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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英国女子体育教育的兴起与特征研究

2022-02-23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体育教师学院体育

李 静

在文化语境中,“女性”一词不仅仅指生理性别(Sex),它还包括社会性别(Gender),其中生理性别是由生理构造决定的,具有不可改变的特征,而社会性别则由社会文化决定,或者说社会文化塑造了社会性别的内涵与特征,具有可塑性。朱迪斯·巴特勒认为,“无论性别特征具体是什么样,它本身都是一种话语的结果”[1]。西蒙·德·波伏娃也提出了与之相同的看法,即“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是整个文明设计出这种介于男性和被去势者、被称为女性的产物。”[2]传统社会关于“女性”的思想文化造成了长久以来女性低下的地位,若要突破现状,则必须从传统的社会性别意识里超拔出来,于是有人喊出了“我们的身体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呼声。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泛动的女性主义思潮与传统的盎格鲁撒克逊父权观念并行于各个层面。在体育运动方面也映射出这种矛盾性,一方面,男性以体育运动为工具保持其在两性方面的权威和地位,通过体育话语权构建和维护性别藩篱(Gender Barriers);另一方面,工业化带来劳动力需求的增加,推动女性参与到社会化生产链之中,既使女性社会公共生活参与度增加,也使其地位有了一定提高。部分进步人士愈发意识到女性体育权利的重要性,其中一些有才华的女运动员和女教师,将体育教育引进女子学校,在某些运动类型中融入了更为活跃的体育文化。[3]从体育教育来看,维多利亚社会对女性自由使用自身身体的“合法性”的定义,深刻地反映了传统文化对女性身体的束缚走向式微,女性开始以独立的姿态参与到社会事务中。

关于女子教育(包括体育教育)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20 世纪早期女性主义作家的部分作品中,譬如波伏娃、巴特勒、沃斯通克拉夫特等人,他们受自由主义、现代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思潮影响,反对性别压迫、性别歧视,提出女性应拥有同男性一样的权利,包括受教育权。但他们的部分观点相对偏激、片面,甚至引起两性的对立。直到20 世纪八九十年代,“Women Physical Education”(女子体育教育)才在严格意义上成为体育史研究的一个重要话题,如理查德·霍尔特、尼尔·特兰特、艾伦·古特曼、詹妮弗·哈格里弗丝等人的研究,他们结合了体育学、历史学、社会学等多学科领域,站在更加客观的角度,为进一步研究该话题提供了多元的研究范式。有鉴于此,本文拟从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女子体育教育萌芽和发展入手,探讨英国女子体育教育发展概况、课程形式以及透露出来的历史特征,并在此基础上思考对我国女子体育教育的一点启示。

1 工业革命时期英国社会关于女子参与体育运动与教育的讨论

关于女子接受体育教育的问题,19 世纪中后期的社会各界存在着各种观点。有人抱着不解的态度,甚至在曲棍球等运动时兴于女子学院的背景下,曾极力反对并嘲笑,认为她们只是在简单地模仿男性,以“笨拙”的动作完成表演,使男性的运动变得毫无意义。[4]另有论者从女性形象出发,认为女性应时刻保持淑女气质,他们无法容忍一个女孩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头发蓬松、衣着脏乱的样子。例如,在板球运动被引进女子学院之际,《伯明翰每日邮报》评论道,“板球是锻炼肌肉的活动,穿着长裙的女人是无法参与的,应让我们的女人保持淑女形象,而不应像男人一样参与疯狂的竞技比赛”[5]。持天命观的人还认为,竞技运动和剧烈运动本质上只属于男性,女性生来不适合这类运动。

他们反对的理由大致如下:第一,只有男性才拥有天然的战斗力、争斗力,像战士一般;第二,只有男性的身体素质才能很好地适应激烈的竞技比赛环境;第三,男性拥有女性所不具备的男子汉气概,通过体育锻炼可以加强这种气概;第四,对于青春期的女性而言,参加剧烈运动会增加其身体负担,严重者还会损伤生理器官。所以女性不被鼓励参加体育运动、尤其是竞技类、对抗类运动项目,她们进入青春期后,更多的是被期望培养居家的技能以及如何吸引自己丈夫。

