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之心
2022-02-22夜传杯
夜传杯
——黄天后土,余生傲骨
花九九是三寨六村里最美的姑娘。
都说红颜祸水,花九九爱慕英雄,从小尚武,十来岁便召集一群莺莺燕燕组成娘子军,在校场上弯弓如满月,纵马飞星矢,胭脂虎的名号不胫而走,方圆百里人人皆知,饶是在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里,拜倒她在石榴裙下的爱慕者如过江之鲫,这群鱼常年为她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搅乱一池春水。
三寨六村近左钟山,绕过山脉,是金、宋、辽三国的交界要道,常有兵马来打秋风。三寨六村施行保甲法,家家户户都按人头出人丁,闲时练武,忙时耕田,有敌来袭,扛锄便上,敌退接着耕田。这样农战两用的年轻人,不仅赋税少,还常有米粮补贴,又能学得一身粗浅的功夫,在乡里不说是横行霸道,也算是高人一等,备受他人关注与爱戴。拥有这样的身份的人,自然成了三村六寨中的香饽饽。
保甲法的施行,是王丞相所提倡,当今圣上下令推行的。大部分地区因主事人不懂因地制宜或贪赃枉法,均以推广不力,不了了之,反而在临战之地推行无误,屡有成效。
保甲法原本是按家按户的人头分配,在三寨六村中却变了意味,变成年轻人争强斗勇的资本。起因是一个愣头青向花九九表慕君子好逑之意,被花九九一句话堵死回来:我要嫁的人,必须是以一敌万的英雄。
这人顿时成了三寨六村里被嘲讽的對象,绰号是英雄,谁见到他都要调侃几句:今天成为英雄了吗?让他羞红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花九九的话也星火飞驰般传遍三寨六村,于是原本用来保家卫国的保甲法,变成年轻人争夺英雄名额的擂台。
擂台有三尺六高,宽两丈长,就搭建在鸡鸣村的村门口。擂台的木板是新铺就的,还带有崭新的木头香气,就像在台上比试的年轻人一样,充满朝阳的气息。
天才蒙蒙亮,就有人端着饭碗,蹲在树阴里,就着擂台上青年们那龙腾虎跃的身影当佐料,吸着薄粥,悠然欣赏。
贺大爷原本就是这群看猴戏的老头里的一人,每天早饭前、农活后都雷打不动地端个碗,猫在树阴里,和一群糟老头子在那儿对着擂台评三点四,针砭青壮,不亦乐乎。
直到看着孙子贺不嫖也学人登台比武,一个帅气的姿势都还没摆好,就被人一拳轰倒下台,贺大爷手里拿着准备一脉单传的青瓷大红公鸡碗,“砰”一声掉落在地,摔个粉碎。
贺大爷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扶起那四脚朝天、正惹来轰天笑声的孙子。
孙子贺不嫖是个浪荡子弟,整天斗鸡走狗兼偷鸡摸狗,把村子里搞得鸡飞狗跳,累得老好人贺大爷一张脸上无光不说,还要每天逢人就低头哈腰,赔笑脸地说好话。
贺大爷伸手往孙子关节处拿捏,知道没伤到筋骨才轻吁一口气,转头皱眉望着擂台上刘家那个娃子。
刘球搔着头,面对长辈责怪的目光,挥手辩白道:“贺大爷,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好力度。”
好在这时贺不嫖麻溜地爬起来,浑身上下除了几片斑驳的灰迹,没啥大碍,依旧是那耸眉搭眼的疲懒样。贺不嫖手指刘球,嚣张道:“姓刘的,山水有相逢,别给我再遇到,整得你牛都举不了,还想和我抢花花。”
贺大爷顿时一怒,这不争气的孙子,为个女娃搞得这副模样,抬脚就要踹,可心里不忍又放下来。
贺不嫖耿着脖子,斜睨了他爷爷一眼,嘴里碎碎念:“有种踹死我,反正我是没爹教没娘养的,踹死我,看谁给你送终。”
——贺大爷放下的那一脚,终于踹了出去。
贺不嫖以雁落平湖的优雅姿势向前扑跌,屁股上多了一个偌大的鞋印。
身影还在腾跃,声音还在叱咤,比武还在继续。
刘球家贫,学的是铁牛功,这名字叫得文雅,实际不过就是一身扛牛之力,从小抱着牛犊,日长月久,刘球长大了,牛也大了,因为天天抱着牛,不觉得重,力亦日增,练就一身蛮力,好做农活。
他的对手是一个富农家的孩子,叫轩辕十四。这名字听上去,有种子嗣绵绵的感觉,实际他是轩辕家三代单传的一棵独苗。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他在中秋前八月十四那天出生。就因为这名字,他打小没少被村里孩子嘲笑。他也问过他娘,如果他是十五出生,是不是就叫轩辕十五。他娘抚摸他的脑袋,笑道:“傻孩子,那当然是叫轩辕满月啦。”
