概念相当常见。例如1941年《豫苏皖边文化协会对时局紧急通电》中,向各党各派及全国抗日部队呼吁务必“请体念中华民族之独立,四万万五千万人之解放,炎黄子孙之光荣勋绩”而一致起来反对反共内战。(15)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311、81、347页。1943年在淮北苏皖边区第五次教育行政会议上,刘瑞龙强调通过抗日教育“要使每个人不仅懂得自己已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并且能为抗战建国尽其一分子的责任”。(16)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第30、239页。这里“中华民族”的内涵,以1939年底毛泽东所作的《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相关论述来看,就是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中华民族”是中国各民族的共同称谓、“中华民族”内部各民族一律平等。(17)郑大华:《民主革命时期中共的“中华民族”观念》,《史学月刊》2014年第2期,第48—54、136页。毫无疑问,相较于国民党蒋介石的中国只有一个“中华民族”的民族理论而言,中国共产党所宣传的“中华民族”概念“更能为全国各族人民所接受,也更有利于他们树立起自己既是本民族的一分子又是中华民族一分子的民族认同感和归属感”,“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中华民族复兴的枢纽,而奠定这一枢纽的基础则是中华民族自我意识的形成”。(18)郑大华:《“中华民族”自我意识的形成》,《近代史研究》2014年第4期,第4—9页。根据地党和政府还就如何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行了探讨。例如,针对中华民族内部不同民族和阶级、阶层之间“民族意识的强弱,觉悟程度的高低都极不一致”,主张“统一这诸种差别于抗日,团结先进,推动后进,争取动摇,排除叛逆不肖”。(19)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311、81、347页。在个人或家庭利益与民族、国家利益的关系上,强调前者要服务和服从于后者,后者的实现也从根本上保障了前者。“地方的胜利是和全中华民族的胜利分不开的,一家一人的安全和全豫皖边民众全中国同胞的安全分不开的,想挽救地方的糜烂和家乡的厄运,必须从大局着想,为抗战的主力着想,把个人的心思财力,完全溶化在时代的大潮流里面。”(20)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311、81、347页。

三、宣传历史和现实中的榜样典型以提升民众的民族自信心

作为民族意识情感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自信心就是对本民族的生存能力和发展前途所给予的一种情绪反映和态度体悟。之所以重视民族自信心,一方面在于它是民族主体意识中的“肯定性的自我意识”,关乎着民族信仰的建构,毕竟“信仰作为一种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是以个人对他所处的社会关系和价值关系的意识和感觉为前提的”;(21)黄慧珍:《论信仰的本质及其历史形态》,《哲学研究》2000年第5期,第10—15页。同样,一旦确证后它将成为民族发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是民族的精神支柱。近代以来,面对西方列强的侵略中国屡战屡败,这无形中造成了中国人民族自信心严重受挫;尤其到全面抗战的初期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大半个中国而国民党在正面战场却一溃千里,这使得失败主义、悲观主义、“亡国论”笼罩着全国,中华民族的民族自信心降到了冰点。以当时的淮北地区为例,1939年10月时任豫皖苏边区党委委员的肖望东在发表于《拂晓报》上的文章《斗争一年中的政治工作》中,就描述到“去年这时的前后,在这里,人民是处在一个惨痛生活的日子里。敌人进攻,有钱有势的人早已逃之一空,剩下的是愁苦的群众。他们遭受着侵略者及奸细们残酷的蹂躏,他们忍受着烧杀奸掠与‘号人’、‘拴泥蛋’等的惨剧。……可耻的、无气节的民族败类们,他们大撒其谎说:日本皇军如何厉害,平原游击战争又是怎么样没有希望。”(22)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41、10、303、146—147、46—47页。