严厉的限制和反对制约了女性参加体育运动。彼时的女性主义作家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说道,“各个地方都能听到反对女性男性化的声音”。[6]20 世纪以前,女运动员们被迫接受多种多样的性别障碍,如横坐在马鞍上骑马、穿着长裙溜冰、套着长筒袜和灯笼裤游泳,穿着皱襞裙饰骑自行车、穿着紧身胸衣打羽毛球,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的同时,还要兼顾举止端庄”[7]。沃斯通克拉夫特详细地记述了她们的境遇,“我倾听了妇女们在学校里所忍受的那种令人讨厌的禁闭生活,因为女孩子比男孩子受到了更多的限制和威胁……她们必须呆板地来回漫步,昂起头,高抬脚,两肩向后挺着,不能依天性随意使各种有益于健康的姿势来蹦蹦跳跳”[6]。这些限制和压抑,降低了她们天然的运动能力,使其身心得不到健全的发育。

19 世纪50 年代以前,中产阶层对女子教育普遍缺乏兴趣,但到了19 世纪70 年代,他们大多愿意将女儿送往学校。随着工业革命深入开展,生产领域对劳动力需求日益增加,女性进一步参与到社会化大生产以及社会事务中;又由于物质财富持续增长,劳动的时间相对缩短,活动场所得以改善,女子学校开设,女性参与体育运动与接受体育教育的条件愈加成熟。“一些在女子教育方面具有影响力的人文主义理论家和实践者提倡,体育锻炼应作为年轻女孩教育的一部分”[8]。为此,他们从不同角度阐释女性接受体育运动与教育的合理性。

首先,体育运动可以改善女性身体素质,继而提高整个民族的身体素质与竞争力。早在17 世纪,启蒙思想家约翰·洛克就看到了提高女性身体素质的必要性,他提倡“女孩的衣服一定不能穿着太紧,尤其是胸口部位。身体器官需要自由发育”[9]。19 世纪,持进化论的学者更是看到了女子体育教育的必要性,如社会达尔文主义代表人物赫伯特·斯宾塞,他在《论教育》中提出,“成功的前提是成为一个好动物,一个国家繁荣的首要条件是它充满好的动物。儿童必须被训练去忍受肉体的伤痛和生活的磨难,必须重视他们的衣食和运动”[10]。达尔文主义者十分关注白种女性的身体素质,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有身体缺陷的女性会生育不健康的孩子,只有身体健硕的白种女性,才可能孕育健康的后代,从而改善整个种族或国家的身体素质。英国近代著名教育家贝格曼·厄斯特贝格(Bergman Osterberg)便是该观点的坚定支持者,在她看来,若要促进整个种族的身体素质的提高,首要任务是改善英国女性的身体素质,而女学生作为重中之重,则有必要接受体育锻炼。当时一位生理学家也认为,女性胸肌和腹肌一定要比男性发达,因为这样才有利于生育。若要具备这样的身体素质,则须在体育课堂中参加日积月累训练。[11]因此,一种强烈的提高种族身体素质的使命感赋予了女学生接受体育教育的必要性。

其次,体育运动能改善女性精神面貌,缓解神经压力。沃斯通克拉夫特认为,女性应该同男性一样获得身体和心灵的自由,从而保证身体和心灵两个方面的健全。[6]体育锻炼不仅可以保持身体健康,还可以改善女性的消沉状态,使她们变得欢悦,精神矍铄。古典自由主义思想家穆勒提出,那些未经任何职业训练,未对身体的循环系统和肌肉系统进行过刺激和发展,不参加体育锻炼的女性,其神经系统始终处于不自然的状态,容易陷入精神错乱。[12]尽管此时医学界仍有关于“身体过度劳累不利于女孩学习”的论调,但它受到了许多人的批评,人们更认可“过度脑力活动会加重神经负担”的看法,所以斯宾塞认为,“许多儿童和青少年都在过度学习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10]即过度的智育反而会加重生理和神经的负担,因为过度智育把身体发育所需要的能量都消耗了,或者说过度的思维活动会消耗必要的体能。伯兰特·罗素进一步指出,在身体方面,女孩和男孩不应该有差别,她们应该被允许像男孩一样将肉体的自然冲动发泄出来。[13]