轩辕家有余粮,温饱之余,自然求耕读传家,是以轩辕十四很小就在私塾里跟着先生读书。因为好动,父亲也请了镖局的师父来教他武功,耍枪、抬石锁,打煞力气,锻炼筋骨,习武被他视为儒家子弟“治国、修身、齐家”中的一项。
修身,不仅修个人品德,也修肉身。儒生如果手无缚鸡之力,遇见死缠烂打的无理徒,还怎么出手教他儒字怎么写。
一向能动口决不动手的轩辕十四会上台来了,全因在左钟山射雪亭对花九九那惊鸿一瞥。初相见,从此痴。再读诗书,书里全是她的身影;再提笔,写下的全是她的名字。甚至恨自己为啥不是八月十五出生,那么中秋出生的他,和重阳出生的九九,不就多了一个可以聊的话题了吗?
他知道他魔怔了,她是他的梦魇,九天十地,天罗地网,一种相思,无处可逃。
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不明白,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于是,他冒着被老父教训的风险,登上他最厌恶的打打杀杀的擂台,为了争取保甲法的名额,成为杀敌的英雄——虽然他一直自诩饱读圣贤书的自己,是上智伐谋、决胜千里之外的万人敌,但乡野草民无知,无此慧眼,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地登场,真人露相兼露一手给乡亲们瞧瞧。
“刘兄弟,请。”轩辕十四拱手,恭声道,施足江湖礼数,但这套玩意在这儿没人用,众人瞧着新奇,纷纷喝彩,叫着“干他”。
刘球也只能拱手一礼,旋即头一低,双手一拱,叉向轩辕十四的腰身,动作凶猛,不留情面。
轩辕十四毕竟实战经验少,那些收了他爹酬金的师父都不好意思和他真打,免得伤到他,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平时那些撤步、沉肩坠肘、腰马合一等招式刹那间忘个干净。
轩辕十四的脸突然上升对着天空,紧接着急剧下降,“砰”一声后背剧痛,整个人被刘球抱摔在擂台上。
台下看众为这干净利落的动作呼出一阵阵的喝彩声。
没有一招制敌,反而被敌一招击败——
奇耻大辱呀,如何在佳人面前展露雄性的靓丽毛羽?
轩辕十四一拍地板,怒喝跃起。远处同时响起一阵希律律的马鸣声,旋即蹄声如雷,奔驰似箭,直冲擂台边。
众人惊呆了。
参差不齐、高矮不一的马匹,铠甲稀疏,手持长枪,背负弯弓,但这依旧是大宋的兵马。领头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马身上连着花纹,也披负铠甲,显得威风凛凛。这人环头豹眼,猿臂熊腰,坐在马匹上如同一座肉山一般,一副酒肉武将的模样,瓮声瓮气道:“青壮都在这儿,很好。叫你们三村六寨的村长和寨主都出来。”
事出突然,村长和寨主走出来,急切地询问发什么事,是否金贼来犯。
领头首领“呸”了一声:“是有人冒犯金国上威。破坏金宋两国的友谊,阻碍金宋同盟之情,意图点燃战火。”
这一顶顶帽子盖下来,众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都不敢开口。
此处属于鸡鸣村,村长不能失礼,只能躬身靠近马侧,装作冒昧来发问:“请问大人,不知事关我三村六寨何事。”
首领豹眼一睁,村长心中一寒。首领伸手一拎,揪住村长衣襟。村长脚不沾地,整个人悬在半空,双脚打摆,喊道:“大人有话好好说。”
“哼。”首领扔下他,重重道,“你们这些田舍翁只会添麻烦,一把老鼠屎坏了一大锅粥。”
在台上摆着姿势许久的轩辕十四,愣愣地看到现在。
看到村长被摔,读书人的那股傲气突然涌起来,一跃下台,站在首领身前。武将骏马前,一个文儒的书生,在众人眼中落差感甚大。
轩辕十四戟指怒斥:“有火对金贼发去,对我们老百姓使横,算什么好汉。”
村民一愣,首领一怒,挥手处一枪横空出世,直击轩辕。
轩辕双臂交叉一挡,如被雷击,翻身倒去,一连打滚,尘埃翻腾,泄去余劲,狼狈不堪。
村民侧目,噤如寒蝉。
首领眼见立威了,才缓缓说出来意:“你们里面有个叫贺不嫖的,给老子找出来。”
贺老爷子大吃一惊,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大人,这混蛋犯了什么事?”
