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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悲剧观念探究
——以叔本华悲观主义为视角

2022-02-23陈柏竹

名家名作 2022年24期
关键词:圭吾叔本华东野

陈柏竹

东野圭吾是日本著名的推理小说家,曾凭借多部作品斩获“直木奖”等日本文学界的多项大奖。作为亚洲重量级作家的东野圭吾备受广大推理小说迷的喜爱。1985年,东野圭吾凭借《放学后》获得第31回“江户川乱步奖”,从此之后以职业作家身份从事专职写作。1999年,《秘密》获得第52回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并且入围第120届“直木奖”。此后凭借《白夜行》《单恋》《信》《幻夜》等作品四度入围“直木奖”。2006年,《嫌疑人X的献身》获得了134届“直木奖”、第3回“本屋大奖”、第6届“本格推理小说大奖”。《白夜行》出版后更是引起巨大轰动,并且使东野圭吾成为天王级作家。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写作手法最令人称道,而小说《白夜行》的悲剧故事所展现的悲剧观念更是为这部作品增添了无限魅力。

人们阅读小说时往往对美好圆满的故事结局充满期待和向往,以此来满足自己对现实生活理想化的追求和想象,然而以桐原亮司的圣诞节惨死和唐泽雪穗的冷漠转身为悲剧结局的《白夜行》却被广大读者追捧为东野圭吾推理小说的“无冕之王”,据此足以见得这部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和悲剧的独特魅力。悲剧之所以较之喜剧更让人回味无穷,原因在于其背后隐藏的悲剧观,正是悲剧观念让人们意识到自己在不断受到命运的羁绊和影响,当认识到事与愿违和求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人们开始不断地与人、自然和社会作斗争,在斗争中逐渐成长,也逐渐找应对的方法,重新审视现实世界和自己的生活。笔者认为东野圭吾作品《白夜行》中所暗含的悲剧观念正符合德国哲学大师亚瑟·叔本华对于悲剧观的基本理解和阐释。本文将从人物刻画、情节设计和人文关怀三个方面探讨《白夜行》中的悲剧观念。

一、叔本华的悲观主义

德国哲学大师亚瑟·叔本华是继黑格尔之后又一位影响深远的悲剧理论家。他把世界的本源看作意志,人无法摆脱生命意志的束缚,把人生看成是一场悲剧,从而得出痛苦是人生的主题。叔本华在其所著的《论世间苦难》中曾写道 : “人生就是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任务”一词自然给人一种被压迫、被支配却不得已而为之的沉重感,可见叔本华早已经看穿这个人生的真谛,而这种带给人苦难即“任务”的根源则是人自身无穷无尽的欲望。同时,叔本华认为悲剧有三类:极其恶毒之人所引起的不幸、由盲目命运或偶然错误所造成的苦难、普通人相互伤害而导致的痛苦。

既然人生充满着命运所带来的不幸和苦难,那么人生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人们就只能忍受着无边的苦海而终日郁郁寡欢吗?叔本华在自己的悲观主义理论中也给出了痛苦人生的解决方法即意志的否定。如果说对于痛苦人生的揭示是一种对于意志的肯定,那么与之相对的解决方法则是否定。这种凭借对意志的否定而达到冲破苦难牢笼束缚的方法在后文对于《白夜行》人文关怀部分中将会进行具体阐述。

二、悲剧观念在《白夜行》中的体现

(一)人物刻画

东野圭吾将《白夜行》的主要人物形象设定在悲惨的命运之中,桐原亮司和唐泽雪穗都是悲剧人物,在生活的泥潭中拼命挣扎,被迫接受残酷命运的安排,也就是叔本华悲剧观念中所阐述的由盲目命运或偶然错误所造成的苦难。

桐原亮司原本生长于一个条件殷实的家庭,但他却因为偶然目睹父亲在烂尾楼里侵害幼女唐泽雪穗的兽行而将其杀害,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弑杀生父的桐原亮司仿佛从此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不再过正常的学生生活,他的生命只剩下替父亲赎罪,用尽极端的手段“保护”唐泽雪穗。为了“帮助”唐泽雪穗留住一见钟情的富二代筱冢一成,将筱冢一成的心上人,也是唐泽雪穗的朋友川岛江利子迷晕并拍下疑似被侵害的照片。为了实现唐泽雪穗开精品服装店的梦想,桐原亮司通过做盗版游戏、伪造银行卡等违法行为谋取暴利。正是残酷的命运把桐原亮司推向了悬崖边,如果不是父亲的兽行,如果不是在烂尾楼里偶然目睹的情境,桐原亮司的剪刀只会剪着他喜欢的剪纸,而不是刺向父亲。