缺乏民族自信心必将导致民族自卑,也会失去民族复兴的强大精神动力。当时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党和政府已经认识到提升民众民族自信心的重要性。1938年7月,在《论在敌人后方工作》文中,彭雪枫指出,在敌人后方的首要基本任务就是“发动群众斗争——提高群众的民族意识,激起群众对敌人的仇恨,发扬群众的斗争热情和胜利信心”。(23)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41、10、303、146—147、46—47页。刘瑞龙明确将民族自信心视为民族精神的重要内容,号召广大的在敌后方的教育工作者务必用各种方法“提高民族自信心,打破民族失败主义和一切悲观失望情绪”。(24)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第33页。而就如何提高民族自信心,除了向民众正确分析客观形势使自信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外,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党和政府最为典型的做法就是宣传历史和现实中的榜样典型,从而使民族自信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和现实依据。宣传历史中的榜样典型,主要是基于淮北地区自古多英雄豪杰尤其是民族英雄辈出,号召广大民众学习他们的精神品质,从而培养和提升民族自信心。“宣传中华民族历史上的许多光荣史绩、模范人物,如:岳飞、文天祥、史可法等等民族英雄,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以及过去我们中华民族在科学上、文化上许多光辉的发明和成就。从这中间来说明中华民族的伟大,我们是不受任何强寇的侮辱和奴役的民族,以提高我们民族的自尊心。”(25)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第33页。1941年淮上总动委会在《为武装民众保卫淮上告淮上各界同胞书》中,开篇就强调,“‘自古淮上多英雄’,我们毫不夸耀的说,有周以还,淮上在反抗异族侵略的斗争上,有明一代的驱逐元胡的民族复兴运动”,有“张乐行等所领导的反抗清廷的农民暴动,这都是历史上的光荣史迹”。(26)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41、10、303、146—147、46—47页。宣传现实中的榜样典型,重点就是宣传中国共产党领导根据地军民所取得的抗日业绩以及所涌现出的英雄模范,旨在告诉民众中国共产党是抗日的中流砥柱,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就是民族自信的根本所在。例如,1939年7月,时任新四军游击支队参谋长的张震对新四军某支队自东征以来九个月的经历及所取得的成就进行了回顾,指出东征中牺牲的先烈“都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明确东征的胜利“证明了在敌后积极的发动游击战争,灵活的运用游击战术,是可能战胜敌人的,站稳自己脚跟的!”(27)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41、10、303、146—147、46—47页。1940年元旦,彭雪枫在《为庆祝元旦告全体指战员书》中,回顾了1939年所取得的胜利即“我们获得了七十八次,平均四天半一个战斗的胜利”,同时对尽忠于党、尽忠于阶级、尽忠于国家民族而牺牲的陈光勋、耿进才、马庆华、王介夫等同志致以沉痛的哀悼;强调实现1940年斗争的总目标尽管是困难的,但是“也将无疑问的一定能够被我们努力来完成的”。(28)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41、10、303、146—147、46—47页。1941年10月13日,《拂晓报》对新四军第四师三周年的战绩进行了专门宣传。上述作为毫无疑问向民众传递了这样的讯息:只要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团结御侮、共同奋斗,最终一定会以极端落后的经济和军事力量打败远比自己强大的日本侵略者,赢得抗日战争的胜利。

四、重塑民族文化灵魂以凝聚民众的民族向心性

这里的民族向心性,指的是民族成员对民族共同体因认同而表现出一种持久、稳定的归属、依附、融入等向心力的特征或特性。一定程度上,民族向心性属于民族意识中的行为进取层,是民族认知评价和情感态度层合力作用的结果。之所以突出民族向心性,既在于它是民族吸引力强弱的“晴雨表”,毕竟“民族向心力是对民族整体释放出的吸引力的回应,实质上是对代表着民族整体的民族政治核心的认同度、满意度、支持度的体现”;(29)孔庆榕等主编:《吸引力与向心力:中华民族凝聚力的百年嬗变》,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页。也在于它是检验和判断民族凝聚力的“风向标”,攸关着民族的生死存亡。另外,民族向心力本身是一个系统性结构,其中文化向心力处于核心地位,民族向心力实质上就是民族文化的向心力,因为民族向心力体现了“民族的价值判断和价值取向”,而“文化是价值的存在形态,文化的核心就是价值取向”。(30)孔庆榕主编:《中华民族向心力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5页。联系到抗日战争爆发前后民族危机日益深重背景下,如何提升民族向心力以克服民族离心力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时代课题。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深知文化建设的重要性,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将文化的民族性与时代性、世界性紧密结合起来,提出了新民主主义文化论,希冀用文化来塑造民族灵魂和构建共同守望的精神家园,从而最终凝聚民众的民族向心性。“在研究和阐释整个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系最终形成问题的时候,是绝不能忽略和轻视抗战前后中共党人文化‘民族性’意识的觉醒及其有关认识的深化这一历史事实和思想环节的。……更为重要的还在于,他们因此找到了文化意义上的那种深沉的‘民族自我’。”(31)刘辉:《中国共产党人的文化自觉——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再研究》,中共党史出版社 2008年版,第163—164页。