最后,女性适当地接受某些运动项目和体育教育,既可维护女性气质,也有利于改善体质,如滑冰、游泳、体操、舞蹈等。以体操为例,德国自由体操和团体操的创始人阿道夫·施皮斯(Adolf Spiess)提倡的一种女子韵律体操在近现代英国的各女子学校中非常流行。因为该体操动作相对简单,不依靠任何设备,对体力要求相对较小,非常适合女学生,所以得到了女子教育者的青睐。[14]但女子体育课程的开设并非一蹴而就的,其开设的目的、课程形式一直都是各方争论的话题之一。当体育课程在各校开设后,其发起者们面临着一些医学人士与保守派的质疑,尤其是关于何种形式的运动、器材、锻炼的强度等的争论尾随而至。运动器材更是成为了人们争论的焦点,1894 年,英国社会各界围绕着“女子体育课程中是否应该使用重型器械”展开了一场大讨论。其中最主流的看法是,使用大型、重型器械以及参加运动量大、竞争激烈的运动项目会对女性的身体和形象带来负面影响,如使肩变宽,臀部变窄,损坏女性气质等,因此,她们不应使用沉重或大型的运动器材,宜参与体操、舞蹈等较为简单、轻松的运动项目。

2 女子教育先驱领导下的体育教育尝试

2.1 女子学院与体育专业学校的发展

长久以来,英国绝大多数女性一直被排除在高等教育之外,但19 世纪中后期各女子学院的创办逐渐改变了这一状况。1848 年,女王学院与贝德福尔德女子学院先后建立,二者被称为英国女子高等教育的里程碑。之后二十余年,又有一批以女子高等教育为目标的学校陆续创办。如1869 年,艾米丽·戴维斯创办了格尔顿学院,同年,伦敦大学附属女子学院成立,尔后剑桥大学、牛津等大学附属女子学院接踵开设。从1870 年开始,女子学院的创建进入了一个加速阶段,此时较为著名的学校有1872 年成立的伦敦女子走读学校和伦敦教会学校,以及1877 年的圣伦纳德学校、1885 年的里奥丁学校与维康比学校等女子寄宿制学校。除此之外,还有1885 年的剑桥大学休斯学院,1886 年的皇家霍洛威学院,1893 年的圣希尔达学院,1897 年的牛津大学萨摩维尔学院。这些学院对英国乃至世界的女子高等教育的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1870 年前后英国政府就曾提倡“各学校要进行身体训练”,从1876 年开始,体育课也成为了各阶段女学生的必修课之一。1885 年,英国政府又明文规定,体育为所有小学必修科目。但刚开始的时候,由于缺乏相关的体育知识以及专业的体育教师,各学校的体育教育是相对有限的,上述政策也未得到很好的执行。1881 年,贝格曼·厄斯特贝格移居英国本土后不久,便被伦敦教育局任命为女子与幼儿学校体育锻炼女学监,在此期间,她着手创建了专门培训女子体育教师的体育学校——汉普斯特德女子体育和体操学院,为英国第一家女子体育专科学校。在其影响下,一批女子体育专科学校先后建立起来,如1885 年建立的达弗得学院,1897年建立的安斯蒂以及1903 年的贝德福尔德女子体育专科学校。19 世纪末,体育运动与教育终于“因在对儿童和青少年培养过程中所产生的积极作用,从而被引入欧美各国的学校之中”[15]。

2.2 培养与聘用女子体育教师

19 世纪70 年代,伦敦各女子学校就曾尝试开设体育课,但由于缺乏师资,使之进度非常缓慢。19 世纪80 年代初,厄斯特贝格凭借“伦敦学校委员会”(London School Boards)委员的身份,首次在英国推广瑞典体操课程及其相关教学,提供专业的教师培训,并先后向安第斯学院、切尔西学院、贝德福尔德学院以及利物浦学院的体育教师提供教学样本。后来伦敦各女子学校陆续引进了该体操,并以此作为聘用和考核体育教师的标准之一。除此之外,厄斯特贝格本人还负责教授体育知识、解剖学和生理学,并在300 多所学校引进了体育教育课程。

同一时期,厄斯特贝格学院以及另外三所学院(安斯蒂、贝德福尔德、丹弗姆林)已着手培训职业化女子体育教师,这些年轻的女子体育教师受到各学校的青睐,如学费昂贵且倾向于新式教学的里奥丁学校、维康比学校以及圣伦纳德学校,它们前后聘用了多位女子体育教师。