如果说桐原亮司鲜亮地活着的人生在他将剪刀刺向父亲身体的一瞬间结束了,那么唐泽雪穗的生命则是在母亲为了经济利益强迫尚未成年的她去卖淫时就已经只剩下躯壳。“恶女”形象的她原本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如果只是经济方面的拮据或许她也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但可悲的是她有一个不惜牺牲自己而换取经济利益的母亲——西本文代。单亲家庭的她已经无法享受正常孩子的童年,母亲作为自己仅剩的亲人,却亲手把唐泽雪穗推向了一个已婚的中年大叔——桐原洋介。与其说桐原洋介和西本文代令人发指的行为是墨水玷污了唐泽雪穗的身体,不如说那是一瓶硫酸彻底腐蚀了唐泽雪穗的灵魂,唐泽雪穗从此只是一副行尸走肉。在那座破败的烂尾楼里,两个孩子被迫承受着命运的无情捉弄,在本该幸福快乐的童年背负了对人生的不解和绝望,正是这种盲目的命运和偶然目睹的事实真相注定让两位主人公的成长充满悲剧色彩。

造成主人公命运悲剧的看似是破败不堪的原生家庭,但背后却是当时刚刚经历泡沫经济又时逢严重公共污染问题的日本社会所引发的畸形社会心理。凶杀案发生在一座废弃已久的烂尾楼里,文中关于案发现场周围环境的一段描述:右侧有两部电梯的门,门前建筑材料和电器零件堆积如山。这足以见得当时日本经济的萧条程度。在泡沫经济时代日本人全然不知眼前的繁华只是假象,整个社会沉浸在虚幻的纸醉金迷之中,以致经济彻底崩溃之后几乎每个家庭都背负了巨额债务,加之水俣病等公共污染问题严重、沙林毒气杀人等社会事件引起公众恐慌,随之而来的就是精神上的崩溃,道德再也不是人们规范自身行为的准则,疯狂的发泄欲望成为一种释放的途径,这不仅成为那个时代的悲哀,更决定了小说中两位主人公的悲惨命运。

在巨大的经济压力面前,人性仿佛不堪一击,金钱完全凌驾于亲情和友情之上。小说中的成年人几乎都在做着肮脏的交易,成年人像失去了理智一样将家庭和责任置于不顾,桐原洋介将兽欲发泄在一个未成年少女身上,他对家庭的背叛也像一把刀刺向目睹这一切的儿子,西本文代也为了生存而强迫女儿出卖肉体,而孩子就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切,他们面对命运的安排除了用最极端的方式反抗别无他法。这就是整部小说最为讽刺的一点,本该被保护的孩子们不停地被成年人伤害着,被社会伤害着,没有人在他们的人生路上做出正确及时的引导,就任凭悲剧侵蚀下一代,这背后的社会性警示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

(二)情节设计

叔本华悲剧理论中还有一种普通人相互伤害而导致痛苦的悲剧类型,东野圭吾通过巧妙的情节设计将这种悲剧形式充分展现了出来。

小说女主人公唐泽雪穗就是“恶女”的化身,将她推向悬崖的是命运,而使她一步步犯下恶行的原因就是自己的欲壑难填。她为了跻身上流社会,摆脱原生家庭而杀害亲生母亲。原本西本雪穗出身低贱,母亲穷困潦倒,为了一顿饭钱就要强迫女儿出卖自己的身体。而唐泽雪穗出身于茶道世家,有一个温文尔雅且精通茶艺的母亲,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富家小姐,举止端庄,丝毫不用为金钱发愁。想要完成身份转变,生母就是唐泽雪穗最大的障碍,所以她被自己的意志驱使,杀害了母亲酿成悲剧。

铲除人生路上的绊脚石是唐泽雪穗的惯用手段。她成功实现身份转变之后,生活并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般顺利,同学间开始传起自己不是西本亲生的传言,生母是别人的情人,当年因为桐原亮司父亲的命案也被警方怀疑过。为了铲除在学校散布自己往事传言的人藤村都子,唐泽雪穗教唆桐原亮司将都子迷晕,并拍下疑似被侵犯的照片,剥夺了都子爱人和被爱的权利。唐泽雪穗的家庭教师中道正晴垂涎于唐泽雪穗的美貌,唐泽雪穗就将其公司开发的一款新游戏复制给了桐原亮司,桐原亮司以此获取暴利。这就是唐泽雪穗“解决问题”的方式,想要通过伤害打败伤害,用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手段还击所有的不公平。

桐原亮司生命的意义似乎就是唐泽雪穗,他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唐泽雪穗得到想要的一切,看似一个在生长,一个在灭亡,实则二者都活在私欲的桎梏下,试图通过对周围人不断的伤害来弥补内心的空缺,却又以被迫承受命运的悲剧。为了满足唐泽雪穗无尽的欲望,桐原亮司伪造银行卡,组织性交易,“帮助”唐泽雪穗通过卑劣的手段剥夺他人的权利和自由。此外,小说中桐原亮司先后两次通过同样卑劣的手段伤害唐泽雪穗的同学,只是为了保全唐泽雪穗看似光鲜亮丽的人生。