首领对老爷子的问法较为满意,大咧咧道:“意圖刺杀金国使者,死罪!”
这一顶帽子下来,贺老爷子腿一软,村民大惊失色。这整天在村里浪荡的无良子弟,居然也干了一件爽快事。
轩辕十四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气贯丹田,声音洪亮,再次问道:“金贼与我宋人势不两立,既然贺不嫖刺杀金国使者,为何无功有罪?”
众村民不由暗暗喝彩,对平日里视为书呆子的轩辕刮目相看。在这种刀枪齐压的情况,还能秉直而言,如果不是傻到冒气,那么便是极其正义。
首领怒道:“来人,拿下。”
众士兵应声出动,马蹄泼土,刀枪冒着寒光。
刘球见势不对,忍不住大喊一声:“轩辕快跑!”顿时他也被包围起来。
蹄声如梦,轻轻敲打在地上,如同一帘细雨。可惜被大宋兵马的喧哗声掩盖住,唯一掩盖不了的,是骑马者那春泉一般的神情,以及那一袭火红如烧的衣裙。
骑马的红衣女郎,马上横放着一人。
众人眼见她要闯入,都严阵以待。首领见女郎相貌如仙,骑马荡来,灰尘细细中依旧不掩那一抹风流、那一抹英气,顿生色胆,喝令众人放她进来。
白马在距离首领半丈处停下,女郎笑嘻嘻地推下马上捆绑的人。
“久慕大将军之威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女郎声音清脆如黄鹂,“将军要捉人,有道是杀鸡焉用牛刀,这厮已被我擒下捆绑,请将军带去复命,请勿伤我村寨之良民。”
这首领最多算是个伍长,被这么美的女子称呼为将军,虚荣心大涨,满意地点头。
贺老爷子疾步向前,扶着贺不嫖,大骂:“你这龟孙,老夫因对不住你爹娘,有愧于你,才从小对你宠爱有加,不想到头来倒是养成你的跋扈,害了你的性命。”
原来这贺不嫖输了擂台,径直去找花九九谈心,花九九收到情报后,直接逮了他过来赎罪。
贺不嫖见兵马包围,早就六神无主,哭喊着:“爷,我虽然不长性,但绝对没干对不起祖宗的事。”
贺老爷子道:“他们说你刺杀金国使者。”
首领怕贺不嫖一会话中有失,下令带走,不想贺不嫖一时福至心灵,急中生智喝道:“什么金国使者,我不过是在青楼教训一个无耻的嫖客罢了。”
首领耳听贺不嫖说出真相,气急败坏道:“拿下,胆敢污蔑金国大使。”
贺老爷子突然站起来,淡淡道:“孩子,你真没有刺杀金国使者?”