在培养女子体育教师的过程中,各学院对学员的出身、选拔等要求是比较严苛的。比如,在汉普斯特德女子体育及体操学院,该校专门招收家境殷实、冰雪聪明、身体健康、气质尤佳且对自然社科感兴趣的女学员,据统计,从创办至20世纪初该校前后为英国培养了1 300 多名女子体育教师[16],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当时伦敦及周围地区中小学女子体育教师短缺的问题。再如,1875 年至1885 年,当瑞典医疗体操(therapeutic gymnastics,由PehgHenrik ling 提出,以矫正身体偏缺,促使身体均衡发展为目的)在伦敦各学校流行起来的时候,“伦敦学校委员会”决定将其引入各女子学校,随后,共有700 名女子体育教师被招聘到各校,以指导学生学习该体操。[17]于是,一种新的女性职业产生了——体育运动女教师,这些女教师大多来自中产家庭,是厄斯特贝格等人培养的第一批体育教师,她们接受了最先进的体育理念,之后又将其运用于教学中。

2.3 各女子学院先后购买和修建体育设施

19 世纪60 年代以前,各女子学校几乎没有购置运动设备。如斯宾塞就曾这样描述过一所女子学校,“在小姐们的学府里,没有设置任何供年轻人娱乐的器材,只是铺设了一块整洁的草地,一条石子小径。我们从来没有听到里面传来(娱乐、游戏的)欢声笑语,只是偶尔能看到几个女孩在小径漫步”[10]。

但该情况在19 世纪70 年代以后逐渐有所改观。1858年至1906 年,切尔滕纳姆女子学院以零零散散的形式先后共修建了26 个网球场、2 个英式墙手球球场、一个两英亩的操场,数间体操室,以及一些击剑、骑行和游泳的场地。[5]此外,切尔滕纳姆女子学院还修建了一座配备各类训练器材的体育馆。几乎与此同时,北伦敦学院也建造了该校第一座体育馆,但由于该校没有游泳池,其校长还以免费提供食物的方式鼓励学生前往圣潘克拉斯(St Pancras)公共泳池参加游泳。再如,1877 年,英国近现代女子高等教育先驱之一——艾米丽·戴维斯在格尔顿学院建成了该校第一座体育馆,但该体育馆远不能满足格尔顿学生体操训练和室外活动的需要。由于人们普遍认为“女孩参加曲棍球会使其肢体动作显得不雅”,曲棍球一直未被引进格尔顿学院,学校也没有配套相关设施,直至1890 年左右,曲棍球运动才被艾米丽引进格尔顿女子学院,为此,格尔顿学院专门在修建不久的网球场边又规划了一块草坪,用于曲棍球比赛和训练,[18]1900年,高尔夫和游泳等项目被引进后,该校又接连修建了游泳池和高尔夫球场以及一些新的运动场地。总的看来,设施的完善,既使体育运动越来越不受天气和季节变化的影响,如室内运动场所的建立,让女学生冬天或降雨天也可以参加体育运动,也进一步增加了她们的运动热情。

2.4 课程内容与主要的运动类型

在各类体育运动刚被引进女子学院之初,体操是最受女子教育先驱喜爱的运动,因为在她们看来,体操特别符合女孩的气质,容易学习,成本比较低。斯宾塞由此评价说,体操成为了女子体育教育者最为折中的方式,因为它既可以避免女生参加剧烈运动,又满足女生锻炼的需求。[10]其中,瑞典体操深受伦敦各女子学校教育者的欢迎,它以解剖学、生理学为科学基础,兼具教育和医疗功能,并注意人体的健美和均衡发展,对近现代英国女子体育教育产生了重要影响。同时,它还强调纪律、服从与秩序,给人一种统一感,非常适合于人数较多的班级。然而,由于体操相对缺乏活力,并不受学生的喜爱,为此各学院先后增设了其他运动项目,包括羽毛球、网球和曲棍球等。以伦敦为例,19 世纪70 年代初,在伦敦地区的100 所学校中,有60 所学校引进了槌球戏等简单的运动,有30 所学校推广了体操,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运动形式。[19]但19 世纪末到20 世纪初,该地各女子学校先后引进了舞蹈、曲棍球、排球、板球、棒球、高尔夫和网球等运动类型。