看起来桐原亮司在替父赎罪,试图救赎父亲的灵魂,实则是在为自己追求爱情而不择手段。在笔者看来,桐原亮司是爱着唐泽雪穗的,童年的相识可能是纯粹的友情,但长大之后的桐原亮司可以用生命来保护唐泽雪穗,这绝不是单纯的友谊。跻身上层社会的唐泽雪穗看起来高不可攀,她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她是同学嫉妒的对象,是闺蜜心中的“女神”,在桐原亮司眼中唐泽雪穗又何尝不是这样?桐原亮司自知无法在阳光下与她牵手,却很渴望给她想要的幸福生活,所以只能置身于黑暗之中守护唐泽雪穗,隐藏自己的情感。

叔本华认为意志的本质即为生命意志,生存意志作为生命意志最为主要的表现,也被看作是一种以求生存为根本目的的盲目的、无法遏制的欲求。悲剧人物因私欲而带给周围人伤害的悲剧情节贯穿《白夜行》故事始终,作者正是通过这种精巧的情节设计将读者引向悲剧这一必然结果。

(三)人文关怀

《白夜行》的故事悲剧令人惋惜,但同时也发人深省,在无情揭露社会现实的同时引发民众的深刻思考。笔者认为这样的文学作品才能震撼人心,只有引起痛处才有促进意义。悲剧总是比喜剧具有更大的力量,更可以触动读者的内心,引起深思。就如同叔本华悲观理论的本质并不只是为了看透人生的绝望,将生活的不易、社会的不公、人生的苦难都归咎于命运故步自封,而是在充分认识到了人生本质是痛苦的基础上提出解脱的途径,即意志的否定。

经历苦难却不屈不挠,通过自我调节、禁欲等方法实现自我救赎是叔本华意志否定的一个具体方面。唐泽雪穗悲惨的童年让她一度不相信爱,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说道:“我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太阳,永远都是黑夜。”但是她又说:“但是我的世界又不完全黑暗,有可以替代太阳的一束光存在。那束光虽然不像太阳一样明亮炽热,但足以温暖我。有那束光的陪伴,我就可以把黑夜想象成白昼继续活下去。”可见唐泽雪穗虽然受到伤害,但内心还是对光明充满希望,哪怕只有黑暗中的一缕也要拼尽全力仰望,即使这种仰望中带着无尽的绝望。

东野借小说中的老刑警笹垣润三之口对两位主人公交织的命运作出了如下形容:虎虾是一种挖洞居住的生物,而虾虎鱼则守在虎虾的洞口,一旦发现有外敌靠近就摆动尾巴通知洞中的虎虾,这是多么完美的配合,这就是所谓的互利共生。这种互利共生的背后是两人共同经历悲惨童年后注定要再一次经历的悲剧人生,不相互合作就无法生存下去,是桐原亮司和唐泽雪穗对残酷人生的最后抗争。但主人公对命运发起挑战的方式竟然是夺取他人的性命,试图掩盖错误只会带来更大的精神负担,桐原亮司和唐泽雪穗就是不断通过不可挽回的手段来掩盖上一个错误,所以才酿成了最终的悲剧。这无疑更加深了这部小说的悲剧主题,越是令人痛心的情节发展越能引起读者乃至社会的深思,泡沫经济后的社会到底是如何冰冷才使得两个孩子以如此手段抱团取暖?这也是家庭和社会如果无法帮助人实现健康发展是多么可悲的事情,这不由得让社会大众有了更深刻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取材于现实社会,也超越了现实社会,他的作品充满了时代的气息。对此东野圭吾本人曾说:“我一直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带给读者更多的东西,比如人性的独白、社会的炎凉。我想,这些东西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因此不存在‘过气’的危险。”其实东野圭吾先生在此过谦了,他在作品中关注社会问题,不仅是让人们认识到这些真实存在却不为关注的现象,更希望类似小说情节中的悲剧不再发生,同时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也是通过杀害这种最为极端的手段来引起社会深思。

三、结语

在经济、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反观叔本华的悲观主义观点仍然备受启迪,勇于直面苦难的人生才是解脱的途径,这也正是东野圭吾想要通过《白夜行》传达给我们的价值观念,更是我们研究悲观主义理论的重大现实意义。《白夜行》不仅是一部推理小说,除了推理和写作手法,我们更应该看重的是其内在所折射的社会和哲学意义,这也正是东野圭吾作品受到广大读者喜爱的原因之一。优秀的文学作品可以成为经典理论的验证和积极价值观念的展现,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恰恰做到了这两点而成为畅销作品。本文仅从一部作品的角度解析,希望可以给广大学者提供一些研究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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