“爷爷,我见他手脚不干净,对那些卖艺的姑娘百般侮辱,气不过打了他一耳光,他不忿,还问我名字说要教训我,我要是知道他就是金国使者,肯定要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岂是打他一耳光那么便宜。”贺不嫖倒在地上,昂着头颅如打鸣的鸡,一番话如竹筒倒豆,哗啦啦说了出来,又快又脆。
“好,好,好,你平时虽然贪玩,但在家国大义面前还能站得稳脚,不愧是我贺开山的孙子,不愧是剑器九家贺氏的种子。”贺老爷子一反常态,昂然站立,仰天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村民中还有人以为贺老爷子因孙子被捕一事刺激太大,乱了脑子胡言乱语起来,还内心挣扎着要去拉扯他下来。
“江湖有言,武学一品九境,你才第几境?”贺老爷一声顿喝,须发飘然,杀气盈生。
站在最前面的首领顿时凉气遍体,身负武品第三境的他,向来是傲视同侪,不意如今竟感觉手脚不利索,实在无法把眼前的糟老头和绝世高手划分在一起。
“乖孙子,有你爷爷在,今天谁也带不走你。”
贺老爷子双臂一伸,皮肤苍老的手臂上,青筋凸起如同一道道蚯蚓,干惯农活的手居然是干干净净的。
“借剑一用!”
铮鸣一声,首领腰畔那柄佩剑自动脱离剑鞘,流光一抹,飞往贺老爷子身前。剑身颤鸣不已,如久困之鸟欢声歌唱,众人如观神祇,惊讶不已。
连贺不嫖都睁大狗眼,这竟然是他爺爷,那个整天喊着腰酸背痛还要天天干农活的糟老头子?飞剑?就这么一喝,剑就滴溜溜飞来?
贺老爷子并指一挥,流光飞舞,肉眼难测,士兵手头上的枪杆均觉一轻,纷纷断成两截,众士兵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惊惧中的首领猛然想起一个流传多年的江湖传说、武林传奇:
有一人初出江湖,就一剑开山,惊才绝艳,震撼神州。周游天下磨砺霜刃,群邪宵小束手辟易,一人一剑独开剑道之新天地,江湖人士送了一个一语双关的称号给他:剑道开山贺开山。后不知因何事此人销声匿迹多年,但在人才辈出的江湖子弟中,他始终是剑道的中流砥柱,因其缘故,学剑者多如恒河之沙。
如今回忆与现实结合,首领瞳孔大张。
那一剑,破空而来,剑芒如针,呼啸如鬼。
首领当机立断,滚下马匹,叩头如捣蒜,磕得头破血流,砂石入肉,在所不惜。过了半晌发觉人头还在,还能磕头,才缓缓抬头求饶。为了活命,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上级,说自己狗命一条,只是奉命行事,一直对贺大侠的绝世风采敬仰有加。
民不与官斗,这是古话。可江湖子弟不属于民,而且就是要和官斗。贺老爷子自然不惧怕这些官兵,但他在这长住久安,与众街坊之间交情深厚,也怕自己的冲动之举给他们惹祸,今日若非孙子蒙冤,已挂剑封刀归隐多年的他,才不愿意破誓出手。
闯荡江湖多年的他深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能用个人能力阻止一次行恶,但无法次次阻止。在江湖也好,在官场也罢,匹夫之勇是行不通的。他闯得高名,却不愿拉帮结派,自立山门,只能日落西山,为此还连累儿子儿媳不幸丧命于敌手。因孤立无援,只能隐姓埋名在这乡下,含饴弄孙,躬耕陇亩,想就此安度晚年、了此余生。
贺老爷子一挥手,剑从天而落,插在首领膝前一寸处,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剑还你,如果你能承诺此事就此作罢,从此不来此地找人生事,我放你一马。如果不行,拿起剑自刎,省得杀你还污了我的手。”
“贺大侠开口,必定遵守。”首领缓缓站起,慢吞吞、试探性地拔出剑,小心翼翼地放回剑鞘。不用他指令,全部士兵都灰溜溜地走了。
三寨六村之人至此还不相信这就是那平时笑口常开,满嘴赔罪话的贺老爷子。他竟把事儿揽下,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刘球双眼发亮,心如巨鹿乱撞,贺老爷子这一手让他大开眼界,武学竟有如此迥远神妙之境,暗生拜师之意。
花九九望着贺老爷子的眼神,简直亮如星辰,这才是她心目中的江湖英雄。但她一下忘了自己以为贺部嫖是恶徒,刚就是她抓了他的孙子来这儿受苦的。
是夜,月小,风急。
三更时分。
如摧枯拉朽,一阵阵脆响,房屋坍塌,无数人在睡梦中便一睡不醒。
此后惊呼声四起,马蹄声四起,惨叫声四起,弓箭迸射声四起。火势滔天,火海滔滔,举目是炼狱。村民在乌烟瘴气中,不辨东西,任冲任闯,死伤无数。更有不少人死伤于马匹刀剑之下,糊里糊涂去阎王爷那儿销账。
三村六寨,屡屡成功抵御外侵,却毁于自己人之手。
尾声一
左钟山,山岳沟壑处,草丛中。
花九九埋伏着,眼睛死死盯着描花金帐中那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这人是金主最小也最受宠溺的儿子,便是这人在青楼里被贺不嫖打了一巴掌,怒火烧向她的整个家园,让乡亲成为尘土,让她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的——罪魁祸首。
花九九撕下裙摆,咬牙包扎伤口,一抬眸,拈箭,张弓,瞄准前方,眼冷如冰,石弓上的白羽箭,对准着那个活泼的年轻人。
“去你的金国小皇子!”