各女子学校对学员每天参加训练的时间也有一定规定。如格尔顿学院规定,女学员每天至少参加90 min 的游戏活动,目的在于减轻学业压力。里奥丁学院的教师们也认为,体育运动可以减轻学习压力,因此该校规定每个学生每天都要至少参与2~3 h 的体育锻炼或户外活动,包括骑马、跑步、骑自行车、射箭、打网球、玩曲棍球等。体育教育者都秉持着自己的理念和方法,如巴斯在管理北伦敦大学期间,她让学生每周至少参加4 次、每天20~30 min 的体操训练。[19]与之相比,玛格丽特的要求则要高许多,她在贝德福尔德地区担任体育教育学校的负责人的时候要求,除第一学期外,所有学生都要在3 年内,一边实习,一边学习,一边锻炼,每个学生除每周须接受12 h 的体育训练外,还要接受6.2 h 的担任教练和裁判的职业训练,[20]后来这种方法被该镇其他学校引进。

2.5 体育锻炼中的仪容、仪表与装束

19 世纪的英国,紧身胸衣和裙撑再次流行并达到极盛,紧身胸衣把胸部托起、腹部压平,同时与后凸的臀垫和拖裾形成鲜明的对比,该装束是维多利亚时期女性主要穿搭风格。贝德福尔德地区的女子学院曾规定学生必须穿长裙,然后配搭紧身胸衣、内衬、外套,此外,还必须穿戴学院发放的配有黄色或蓝色帽带的帽子,以及手套。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学生,学校对裙子的长度要求不同,低年级的女孩可以穿着过膝的校裙,可以露出小腿和手臂;而高年级女孩的校服裙的裙摆必须在脚踝以下,尽量不使肢体露在外面。[11]除了衣服外,仪容仪表和礼节也是经常强调的,如厄斯特贝格对学生的外在形象的要求是,头发必须整洁,长筒袜不能有一点褶皱,使用相同长度的腰带,使之看起来更加精神、整洁、有纪律性。

受“理性着装”(rational dress)思潮的影响,女子学校的衣服也在逐渐突破传统观念的限制,使之符合女性气质的同时,也兼顾到行动方便、自由等因素。19 世纪80 年代,女子学校的运动服一般为羊毛织物做的外衣以及及膝长裙,下身穿短裤和长筒袜。19 世纪90 年代以后,一种由贝格曼的学生改进的校服开始在格尔顿学院和纽纳姆(Newnham)学院流行,她将校服设计为海军蓝,长裙裙摆及膝,有三个普利兹裙褶,腰部位置穿有一条腰带,另搭配一件白色外套,再系一条丝质的黄色领带,同时穿搭深蓝色的粗羊毛短裤和羊毛长袜。该衣服放松了紧身胸衣对胸部骨骼的挤压,使身体更加自由,适用于体操和舞蹈课。[20]但是,女子体育教育者们一般只会在课堂中让学生穿着该服装,下课后又换回之前厚重且繁琐的套装。

尽管在工业革命这个日益追求效率和便捷的年代,女性服装趋于“理性”,但仍然明显受到了传统观念的束缚。比如,1910 年,一个达弗德女子学院的学生在参见肯特郡组织的一场比赛的时候,在场其她女生按照规定穿着裙尾离地不超过六英寸的长裙的情况下,她因为穿着比较“暴露”的衣服而一度引起了英国体育界的讨论。

3 进步、保守与局限——英国女子体育教育的历史特征

3.1 体育教师培养与体育教育职业化

维多利亚时期“科学地推动身体健康”的思潮促进了体育教育的职业化,聘用专业体育教师发展体育教育成为了“科学地推动健康”必要的前提,在这种思潮下,英国形成了一套严格的学员选拔、专业培训、测试的体系。厄斯特贝格是最早发起女子体育教育的探索者之一,当她成为女子体育教育学校负责人后,旋即开启了女子体育教师职业化的进程。

以颁发证书的形式承认女教师的专业能力。在女子体育教育学院,厄斯特贝格每周给女教师们上3 晚课,课程结束后有正式的考试,考过者授予资格证书。刚开始有将近80 人获得了证书,到1887 年这一数字上升到了700 多,这些人才满足了各校的需求,使得每个董事会学校至少都有一位获得了证书的老师,[20]充分保证了伦敦及其周围学校的女子体育教师的师资配备。1904 年,英国林氏(Ling)协会开始筹备自己的体育教师资格考试,并向通过者颁发资格证书。

