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正直还是伪善
2019-01-10杨皓
杨皓
阿图尔·叔本华(德语:Arthur schopenhauer,1788.2.22—1860.9.21),著名德国哲学家,唯意志论主义的开创者,其思想对近代的学术界、文化界影响极为深远。他对心灵屈从于器官、欲望和冲动的压抑、扭曲的理解启发了日后的精神分析学和心理学。
在读完叔本华书的第一页以后,我就知道得很清楚,我将要把他所写的所有东西都读完为止;他所说得每一个字词我都要听。
——弗里德里希·尼采
对于叔本华其人,相信各位读者都早已有所耳闻,读过其作品的也一定不在少数。其最为被大众接受,也是最易读的《人生的智慧》更是古往今来赞誉有加。在该书中,叔本华着眼幸福、人生、快乐等宏大的议题,为读者描绘了一幅恬淡清雅的人生画卷,俨然是一位慈祥的悟道者形象。作为叔本华最后完成的著作《附录与补遗》的一部分,《人生的智慧》更有一层向读者清晰表达叔氏人生观念的孤傲与笃定。
然而,回顾这位伟大哲学家的一生,事实也许并非如其所愿,以至于同为著名哲学家的罗素对他多有微词。
生平
阿图尔·叔本华出身豪门,1788年2月22日叔本华诞生在但泽(今波兰格坦斯克)。叔本华的父亲名为海因里希·弗洛里斯·叔本华,是当地的一名富商。叔本华的母亲名为约翰·特罗西纳·叔本华,在极为年轻的时候就嫁给了年长她许多的海因里希,据约翰自己记述,这场婚姻得到了许多人的艳羡。
叔本华的家庭可谓家族显赫,1716年,彼得大帝及皇后一行人访问但泽时,就在叔本华的曾祖父安得利亚斯·叔本华家暂住。这位叔本华的曾祖父在客人到来前检查客房时发现,客房似乎有些寒冷,他就吩咐仆人把整瓶整瓶的白兰地酒洒在地上燃烧,以图温暖房间。
叔本华的母亲同样了得,颇具文艺天赋。当时的不少德国文化名人,包括写作格林童话的格林兄弟、施莱格尔兄弟、歌德都是叔本华母亲举办沙龙的座上宾。音乐家舒伯特还曾为约翰·特罗西娜·叔本华写的一首诗谱上曲子。约翰·特罗西娜·叔本华本人写作了不少浪漫的爱情小说,她在当时享有一定的名声,甚至在叔本华写作了巨著《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以后的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人们提起叔本华时,也会不时地说,“那是约翰·特罗西娜·叔本华的儿子”。
令人意外的是,同样以写作为职业的母子二人,却历来不和。叔本华的父亲早年投水自杀,叔本华就将其归罪于母亲。但也正是在父亲辞世之后,叔本华才得以不用再按照父亲的期望——做一位赚钱的生意人,开始进入大学学习。开始写作后,叔本华与母亲的矛盾迅速爆发。在母亲给叔本华的一封信中,约翰·特罗西娜写下她对儿子的看法,“我并没有看不到你好的地方,让我畏惧你的,不是你的情感、你的内在,而是你的外在作风和行为,你的那些观点、那些评论意见。一句话,在外在世界方面,我跟你毫无共通之处。你那严峻的模样,还有那些从你嘴里说出的、神谕一样不容反驳的怪诞论断,给我很大压力。你所哀叹的世人的愚蠢和人生的痛苦也使我心情闷闷不乐,让我晚上噩梦连连。而我本来却是希望睡个好觉的”。
好在往后的日子,陪伴叔本华的是学术而非母亲。叔本华在哥廷根念大学的第一、二年里,学习了物理学、矿物学、自然历史、植物学,也旁听生理学、天文学、气象学、人种学、法学的讲课。在大学的这头两年里,叔本华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将来注定要走的路了。他对年长的文学家魏兰说:人生真是糟糕透顶的事情,我已决定要花费这一生去琢磨和探究这一糟糕透顶的人生。
在由母亲办的沙龙里,叔本华认识了许多文化名人,借此,他与歌德也真正加深了了解。才二十出头的叔本华与六十多岁的歌德对色彩理论曾作过长时间的讨论。饱经世面的歌德对年轻的叔本华的评价是:看着吧,这个人(叔本华)会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出色。
1814年5月,叔本华与母亲彻底决裂,离开魏玛,迁往德累斯顿,他写作了巨著《作为意欲和表象的世界》,并在1819年出版。
1820年1月,叔本华获得了柏林大学讲师的资格。