新民主主义文化论来源于抗战时期党领导下的民族解放战争实践,同样又在实践中对民众民族意识的培育与行为发挥着引领价值。以当时的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的文化建设为例,无论是对为什么需要建设新民主主义文化、建设什么样的新民主主义文化,还是如何建设新民主主义文化方面,无不体现和渗透着凝聚民众民族意识和增强民众民族向心力的蕴味。例如,就为什么要建设新民主主义文化方面,强调了“民族性”。在《开展淮北苏皖边区的国民教育》报告中,刘瑞龙指出:“文化斗争是从属于抗日战争的,是为抗日战争的胜利而服务的,只有为抗日民主事业而服务的文化,才是我们今天所需要的文化”,“实行新民主主义教育,推进抗日文化运动,提高人民的政治文化水平”。(32)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第75页。同样,在《开展豫皖苏边新文化运动刍议》中,时任行政公署教育处处长的江凌就明确“这个地区的文化运动,更具有了它本身的特殊的任务,这就是如何为建立和巩固这个抗日民主根据地而服务,如何为创造这个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根据地而奋斗”,并具体分析了四个原因,即:“处在抗战的最前线,经常与日寇搏斗”;“处在南北战场的中心,配合全面作战的地方,对于团结抗战的要求特别高”;“是落后的地区,……封建意识和守旧心理,还相当浓厚地存在着”;“在这里建立了抗日民主根据地,实行了真正的民主政治,彻底地执行了抗战建国纲领,人民大众成了政治和文化的主人”。(33)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425—426、421页。就建设什么样的新民主主义文化方面,突出了“民族性”。1940年在《为展开文化运动而斗争》中,彭雪枫就提到:“我们是主张实现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的。因为是民族的文化,故坚决的向帝国主义——首先是日寇的帝国主义文化斗争。”(34)冯文纲主编:《豫皖苏边文献资料选编》,第425—426、421页。涡阳县职教员抗敌联合会在制定组织章程时,明确将“本会以动员全县职教员参加抗战工作,并研究战时教育之理论与方法,开展涡阳教育,实现新民主主义文化”视为宗旨。(35)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7辑,1985年编印,第22、151、195页。就如何建设新民主主义文化方面,注重了“民族性”。例如在根据地的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中,强调“要坚持为抗战服务的教育使命,要握紧新民主主义的武器,来打退‘奴化教育’的侵袭,消灭‘封建主义’的毒素,要百倍的提高民族警觉性”,(36)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7辑,1985年编印,第22、151、195页。“进行广泛深入的时事教育。使群众真正懂得中华民族中国人民解放的道路并决心为这一道路的胜利而奋斗”。(37)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7辑,1985年编印,第22、151、195页。