专业的体育教师培训学校相继建立。达弗德学院、汉普斯特德体育训练学校、安斯蒂学校以及贝德福尔德女子体育专科学校是当时较有影响力的职业培训学校。其中,1885年成立的汉普斯特德体育训练学校是厄斯特贝格体育训练学校的前身,后来该校迁往达弗德郊区并改成后者这个名字,它延承了厄斯特贝格之前的办学理念和要求,如该校要求,所有学员毕业后都能够指导学生打板球、篮球及其他运动项目。汉普斯特德体育训练学校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体育教育者,如罗达·安斯蒂(Rhoda Anstey),她从贝格曼·厄斯特贝格体育训练学校毕业后,于1897 年创建了女子教师体育培训与卫生进修学校,该校最大的特点是,女学员在掌握体育教学理论的同时,必须学习基本的医疗常识。这也是迎合了社会的需求,因为在20 世纪之交的英国各女子学校,为学生体检是体育教师必备的技能和工作之一。女子体育教师们除了教导学生体育运动之外,还常与校医密切合作,教授一些基本的生理知识,必要时为学生进行简单的体检或医疗救助工作,对于那些身体残疾或虚弱的学生,则会制定专门的训练和运动方式。

3.2 校级联赛的发展与女子体育组织化

英国是女子体育俱乐部和协会产生最早的地区之一,作为体育教育的先行者,女子学校在早期女子体育组织化方面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1870 至1914 年之间,其运动形式发生了质的变化,从非正式、临时性的形式转变为常态化、组织化的形式。女性体育运动组织化的路径与男性一样,皆从临时性的比赛逐渐演变成常态化的比赛,并进一步催生出协会或联合会等地区性组织。在这个过程中,体育教育的发展以及女子学院体育赛事的展开与体育俱乐部的诞生密切相关。

女子体育学院的教师和毕业生很早就开启了校际比赛。在一些女子学院,各团队之间的比赛得到了有力的推广,甚至还专门设置了奖杯、鲜花和比赛时的服饰。校际之间定期且初具规模化的运动或比赛促进了早期高尔夫、板球、网球、曲棍球等女子俱乐部的产生,如莉莲女士(担任过“全英女子曲棍球联合会”主席)在新成立的牛津附属女子学院中引进了诸如板球、曲棍球、网球等项目,她还经常组织该校学生与其他学校进行比赛,并为获胜者颁发银质奖杯。1878 年,格尔顿同纽纳姆学院、剑桥女子学院之间进行了首次校际网球比赛。此后,该项赛事逐渐常态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组织一次,同样为比赛设置了固定的规则和银质奖杯、奖章。

以此为基础,格尔顿网球俱乐部于1886 年正式成立,它由草地网球俱乐部和沙地网球俱乐部合并而来,起初只有几十位成员,通过选举的形式选举管理人员,并搭建起相关管理机制。此后,该校的曲棍球俱乐部也于1890 年建立,并成为“全英曲棍球联合会”的附属成员之一。1911 年,挂靠在“全英女子曲棍球协会”之下的俱乐部到达了300 多个,有将近10 000 名女性运动员。与之相比,高尔夫球俱乐部的创建速度更快,据统计,从1893 年的第一个高尔夫俱乐部成立至1914 年,挂靠于“女子高尔夫协会”的俱乐部数量,迅速地从11 个上升到了400 多个,女子高尔夫球手也从2 000人增加到了40 000 多人。[21]由此可以说,女子学校早期的体育实践活动与这40 年女子体育组织化存在一定联系,也为日后女子体育运动全面职业化和商业化奠定了基础。

3.3 女性主义发展与传统的性别观念之间的矛盾

尽管大多数女子教育者无意于发起女权运动,其发起体育教育的初衷也不在此例,但她们的教育实践却客观地推动了女子教育、女子体育等女性事业的进步。詹妮弗·哈格里夫斯认为,女子教育者对女性身体与综合素质的重视,其本质也属于一种“特别”的女性主义思想。[19]与19 世纪末期至20 世纪初期激进的女性主义者号召的“两性平等”“女性应有选举权”等主张相比,早期女子教育者更倾向于发掘女性潜在的能力与社会价值。客观地说,她们同样属于早期女性主义者之一。换言之,女子教育者的女权思想显得更加含蓄且隐晦,与激进的女权主义者相比,她们在回应维多利亚男权社会时,具有一定妥协性,并不寻求反对男权社会所构建的话语权的权威性,甚至部分女子教育者还极力维护、庇护女性的传统角色,如在女子体育课程中强调对女子气质的维护和培养,便充分反映了她们的妥协性。瓦尔达·伯斯汀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尽管促进体育运动的妇女改革者已认识到通过体育教育代理父母教育的必要性,她们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付出,但在支持体育文化的性别价值观及其性别意识形态方面,她们又同男性一样,选择支持男权主义。[3]