1831年,柏林爆发大型霍乱,叔本华被迫离开。1833年6月,45岁的叔本华在法兰克福安顿了下来,直到72歲去世为止。并在其间为我们带来了《论自由的意志》和《论道德的基础》两篇论文,以及负有盛名的《附录与补遗》。
正直还是伪善
在叔本华的著作中,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悲观主义气质,也正是因此,在晚年的写作中,叔本华以一种超脱顿悟的状态示人,一再奉劝读者,真正的智慧与幸福存在于自我的满足与对他人的宽容中,而非被欲望、名誉等外在观念所捆绑。
然而,叔本华一生中的所作所为,绝对算不上超脱与宽容。其最为人诟病的是,叔本华本人对于女人的态度。也许是当时的社会背景,也许是少年时与母亲的剧烈冲突,即便到了晚年,叔本华仍然没能对女性显示出足够的尊重。在他的著作《论女人》之中,把女人说成是“先天上就有谲诈、虚伪的本能”,还有“不贞、背信、忘恩等毛病”,主张不能给女人过多权利的同时,还提倡一夫多妻制。真正让叔本华极为难堪的是,他在受不了家中女裁缝的聒噪且多次劝阻无效的情况之下,将女裁缝从楼梯上推下,导致女裁缝手臂终身伤残,叔本华被告上法庭,双方对簿公堂长达五年,最终法官判决这名女裁缝胜诉,先处叔本华罚金三百塔勒,并要求叔本华每年必须支付六十塔勒。二十年后,这名女裁缝去世,叔本华在其记账本上记下:“老妇死,重负释。”要知道,当时的叔本华财富相当可观,这点钱根本算不上重负。
叔本华对于性的态度同样让人迷惑。在其著作中,叔本华不止一次表示,人会被性欲遮蔽,人们要学会更有意义的深层思考,而非简单的沉迷感官享乐,他甚至对沉迷感官享乐的人群简单地定义为“他们”,与自己划清界限。但谁能想到,现实里的叔本华却经常流连于妓院,与许多情人保持来往。
在宽容方面,叔本华也很好地用自己的行为反驳了自己的理论。在柏林求学期间,当时在德国领一时风骚的哲学家费希特正在柏林教书,叔本华自然前往听他讲课,只是费希特换来的评价有些令他难堪:他(费希特)在这堂课上说了一些东西,此时在我心中迸发出一个愿望,我真恨不得能够拿一把枪抵着他的胸膛然后对他说:你去死吧,没人会怜悯你。可是看在你这可怜人的份上,你倒是说说看,你在胡言乱语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把问题想明白呢,还是你就是想愚弄我们?1812年,叔本华又在夏季学期听了费希特的《知识学》,这一次的笔记更为辛辣:“疯狂的呓语”“简直是胡扯。”叔本华借用莎士比亚的句子作为整篇课堂笔记的标题:“虽是疯癫之举,却自有一套方法”,开始以嘲讽“疯癫之举”自娱。费希特说:“自我是存在的,因为它正在就座”,于是叔本华就在这句话旁边画上一把椅子。费希特教导说:“自我不是通过某个他者而获得澄明,它就是明亮的,它就是光明本身”,对此叔本华写道:“因为他今天不是把蜡烛而是纯粹之光插在了蜡烛台上,因此下面的内容无法记录下来。”在以下的几次讲座中,费希特谈论的问题是“能见度的纯粹形式”,然而光线依然昏暗无比。叔本华写道:“因为今天的烛光依然无法进入能见范围之内,所以笔记不得不中止。”最终,叔本华把他同时代的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看作头号的可恶之人,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
纵观上述行为,宽容是与叔本华搭不上边了,但是,我们却可以肯定地说,叔氏至少是一个较为正直的人,即便有时候说的和做的有些出入。典型且有趣的事迹,即是他与黑格尔之间的较量。在获得柏林大学编外教授资格后,叔本华自信地选择了与当时同在柏林大学教书的黑格尔同样的时间讲授哲学课程,当然,叔本华曾明确表示,黑格尔是一个沽名钓誉之人。可惜,当时柏林大学的学生用脚投票,很快,前来上叔本华的课程的学生只剩下两三个人,最后一个也不剩了。
文末附上叔本华在这门哲学课开课时讲的第一句话:在康德以后,很快就冒出了尽是玩弄字词的诡辩者。他们乱用莫测高深的字词,把他们时期的有思考能力的人弄得烦腻和厌倦,然后就把这些人吓得从此远离哲学,不再信任这种学问。但现在,某一更具思想能力的人将会出现,使哲学重新恢复其荣誉。
孰是孰非,读者自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