五、注重维护和实现群众利益以增强对民众的民族吸引力

如果说民族向心力是民族成员对民族共同体所作用的力,那么民族吸引力就是民族共同体对民族成员所作用的力。它们是民族意识中行为进取层里面一对相互作用的基本的力,共同构成了民族的凝聚力,两者之间的矛盾运动不断推动着民族凝聚力的变化发展。(38)孔庆榕主编:《中华民族向心力研究》,第103页。因此,要充分发挥民族的向心力,务必要最大程度地增强民族的吸引力,尤其是注重于实践层面民族共同体对民族成员利益的维护和实现。尽管通过文化上构建民族灵魂能够提升民族向心力,但毕竟其只是从形而上的层面对民族成员利益的一种价值体现,文化价值还需要现实层面的基础支撑和动力保障,而不是一味的抽象化存在着。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另一方面,不难了解,任何得到历史承认的群众的‘利益’,当它最初出现于世界舞台时,总是在‘思想’或‘观念’中远远地超出自己的实际界限。”(3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03页。正是鉴于此,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人民反对日本侵略者的同时,也在敌后建立了根据地政权,并借助于政权采取了诸多措施维护和实现着民众的利益。不可否认政治共同体不同于民族共同体,但是党的性质和宗旨以及特定的社会背景,决定着根据地政权这一政治共同体也承担着民族共同体的职责,施政行为体现和反映了民族共同体对民族成员利益的保障,相应地增强了对民众的民族吸引力。另外,这也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民族解放的叙述乃至实践框架中,相对于国内的其他政党尤其是国民党而言,一个显著的特色就是“将阶级斗争理论引入民族主义思想”,构建了“一种以‘代表’和‘唤醒’为特征的列宁式政治构想”。具体来说,中国共产党的“代表政治”首先以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为基础,将自己定位为“无产阶级利益‘真正的’和‘惟一的’代表”,又“借助‘联合战线’获得了‘唤醒’其他民众的资格”;相应的,以此为对照,国民党“失去了代表整个民族的权利,成为易于动摇和妥协的资产阶级之代表,条件具备的时候,就会和它所代表的阶级一道,堕落为人民的敌人、革命的敌人”。(40)李里峰:《在民族与阶级之间:中共早期的“国耻”论述》,《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 年第 3 期,第98—110页。