在男权观念仍然占据主导地位的维多利亚社会里,女孩被要求拥有和保持女子气质、义务以及道德素养。保持或培养女子气质是女孩参加体育教育和运动的前提,“长久以来,女性参加体育运动都被警告和反对,人们认为她们参加体育运动会丢失女性该有的气质”[22]。

体育教育对女子气质的重视主要是通过服装搭配和运动类型两个方面体现的:以服装为例,人们认为女性服装要尽可能地保证女性气质不受损坏。因此,在参加体育课和户外运动时,女学员一般会穿着长裙和紧身胸衣。有些女性在穿着灯笼裤或专门骑行的服饰参加骑行时,常常会招致异议者的嘲讽,他们认为,这损害了“女性身上应该有的最迷人的女子气质”[23]。直到1910 年,紧身胸衣仍然困扰着女性参加体育运动,而臃肿拖地的长裙和高跟鞋仍见于骑行和其他户外运动中。此外,人们还通过运动类型、动作和器械等方式来维护女性气质。如参加板球运动的女性必须在腋下运球,而不是从上臂投球,此乃故意将其与更有竞争性的男性板球区别开来。参加特定的运动项目或适当地参加运动也是维护和表现女性气质的方式之一,如游泳、滑冰、健美操、舞蹈等运动项目,成为了培养和表现女性“柔弱”“优雅”“和美”等气质的有效方式,人们甚至认为这些运动可以将女性身体所具备的“天然的柔弱之美”很好地表现出来。

3.4 女子体育教育的阶层性

19 世纪中后期的女子教育有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普及的趋势,但仍主要是中上层人士的特权。在厄斯特贝格女子学院,体育教育是中产阶级学生比较重要的一门课程且准入门槛很高,只有身体健康、有教养、聪慧、接受过良好教育并且能够一次性支付高昂学费的学员才会被招收进来。这些女生大多来自富裕的中产家庭,曾经就读于私立学校或女子精英学校,或有专门的家庭教师辅导文化课。

在厄斯特贝格看来,她精心挑选的女孩注定要成为女子卫生与健康事业方面的先驱,她们有能力和责任“去促进英国人种的进步”,但厄斯特贝格所谓的这些“使命者”却不包括工薪阶层的女孩。尽管体育课已经在各女子学校开设起来,但工薪阶层和中产阶层的女孩接受该课程的目的却不同。换言之,女子体育教育在两大阶层之间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一方面,它作为一种影响或规训下层劳动者的工具;另一方面,它又是迎合了中产阶层愈加对身体关注的一种教育形式。中产阶层从事体育运动的目的在于消遣娱乐,突出人的优雅,尊严和荣誉,而工人的运动则更加强调规范性。[24]例如,在工薪阶层和下层人士的女子学校里,几乎每个班级都是大班教学,人数也会超过50 人,对于课堂的管理者而言,她们更加强调课堂纪律和秩序,同理,其体育教育的目的也是如此。而在精英女子学校中,每个班级的人数相对较少,课堂纪律和秩序则被放到了次位,其关注的焦点是如何更好地培养优秀的女性,并以此促进她们智育、德育、体育的共同发展。

中下阶层的女性接受体育教育的情况确实在改变,但并不突出。在上层精英对劳动效率、国家效率、种族改良以及道德事业日益关注的刺激下,从19 世纪70 年代开始,中小学的课程中逐渐增加了女孩体育锻炼的相关课程。但这种发展整体带来的影响是有限的,与中产阶层相比,大多数工薪阶层的女孩听命于父亲,闲暇时间和精力都被家务或工作榨干,很少有时间、有条件参加体育运动。以曲棍球为例,在英国,曲棍球的训练和比赛一般都是在工作日,以工薪阶层为代表的中下阶层女性自然没有时间参与,并且俱乐部的入会费、服装费、比赛费也是大多数中下阶层无法承担的。该时期的女子体育运动和教育确实取得了发展,但受益最大的仍是中产阶层女性。[21]进一步而言,正是工薪阶层和中产阶层的女性这两大阶层之间的身份差异、财富悬殊,最终导致了她们对待体育教育的态度、接受体育教育的条件以及最后产生的结果不尽相同。