十六岁的小娇娘,飞身扑出,含泪射箭。
金帐侧闪出一人挡住飞箭,金兵组织有序,迅速围堵花九九。
花九九虽练武,却远非这些沙场鏖战过的士兵的对手。想到被擒下也不过受辱,久战不胜,败势已呈之下,她拗折箭头,回刺心窝,香消玉殒也不愿落入敌手。
她念念不忘了一生的英雄,始终没找到,可她,做了自己人生的英雄。
尾声二
刘球后来更名刘羽秋,走访江湖名师,努力攀爬武学上的一品九境,几番巧遇,得遇旷世良缘,神功大成,一举进入第七境无双境,成为江湖中名列前茅的高手,性情却为之大变,行事不问善恶,肆意妄为,专以刺杀宋金两朝官员为乐。每每决战、暗杀时总爱震天动地地高喊一声“借剑一用”,然后用对方武器、文具杀害对方,江湖人送外号:借剑狂魔。
尾声三
轩辕十四身负三村六寨的血海深仇,深知习武天赋有限,难报深仇。他决意用笔做剑,去京城闯荡名声,在适当的时机,将准备好的万字平戎策献上。这是他在金国卧底十年的心血之作,详录金国的种种弊端,罗列各种攻破法子,如圣上能依言施行,必定能将金国一举击溃。
两鬓斑白的他,望着池边柳,柳叶随风婀娜,恍惚间还会想起当年射雪亭前那个清丽的倩影,那个不知他念了她半辈子的花九九,那个又傻又固执的姑娘。
当年两人有幸逃出来后,在同一地点遇上。
灰头土脸的他试探性地问道:“都是患难乡亲,不如和我去闯荡江湖,痛杀仇敌,以后在江湖上做一对神仙眷侣?”
花九九神情黯然地拒绝了他,折断箭支,一人一半。
她只想弥补之前的错误,报仇雪恨。两人在山阴道上分开,那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一人返回村庄,一人前往金国。划开命运波澜的两条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漫延出去,消散于无声。
尾声四
沙场,秋,点兵。
大将登台,铁甲锵然作响。
头颅半雪,未带兜鍪,左眉间一道长长的伤疤纵横至嘴角,为儒雅的脸孔平添几分凶悍之色。
贺不嫖在辽国,当上左院大王,麾下兵马三万有余,军容肃穆。
大雪漫天,举目皆白,如同缟素。
“爷爷,也许我有辱贺家祖宗,投靠辽人,用这驱狼吞虎之计——今日灭宋,用赵家之血,奠祭爷爷。”
胸口怀揣的那枚断箭茬口早已被摩挲得光滑,箭羽都凋零多年。
这枚断箭多年来一直陪伴他,如支柱,也如梗骨。
贺不嫖手一挥:
——旗手旗帜,飞舞。
——马作的卢,飞快。
铁蹄翻滚起沙尘、积雪,飘飘扬扬,如同史书又轻盈盈翻过新的一页,只在这一页里,写满黏涩且沉重的人、事、物,哀倦如贺不嫖脸上,那一道漫长入骨的哀伤。
(完)