以党领导和创建的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为例,在维护和实现群众利益方面呈现出利益内容具有丰富性、利益的对象具有广泛性、利益的实行具有保障性等特征。例如,利益内容的丰富性,涉及到对群众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方面利益的维护和实现。经济方面,通过减租减息、互助合作、发展工商业以及开展春耕、节约、纺织等运动,满足着民众的经济利益诉求。1942年在《淮北苏皖边区行署关于贯彻改善民生法令实施的指示》中,强调“为谋广大群众生活改善,积极性的发扬,使他迅速的组织成为坚强伟大的抗战力量,这是抗日民主政府主要的基本任务。”(41)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2辑第1册,1984年编印,第150、183、317页。在《四师一九四三年的农业生产》报告中,列举了1943年根据地农业生产方面的成绩,指出根据地的实际生产与大后方榨取民脂民膏的国民党反动派最大的不同在于“减轻人民负担,自力更生克服财政经济困难”。(42)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5辑,1985年编印,第114、118页。泗南县半城区合作社正是因为“处处为人民谋利益”而“极受民众拥护”,1944年旧历年底时该社召开四乡社员代表大会,到会代表300余人,分利后进行业务检讨,并讨论来年发展计划。(43)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5辑,1985年编印,第114、118页。政治方面,通过实行“三三制”、开展基层行政选举等,满足着民众当家作主的诉求。1942年淮北地区第二届参议会上,刘瑞龙在所作的报告中明确,根据地政权的纲领和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就是“实行三民主义,实行抗战建国纲领,实行中共统一战线政策,发动群众,团结一切抗日力量,保卫根据地,坚持抗战,配合全国,争取抗战胜利,并为战后新中国建立基础。”(44)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2辑第1册,1984年编印,第150、183、317页。1943年淮北苏皖边区行政公署发布的《关于改造基层行政实行民选的指示》中,强调改造基层行政实行民选就是“使我们的基层政权,真正成为人民所管理,为人民服务的民主政权,以便吸收广大人民参加政权,密切政府与人民的联系”。(45)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2辑第1册,1984年编印,第150、183、317页。文化方面,通过开展国民教育、冬学运动、出版刊物、进行文艺作品展演等,满足民众的文化需求。1943年淮北苏皖边区发布的《一九四三年冬学运动实施办法》指出,冬学运动“是一个大规模的群众中的政治动员运动,……并从中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46)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7辑,第194—195页。同年,在边区第五次教育行政会议上,刘瑞龙强调“我们的基本任务便是:要继续提高根据地内广大人民的觉悟程度与文化水平。”(47)刘瑞龙:《刘瑞龙文集》第1卷,第239页。社会方面,通过改善民生和社会管理,解决社会问题和矛盾,协调不同阶级、阶层的利益关系,促进着根据地的社会和谐稳定,保障着民众的安居乐业。1941年淮北苏皖边区在修正《改善人民生活各种办法》中,开宗明义地指出,制定各项改善民生简易办法就是“改善人民生活,实行贫富互助,借以团结各种力量,提高人民抗战热情,以求民众幸福之增进与根据地之日益巩固”。(48)豫皖苏鲁边区办公室、安徽省档案馆编:《淮北抗日根据地史料选辑》第2辑第1册,第82页。同时,根据地在维护和实现群众利益方面还体现了利益的对象具有广泛性的特征,一切赞成、拥护抗日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被纳入进来了。例如,以根据地的妇女阶层为例,根据地党和政府通过支持妇女获取经济独立权,改变了其经济上的不解放状态;通过鼓励妇女参政议政,改变了其政治上的不被重视状态;通过保障妇女的文化教育权,改变了其教育上的不公平状态;通过革除旧的婚姻制度,改变了其婚姻上的不自主状态。(49)朱庆跃:《抗战时期淮北根据地对妇女生活的重构》,《广西社会科学》2021年第1期,第154—159页。这些举措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妇女权益,推进了妇女解放。另外,维护和实现群众利益方面还呈现出具有保障性的特征。例如,制定了诸如上述所提到的《关于贯彻改善民生法令实施的指示》《关于改造基层行政实行民选的指示》《关于改善人民生活各种办法》等法规制度,确认与维护了民众的利益;成立了各种社会组织机构诸如互助组、合作社、工作队、救国会、农会、工会等,也保障与维护了民众的利益。可见,这些实践巩固和扩大了当时民众的共同利益基础,成为“推动、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在力量”,毕竟“共同体意识”来源于“人类社会各种共同体为了实现共同利益而进行的社会生产活动”。(50)严庆、余金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生成论略——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第5—13页。同样,抗日民主根据地政权的实践成果,更加佐证了中国共产党才是中华民族利益的真正代表者和维护者,也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寻找到一条康庄大道。“中国共产党坚持在敌后推行民主政治和进步的民主性质的社会经济政策,给中国人民展示了新民主主义社会的雏形,……指明了现代民族精神的发展方向,使民族意识因其融入了人民性的内容而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51)刘新华:《论抗日战争时期民族意识的空前觉醒》,《湖北社会科学》2006年第4期,第113—115页。

结 语

中华民族意识的形成是各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相互交往、团结合作以及共同反对外来侵略的结果。不可否认这种历史选择是主因,但是主动塑造也发挥了一定作用。(52)赵野春等:《渐进交融: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必然进程》,《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1 期,第9—15页。通过上述抗战时期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对民众民族意识的培育与行为引领实践的考察,就会发现党对于中华民族自我意识的正式形成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样,实践也告诉我们,当下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务必联系现实,系统发力,重点突破。联系现实,就是密切联系当前国内外形势和社会现实,正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践中所面临的机遇与挑战,积极化挑战为机遇。系统发力,就是要认识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本身是一项系统性工程,涉及到民族的认知评价、情感态度和行为进取等诸多方面,包括民族危机感的养成、民族认同观的树立、民族自信心的提升、民族向心性的凝聚、民族吸引力的增强等。重点突破,就是新时代要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断前进,以实现全民族共同富裕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从而最终在夯实和拓展共同利益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本文为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淮北抗日根据地中国共产党增强群众工作本领研究”(AHSKY2019D002)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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