3.5 灌输帝国主义、服从精神与殖民霸权思想

英国社会史专家阿萨·布里格斯指出,“到19 世纪末,一些学校已在团体体育运动项目注入了学校的价值观念。”[25]这种价值观念集中体现为帝国主义、服从主义与殖民霸权思想。福柯认为,在任何社会,人体都受到了极其严厉的权力的控制。那些权力强加给它压力、限制或义务。在机制上表现为,从运动、姿势、态度、速度上来掌控它,实现对人体的控制,并形成纪律。[26]20 世纪之交,欧洲列强从自由资本主义阶段相继过渡到帝国主义阶段,对殖民地和资源争夺愈加白热化,各国积极备战,加强对殖民地控制,积极镇压工人罢工。统治者对经济萧条伴生的社会不和谐因素的忧虑,促使他们对秩序、纪律、服从等观念愈加重视,也促使他们寻求更有效的规训办法。

以女子教育者厄斯特贝格为例,她是一位严格的律己主义者,她要求其学生像她一样,穿着得体,举止得当,整洁,守时,守纪律,并服从权威。她禁止寝室之间的串访,要求定时熄灯,洗冷水澡,周末不准离校。此外,她还非常推崇带有服从精神的瑞典体操,因为“受训者潜移默化中接受了一种社会的‘安排’,它(体操)是一种控制手段”[19]。再如,一位有托利党背景、名为布拉巴松(Brabazon)伯爵,曾公开要求政府推动体操的普及,希望以此减少因人们无所事事带来的社会骚乱。很明显,在19 世纪中后期经济萧条、工人不断罢工、帝国主义矛盾加剧的大环境下,这些体育理念满足了上层统治者的需求。

19 世纪中后期,英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帝国,但同时也面临着工业地位下降、德国等新兴列强的激烈竞争,以及殖民地民族意识觉醒带来的冲击,为了维持自身的霸权地位,英国自然希望通过各种形式强化对殖民地的统治。因此,体育也成为了部分人士宣传或维持英国殖民霸权的方式之一。如格尔顿女子学院的一位女子体育教师就曾宣称,体育及运动是确保英国霸权凌驾于世界各角落的前提。[5]与前者相同,里奥丁学院的佩内洛普女士在人们质疑“女孩玩曲棍球会增加其身体负担”时,她并没有回答该质疑,而是抛出了“曲棍球在英国本土与殖民地、阶层与阶层之间充当着一种强有力的纽带功能”的观点。一位名为达芙的教育者进一步强调,女子体育教育非常有利于维护英国在全球的霸权。保持英帝国的霸主地位是维系整个大国的前提和基础,基于此,她们将这种霸权思想内化于英国的女子学校及其体育课程之中,并通过板球、曲棍球等运动加强英国本土与殖民地之间的联系。

4 结语

19 世纪中后期,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化大生产及其对生产效率的追求,进一步冲击着以传统两性关系为代表的社会关系,女性作为潜在的劳动力被释放出来,进而参与到各项社会事业中。其中,以厄斯特贝格、艾米丽·戴维斯、巴斯等为代表,在“社会达尔文主义”“强身基督徒”“女性主义”等思想的熏陶下,重新审视和发掘了女性的社会价值与权利。她们发起了社会改良运动,使女性拥有同等的接受体育教育的机会。然而,她们的教育运动又有着一定历史局限性:其一,以体育教育的形式宣扬纪律、服从主义,达到规训下层劳动民众的目的;其二,体育不仅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也是一种政治现象,女子体育教育者向其学员灌输英国殖民统治的“合法性”,宣扬殖民主义霸权思想,成为维护殖民统治的工具。

通过研究得到如下启示:第一,体育教育应该践行平等的教育理念,在各类体育运动以及学校体育教学中,男女应该处于平等的地位;第二,要树立正确的女子体育教育目标,体育教育的目标在于提高所有学生的身体素质,改善国民体质,增强综合社会竞争能力;第三,制定适合女生体质的教育办法,比如,完善体育课程的设置,完善适合女生体质的运动器材和设施,组织更加科学且适合女生的运动形式;第四,建立完善女子体育教师的培养或培训体制,逐渐完善女子体育教师培训体制的各项规章,提高教育者的综合素质与能力,保证教育者拥有正确的体育观念,此外,教育者应该不断更新知识,尤其是学习和了解女性基本生理知识,提高教育者的执教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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